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海晨掐灭烟蒂,摔门下车,边走边解开袖口处的扣子,护士迎上前刚要询问,他已回答:“我是A型血。”
踏入进诊室,宗海晨首先看到不省人事的小男孩,随后避开商夏的身影,一转身坐到输血的位置。
做完健康测试,护士说:“孩子失血过多,至少需要600cc,所以……”
“随便。”宗海晨知道一次性抽血过多会导致头晕乏力,可也不能看着孩子断气吧!
这边抽血那边输血,医护人员紧张有序地救治着,当孩子的血压趋于稳定后,商夏这才算松了口气。她看向宗海晨苍白的侧脸,当她得知自己的血型不适合给孩子输血,并且A型血没有库存的时候,最先想到孩子的父亲宗海晨,可是如果是她去求,宗海晨没准不等她靠近便驾车离开。因此在情急之下她只能请护士去外面喊。
幸好,幸好他来了。
她走到他的身旁,深深鞠躬:“谢谢你,是你救了我儿子。”
宗海晨调转视线看向窗外,连一个标点符号都不想聊。
这时,大牛端着一大碗鲜牛奶走了进来,先问孩子的状况怎么样,当医生说幸亏送来及时已脱离危险的好消息后,他这才欢天喜地将牛奶放在宗海晨手边:“今天多亏有您帮忙,山里也没啥好东西,我跟老乡家要了碗挤出来的鲜牛奶给您补补身子吧。”
鲜牛奶的膻味儿非常浓重,宗海晨不自觉地捂了下鼻子,放下袖口站起身,但可能是起来的速度有点猛,一阵眩晕感袭来又摔回椅面。见状,商夏松开儿子的小手跑过来,她下意识地摸了下宗海晨的额头,却被他一把打开,继而夺门而出。
这一下子大牛可不干了,他追出门不满地说:“我们是求上你帮忙了,你不乐意我也看得出来,可是我们除了道谢还能咋办?你用得着这么狂妄吗?!”
宗海晨冷笑一声继续前行。
“村妇的手虽然没你们城里女人的手白嫩但一点都不脏!瞧给你嫌弃的!”大牛跳脚。
商夏赶过来阻止大牛,宗海晨听到大牛咕咕叨叨的埋怨,猝然转身指向商夏:“手脏不可怕,怕的是心脏。”
“你!你再说一次!”大牛怒火冲天,甩开商夏直奔宗海晨杀过来。商夏扯住大牛的手臂向后拽:“你这是要干嘛啊大牛哥!他是我儿子的救命恩人!”
“他凭啥骂你脏?你们孤儿寡母就够可怜的了!虽然你没说孩子他爸是谁,但大牛哥知道就是这些坏心眼的城里人糟蹋了你又不肯认账!”在小乡镇里,如商夏这样身怀六甲独自返乡的定会惹来闲言碎语。
带有区域性诋毁最容易激起争吵,宗海晨嗤之以鼻:“城里人不负责你就负责呗,娶回家当老婆多好,连儿子都有了。”
“她要嫁俺就娶!”大牛非但没生气还较上劲了。
“郎情妾意两小无猜,祝你们百年好合再添十个八个。”宗海晨故作优雅地点头一笑,转身之际顿感一不明物体打中小腿,低头一看,是一只绣花布鞋。
商夏单脚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欲言又止,三两步上前捡起绣花鞋,低头穿鞋的一瞬,泪水悄然滴在鞋面上。
“真逗,你还委屈上了?”宗海晨转身欲走,又被她拉住衣袖。五年了,她日日夜夜都在想念他,想到今生不能再见就忍不住掉眼泪,可是……她不舍地松开手。
大牛怒气冲冲地走上前,将商夏拉到身后,对宗海晨说:“刚才是我冲动对不起,无论如何还是要感谢你救了诚诚,请吧。”
诚诚?……莫非是诚实的诚?宗海晨不禁腹诽一笑:“好名字,但愿这孩子可以做到诚信待人光明磊落。”
大牛不明言下之意,只感觉他再次挑衅,于是大牛又怒了:“虽然孩子他爹不是个东西当了陈世美,但这孩子可是小夏的命!你这城里人冷嘲热讽的究竟想干啥?!”
听这位老兄说得有鼻有眼儿,宗海晨将视线移到商夏身前:“谁的孩子?”
大牛刚要说出孩子的全名,商夏一把捂住他的嘴,又因为力道过大等于结结实实给了大牛一巴掌,她轻呼一声连连道歉,拽起晕乎乎的大牛往急诊室走:“先陪我去看看孩子。”
宗海晨并没太在意,坐上车,刚要发动引擎,眩晕感再次上头,他熄灭车,几日来睡眠不足加上抽血确实有些吃不消,索性小眠一会儿解解乏。
不过没想到这一觉睡到天色转晚,他揉了把脸,又抽了根烟,驾车向凤隐镇返回。途中,又遇到守在回镇路上的大牛与商夏,大牛正卖力地招手拦车,商夏则抱着孩子坐在石墩上,孩子头上包裹着厚厚的纱布,正躺在她怀里熟睡。
商夏也看见了宗海晨的车,想到路过车辆不是拖拉机就是拉砖的卡车,她将孩子交给大牛,叮嘱大牛去拐角处等。
待大牛拐入岔口,她双手一展拦住他的去路。
车速本不快,但也架不住突如其来的拦截,这一幕让宗海晨想到她当初为了接近自己往车头上撞的情景,他火冒三丈地跳下车,戳点着商夏的肩头,警告道:“故技重施只会让我更瞧不起你!”
“送我的孩子上山,我不上车。”
“凭什么?!”
“他头上有伤不能受风!你心里有火打我、骂我我都没话说,请你送我儿子上山。”商夏撇开视线,“孩子还那么小,任何过错都与孩子无关。”
“遇到困难的时候想起我来了?找孩子他爸去啊!”这才是令让宗海晨最火大的部分,虽然知道她的本性不咋地,但从心理上还是不能接受一个号称对他至死不渝的女人转眼跟别的男人生孩子的事实!
他真后悔来到凤隐镇!
商夏几乎要将真相脱口而出,告诉他这孩子是他宗海晨的!但是如今不知道他是否已成家立业,更不知他会怎么看待这个素未谋面的儿子。
“求你了宗海晨,自当发发善心。”
“善心?五年前就死了。”语毕,他返回驾驶位,刚欲开动,只见商夏拉开副驾驶门跳了上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下车钥匙。
“软的不行就来硬的,这无赖耍得一套一套的。”
商夏充耳不闻,爱说什么说什么,反正不把诚诚带回去她就是不下车。
宗海晨看向她攥在手中的车钥匙,趁她瞥头之际一把捞住她的脖子往下压,另一手则抢夺她胡乱躲闪的手臂,争抢非常激烈,商夏的衣服都被扯破了,眼瞅着钥匙要脱手,她一不做二不休,一口咬住宗海晨的手背。
刺痛感说来说来,宗海晨使劲地甩动手指:“属狗的你?!”
商夏死咬不放,宗海晨愤懑地抬手欲打,但生平没动打过女人的他还是没能下手,他气急败坏地捶了下方向盘:“送你送你行了吧!松嘴!”
商夏这才作罢,只见一排清晰的齿痕停留在他的虎口处。她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握住他刚打算抽走的手,先是吹了吹,又伸出舌头舔了舔红肿的齿痕。
“对不起,刚才太着急了。”
宗海晨没听清她说什么,夺过手,想都没想便放在嘴里含了下,又如泄愤般抽出纸巾猛擦:“恶心死了弄得一手都是口水!”
“……”商夏捋了捋凌乱的长发,一抬手发现衣扣被扯丢两颗,她悄悄攥住大敞的衣领,小幅度地低头寻找扣子。
而宗海晨正在气头上没注意她正深低着头,烦躁地踩下油门,“咚”地一声,她的头部磕在位于头顶上方的车前架底盘上。宗海晨捏住她肩膀向后拽,力气稍微大了点,不慎把她的衣服从肩头上扯落,立马露出白色的文胸挂带。
42、这可耻的怀念
气氛尴尬,事态诡异,只见大牛手举大石头连喊带骂地冲过来:“畜生!禽兽!不就是求你送孩子上山吗?!你居然逼小夏出卖肉。体?!”
商夏缓了缓情绪,一手攥紧领口一手推门下车,急忙拉开后车门:“你误会了大牛哥,快抱诚诚上去。”
“别怕,有大牛哥在不会让这城里人欺负你!强抢良家妇女还有没有王法了?!有种你给我下车!”车体高大,大牛只得跳起脚抓拽宗海晨的外衣。
商夏抱着孩子几经劝慰非但不见大牛平息怒火,反而引来乡里乡亲的聚众围观。不明真相的村民听到大牛的谩骂声以为宗海晨趁人之危耍流氓的不光彩事件,不由对宗海晨指指点点唧唧歪歪。
宗海晨只感耳边嗡嗡作响,按下车玻璃,面朝大牛一声怒吼:“你还有完没完?!我想什么时候睡她就什么时候睡,还用得着硬来?!”
听罢,村民们不由全体向后扬了下头,又集体看向大牛,大牛见商夏听到如此有辱名声的言辞仍旧保持沉默,继续拍打车门大喊:“放你娘的屁!你给老子下来说清楚!——”
“哪凉快哪待着去,说你妹啊说!”
“对啊,小夏就是俺妹子!”
商夏早被吵得头晕脑胀,将大牛强行推上车,默默地说:“他说的是事实,上车吧大牛哥,孩子需要休息,有什么事回去再说。”
“……”大牛晕头转向地坐上车,商夏后脚跟进,关上车门,请宗海晨开车。
一路上,大牛果然很安静,看看宗海晨的后脑勺,又看看蹲在孩子身旁的商夏,平日里别说撕破衣裳这等大事,就连镇里的坏小子调戏两句都会被她暴揍,所以完全搞不懂个性刚烈的商夏怎就偏偏对宗海晨忍气吞声。
开到镇门,商夏道了谢,请宗海晨停车,自顾自抱起孩子往家走,大牛紧随其后,难以置信地问:“小夏,你不会看上那个城里人了吧?”
“刚才情况太混乱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大牛哥解释,其实他就是诚诚的父亲宗海晨,不过他并不知道孩子是他的,所以请大牛哥务必帮我保密。”
“?!”……信息量太大,大牛除了眨巴眼就是张大嘴。
“我猜想,考古队不会在咱们这待太久,大牛哥也不要再去找宗海晨,我和他应该也没机会再见面,我只想带着诚诚安安静静过日子。”
商夏一路都在考虑要不要把事实告诉大牛,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讲出真相,避免他为了替自己出头再次找上宗海晨理论甚至大打出手。大牛护着她是好意,可宗海晨也不该受到责骂,反正错都在她,还是说清楚比较好。
…………
前脚返回家门,倾盆大雨后脚灌溉大地,商夏唯恐儿子着凉,端来炭盆暖和房间。她坐在床边,先给还在昏睡的儿子掖了掖背角,又拉过小木桌在旁做针线活。窗外大雨噼里啪啦地敲打着门窗,屋内“小雨”扑簌簌地淌下脸颊,她蹭掉又流,流了再蹭,他对她的恨意根深蒂固,似乎任何解释都无法改观。
“妈……渴……”宗立诚闭着眼睛扯她的衣角,但因伤口疼痛又很快进入睡眠状态。
商夏洗干净双手,用小指沾着温水帮孩子滋润嘴唇,想起宗立诚吵着闹着要的生日礼物就是见到亲生父亲,虽然见面方式如此惨烈,但终究有幸见上一面。
“爸爸救了诚诚的命,诚诚的血管里流淌着爸爸的血,有没有感觉很开心很温暖?”商夏喃喃自语,诉说着她也感到幸福温暖的大事件。
诚诚似懂非懂,半梦半醒地点点头:“爸爸……诚诚想爸爸……”
孩子稚嫩的呼唤总会触及到母亲柔软的内心:“对不起诚诚,如果妈妈告诉爸爸你是他的儿子,爸爸或许又要误会妈妈再制造阴谋。”商夏抹掉眼角的泪,托起儿子的小肉手亲了亲,当妈的没有不想让孩子过上好日子的,但是她又只能瞻前顾后地保守秘密,因为她与宗海晨之间的关系剪不清理还乱。
这时,只听轰隆一声巨响顺着山中的方向传来,商夏捂住孩子的耳朵,辨别方位的同时不禁心中一惊,是安置祖坟的后山?!
想到这,她先关紧门窗给孩子盖好棉被,继而撑起油纸伞冲出家门。门外狂风四起雷电交加,她逆风前行,还没走出多远,就看见老镇长与几位壮汉身着斗笠蓑衣跑在前方。商夏急忙追上队尾的老乡,问他是不是后山出事了,答案是肯定的,雨势太大,压垮了斜于山壁上的数颗树木,而考古队的帐篷就在搭建在树木滚落的范围内。
听罢,商夏丢掉纸伞冲向了出去,顶着强劲的寒风超越跑在最前面的人。当她看到一颗粗壮的树木横在道路中央时,想都没想便爬上树杆,不顾及横七竖八的锋利枝干,焦急地攀爬着。
待她翻过去之后,雨水顷刻间洗刷掉遗留在枝叶间的血迹。
同一时间
在后山安寨扎营的考古队被倒塌的树木团团困在其中。队员们纷纷挤上车避难。所幸没人受伤,但也有不可预测的危险,比如——巨大的树杆滚落山体,将整辆面包车推下山涧。
而宗海晨,用车头顶住断裂的树木,加大马力试图将零零散散挡住去路的树木推进山沟。雨大路滑,这样做无疑冒着极大的危险,一个不留神就有可能车毁人亡。但他知道不能再等,一旦形成一定规模的滑坡,所有人都得死。
微乎其微的拍打声从车门外传来,宗海晨探头一看是商夏,刚要按下车窗叫她赶紧走,她已然一转身翻过断木往回跑,迎上后面的山民,快速汇报前方路况,叫他们快去准备绳索把家里的大牲口都牵过来清扫障碍物。
老镇长一声令下山民立马行动,不等镇长问商夏哪里受伤了,她又爬上树杆向危险路段跑回,再次敲响宗海晨的车门。
宗海晨见她这浑身上下又是血又是泥的,拉开车门一把将她拽了上来,商夏气喘吁吁地说:“别……别担心,各家去牵牛马了……等树木清开,立刻把车开出去……”
她显然帮了大忙,宗海晨暗自舒口气,将纸巾盒丢在她腿上:“我压根就不担心。”
商夏抽出纸巾擦拭泥泞血水,见泥汤子顺着裤管淌在干净的脚垫上,她赶忙抽出几张纸巾弯身清理,可是手还没碰到脚垫,又被他一把推起来,他不耐烦地说:“正好该洗车了。”
“反正我也湿透了,我去跟你们的人打声招呼,免得他们提心吊胆。”说着,她打开车门窜下车,向十米开外的面包车艰难前行。
宗海晨把后照灯调到最大,透过模糊的后视镜看向在风雨中飘摇的瘦小身影,又急忙盯住山坡的位置,唯恐再有大石断木滑落。
直到商夏上了后面的车,他才收回紧张的视线,再次发动引擎推移障碍物。
不大会儿的功夫,伴随一阵阵牛吼马嚎的到来,开始清理断木碎石。考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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