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都来了,那就试试,趁早打消你的念头也好。”秦晓丹把监听耳机戴到路铭希的脑袋上,继而又走出录音室,一屁股坐进仪器台边的椅子里,“唱什么?”
“邓丽君的《独上西楼》。”
说话的人倒是一脸的跃跃欲试,而听到这番话的人则是嘴角一抽,“我开始怀疑你是来砸场子的了,普天之下那么多死法,何必选个最惨的?”
邓丽君何许人也?这号人物,已经不在歌星的范畴,称邓丽君为艺术家,一点也不为过,她的歌唱技巧早已被上升到歌艺的高度,而她的歌声,如果用花儿来比拟,那么,邓丽君的声音不是牡丹不是芍药这些璀璨一时的轻浮物,她的声音,是兰花,典雅,又沁人心弦。
挑战二十世纪后半叶亚洲地区和全球华人社·会最富盛名的巨星也就算了,路铭希挑的还是邓丽君流传至今众多歌曲中最难演绎的一首——《独上西楼》,这首用南唐后主李煜的《相见欢》搭配上近现代编曲的歌曲中,包括了清唱,旁白朗诵以及高超的精湛技巧,就算是当今歌坛名气响当当的一号人物翻唱,也会落个褒贬不一。
所以,秦晓丹说路铭希是在自寻死路,也是有理有据。
不过,既然这人在找死,一心只想求尽快摆脱这个大麻烦的秦晓丹,又何乐而不为?
键盘“噼里啪啦”一阵响,通过电脑终端,已经将《独上西楼》的歌词曲谱COPY了到了路铭希面前的荧光显示屏上,丝毫不给路铭希准备的时间,秦晓丹将录音设备调制到准备状态,又冲着隔音玻璃对录音室里的路铭希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
路铭希认真地点了点头,录音正式开始。
之前说了,这首歌的第一个难度在于开头为无伴奏的清唱,那么,一般人不大好掌握的,就一定是进曲,不过还好,从不打无准备的仗的路铭希在之前,已经将这首歌唱得比张瑞的口头禅还溜,录音才开始,第一句清唱的歌词就从她口中脱出,并且全在调上。
“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
“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清唱部分完毕,路铭希在喘息之间小幅度地瞄了瞄录音室外的秦晓丹,后者则是面无表情地盯着那些看不懂的专业设备,那股专业劲儿,就像是……他根本就没有在听路铭希唱了什么一样……
极为短暂的停顿之后,伴奏响起,到了旁白朗诵的部分,这一部分,对于学表演的路铭希来说很好驾驭,一番老神在在的朗诵,虽没有邓丽君那番柔情,但路铭希也很好的演绎出了诗词本意里的那份离别愁。
此时此刻,录音室外,路铭希恬淡的嗓音在房间里袅袅不散,那颇具代入感和感染力的嗓音,绕得从录音开始就没正眼看过路铭希一眼的秦晓丹缓缓抬起了头,他透过那厚实的隔音玻璃,直愣愣地看着录音室里的年轻女人。
没一会儿,终于到了这首歌里最难的地方,那就是旁白接副歌进曲,一般来说,从朗诵到唱并不难,当下还有很多歌是RAP转唱,但《独上西楼》的接洽,是由旁白朗诵直接转为副歌高·潮,先前的朗诵最后一部分是情绪最低迷的地方,而后空白不到一秒就得接上的副歌第一句,则是情绪的巅峰,这样前后不过一秒,得从最低转为最高的衔接,处理不好的话,要么破音,要么跑调。
好在路铭希之前一次又一次的练习,以及她上一世和这一世积累下来所形成的稳健台风,在这堪称为一决胜负的地方,她没有让秦晓丹失望,而过了这个坎儿,接下来的副歌部分,也算驾轻就熟。
要从低谷中爬起来,要向公众证明她的实力,甚至是要成为能和苏禾势均力敌的女人,这些,并不是一句空话,就拿搞定秦晓丹来说,路铭希下了很大功夫。
秦晓丹最喜欢的诗人是纳兰性德。
秦晓丹最喜欢的诗句是“一往情深深几许,深山夕照深山雨。”
秦晓丹最欣赏的歌手是邓丽君。
秦晓丹认为最难的歌曲是《独上西楼》。
秦晓丹在某次专访中放话说:“谁能唱好《独上西楼》并且能打动他,他就免费为那个人写词。”
玉不琢不成器,除了像邓丽君那样的天才艺术家,当今世上,没有谁能张口便会唱,提笔便会写,从一开始的跟不上拍子唱不上调,然后慢慢磨合渐渐适应,到如今的驾轻就熟,其中艰辛,又能与谁人说?
一曲终了,路铭希透过隔音玻璃冲着仪器台边的秦晓丹傻呵呵直笑时,印在她眼里的,是脸上堆着亘古不变的冷漠的秦晓丹,以及那个和一开始时如出一辙的“OK”手势。
路铭希将录音室里的设备放回原处,又一个箭步奔到秦晓丹面前,像个孩子一般迫切道:“怎么样?”
秦晓丹一边做着后期处理工作,一边头也不抬地淡淡道:“我没记错的话,抖音这个技巧,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流行唱法。”
“……”
****
“老大,这是装修公司报过来的尾款清单,你看看,没问题的话我打款过去了。”
苏禾接过顾斐递来的单子,草草扫了一眼,又草草点了点头,“嗯。”
“活性炭下午会送到,至于家具……是你挑还是我帮你挑?”
“你帮我挑吧,主色调选海蓝色的。”
“好的,我晚上去逛街,要不要帮你带一套睡衣?”
“海蓝色,情侣款,你懂的。”
“……好。”我一点也不懂啊!我能不能不懂啊?一万头被染成海蓝色的草泥马从内心咆哮而过之后,顾斐又将一份方方正正白蓝相间的卡片递到苏禾眼下,“这是国枫集团董事长大婚的请帖,时间是下个月七号。”
苏禾接过请柬,翻开一看,新郎和新娘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人,苏禾嘴角上扬,着实没想到这二位的保密工作做得如此严实,“我知道了。”
“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嗯。”苏禾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刚冲泡好的现磨咖啡,浓滑的苦涩,是他熟悉的味道。
——“回答。”
——“你的问题有漏洞,你的助理打翻咖啡是意外,我没有预知能力,所以,那杯咖啡不是特意为你买的,只是顺手送你了。”
——“多奶多糖的味道很好?”
——“对对对,配上黑焦糖就太完美了!咖啡不加奶和糖,干脆去喝中药好了嘛。”找到知音的感觉好到爆表。
——“那么,你买一杯无糖不加奶的美式咖啡是治什么病用的?”
“等等。”
“啊?”
“你有空去上次订购哆啦A梦公仔的店看看还有没有最大号的哆啦A梦模型,帮我订一个。”
“诶?之前不是送了一个给路铭希了么?她放在NICE大堂了啊,上次我去NICE还有看到。”
“话多,订就是。”
第78章
顾斐张了张口,还想说什么;可瞧见那个男人的所有注意力均被那张当天出炉的报纸所吸引;顾斐脸上的表情一滞;那句卡在喉咙里的话又被她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罢了;由他去吧。
顾斐不知道是什么让他在媒体面前公然否认他和路铭希的关系;但顾斐知道,自打否认的话说完说尽,他每天都会花上一段时间来翻阅各家报刊杂志;当他看到媒体只是很客观地将他当日的所说所为详尽报道时,他会皱起眉心,当他看到媒体将他的言行放大;甚至是加上编辑主观意愿之后的夸张报道时,他则是无奈地叹息一声;再将那张报纸揉成一团,扔进垃圾专属的纸篓里。
顾斐不知道他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顾斐看到的,只是一个按时出门,录影时只会早到从不迟到的他;顾斐看到的,只是镁光灯打造的华丽舞台中,依旧与嘉宾和主持人谈笑风生的他;顾斐看到的,只是和以往并无两样的他……可顾斐也看到,他似乎并不快乐,至少,他不再像半年前,路铭希还在时那样,时不时的会暗藏不住嘴角的笑意。
顾斐不知道他和路铭希重逢后发生了什么,顾斐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已经解封,但路铭希还是如同人间蒸发一般不见踪影,顾斐不知道他有没有告诉路铭希他的心意和赌约无关,顾斐更不知道路铭希为什么没有回到他身边,但顾斐知道,不论路铭希在或者不在,从路铭希和他扯上关系之后,他就从未放弃寻找她,关心她,甚至是……爱她。
劝解的话,和他有关系的所有人都轮番说了个遍。
锦姨说:“自己犯的错,自己弥补,原谅不原谅,那是她的事,你弥补了,尽力了,便也问心无愧,结果是好是坏,就交给她和时间去选择。”
迟国枫说:“患得患失会让人犹豫不决,由于太害怕失败,太害怕失去,就把过多的精力投入到考虑未来的事而不是全心全意投入眼前的事,对成功的渴望和对失败的恐惧,这二者,犹如地狱烈焰和深渊寒冰一般,交织,融合,最终成为一柄厄运的大剑,斩断了最后的希望,商场如是,情场亦然。”
迟暮说:“情感本就该是最简单的,你爱我,我爱你,就在一起,但我们是人,是高等生物,所以,本该是最信任最不该设防的人,最后变得你不说,我就不懂,甚至是你说了,我也装作不懂,算了,和你说那么多你也听不懂,我只能告诉你,给予,不是说说而已,但给予和硬塞,是两码事,对她好的前提,是你站在她的角度,将心比心,怎么做才能对她好,而不是你觉得这个好,就得硬塞给她。”
经纪人徐涛说:“为情所困是最蠢的行为,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不过,你站在原地等有用吗?说不定她正好就在前面的路口等你呢?”
迟佳说:“咦?苏禾哥心情不好啊,吃苹果么?”
……
顾斐冲着沙发上的男人会心一笑,便大步离开,别人已经说了那么多,她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感情这种事,谁也帮不上忙,况且,谁都知道,他不会放弃,还有,他们不会就此结束。
****
路铭希讨巧的笑容僵在了脸上,此时的她,就像是做了件自以为了不起的大事的小孩子向小伙伴邀功时,却遭到不懂欣赏的小伙伴大喇喇的白眼一般,什么叫“抖音这个技巧,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流行唱法”?是在说她土么?现在是不流行抖音啦,但她这么做,可不就是在百分百神还原秦晓丹最爱的《独上西楼》么?
秦晓丹瞥了一眼吃瘪的路铭希,就像是没事发生一般,又忙活着处理后期工作,在他指尖不停忙活的空挡时,秦晓丹死盯着电脑显示器,目不斜视地淡淡道:“想听听别的点评么?”
路铭希撇了撇嘴,虽然不是很开心,但是……怎么可能不听咧?“你说。”
“你的声音和唱腔完全不适合唱这首歌。”
“……”就知道没好话。
路铭希的声音,是典型的北方姑娘那种,字正腔圆,语气间又带着些许不容忽视的孤傲,不甜不腻,更算不得萌,但就是这样的声音,当她严肃说话时,却又有潜在一种莫名的震慑感。
而至于她的唱腔,则是纯粹,干净又恬淡的,这么说,一个人可以从外貌上粗略看出他多大年纪,而只是从路铭希的唱腔中,就能听出她很年轻,她的唱腔,就像是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孩子,恬静,而不甜腻;干净,而不空灵;舒服,而不慵懒。这样的唱腔,似乎与她的声音背道而驰,但在这背道而驰的两种感觉下,又似乎,这二者缺一不可,相辅相成。
不过,也如秦晓丹所说的那样,这样的声音和唱腔,不适合唱这样的歌,即便是路铭希抠准了每一个音符,掐对了每一个唱法,但她终究不适合唱这首歌,这样的感觉,夸张点说,就如同让光良去唱RAP,让花儿乐队唱《传奇》一般。
慧极必伤,情深不寿,路铭希虽然是抓住了秦晓丹的喜好,但急于求成的她,就像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重生这个金手指是把双刃剑,开好了,高能,开坏了,低端。
现在好了,机会是把握了,准备也准备了,到头来还是功亏一篑,路铭希沉沉地舒了一口气,算了,尽力就好,不过是再找出路。
“你去哪里?”秦晓丹不明所以地看着那道直奔录音室大门的灰溜溜的身影,不明就里地问道。
“啊?”路铭希有气无力地将头扭向秦晓丹,“好饿,去叫瑞哥陪我吃饭。”
都失败了,还不能去吃饭么?她开了六个闹钟,凌晨三点半爬起来开嗓到现在什么都没吃,再加上失败的打击,现在的路铭希,除了铺天盖地的饥饿感在提醒着她尚未麻木之外,脑子里再无他物。
“事情还没做完你就走?呵!”秦晓丹冷哼一声,那双先前难得柔和起来的眼眸,此时此刻又一片冰冷,“你们这些艺人,真的好大的脾气。”
路铭希颜色一白,这话什么意思?她哪里在发脾气了?“你都说了我完全不适合唱这首歌,是啊!Game over,我还留在这里做什么?听你冷嘲热讽么?”
之前只不过是想把秦晓丹最喜欢的歌唱好,忽略了适合不适合的问题,现在经他一说,确实是存在很大的纰漏,不过,她之前花了半年学习声乐并没浪费,她之前在秦晓丹身上做的功夫并不是白做,本来就是胜负五五开的结果,即便现在是失败,也只是在秦晓丹这里碰了壁,并不代表她真的不行。
所以,在她还有斗志,还有信心时,该走的时候就要走,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没必要待在这里被一毒舌少年数落得一无是处。
秦晓丹一楞,继而又像是被路铭希气笑了一般,带着一脸的无奈冲这个听不得吐槽的倔强女人一个劲儿地摇头,“你还记得你来找我的目的么?”
“当然。”这不废话么?不然她之前做那些是闲着无聊啊?
“把你的想法再说一遍。”
路铭希完全搞不懂这个年轻男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她也不虚,说一遍就说一遍,“我很喜欢你写的词,所以我想和你合作,制作一张唱片,大致内容就这些。”
其他的关于这么做的好处啊,他们的处境啊等等,这些之前已经被张瑞不厌其烦地说了太多遍,也就没有必要再重复,更何况,都被否定了,谈这些还有什么用?
秦晓丹放下手上的活计,将座椅转向路铭希,“那么请问,《独上西楼》这首歌,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