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金枫路上,你说要和我生生世世走下去的话,还算不算数?”
夏蘅没想到他有此一问,那时候,完全是小儿女的情绪,还半带着赌气,而现在在大海边,并无金风,也无玉露,更非七夕,何以缘定三生?但不管怎样,他无条件的说出往日相约的誓言,这一刻就值得永远。
“我说过的话向来算数,只是……”
“没有什么只是,答应过我就必须做到!”霸道的霍贺楚又恢复了本色。夏蘅遥望天际,从霍贺楚后背传来的心跳声让她有前所未有的安心。别人七年之痒,他们七八年之后却情感渐笃,经历了太多的悲欢离合,他们都格外珍惜在一起的每时每刻,点点滴滴。不论前方有什么风浪,也不论明天是阴是晴,至少这一秒他们相依相守,这就够了。
六亲断绝,希望霍贺楚不再此列,亦希望由他来终结。
海面波光粼粼,闪烁着流光溢彩,浪潮嬉沙,来如飞瀑,止如曳练,潮去潮又来。海浪拍着沿岸的石头,发出隆隆的响声,夏蘅却不再害怕。这条路他们走得太匆忙太艰难,还来不及细数过往,回头欣赏。
霍贺楚背着夏蘅,只觉得是背着他前世今生的幸福,不是包袱,愿是甜蜜的负担。他一直都喜欢自己心尖上的女孩这般安稳的依赖着他,一如多年前的小时候,也像一吻定情的丽江秋夜。
今天,是她的生日,他想等月圆的时候,定下她永远的许诺。这一路,跌跌撞撞,就在法雨寺的时候他都还不敢确定她的心意。她曾若即若离,也曾遥不可及,好不容易终于可以获得片刻安宁,却觉相约终身的诺言在此时显得多么多余。
时至今日,还需要苍白的言语去证明吗?霍贺楚自嘲的一笑。
也不知过了多久,彷如一个世纪那么长。夏蘅从霍贺楚背上下来,看着他脸上不知是汗水还是海水的水珠闪着晶莹,额前的发拂过眉宇搭在眼前,这张充满诱惑又极度霸气的俊颜,当真好看,而那双眸子射出来的光,还一如当初平湖般的宁静,却也多了大海的深邃,余光所及的凌厉皆化为丝丝温暖。
“你再这么看下去,我可忍不住要犯罪了!”霍贺楚嘴角勾起一个坏坏的笑,夏蘅却并不理会,她用衣袖轻柔地擦去他脸上的水珠,把跌落的发收拾服帖,一切完毕后,露出一个比花绽得都美的笑容。
“我,暖颜微笑。你,安年依靠。”
“为什么刚才在法雨寺说要自己一个人?”
“因为我怕一语成谶,更怕害人害己。可就当你走在布满阳光的海水里的时候,我突然想到了永慧法师的后半句‘双龙捧珠共日圆’,日月共圆之时,不就是龙护珠光闪现之日吗?如果注定你是我的永生恩人,我又怎能逆天而行呢?”
霍贺楚哑然失笑,女孩的佛缘慧根当真不浅?永慧法师的一席话,她顷刻已参透大半,身处佛法无边的大海,当即悟性也深广无限。
夏蘅靠着霍贺楚坐在沿海的大石头上,极目远望。远处流云霞光,灿然火红一片。海天连成一线,渔船摇曳消失在夕阳光照里,夏蘅的心也随之隐于天际水间。霍贺楚悠悠说道:“还喜欢夕阳吗?”
夏蘅点点头:“喜欢!”
“能告诉我你在法国时和Frank的事情吗?”霍贺楚面色沉稳而安静,并无一丝诘问和嫉妒,“我想弥补我错过的,你的青春!”
夏蘅从三年前负气离开开始给霍贺楚说,一直讲到陪伴Frank半年后的大雪日回国,那些另一个人给的疼爱和真心,如数珍宝。她一直都是一个怀旧的人,因为得到的太美,太好,太短暂,所以格外的小心,谨慎,生怕漏掉一丝一毫。霍贺楚听着夏蘅的讲述,他感谢在没有自己的岁月里有人陪在她身边,为她疗伤,为她解忧,带她走出阴暗沐浴阳光。
“等到风景都看透,我会陪你一起看细水长流。”
海风轻轻柔柔,海浪寂静无声,晚霞把红色缀满了如鱼鳞般的云彩。有霍贺楚在,她不再看天上太阳透过云彩的光,不再找曾约定的天堂,亦不再叹人间的世事无常。因为云端那张蓝眼睛的笑脸告诉她:天堂,是他爱着她的地方。
夏蘅二十六岁的生日,在清风伴月光的幽雅古寺中安然度过。普济寺的月光如银,秋风怡然,桂花清香绕满鼻尖心头。霍贺楚陪着她在寺庙里烧香念佛,茹素吃斋,竟也能安之若素。
挑水劈柴,参禅悟道。清心寡欲,六根清净。来时满载的一身尘埃,早已被玉净瓶的柳枝拂散干净。霍贺楚和夏蘅在深山佛寺静心修行三日之后,启程返回Y市。一路上,夏蘅默念《妙法莲华经观世音菩萨普门品》中文,感念至深。
观音菩萨妙难酬,清净庄严累劫修。三十二应遍尘刹,百千万劫化阎浮。瓶中甘露时常洒,手内杨柳不计秋。千处祁求千处现,苦海常作度人舟。
俗世沉浮,难免生老病死,红尘万丈,只求佛光普照。大慈大悲观世音,观世间百态,闻人间千音,于水深火热之时救苦救难。
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霍贺楚和夏蘅回到自己的城市,兀地觉得陌生无比。形形色色,影影绰绰,□,空即是色,万般皆融于平静无波的心内。
夏蘅每日除了教学生上课,就是在书屋看书,偶尔去外地培训,回来后也是清静无为的生活。这般舒活和悠然的日子晃眼过去,寒风渐起的十一月势如破竹的光顾Y市,书屋门前落叶散落一地,甚是凄凉,夏蘅却再无伤春悲秋或是苦痛的情绪,万事万物皆有其生命的规律,顺之者生,逆之则亡,不若顺其自然,用一颗平等的心去审视世界,不张扬,不卑微,不做徒然无谓的挣扎,只在自己的轮回里潇洒走一回。
、第40章
料峭冷风吹酒醒,吹不散眼角眉弯那肃如寒冬的寂寥。
慕泽宇站在三十六层的落地窗边,手端咖啡,凝目而视。他习惯了这个姿势去看楼下如蝼蚁般的芸芸众生,目光幽深,嘴角带着自嘲的笑意,想着自己也不过是这偌大天地间里的一粒微小尘埃。
自从法国归来后,他一直把自己丢进工作里,每天马不停息夜不卸甲的奔赴在片场和酒店之间。这三个月来,他辗转经过云南、贵州、四川、西藏等地,日夜兼程拍摄了一部关于亲情的文艺片。
三江并流之地,气候和交通极度恶劣,在怒江河畔,过索道的时候差点没有跌落滚滚江水,命悬一线他脑海里却只浮现一个影子,就是那位身着白衣的女子。他似乎对白有一种很独特的情结,暗夜里的一袭白衣更如白莲净化着浑浊的内心,晶莹如玉,亦清雅似水。
十一转战西藏布达拉宫的时候,在听到喇嘛诵经的时候他突然灵感涌现,挥笔而就一首歌词,整个过程似平原走马,一气呵成,酣畅淋漓。新专辑在十一月初正式发行,原定的名字《思之慕》也在最后改为《净琉璃》,浓情极致转为淡雅清净,颇具佛家的偈语箴言的味道。
他想起答应过夏蘅要唱歌给她听的约定,心底竟有一丝说不出缘由的胆怯。那在心海翻滚成波涛汹涌的浪潮,几乎把他淹没。他觉得不应该,也感到不可思议。初识于想念书屋的默契,云水石凳上的踏实,安娜西花园小屋的安稳,一切的细节充盈着整个胸腔,那点滴汇聚成江海,每一粒水珠都折射着爱的光辉。
没错,是爱!是他一直迷惑,一直游移,一直否定却又真实存于内心深处的呐喊:这就是爱!
在即将离开Y市的前一天晚上,他缓步走在安静的空无一人的街道,不自觉就走到了金枫路,他靠在树边,驻足观望着小白楼。那天上午刚开了记者见面会,下午开公司例会时,新剧本当即就拍板定案。他讨厌记者的追问,讨厌熟悉陌生的人再询离婚的事情,所以想赶紧收心埋头钻进工作,便不用再理会那么多纷繁打扰。但他又担心狗仔队会一路追踪夏蘅,在回到Y市的那一天就安排几个人守护在小白楼附近,而那天晚上他自己也确实阻止了一场类似于灭顶的灾难。
霍贺楚的细花白载着夏蘅呼啸而至,两人在门口亲吻,然后霍贺楚打横抱起夏蘅走进房屋,以及后来夏蘅在露台上淋雨又跑下来看被大雨浇灭的火苗。激情的戏码,慕泽宇亲眼目睹,冰冷的夜雨,淋得他全身湿透。
慕泽宇看到霍贺楚和夏蘅进了小白楼之后,心里竟似被人猛插一刀,那种直接而狠绝的疼痛刺得他几欲站立不稳,这比他听到姚莹出轨新闻的反应更加强烈,抽筋剥骨,分崩离析,直至最后麻木。而就在他欲转身离开的时候,看到一男一女拿着油桶和火具,把小白楼一圈洒满刺鼻的汽油,点完火就慌张逃离。火根本没有到很强大的势头,就被及时降临的雨水浇熄,他疾步追上两个纵火人,男人叫女人“莫菲”,还喊了声快跑。
当他听到莫菲的名字,脚下一滞,他没有想到夏蘅口中往昔的好姐妹竟会干出如此伤天害理的事情,就算有再大的仇恨,也不至于把怨恨迁至夏蘅身上,毕竟,夏蘅始终没有对莫菲做出过什么反击,更别说报复!
雨水劈头迎面而来,莫菲和那个男人气极怒骂的时候,慕泽宇猛地现身,吓了两个纵火者一跳。莫菲没有想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居然有人跟着他们,而慕泽宇也并未怎么他们,只是说,如果夏蘅和小白楼有一丝一毫的损伤,他定叫莫菲和那个男人在Y市消失!
莫菲在听到慕泽宇自报家门后,也被他温和却锋利的话语震住,慕泽宇这样一个国际巨星,凭他在Y市的知名度和影响力,不用他出手,她和她的同伙也必定死无葬身之地!而刚才纵火的心惊未平,如今又被威胁恐吓,她早就脸如死灰,肝胆俱裂,还谈什么思考和仇恨?她和男人逃也似的离开,从此再无胆量出现在小白楼。
慕泽宇想到那晚的情形,摇了摇头,自己这般担忧是为了什么?再怎么牵肠挂肚,他也没有权力去保护,去疼惜,第三个人的爱,始终是自找无趣,软弱无力的,不是吗?他也暗骂自己为何这么不争气,竟会爱上属于自己兄弟的那个她?
但他躲避了,压抑了,制止了,结果无功而返,越是用强忘记,感情越是轰轰烈烈,汹涌澎湃!
心有所寄,魂无归处……自己也要重蹈卢梭的覆辙吗?
慕泽宇不相信命定,却不得不相信缘分,夏蘅在他最消沉,最低落的时候无怨无悔的陪着他,用她最美的笑脸最炫的舞姿救他出阴霾,在安娜西的花园小屋里,她日日亲手煮他最爱吃的饭菜,也会写字给他看,唱歌给他听,这所有的亲切和温暖都不知不觉铭记在他最深的记忆里。
奈何上苍如此爱开玩笑,却一点都好笑!
“慕哥,新歌抢听的成绩不错,短短两日就已经荣登各大音乐排行榜的榜首,看来慕泽宇榜霸的称号名不虚传呐!”叶心妍笑着走进办公室,显然这样的事情让人很开心。
但开心的是别人,与慕泽宇无关。
“大家喜欢就好!”慕泽宇淡淡的一说,然后轻抿一口咖啡,继续看着窗外。
“看样子,你并不是很在意这些事情。”叶心妍捉摸不透他的心思,转口道,“晚上八点有一个节目访谈的通告,你看……”
“我会准时到达,现在我出去一趟,办点私事。”慕泽宇拿起衣服,披在身上,疾步而出。叶心妍摇了摇头,她越来越不明白慕泽宇想些什么了,这几个月来,慕泽宇一直把自己封锁在一个暗无天日的域界里,别人的关心问候和异样眼光他都置若罔闻,公式化的笑容让人看了如同心里被压了一块石头,怎么都开心不起来。
赶快出现个女神救救他吧!叶心妍心道。
夏蘅上完课回到书屋歇息,罗桑煮了一杯爱尔兰咖啡给她,红酒的醇厚和咖啡的浓郁深度糅合,混合的香味扑鼻而来。
“夏姐,你的咖啡。”
夏蘅点头示意,谢过罗桑后,一个人细细品味着咖啡,并不多话。罗桑却很奇怪,夏蘅从刚才听到《净琉璃》之时话语就戛然而止,然后她一直看着窗外悠悠出神,慕泽宇的新歌有什么触动了她吗?
“夏姐,你怎么了?我看你一直坐在这里发呆,一句话也不说,怪吓人的!”罗桑坐在夏蘅的对面,扶着她的胳膊问道。
夏蘅微微一笑:“没什么,今天上课觉得有些累,就不想说话,一个人喝杯咖啡安静的歇会儿。怎么,我不和你们说笑,就不认识我了?”
罗桑狠狠地点头:“可不是!你以前老和我们开玩笑,说着闹着,多开心啊!现在,就是从十一回来,你安静的让我和田甜都觉得陌生了,呆若木鸡的夏蘅哪里是我们认识的夏姐?”
夏蘅被罗桑逗乐了,凤眼挑着她说:“真是两个疯丫头!”
说话间,一个女子来到书屋,叫了一杯摩卡,她扭头看见夏蘅,忙跑过去说道:“咦?你不是楚霸王说的暖颜嫂子吗?你怎么在这?”
夏蘅认出了女子是霍贺楚工作室的汉风,她见过汉风两次,一次在云水谣,一次在发布会,虽然两人没有说过话,但是女子身上所凝结的汉风唐韵的气质让她印象深刻,而在和霍贺楚的聊天中,她也对这位立志光大汉民族优良传统的女子很感兴趣,今日有缘一见,确实惊喜不小。
“这是我开的店铺,我听贺楚说你叫汉风,是吗?”夏蘅并不为汉风的直言不讳而感到不悦,反而觉得她豪爽不羁的性格像极了自己。
汉风瞪大眼睛,冲夏蘅赞许道:“暖颜嫂子可真是过目不忘,你还记得我?”
夏蘅点点头,对正在煮咖啡的罗桑说道:“阿桑,汉风小姐的咖啡我请,好好煮。”罗桑给夏蘅比了个OK的手势,专心工作。
汉风在知道夏蘅是历史教师后,更是兴奋异常,她和夏蘅一起谈论着喜欢的汉唐历史,说着大汉王朝的辉煌和大唐盛世的繁华,两个人都深感相见恨晚。
“暖颜,我不叫你嫂子了,你比我大两岁,我叫你姐姐吧!”汉风说,“暖颜姐可比楚霸王那啥嫂子好听多了!”
夏蘅掩嘴一笑,默许。
“对了,你有没有兴趣看看我设计的汉服?我采取楚霸王的建议做了一个系列,我可是辛辛苦苦做了好几个月呢!从设计图纸,再到挑选布料,最后做成衣服,废了不少功夫,我想如果有机会,我可以给剧组做服装设计师和造型师!”
夏蘅赞许道:“不错,不错,如果真有人拍摄汉唐历史剧,我也要去参观,探你的班怎么样?”
汉风和夏蘅握紧双手,相视一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