嗫嚅了几下,她想说衣服的钱以后还给他,可是又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有那么多钱,一时觉得特别纠结。
“一起吃中午饭吧。”
以沫望了眼那些餐厅的门脸,暗想消费肯定不菲,拼命摇头说:“我不饿,不吃了。”
“你不饿我饿。”
“那你先吃吧,我自己坐公交车回去。”
“你!”
江宁气得不行,窝火地说:“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走到楼下,路过门口时,以沫的目光被门口一个卖糖葫芦的窗口吸引住了,只见那窗口上插满了各色水果做成的糖葫芦,有绿的猕猴桃、红的圣女果、紫的提子、橙的橘子,裹在一层琥珀色的糖稀里格外好看。
两人像同时想起了什么,默然对视了一眼。
江宁一言不发地买了两串糖葫芦,递了一串给她,若有所思地说:“快四年,什么都变样了,连糖葫芦都不同了。”
以沫出了会儿神,轻轻咬了一口糖葫芦,一股酸酸甜甜的汁液顺着口腔流下,一些旧日里的情愫仿佛都随着这熟悉的味道复生。她放下那串糖葫芦,望着一旁的江宁,轻轻叫了声:“江宁哥。”
江宁愣了下,侧脸看她。
“谢谢你。”
过了好一会儿,江宁才认真道:“其实,说谢谢的应该是我。那天晚上,要不是你……后果,我还真有点不敢想。”
以沫望着他,悄无声息地翘起嘴角:“那就算扯平了,谁都不用说谢谢了。”
江宁望着她宛若星芒的明亮眼睛,也不自禁地笑:“就是,咱俩谁跟谁啊?还说什么谢谢?”
气氛一热络,江宁的话顿时多了起来:“说起来,你的手脚还挺利索的,远远的看见你一下子就把别人给撂倒了。看来你还在练格斗?”
以沫垂下眼睛,点了点头。
“你还真执著!”
连以沫都觉得自己挺执著的,这么多年来,每天晚饭后必做的一件事就是练半小时格斗技巧。以前她让自己变得更强,是为了以后可以保护哥哥,如今,当年那个“为哥哥挡刀”的想法,已成了她植入骨血的一种执念。
江宁兀自说着:“你还是不会打架。记得我以前就教过你,教训人的最高境界是又能出气,又不要留下证据。你看你,把人抓得像大花猫一样,找你麻烦多有理由?以后我教你怎么打架。”
以沫一言不发地跟他上了摩托车。
等车开到以沫家门口,江宁放下她,从储存箱里拿出一个塑料袋递给她:“喏,以后不要穿这么难看的凉鞋了。女孩子要有女孩子的样子!”
以沫接过来一看,正是那天她掉的那只。
第八章(4)
摆平“李哥”的事情之后,江宁主动找到以沫,说以后下晚自习他俩一起回去。这样一来,也省去了宁志伟的奔波。
两人上下晚自习一段时间后,彼此摸清了对方的习性,相处起来居然颇为融洽。
和江宁恢复邦交以后,以沫渐渐发现他没有学校渲染的那么坏。虽然他留过级,总是逃课,成绩也确实差得可以,但是那些勒索低年级孩子、破坏学校设施、小偷小摸的恶习,他一点也不沾。
以沫着实想不明白,为什么渊博聪明如他,成绩却可以那么差。有时候,以沫看到高年级的年级排名,都会替江宁害臊。
有天晚自习,高年级组拖堂考试,以沫坐在教室里左等右等不见江宁,只好去高二(1)班教室门口等他。
彼时,他们正在考语文,整间教室里静得只听得见“沙沙”的答题声,以沫站在窗外,都能感觉得到高年级学生的紧张。
江宁所在的班是高中组的尖子班,除了他,其他学生的学习态度都很端正,以沫一眼看去,只有江宁一个人趴在桌子上转着笔,卷面上一点痕迹都没有。监考老师是他的任课老师,似乎对他的态度见怪不怪,完全无视他。
就在监考老师说“还有半个小时交卷”时,江宁坐直了身子,懒洋洋地瞄了会儿卷子,下笔如飞地勾画起来。一鼓作气地写了五分钟,他就停了笔,准备起身交卷。
这时,教他们语文的班主任走进了考场,肃然说:“作文认真写,写完的同学仔细检查,这次月考很关键,不能再让别的班赶上来了。你们一个都不许提前交卷。”
江宁有些不耐地坐下,目光无意识地转向窗外,一眼就看见静静立在窗外的以沫,她的表情淡淡的,看不出来什么情绪。江宁朝她笑,她也一副完全没看到的样子。
江宁且笑且摇头,摊开作文卷子,提笔刷刷地涂画起来。
以沫瞄了他好几眼,他答题的样子很认真,眉心都下意识地紧皱起来了,可以沫怎么看也不觉得他像在写字。
十几分钟后,江宁才停了笔,拿起那半张作文纸飞快地折了起来,片刻,一只纸飞机出现在他手里。他望着一头黑线的以沫,坏坏一笑,对那纸飞机呵了口气,直接朝以沫飞去。
那只纸飞机稳稳地越过窗户,在以沫面前下落。
“那位同学,你在干什么?”监考老师终于忍无可忍了。
“扔垃圾啊,你没看见?”江宁若无其事地说。
以沫捡起那只纸飞机,有些害怕地躲去了隔壁班外面。她借着教室里透出的灯光展开那只飞机,只见卷面上用蓝色水笔画着一幅她的速写小相,竟也惟妙惟肖。只是那小相旁,非常不不客气地注了一句:
优等生,你的黑眼圈快赶上熊猫了。
与此同时,铃声响起,江宁二话不说将文具往课桌里一丢,交卷走人。
监考老师一看,果然又和以前一样,每张卷子都只将将做够六十分的题目。
*
*
出了教室,以沫理都不理他直接往前走去,江宁快步追上她,挡在她面前,笑问:“小丫头,怎么了?”
以沫还是那副淡淡的表情,一边错开他往前走一边说:“没怎么。”
江宁倒着走,一边看她,一边轻笑着数:“一、二、三……”
以沫没好气地问:“你数什么?”
“我数到第十声,你一定会忍不住自己说在生什么闷气。”
以沫没好气地顿住脚步:“你为什么不好好考试?考五六十分很光荣吗?”
“原来是这个啊。”江宁恍然大悟,“我要是都考年级前几名,我那帮哥们儿还会理我吗?小孩子不懂事儿,还专喜欢管闲事。”
以沫说不过他,一路便再不说话,无论他怎么逗,怎么哄,她就是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入定模样。
*
*
公交车开到军区大院附近的时候,两人发现不知道哪里来了很多外地的军车,北京的、广州的、南宁的、海南的,全都默然无声地往军区里滑动。
车上的学生们都看傻了,连司机都放慢了速度,看军车开会。
“怎么了?是来什么人了吗?”
“不像啊,也没戒严。”
“有大会开?”
“没听说啊。”
“那是发生什么事了,一级部都有人来!”
以沫默默听着车上的议论,也在心里寻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时,江宁忽然拽了她一下,指着一辆车说:“快看。”
以沫顺着他指的方向一看,居然是辜振捷的车。
“辜伯伯怎么回来了?”
近几年,辜振捷一直在忙他的作战实验室,听说立了很多功,有消息说他很有可能还要往上走。
“不是!是后面那辆,你哥他爷爷的车!”江宁像是很震惊,“老爷子怎么也来了?到底怎么了?”
两个人赶到军区大院时,只见所有车都往辜振捷家跑。
江宁叫住一个看热闹的大院子弟问怎么了。那人说:“听说辜家出大事了,他们家死人了。”
以沫像是被谁打了一大棒子,立时定住了。
第九章(1)
“谁死了,到底怎么了?”
“我哪知道,你不会自己去看啊!”
江宁闻言,拉起木木的以沫就往辜家的方向飞奔,没跑多远就看见辜默成带着张遇匆匆赶了上来。
辜默成一把拉住江宁:“你别去,现在还轮不到你们小孩子去。”
“爸,怎么了?是不是?”江宁大口大口喘息着问。
“你伯伯家的大儿子牺牲了。你先回去!”
“什么……”
江宁懵懵懂懂地问,像是还没清醒过来,喃喃地说,“那就好……”
“怎么说话的!”辜默成吼了他一句,也来不及说别的,撇下他一路直奔而去。
江宁缓缓地在路边坐下,半天才回过神来,再看以沫,只见她一张小脸半点人色也没有,一双空洞的大眼睛憷然睁着,像是刚从什么巨大的惊吓里走出来。
*
直到第二天,以沫才得到确切的消息,辜振捷的长子辜靖勋不久前因救两名溺水儿童牺牲。昨天夜里,他的遗体便被送回了聿城。这位年仅二十二岁的中尉,原本有着不可估量的前程,却因救人和家人阴阳两隔。
接来下的几天里,全市各大媒体爆炸式地讴歌这位年轻烈士。以沫在报纸上见到了辜靖勋的照片,他和辜徐行形似神不似,照片上的他一脸阳光,刚毅英俊的脸上洋溢着笑意,仿佛这世间的一切疾苦都从未在他身上降临过。以沫捧着报纸,望着他的照片,止不住地流泪,连她也不知道这眼泪是为什么而流。
辜靖勋的遗体告别式在聿城军区的礼堂举行,辜家的势力,加上辜靖勋救人牺牲的影响力,来参加告别式的各界人士多达两千人。
那天,天公仿佛都在为辜靖勋垂泪,天还没亮就开始下雨。
以沫和宁志伟早早就到了礼堂。远远见辜靖勋躺在白菊簇拥的水晶棺里,辜振捷和徐曼相扶着站在最前面。
短短数日,辜振捷的头发竟白了一大半,他虽强打着精神,脸上却是神情恍惚。徐曼整个人都软瘫在他怀里,红肿的眼睛像是不能视物一般,眼神空洞散乱,止不住的眼泪从她枯槁的脸上滑落。
他们身后,则站着辜家的其他亲属,他们各个神情哀伤,一眼望去,还是能看出各个英姿挺拔,气度不凡。
礼堂里,回荡着如泣如诉的哀乐。
以沫恍恍然站在人群里,耳朵外像罩了一层膜,什么声音传在耳朵里都显得极缥缈。
台上,辜靖勋所在部队的最高首长含泪念着悼文,将死者生前事桩桩件件述来,人们默默低着头,不时传来哭声。
门外不断有晚到的人进来,皆自觉地在后排静默立着。
以沫听到悼文里那句“为了救落水儿童,毫不犹豫地从十多米高的桥上跳进冷水里救人”时,强忍了很久的泪水骤然落了下来。
这时,身后的礼堂大门出忽然传来一阵纷沓的脚步,径直往最前方走来。
以沫和众人一同回头望去,只见一个身穿纯黑制服的少年在几个人的伴随下走来,像是一路冒雨而来,他浑身已经被雨浇透,一道道雨水从他的发间滑落,沿着他苍白瘦削的脸蜿蜒而下。
他的唇抿得很紧,双眸微微垂着,死灰般的脸上,看不见一丝半点人气,明明是悲痛已极的神色,他却铮然撑着,一丝不乱地越过人群。
在看清他面容的瞬间,以沫的心像是猛然一只手紧紧捏住了,无数个热望叫嚣着随着血液冲向脑中,她张口想大声叫什么,可是那些话像打了结一般,卡在嗓子里,她的唇动了好几下,却连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她曾设想过千万种和他再见面的场景,独独没有想过这一种。她曾攒了千言万语要和他说,可是当他站在面前时,却连一个字都无从说起。
徐曼在见到他时,忽然竭尽全力地大叫一声:“阿迟……你哥哥死了!你哥哥死了!”
那一声叫得太用力,她浑身脱力般往地上滑去。
辜徐行快步上前将她抱在怀里,握住她的右手,下巴用力抵在她头顶上,紧紧闭着双眼,在她耳边轻声说着安慰的话。
徐曼全身剧烈起伏着,嘶声喊着:“靖勋!靖勋!我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再也见不到了!”
她一边喊一边欲往棺木边扑,却被辜徐行紧紧禁锢在怀里。
全场的人在见到这一幕时,纷纷啜泣起来。
棺木合上的瞬间,徐曼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一下子挣脱辜徐行的双手,扑到棺木前,却在棺木合上的一霎,晕厥在地。
大部队都随着灵柩往外走去,一时间,堵在门口的黑压压的车子纷纷有序发动,跟着灵车去火葬场做最后的告别。
辜徐行并没有跟着大部队走,半跪在地上,用先前的姿势抱着徐曼。良久,一行热泪才从他眼角滑落。
以沫怔怔地看着他,理智告诉她应该跟着大部队出去,可是她的双脚像被钉在了原地,怎么也迈不出去步子。
不知道什么时候,江宁走到了以沫身边,低声说:“一起去打个招呼吧。”
听见二人的脚步,辜徐行睁开眼睛,朝他们看去。
江宁伸手,安慰性地拍了拍他的肩:“节哀。”
他微微点了下头,目光转到了以沫脸上。
以沫曲紧十指,目光瞬也不瞬地盯着他,不敢错过他脸上一点细微的变化。然而他的眼神深沉得像无波的古井,饶是以沫怎么看,都找不到她希望看到的东西——久别重逢的亦喜亦悲,故人相见的恍然如梦,往昔记忆的暗流翻涌,唯一可见的,不过是他澄明瞳仁里倒影出的,她的小小身影。
他们就那样静默地望着彼此,谁也没有上前一步的意思,好像他们之间隔着一道无法跨过的鸿沟。
可是他们明明又是那么近,只要一伸手就能切实地触到对方。
以沫忆起他们上一次的重逢,他们是那么自然亲昵地相拥在一起,如今,他们不约而同地选择隔岸相望。
到底是什么使他们变得生疏,是时间,是距离,抑或是人心?
以沫的喉咙没来由的一紧,只觉得再不能在他面前待下去了,眼前的人是他,但也不是他了。她低低说了声“节哀”,在眼泪滚下来之前转身离去。
第九章(2)
当天夜里,以沫莫名其妙地病了。病来得很蹊跷,不咳也不头疼,就是晕晕沉沉,浑身乏力,胸口像有什么憋着,喘不过气来。
她翻出体温计量了下,见没有发烧,也就没放在心上,早早的就睡了。
第二天早起,以沫觉得身体好了些,只是胸口那股郁闷劲儿依然在,她起床给爸爸和自己做了早点,正吃着,江宁就来了。
江宁的气色似乎不好,整个人有点发蔫,一副怅然若失的样子。
刚吃过准备去上班的宁志伟同他打了个招呼后便出了门。
以沫指着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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