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外响起两声车喇叭的催促,商夏匆忙向大牛哥点头致谢,换上雨鞋,穿上蓑衣戴上斗笠,将大背包往身后一背,环视冷清清的木屋,义无反顾地踏上寻子之路。
她上了车,见某位队员捂着肚子冒虚汗,她放下背袋,从中取出一小包类似干果的东西,剥掉外壳挤出一颗小小的棕色果实,请他含在口中等待自然消化。
不一会儿,队员果然感到疼痛有所舒缓,询问商夏这是什么药,商夏告诉他是一种助消化的中草药,如果有效证明他不是腹痛而是胃痛。
“凤隐镇可真是卧虎藏龙之地啊,哦对了,你这匆匆忙忙下山孩子有人照顾吗?早知道你要下山还不如搭宗海晨的顺风车,他几个小时前刚离开。”队员们都不知道宗海晨提前离队的原因,不过那家伙我行我素惯了,只要没有正式展开挖掘工作他随时可能消失不见。
“宗海晨他……已经结婚了吧?”
“这还真不清楚,不过老有一个女的给他打电话,不知道是不是女友。”
商夏的心提到嗓子眼儿:“哦,那你……见过常给他打电话的女人吗?”
队员摇摇头:“不是我爱在背后碎嘴子,我们考古一方面是热爱一方面也要养家糊口,而宗海晨纯属是为了兴趣才加入考古队,他的身份又比较特殊,很少沟通。”
商夏没再多问,不能怪宗海晨不合群,其实是别人都把他当异类,唯恐说错一句话小报告直奔故宫博物院最高领导层。
抵达山脚的时候天色蒙蒙亮,商夏道谢离开,坐上前往长途汽车站的三轮柴油车。柴油车等到天大亮才凑齐人出发,阴雨延绵一路颠颠簸簸,直到黄昏终于蹭到长途站。商夏买了几个馒头踏上长途车,等到长途车发车已是午夜。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后天中午抵达目的地。
商夏想到还要等那么久才能见到儿子,把头埋在包裹里默默垂泪。
另一边,宗海晨的父母家——
宗母终于把哭累的宗立诚放在自己的大床上,话说这从天而降的小孙儿让她乐得合不拢嘴。
客厅里,一直被蒙在鼓里的宗祥国错愕地问:“你是说,这孩子是你跟小夏生的?也就是说,你们不是刚分手?”
额滴个神。
“如果我说我们早在几年前就分了手,您二老肯定得逼着我相亲去,这件事我日后再想您慢慢解释,现在的问题是……”宗海晨话没说完,母亲美滋滋地关门而出,手里捧着一本相册翻开给爷俩看:“瞧这小机灵鬼的模样跟海晨小时候分毫不差。”
宗海晨伸长脖子看向自己三、四岁大时的照片……怪不得当他看到孩子的时候也觉得眼熟,原来那熟人跟这儿呢。
“眼睛像小夏,大眼睛双眼皮。”宗祥国笑开大怀。
宗海晨干咳一声拉回二老注意力:“我现在要说的是,决不能让商夏见到孩子。”
俩老人儿不明所以地眨巴眼,宗母问:“小夏是孩子的亲妈,干嘛不让见?”
“说来话长,您暂时不要把宗立诚带出小区,我会尽快雇个人帮您一起照顾孩子,商夏一定会跑到这里找孩子,您要是让她顺利上楼又抱走孩子的话,我敢打包票,您再也别想见到大孙子的面儿了。”
宗海晨神态严肃绝无玩笑之意。
“到底怎么回事?商夏不让你见孩子你给抢过来的?”宗祥国追问。
“差不多吧,我们分手的时候她已经怀孕,背着我生下来自己养,如果不是孩子从房上摔下来需要输血她压根没打算告诉我。”宗海晨想起这事特来气,她宁可抱着头部受伤的孩子站在路边吹冷风也不肯告诉他真相,那可是他的亲生骨肉,万一引起破伤风、引发肺炎什么的他得找根儿上吊绳以死谢罪去!
“话说妈挺喜欢小夏的,你们为什么要分手啊?”宗母满头问号。
“只要不再爱了,任何理由都可以构成分手的条件。我现在对她除了烦还是烦,就这样。”
二老互看一眼,心理嘀咕起同一个小九九,莫非商夏与儿子分手的原因是因为第三者插足,比如霍亦仑?
“好了好了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们也不问了,好不容易回趟家妈给你做饭去。”宗母现在满眼满脑子都是宝贝孙子,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宗祥国也高兴,但不能像老伴儿那样没心没肺只图乐儿,他坐到宗海晨身边,轻声问:“告诉爸,你们分手是你的原因还是小夏?”
“当然是她,您看我老实巴交的像甩人的吗?”
“……瞧我这眼神儿,还真没看出来。”宗祥国琢磨着强行不让商夏见孩子也不是办法,“孩子让你妈带肯定没问题,但爸认为还是得跟商夏正式谈谈,毕竟她是孩子的母亲。”
“您就甭操心了,知会武警一声别让她上来就行,其他事我会看着处理。”宗海晨看向卧室门,“这孩子没上过幼儿园,距离上小学的年纪也不远了,我先把孩子的户口办了,过阵子送到幼儿辅导班锻炼锻炼。”
“哟!这还真是大事儿,小夏也真是的,怎么不让孩子上幼儿园呢?”宗祥国一听这话可着急了,“蓝天幼儿园的副院长跟爸关系匪浅,先入园再慢慢办手续?”
蓝天空军幼儿园在四九城之内数一数二,园墙四周戒备森严教学设施先进,亲爸亲妈想接孩子回家都得凭卡领人。
宗海晨认为不错,轻手轻脚推开卧室门,看见满脸泪痕的儿子,蹲到床边,抚了抚孩子柔软的头发……诚诚,别怪爸爸狠心,爸爸看你哭得这么伤心心里也不好受,但爸爸真的不能让你们母子俩再相见,否则爸爸很有可能会心软。
所以,爸爸只能强迫你彻底忘掉你的母亲,对不起。
…………
晚饭时间,宗立诚睁开眼就要找妈,宗海晨抱起孩子满屋子溜达,任由雨点式的拳头落在自己身上。
“我叫宗海晨,你叫宗立诚,我是你爸,你总这么疯魔似的捶我合适吗?”
宗立诚虽然懵懵懂懂,但大概也看出个形式,从没想到得到父亲的代价就是失去妈妈。
“你不是我爸!你是抢小孩的坏人!”宗立诚连踢带踹外加揪头发。
宗海晨从相册中抽出自己的三岁大时的照片,宗立诚泪眼汪汪地看过去,瞅见一个穿海军服的小男孩:“咦?这不是我么……可是我没有这套衣服。”
“这是爸爸小时候的照片,你要不是我儿子能长这么像么?何况你妈也亲口承认你是我的儿子,你可听得真真的,仔细想想,这事儿不能赖账啊……”宗海晨根本不知道怎么跟小孩子沟通,严重怀疑孩子的泪腺与自来水管之间有一条无形的连线。
宗立诚暂时停止哭泣,微扬小下巴,斩钉截铁地说:“不记得了!你叫妈妈过来再说一次我听听。如果妈妈说你是我爸爸我就乖乖的。”
“……”宗海晨哑然失笑,这小子。
“行,你妈正在路上呢,你要不哭不闹你妈来得更快。”
“真的么?!那我先歇会儿。”小孩儿多好忽悠啊,何况总这么嚎啕大哭真挺废体力的。
宗海晨把他放回地面,宗立诚这才发现陈设摆设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孩子嘛,看到新鲜事物没个不好奇的,于是甩开宗海晨的手,如探险般东摸摸西摸摸。
宗母拖着一块精致的小蛋糕走进来:“大宝贝儿,奶奶给你送好吃的来喽。”
宗海晨见孩子没反应,拧过他的脑瓜顶正对宗母:“快叫奶奶。”
“奶奶……”宗立诚有礼貌地鞠躬,见奶奶朝自己招手,跌跌撞撞地走过去吃蛋糕。
这或许就是血浓于水的亲情,即便从未谋面,但那份毫无敌意的关怀孩子可以感受。
可是吃着吃着,宗立诚又开始掉金豆子。
“怎么了宝贝?蛋糕不好吃?”
小脑瓜摇成拨浪鼓:“太好吃了,诚诚要留给妈妈吃。”
这句话听着还真心酸,宗海晨首先夺门而出,径直走上阳台,长此以往下去,不等商夏追过来他或许已经承受不住孩子的央求。
“爸、妈,我还有点事儿,先走了。”不等宗母追出来,他已消失门前。
…………
车轮漫无目的地滚动在静谧的街道间,把车停在酒吧街附近,随便走入一家喝起小酒。喝得半醉半醒之后,打辆出租,回家睡觉。
与此同时,商夏蹲在胡同口里,一边啃着烧饼一边关注着来往车辆,只要宗海晨的车一冒头,她就算拼上这条命也要拦住!
诚诚,等着妈妈,妈妈很快接你回家。
45、鱼水不欢
出租车不能进小区,所以宗海晨在小区门口下了车,可这刚一下车,只见商夏一个饿虎扑食窜到他背上死不撒手。
“把孩子还给我!”
她已做好冒险挡车的准备,不成想这么顺利。
靠,她出现得也忒迅速了吧?!
宗海晨此刻三分醒七分醉,晃了晃脑瓜却越发混沌:“想见我儿子?……做,梦。”
商夏双臂一环在他身前打了个死结:“诚诚也是我儿子!你凭什么不让我见?!”
宗海晨不想听她吵吵只想睡觉:“别说我没警告你,再不走人就别想走了。”
“说一千道一万我也是孩子的生母,这事没商量,你今天必须带我去见孩子。”商夏是有错,错误很严重,可是不能剥夺她当妈的权利。
宗海晨不再跟她废话,见她缠在自己身上不下来,索性走到小区电子门前,当电子门刷开的那一刻,商夏夺过门卡直奔楼门跑去,刷开第二道门,冲进电梯,跑到屋门前便开始狂敲门:“诚诚,妈妈来了诚诚,你在里面吗?”
俄顷,宗海晨扒拉开挡住锁眼儿的她,刚打开门,她已推门先入,进了门便在各屋里找,可屋里除了满地尘埃根本没有住过人的迹象。
因此,商夏马上想到宗海晨的父母家,调转方向一拉门把手,却发现门从里面上了锁,再找宗海晨,他已关上卧室门。
她放下背袋急急敲门:“错都在我,是我混蛋是我十恶不赦,我人都来了就不怕被你惩罚,你心里有火冲我发啊,别这样折磨我好不好?”
然而,任由她敲到手软喊到喉咙沙哑也得不到半分回应。她的手指顺着门板一路下滑,无力地扭转身子,蜷起双腿倚门而坐,后脑勺刚沾到门板,已进入睡眠状态。不眠不休奔波两天一夜,就是铁打的身板也熬不住。
……
翌日中午,宗海晨伸着懒腰刚要打开房门,忽然又停下,走进工作间,透过工作间的镀膜玻璃门观察商夏的方位。待发现她堵在卧室门前睡觉之后,他抓起钥匙,从玻璃门这边走到客厅,刚要悄声无息地开溜,顿感小腿被一股力气死死环住。商夏其实还没完全睡醒,抱住他的腿还在犯迷瞪。
宗海晨甩了甩裤腿,她仍是死命抱住不撒手,于是他又拖着她的身体坐到沙发上,这一坐下可了不得了,一年没回家,屋里暴土扬尘四散飞扬。
“起来啊。赶紧收拾收拾屋子。”
“只要你让我见到孩子,让我干什么都行……”商夏有气无力地回。
“你就是打定主意赖这儿不走了是吧?行,成全你。”宗海晨抓起座机听筒接通物业电话,叫了打扫房间的清洁员,她不嫌丢人他又怕什么,就跟地上躺着吧!
门铃响起清洁工报道,商夏本想等到开门的时候,一个箭步跑出去,可是非但没能如愿,还被宗海晨关上阳台。
宗海晨隔着玻璃指向商夏的脑门:“再敢鬼吼鬼叫我可真不客气了。”
商夏知道他是认真的,如果再闹下去关押她的地方不是精神病医院就是拘留所。
清洁员边打扫边瞄看站在阳台里外的诡异男女,商夏面朝清洁员浅浅一笑,示意没事。
宗海晨见她终于舍得消停,走进厨房泡了一盒方便面,拖着面盒又溜达回阳台窗沿前。虽然方便面不是好物,但在饥饿时请相信它是诱人的大杀器。香气钻进商夏的鼻子,她吞了吞口水,蹲到阳台角落,捡起一块碎石子捋着阳台铁围栏敲响玩儿。
宗海晨拉开一道窗户缝儿,讥笑道:“就算我让放出去你以为你能进得了干部宿舍楼?”
“你爸妈迟早会出来。”
“你还想像扑我似的扑他们?还没靠近就被武警压地上了。我劝你赶紧回凤隐镇,嫁给那个什么牛的再生个娃挺好。”
倏地,商夏攥着拳头靠近窗沿:“孩子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为了生诚诚我差点难产死掉,我要存心不让孩子认祖归宗又何必起名宗立诚?!”
“这就是你狡猾的地方,等需要我帮忙的时候再领着孩子来见我,然后告诉我,这孩子是我的,得帮你如何如何。”宗海晨完全不为所动。
“难道十月怀胎、受尽磨难就是为了利用孩子要挟你?我有这么卑鄙吗?!”
啪地一下,叉子狠狠丢进面桶里:“你干得卑鄙事儿还少怎么的?!实话告诉你,自打我让你离开这里的那一刻起,你所说的每一个字我都不信!”
记忆在他们脑子同时流转,她为了救哥出狱,不惜让宗海晨陷入瓷器二度毁坏的困窘,如果他当初编造的故事是真,那当时非得急得火上房。
宗海晨怒火冉冉,试问,如果你真爱某人,会像商夏那样不顾爱人的事业与颜面一意孤行吗?
“在那件事上我是过于自私,对不起。”迟来的道歉,所幸有机会说。
宗海晨嗤之以鼻:“从柴小姐口中说出来的‘对不起’真不值钱。”
商夏心中一惊,愣是半天接不上话。
一个连真实姓名都不曾告诉他的女人,可信度等于负数。
商夏见他要走,伸长手臂拉住他的手肘:“请工人回去吧,你去洗澡,我来打扫。”这才是宗海晨明明烦她还留在客厅的原因,担心外人随便移动他的东西。
宗海晨很讨厌被她了解,可她就是知道自己现在很想洗澡,又碍于外人在场只能拘着。
送走清洁工,宗海晨终于感到自在,但迈进浴室前又停了下步伐,警告自己——商夏不止是外人还是随时会算计他的骗子。
而商夏,环视阔别已久的住所,长嘘一口气,挽起袖口开始打扫。根据宗海晨目前的态度来看,想见到儿子必然困难重重,不过她在离开家之前已有心理准备,毕竟当年误会太深。
她边擦桌椅边注意座机,刚欲拿起听筒给宗家父母打电话,惊见宗海晨推开浴室门,说:“你可以打,但我保证这是最后一通。”
商夏惊慌失措地撂下听筒,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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