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莘莘松了一口气,和陈淮舟完全是不同的方向,可马上她又自嘲一笑,她到底是怀疑什么又在侥幸什么。
李莉住的地方和成排的主体别墅区并不在一起,隔开一段距离,相对独立,看到眼前的房子时,阮莘莘心里一震,这儿几乎比得上陈淮舟自己住的那套三层别墅规格,李莉究竟招惹上的是什么样的人。
按了门铃,门开的很快,李莉就站在门里,看着她竟然扯出一抹笑容,“你来啦。”
她默默换鞋,走进去,却笑不出来,因为她知道李莉经历了什么,为什么经历。
李莉脸上寡淡,可她看得出来她哭过,眼睛还肿着,眼底泛着泪光,精细得画过妆,倒比平时所有时候都漂亮,艳红的嘴唇,苍白的颜色,像一株开到荼靡的蔷薇,带着凄厉的艳绝。
她这个样子,阮莘莘心里更加难受,加上自责,泪水汩汩涌上来,她强自逼在眼眶里,半低着头,“对不起。”
李莉扫了一眼她额头的纱布,回身走开,“坐吧。”
她默然了许久才跟过去,有些尴尬的打量了一下这座空旷的房子,真的太安静了,没有一丝人气。
“这里只有你一个人吗?”
李莉端着自己面前的水杯,小口啜饮,“有两个保姆,我今天给她们放假了。”
阮莘莘丝毫不介意她的招待不周,反而觉得自在,“你打算怎么办?”
李莉似乎轻笑了下,“我能打算怎么办,拼出去置之死地而已。”
阮莘莘看着她,再次确定今天的李莉确实非比寻常,少了些畏缩,多了些洒脱,或者说通透,像是脱胎换骨一样。
她来之前还一直担心她突遭剧变,精神该有多差,没想到恰恰相反,她悬着的心稍稍放下,可直觉又感到不舒服,只好一边警惕,一边安慰自己。
“李莉,你要记得,未来不会更坏,坚持下去你就赢了。”
外面响起汽车引擎声,李莉望出去,“他来了。”
阮莘莘顿时紧张起来,还强忍着安慰李莉,“别害怕,要多为自己着想。”
李莉站起来塞了一支录音笔在她手里,“一会儿我和他说的话你要全部录下来,以后用得着。”引擎声慢慢停下,李莉抬手一指,“你去厨房躲着,千万不要出来,他从来不进厨房。”
阮莘莘最后握了握她的手,“记着,还有我陪着你。”
作者有话要说:
、心碎(2)
阮莘莘顿时紧张起来,还强忍着安慰李莉,“别害怕,要多为自己着想。”
李莉站起来塞了一支录音笔在她手里,“一会儿我和他说的话你要全部录下来,以后用得着。”引擎声慢慢停下,李莉抬手一指,“你去厨房躲着,千万不要出来,他从来不进厨房。”
阮莘莘最后握了握她的手,“记着,还有我陪着你。”
刚走进厨房,前面传来门响,她的心不受控制的狂跳起来,手里紧紧握着录音笔,站在角落里一动不敢动,生怕弄出半点声响,几乎要屏住呼吸。
开始只是平稳的脚步声,过了一会儿才有说话声响起,似乎已经坐下在叫李莉,“过来。”
这个声音已不再年轻,但却透出不容抗拒的威严,凭着听觉,阮莘莘试着在脑中勾画出这个男人的轮廓,精明强悍,世故老练,常年商场的浸润让他习惯于掌控一切,不怒自威,而良好的包养又延缓了他的衰老,让他比大多数年轻男人更增添了岁月的沉淀,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像李莉这样的身处困境,心性柔软的女子哪里抵挡得住。
并没有预想中的争吵出现,两个人似乎在耳鬓厮磨,李莉柔情似水,幽幽的说,“我已经没有亲人了,只剩下他,别把他夺走好吗?我可以走得远远的,没有人会知道,也不会妨碍到你……你摸摸他,已经三个多月了。”
男人的声音很是平稳,像是听了一个孩子不懂事的胡闹,嘴里是在哄着,却没有丝毫妥协,“又说什么傻话,谁说你没亲人,我不是还在嘛,还需要什么亲人。以后别再说什么要走,你走我还舍不得呢,等事情过去,我带你去T城,我以你的名义在那儿买了套房子,还有你最喜欢的花房,怎么?还不开心?”
过了一会儿才听到李莉的声音,有些干巴巴的空洞,“怎么会,我开心,开心死了。”
“嗯,这就对了,乖。”
“出了一身的汗,我去换件衣服,”李莉带笑的声音响起,阮莘莘听在耳中,那一字一句却像锋利的尖刀插在她身上,“好久没吃你做的剁椒鱼头,昨天我让张嫂特意买了新鲜的胖头鱼。”
“好,好,好,”男人的声音愉悦,还带着无奈和浓浓的宠溺,“现在你可是唯一一个吃得上我亲手做饭的人。”
有那么一段时间,阮莘莘脑中一片空白,似乎完全听不懂李莉那句话的意思,她明明告诉她,那个人从来不进厨房的,可是……
也就是几分钟,那个男人就出现在她面前,她只来得及把录音笔藏在身后。
所有的紧张和背叛感在终于看到来人后炸得粉碎,她从来没想到会在这么一种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见到这个人,多年的仇恨让她暴露了本来的面目,几乎是咬着牙满脸狰狞的说出几个字,“宋建国?”
宋建国同样惊讶,但这种不利的情绪只在他身上出现不到几秒钟,别人甚至无法感知,他藏在镜片后面的双眼眯了眯,透出危险的讯息,“杨芸的本事真够大的。”
这个名字已经太久没人提起过,久到阮莘莘几乎忘了母亲也曾有过名字,她多年来积攒的恨意更加蓬勃,事情发展似乎已经远远超出了她所有的计划,宋建国对她的了解显然比她想的多得多,索性也不再畏惧,昂起头看着他,“看来你都知道了。”
客厅的组合沙发旁,宋建国坐着,阮莘莘站着,这里空间巨大,他们分别占据两端,隔得老远。
本来还晴好的天不知怎么的,这会儿忽然阴沉下来,铅样的乌云密布,低低的压在半空,客厅里一直没开灯,显得光线暗淡,气氛压抑。
四周过分的安静,李莉依然没有下楼来,不过对于此,或者刻意,或者无意,客厅里的两个人都默契的没有提起。
“上次在温泉度假村见到你,我以为是自己眼花了,没想到真是你,”宋建国抽着烟,看起来姿态悠闲,“你母亲呢?过得好吗?这些年你们都在哪儿?我可是一直派人在找。”
阮莘莘想起那天他们在大厅遇到的那个人,他意味深长的表情和那句“太巧了”,原来指的就是这个,还有意外出现的李莉,果然是“太巧了”。
事到如今,这时候的阮莘莘就像一直浑身是刺的刺猬,什么冷静,虚与委蛇全都抛到九霄云外,只想到事已至此,破罐子破摔,什么解恨说什么,“找我们?是你做贼心虚,怕我们找你报仇吧。”
“当年林老弟一时糊涂,我也有责任,没能劝他悬崖勒马才铸成大错。”
“你胡说!”阮莘莘声音陡然变得尖利,“是你嫁祸给我爸爸,让他替你顶罪,就像远达案的赵秘书一样。你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卑鄙小人,害得我们林家家破人亡,逼得我们隐姓埋名,背井离乡,还有西岭制药,你明知道那些污水害了那么多人,不帮助他们讨回公道就算了,还打伤了那么多无辜的人,他们还只是些不懂事的孩子!呵,我忘了,你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要,你猜要是宋远黎知道他心目中高大的父亲做过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会不会来亲手抓你,还有你给他找的小妈,李莉比他年纪还小呢,我都替他难堪!”
提到宋远黎,宋建国的脸慢慢拉下来,“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不过你最好收敛点,他是真的喜欢你。”
“喜欢我?”阮莘莘冷笑两声,所有宋家的人都是她的仇人,“我从来就没爱过他,他不过是我为了报复你们宋家的工具,而他,也只不过是喜欢宋小曼的替身罢了。”
“她是你姐姐!”
“她被你们害死了!”
“她是被人绑架意外身亡的,她还那么年轻,十三岁……”
宋建国说着竟然显出几分难过,看在阮莘莘眼中却分外显眼,她忍无可忍的打断他,“你别假惺惺的了,宋建国,远达案和西岭制药足够让你身败名裂!”
宋建国终于正眼看了她一眼,眼镜片的寒光一闪,“你和你那父亲母亲一样不成器,今天你到这里来,能不能走出去还是个问题。”
“我带她出去!”一个突然插入的声音让客厅里的两人俱是一惊,他们齐齐向声音来源看去,宋远黎背着光站在门口,看不清表情,不知道在那儿站了多久。
“远黎……”他们几乎是同时出声。
还未等宋远黎说话,台阶上却传来几声清脆的拍掌声,三人又掉转头看过去,李莉换了一身白色的连身长裙,披散着头发,打扮得袅袅娜娜,脸上的神情却透出些癫狂来,联想今天的前因后果,阮莘莘心下立刻明镜一样,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心也忽然悬起来。
李莉高高的站在台阶上,斜斜的倚在一旁的栏杆上,“我只是想吓你们一下,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好戏看。”她看着阮莘莘,“莘莘,你果然是叫了他来,我一直把你当我最好的朋友,当年我考上大学因为我妈的病没能去,所以我一直特别羡慕大学生,遇到你,我把我所有实现不了的期许都放在你身上,真心诚意的对你,可是你,从一开始就是在利用我,利用我认识宋远黎,又利用我接近宋远黎,我本来以为今天你是真的想来帮我,没想到还是为了你自己,父子成仇,你的目的达到了,怎么样?你是不是很开心,是不是觉得我特好利用,特白痴!”
“李莉,我……”阮莘莘想告诉她不是,她从来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宋建国,可惜李莉没有给她解释的机会。
李莉慢慢扭过脸对着宋建国,“建国,你爱过我吗?”
“别任性!”宋远黎在场,宋建国分外严肃,似乎又成了那个人们眼中勤奋正直的商人慈善家。
可惜,李莉现在丝毫不在乎他的态度,自顾自笑着,安静的流泪,“我告诉你,从前我有多爱你,我现在就有多恨你!你怎么能那么冷酷无情?我的弟弟死了,他才十五岁,还在上初中,他又乖又爱学习,从来不惹是生非,那天他只不过是陪着我妈去看看而已,你们就杀了他!还有我妈,我辍学卖身赚钱为了什么!就是为了能治好她的病,可是她现在也死了,我的付出都白费了,被你们一个个踩在脚底下,踩得稀烂!可是我竟然还不死心,傻乎乎的求你留下孩子,哈哈哈。”她的声音渐渐微弱下去,满头大汗,鼻子和嘴角都有鲜血流出,阮莘莘觉得哪里不对,仔细一看,才发现她长裙的下摆沾着腥红,脚下的地毯已有一团鲜红,她惊呼一声,李莉身体随之一软,顺着楼梯一直滚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缘尽(1)
她瘦了很多,白色的连身裙又长又宽,她从那么高的地方,像被丢弃的物品,一级一级的滚下来,最后停在距离楼梯一米远的地方,一动不动。
阮莘莘要冲过去,身体却不听话的颤抖,没有一丝力气,只迈了两步就摔倒在地,看着她白衣沾血,泪流满面,哀哀的叫着,“李莉,李莉……”
宋建国抢先一步,蹲下身体扶起她,拨开散乱的头发,露出没有血色的一张脸,他紧张的出了一头的冷汗,多少年来,他都没这样慌乱过,“李莉,你怎么样,我们去医院。”
她想摇头却使不出一丝力气,只是张着嘴,拼尽最后一点力气抬手摸了摸他的脸,“其实我根本没打算留下他和我受罪,我就是想找个理由,找个不让我那么恨你的理由,可是你连这个机会都不给我。”
说完,她的胳膊无力垂落,合上双眼,一滴眼泪顺着眼角流入如墨的鬓发。
宋建国神情哀恸,闭上双眼,脸上湿湿的两道泪痕,抱起她犹是温热的身体,贴着她的脸,“你怎么这么傻,你还这么年轻呀!”
宋远黎走过去想要检查她的情况,宋建国紧紧抱着不肯松手,他从来没见过自己的父亲如此悲伤失态,呆了一会儿才开始用力,“你松手,或许还有救。”宋建国不管不顾,只是抱着,宋远黎大吼一声,“你这样算什么!你把我妈当什么!”
阮莘莘被他突如其来的愤怒吓得一惊,宋建国也愣了下,终于松手扭头站在一边,宋远黎沉默的查看,心里翻江倒海一般,他终于明白上次见到李莉为什么觉得熟悉了,她的衣服品牌和香水用得都和自己的母亲一样,是父亲偏爱的样式。
想到温婉的母亲现在可能一无所知的守在家里,或者还在日复一日的准备着父亲爱吃的晚餐,想着如何才能减轻丈夫的疲劳,宋远黎忽然更加恨自己的父亲了,甚至比知道他做过很多违法的事还难看。
他终究也还是一个儿子,然后才是检察官,他心中是非正义也不像他想象的那么强烈。
意识到这一点,他忽然觉得羞耻,尽量平息心中的波澜,把李莉渐渐没了温度的身体放回地毯上,站起身,“她事先服了药物,已经没有呼吸了。”
“你骗人,不可能,她只是摔了一跤,她身体那么好,”阮莘莘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咬着牙撑起身体,踉踉跄跄的走到李莉身边扑倒,伸出手又不知道该触碰哪里,像个无助的孩子张皇失措,最后小心翼翼的落在她脸颊,一下一下擦着血迹,嘴里念念有词,“你以前最爱漂亮了,今天怎么这么不小心,”血迹怎么都擦不干净,倒是大颗大颗的眼泪越来越多的滴在李莉安详的面容上,她弄得手指都沾了鲜血,还不肯停下来,执拗的又用干净的袖口轻轻擦拭,“没关系,我一定给你擦干净。”
宋远黎看着心里实在难受,弯下腰要拽她起来,“莘莘,好了,停下吧。”
她就那么被宋远黎架起来,拖离李莉身边,沾着血迹的双手保持着向前伸的姿势,像个魂魄出窍的木偶,只是眼泪却越流越多,渐渐地发出呜呜的哽咽,最后放声大哭起来。她忽然挣脱宋远黎的桎梏,两步走到宋建国面前,用带血的手指指指他,又指着李莉,大哭大喊着,“她是你的女人,她怀了你的孩子,去!去把她叫醒!”
宋建国看了她一眼,说不出话来,只好又偏开视线,阮莘莘指着他大骂,“你还是不是人!她怀了你的孩子,你却杀了她的弟弟,母亲和孩子!你这个禽兽,你怎么不去死!你去死啊!”
骂到最后太激动手指几乎指到宋建国脸上。宋建国多年来位居高位,向来只有对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