如果这个意外只是意外的话,蛇池君也就只会变成一个不爱接触死人的洁癖而已。
可也就在这天夜里,他母亲孙皇后弥留。当太监万长推醒他告诉他这件事的时候,蛇池君忙得连鞋都没穿,便往慈宁宫跑。
孙皇后消瘦的躺在一张宽大无比的床上,听见有人来迫不及待的抬起头。看到是蛇池君却满眼说不出的失望。
蛇池君从小到大都不知道他妈有没有爱过他,甚至对于他的关心有时候让他寂寞到仅仅只能靠想象。但他却很明白,这辈子她深深的爱着惠帝。可是明惠帝,不知是天生善妒还是早就对他妈没了感觉,从他妈生病那一天起,惠帝就再也没踏入过慈宁宫一步。
直到这最后的最后也是一样。
大概是弥留的时间太过漫长,孙后看着连鞋都没穿就跪在自己床边的儿子,用心的教他最后一课:去找一个能够依靠的人,用力的完成这一生。做好如果你成不了皇帝就只有惨死他乡的准备。
“我不喜欢这样的生活。”蛇池君最后一次用纯真的语气讲这句话。
而他母亲则花费不少力气最后一次用眼神抚摸他:“小傻瓜,如果你不杀死别人,别人就会杀死你。你看你妈妈我,就是这样的例子。”
“这。。。”蛇池君觉得孙后的话里含着话。
可孙皇后并不想再给他机会教育了,她只说来得及重复唯一一句:“我死之后务必让你父亲看最后一眼”。那眼神中的悲伤让蛇池君觉得绝望。
这女人是真正的死不瞑目。
很久之后,宫里有寥寥传言说孙后吃穿用度都经过后来的张太后之手,说话人言之矬矬,一个月后死于乱巷。可惜,当时的蛇池君势单力薄,连自保自己都没能力,想给他妈翻案更是难上加难。
蛇池君不想再度经历却还记得,从母亲死那刻开始,他一共在他母亲灵前守了七天。可是孙后盼了一生的惠帝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
蛇池君就是这么眼睁睁的看见自己的母亲的身体从温暖变冰冷,再慢慢变形,有臭味溢出,腹部变大,眼睛脱出。最后流出尸水浸湿了白色的丝绸,染出一团一团的黑色印子。
那股弥漫在鼻尖的尸臭让他呕吐不已。
要不是常公公越俎代庖的把他从灵室拖走,他不知道要在他母亲的尸体前面呆上多久。以至于起灵的时候,孙后最在乎的两个男人都不在。
如果不是关浅。。
蛇池君自闭的呆在景泰蓝宫快一个月,每日散步的时间总是深夜,而最大的慰藉——躲在水晶球屏的后面看着关浅。
看着关浅是如何在地球上普普通通的生活。为了田字格太大,自己写字太丑哭鼻子,为了最好的朋友选中队长没有投她一票而生气;当上课代表后最大的烦恼就是孙明同学为什么会一看到她就想牵她的手而不安。
关浅过得极度的平凡,安逸。
连贾桂和关浅的关系也让蛇池君羡慕不已。当贾桂喝醉了回家时,关浅还会愠怒的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嘟囔她妈为老不尊。
“有什么,你怕你妈跟男人跑了?”贾桂很喜欢逗关浅,每次关浅被气成包子脸,贾桂就会开心得像得逞的老猫,就差捏须微笑了。
“我才不怕,我以后要找个骑白马的王子羡慕死你。”
“乖女啊,现如今这世界上,骑着白马的不是杂技演员就是在各大游乐园里面的兼职工读生,看来你审美习惯很奇葩嘛。”
气得关浅没话说。
因为这种对话,蛇池君终于能展露一下笑颜。
他有白色的马群,也是个名正言顺的王子,甚至他寂寞时候会锻炼,腹部已经有六块腹肌的雏形。
他等着自己羽翼丰满之时,满世界的找她。
也就在这刻,这噩梦?美梦?就这么生生掐断。
蛇池君张开眼睛,看到的是一张不熟悉的脸,且问:“你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第 28 章
*
蛇池君看到那人是谷武陵。
真正的谷武陵。
谷武陵从昆仑山回大荒北已经快五天了。虽然自从昆仑山回来,他就变成了不能见光的黑户,还目睹了自己的牌位被远得看不见边的亲戚哭哭啼啼的拿在手上,各种拜别。对于这一切他都处于失神状态,一天到晚在大荒北的皇宫里窝着。要不是几个心腹逼着他处理拉拉杂杂的各种事情,每个人都怕他憋出病来。
这时候唐一成特意提到了蛇池君。言谈之间都在说这人怎么怎么不好,怎么怎么抵抗,怎么怎么挖不出任何有用的信息。
这话终于让谷武陵感到一丝兴趣。毕竟他和蛇池君在虚拟世界里也算是老相识。只是每次都是顶一个动画头像且有神秘庄家在场,一切都显得比较空虚。而不像现在,实体的蛇池君就在天牢里被关着。而谷武陵很好奇这人身上到底是有多少秘密,更重要的是,他到底知道关浅多少事儿。
这对他很是重要。一提到关浅,谷武陵就会垂头丧气。大荒北的君上从来没这么抱着头这造型过,看起来十分让人心疼。心疼得都没人敢问关浅和壬4C到底去哪儿了。
幸好唐一成想到了蛇池君。
谷武陵第一次在非醉酒时间抬头,迷茫的看了唐一成一会儿,用干涸的语调别扭的吐出几个字:“我要见他。”
“陛下。。”
谷武陵就像没听到唐一成样子那般自顾自的望着窗外:“我想和蛇池君讲讲我遇到的事情,可能这世界上只有他懂我了,因为今天大荒北的阳光和当时的昆仑山一模一样。”
*
事情的发生还得从开明兽那儿说起。上回书说到谷武陵、关浅和壬4C三人到了昆仑山脚下。
开明兽一直专心蹲在土台的高处看着三个人影缓缓的往自己靠近,它翻了个身,继续假寐。因为结界的关系,三个人的身影倒映在开明兽的眼底,被一圈奇怪而诙谐的光谱笼罩着。
面对五十年来第一批正式的闯入者,开明兽有些紧张。它狠狠的呼吸了一口昆仑山下的浊气,怒吼冲天而过,高空之上的飞鸟都因为这股气而折堕了七八只。
这不是口气,这是杀气。
开明兽在心里默默的吐了个槽,衷心的希望在这个世界有人懂它的幽默。
作为一个从小就被灌输一定要用最凶猛的一面面对世间万物的神兽,有人能让它笑让它哭就显得非常重要。
而那个人就挺懂开明兽的幽默,不然身为神兽的它也不会堂而皇之的倾心。不过。。。现在说那些都有些好笑,现在的那人早就坐在最高的庙堂,专注的等待四方来贺了。想到这儿,开明兽觉得自己挺心酸。
心酸到。。。
等了近两个小时,这仨人还没走到自己脚下。
当年西王母可不是这么给它说的。
开明兽大抵是太寂寞,每日都要分配八到十个小时来思念那没用的良人,这种随时都能魂游太虚的思念当中。它想念那人温润的嘴唇,高而挺的鼻子,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神,用了八百个字的赋文大叹一番后回头再看那三人,依旧还在半山腰。
它很想吐槽他们,到底是来旅游的还是来观摩学习的?
关浅、谷武陵和壬4C的行动力之前算是正常人。可是经过之前一夜的大战,谷武陵和壬4C体力耗费惊人。平常一个正常人四十分钟能走到的路程,他们两颤巍巍的花了快三个小时不说,还在到达终点后累趴在地上,还伴着狗一样的喘息。
而关浅则带着大病就不愈的心累跟着后面,表现得特别有心无力。
这让开明兽又闭眼等了很久。
从满心的期待变成了满肚子的不满。
想当年,来见它的人谁不是有一身神力的能人异士,为的就是让它问几个不着四六的问题最后回去显摆一生。
所以它对于以“想珍爱生命泡泡小温泉”为理由来和它挑战的人从来都不屑一顾。看到他们在参拜它的神道上走得风骚,它就会升腾出一种尤为的不满,会用更嚣张的方式给予致命一击。以至于开明兽身边的孤坟越来越多,来哭丧的也越来越多,以至于香火越来越不旺,找她论战的人越来越少。
人们都不想为了出名而被神兽一爪下去便死亡。
这许多年过去了。
神族或者人族的人鲜少于此,怎么连体魄都下降了那么多。开明兽眯着半只眼睛观察着关浅一行三人的攀爬情况。
虽然从昆仑山底到它所在的位置还有一个多小时山路。可这三人却花了整整四个小时还在山底。甚至它还能听到一个人气喘如牛的声音——
*
壬4C说:“娘的,我受不了了。”一边插着腰,一边把开山刀插在石缝中:“走了这么远的路,都没个休息亭的地方,娘的我受不了了,打了那么一场架,连个休息都没有就被人赶下车,这算什么事儿?所以说我讨厌旅行,更讨厌掌控不了未来的旅行。”他一屁股坐在一块儿大石上,难得的大声嚷嚷。
今天早上一大早,他们一行三人,没等到忽然出现在餐桌上的任何事物,也没找到任何搭乘这车的任何乘客,直到十一点整,他们发现车厢停了下来。接着窗外飞过一层阴影,这才发现自己的车厢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拆除下来而停在了一边,而另外的车厢在车头跑远处流畅的对接在一起,继续驶向未知的远方。
被这种待客之道吓到的仨人,滴水未喝的往开明兽的巢穴开进,当然有弹尽粮缺的感觉。
似乎更该抱怨的是关浅吧。
可惜她没抱怨,而是一脸不可置信的笑着壬4C“你不是机器人?还能感到疲倦?是你臆想出来的吗?”关浅虽然大病没愈,但昨日的那场恶战,谷武陵把她扔到箱子里藏着并没有参加。使得她精神力气都没有任何损耗,所以走路也算是虎虎有风,甚至有时候还能站在路边为后面上气不接下气的两男人开一下路:“难道乾坎的机器人是另一种物种?”
“它。。也算不上机器人吧。”谷武陵摇了摇头,抬头看着高耸入云的古森,越来越少的鸟从此处掠过,这说明他们离开明兽所在巢穴越来越近,他紧张的咽了一口唾沫,用力的想把气氛调节得没那么肃杀:“当年宋应星做壬4C的时候,特意抓了一只犬戎的心放在永动机装置里,力图让壬4C学习到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晨昏变化。不过小壬辜负了制作者的良苦用心,成了大荒北唯一一个有病假和休假的机器人,没学会呼吸吐纳新鲜空气也就罢了,又懒又馋就是它新的座右铭。”
“犬戎?是什么。”
“是一个让人又爱又恨的玩意儿。”壬4C意有所指的说了一句
*
开明兽又睁开了百分之十的眼睛,耳边的风带来了“犬戎”两个字。它上次听到这两字还是一百二十年前了。犬戎族的首领跪在它面前,唱起了远古时唤醒图腾的歌谣,那歌声萦绕在昆仑山上空七日不堕,它几乎因此幻化成了这世间最可怕的地狱恶兽。可惜。。。开明兽再次摇头。
有人就是命中注定要驯服它。
第八天的时候,玉帝带着三千三万朵荷花和一脸责备从天而降。那是开明兽在玉帝婚后再一次见他,没有成为传说中的相逢变成陌路或者一笑泯恩仇。玉帝站在快成魔的开明兽面前,静静的看着它。
不费劲的摸着它的额头,任凭它用利齿咬掉他的右臂,再从白骨森森中慢慢长出一只新手。开明兽怒极再咬,咬了玉帝也并不说话,任着再长。整个昆仑山下跪满了让玉帝班师回朝的各色神族大臣。和着开明兽的逆天怒吼,一向安静得不得了的地方就像办法会一样的热闹。
足足花了三十六天功夫开明兽的怒火才渐渐消退。
从头到尾玉帝只说了一句话:“小猫,你的罪我们一起受,你不要自责。”之后就翩然而去。开明兽想追上去才发现自己的锁仙链被换了新的,上面的封印是玉帝亲笔的便条。
罢了,罢了,开明兽当时就断了要杀掉全世界的想法。一个被爱人抛弃的神兽,有什么资格毁灭世界?那天下了很大的雨,把关于玉帝的所有痕迹都消去得无影无踪,除了被开明兽用身体护住保住的,那水洼里的点点鲜血证明这里曾经有个它最在乎的男人来过。
“我操。”开明兽想到这儿就想啐玉帝一脸唾沫“麻痹老子是被犬戎族的人蛊惑才开始异化,什么叫不要自责,我他妈的需要自责么?”
哪儿像现在这弱鸡一样的三人。
开明兽又开启了吐槽模式,在心里把这仨人腹诽一番。眼睛半闭不闭的在猜想这几个人能变几朵花出来。
是诡辩还是群攻?开明兽望着远处下垂的星空,看着星星们停停走走,想着那仨人可能使用的手段。是像一百六十年前剑圣一样用一记绝望的长啸那样的痛哭还是一百三十年前的
诡异的是,那仨人似乎并没有那么热切的跪在它面前,而是倒在了
爬山爬到半山腰,就一副再也走不动的样子。
拿出了帐篷,开始窸窸窣窣的搭建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 29 章
*
开明兽为了等着三个货,足足等了一夜。
这三人却秉持着该吃吃该喝喝的模样在开明兽的眼皮底下开始过日子。一点都不像是有事相求、也不像是旅游观光。这种自如的态度就像他们已经这么生活许多年,一直就像吉普赛人这样流浪在四方,而开明兽这里不过是普普通通路过的一个小站罢了。
由于从没见过这般神奇的挑衅者,开明兽陷入了长长的思考当中。就这样还能听到这三人小声说大声笑的声音。气的开明兽牙痒痒的。
它觉得怪,又不知道是哪里怪,更不晓得怪到哪种程度。
但它知道,以它那暴脾气,最多能忍到明日清晨不爆炸,爆炸就要涂那三货一脸。
*
昆仑山的一日,一般都有二十小时表现得十分平静。除此之外的清早两小时有开明兽的吼叫,凌晨的两小时有野鬼的啼哭。
昨夜大约是太累,当昆仑山万鬼啼哭的时候,开明兽见那帐篷,并没有丝毫动静,于是便皱了皱眉头继续睡下。而当万丈霞光闪着开明兽的双眼,它扑腾又扑腾自己的爪子,才把灿烂艳阳的光芒拂到了爪哇国。
闭了又张开那依旧有些困顿的眼睛,开明兽用毛茸茸的爪子揉了揉眼睑,静静的卧着,等待着从丹田提上的第一口浊气。
据远古的古书上说,开明兽之所以被叫做开明兽就在于在东方翻开鱼肚白的时候,开明兽的嘶吼能让万物的规律为之苏醒。植物听到开明兽的叫声被记得今日要开花、动物听了开明兽的叫声犹想起明日要交配。
而那些好奇开明兽吼叫的人,古书上也详细的说明。要围观开明兽可以,但必须带有水獭皮的耳塞,更重要的是最好远离开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