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阮莘莘丝毫不领情,“你不是把烟戒了吗,怎么又抽上了?”
他没回答,只是双手撑着坐在她床上,身体后仰着看她,“大概全B市只有你一个人敢直呼我的名字,也只有你一个人敢抽走我手里的烟还叫我滚。”
谁也不知道,全B市大名鼎鼎的陈六哥还有一个这样斯文的名字,陈淮舟。
从小就是这样,十里街的男女老少都知道他是乞丐赵六捡来的孩子,无父无母,所以都跟着他爹叫他小六,没人愿意听他解释,他也懒得说。
只有一个人除外,那就是住在凉粉铺阁楼上的阮莘莘。
她被妈妈打了之后,一个人坐在街边的台阶上掉眼泪,他就一直站在她面前,不是因为同情她,他挨得打不比她少,不觉得她可怜。只是她手里拿着两块饼。阮家嫂子虽然人疯了点,但她的长相和做的春饼十里街的女人没人比得上,他自然晓得,眼巴巴的盯着看。
阮莘莘看着眼前穿得破破烂烂的孩子,脸上瘦的只剩下两只大眼睛,眼睫毛又长又卷,妈妈总说她的眼睫毛上可以放两根火柴棍,她猜他一定放得比她多。
这么一想,身上似乎也没那么疼了,她擦擦眼泪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小六。”
“这是小名,我问你的名字。”
这个女孩真麻烦,可是看样子不说出个名字来是吃不到春饼了,所以他绞尽脑汁想了想,好像记得他爹说捡到他的时候衣服上还绣着名字,叫什么来着,陈淮舟,对,就是陈淮舟。
“我叫陈淮舟。”
“哇,你的名字真好听,淮月尚明先倚槛,海云初起又维舟。”
他想这个女的一定是脑子有问题,竟然用崇拜的眼光看着他一个小乞丐,但为了春饼,他忍了。
“你多大了?”
“十四。”真烦。
“那和我一样大,可是你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十四岁,你看都没有我高。”她站起来用手比了比,陈淮舟只到她鼻子下面。
他避瘟疫一样退了好几步,嫌弃的看着她,心里盘算着要不要硬抢过来算了。
阮莘莘抿嘴笑了笑,抬起手来,“你是不是饿了,想吃春饼?”
他没说话,也没走开。
她露出狡黠的神情,像只小狐狸,“我可以给你吃春饼。”
他立刻伸出手去,她却又把手背到后面,“不过你要先叫我姐姐。”
他撇了撇嘴,极不情愿的叫了声“姐姐”,阮莘莘喜笑颜开,把春饼递给他,他一把抓过来,坐在台阶上狼吞虎咽的吃起来。
阮莘莘坐在他旁边笑着看他吃,“陈淮舟,你想不想以后天天吃春饼?”
他满嘴都是食物,憋到说不出话来,使劲的点头。
“好,只要你以后每天来陪姐姐说话,我就每天给你春饼吃。”
陈淮舟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这是第一次有人强迫他一个小乞丐叫姐姐,还要陪着说话。
阮莘莘咬了咬嘴唇,黯然道,“他们都说我妈妈是疯子,不和我说话,也不和我玩。”
他点点头继续吃他的春饼,陪她说话又不会少几块肉,而且还有春饼吃,多合算的买卖。疯子的女儿怕什么,起码她会做春饼,他那讨饭爹倒是不疯,除了打他还有抢他的饭吃屁都不会干。
“那我们说定了,你以后每天傍晚来找我,我放学了教你认字,给你吃春饼。”阮莘莘是真的开心。
他吃完站起来,又不舍的舔了舔手上的油。
有街上闲逛的无业青年路过,看到陈淮舟,在他裤裆摸了一把,猥琐的笑,“可惜是个带把的,要不然这脸蛋儿俊的,哥哥都想亲一口。”
陈淮舟还没说什么,阮莘莘已经站起来,像一只小老虎,凶巴巴的冲那人吼,“流氓!不要脸!”
“敢骂老子!怎么,老子没说要睡你那疯妈和你这小疯子,你不高兴啦?”
他话还没说话,就突然大叫了一声,原来是陈淮舟跳起来踹了他一脚,他脏脏小小的脸上满是狠厉,“臭不要脸的,小心爷爷晚上去把你阉了!”
“小兔崽子,我看你是不想活了,别跑,站住!”
那人作势要去抓他,阮莘莘拽住他的胳膊不放,朝他喊,“陈淮舟,快跑!”
她的力气很小,那人抡起胳膊就把她甩在了台阶上,连头都磕破了,血流得满脸都是,她还在喊,“快跑,陈淮舟,别让他抓住你!”
两个人一前一后消失在巷子尽头,她一步三回头的回到阁楼上,妈妈看见她的伤口竟然没发脾气,也没骂她,反而心疼得很,一边吹一边找出纱布,一圈一圈的包好,她靠在妈妈怀里,享受难得的温柔,闭着眼睛想,要是妈妈一直不犯病该是多么温柔贤淑的女人。
她心里担心陈淮舟有没有被抓到,包好伤口就坐在窗前向外看,可是一直到晚上也没有再看见他,只有月光洒在长长的巷子里,被青石板路反射,青幽幽的一片。
晚上也睡得很不安稳,做了很多梦,甚至梦见陈淮舟从窗户跳进来站在床前看着她,可等她醒来,阁楼里还是空荡荡的,阳光透过窗户招进来,看得到光束里腾起的尘土。
在学校也是心不在焉,只盼着太阳快点下山,就到了他们约好的时间,可是她又怕时间过得太快,万一他没来该怎么办。
一放学,她就急着往回跑,路过小广场的时候,那里聚了很多人,她放慢脚步,听到大家的议论,“听说昨晚那谁谁的家里进了人,早晨起来的时候床上扎着一把刀,就在两腿中间的地方,差点就伤了命根子,当时那谁就吓得尿裤子啦。也不知道是得罪了谁,晚上悄无声息的进去,他们两口子愣是没知觉,要是人家真的要阉了他,早就没救了。”
阮莘莘听得心里发慌,一口气跑到自家的阁楼下,陈淮舟已经坐在那里,鼻青脸肿,几乎看不出原先姣好的五官,她站在他面前,想伸手摸摸他的脸,“很疼吧。”
陈淮舟皱着眉头躲开她的手,动了动裂开的嘴角,“我的春饼呢?”
阮莘莘收回手笑了笑,“在楼上,我去拿。”
她再下来的时候,手里除了春饼,还有纱布。他坐着啃春饼,她就坐在旁边给她包扎已经结痂的伤口,“陈淮舟,你昨天晚上去哪儿了?”
他光顾着吃春饼,没理她。
“那把刀是不是你扎的?”
他哼了一声算作回答,她有些担心的问,“你就不怕他再来找你?”
“他要敢再来,我就真阉了他。”他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的说,可是阮莘莘相信他说的是真的。
陈淮舟一向如此,说得出就做得到。
“怎么,六哥,不乐意了?”阮莘莘的声音打断他的回忆,陈淮舟打了个冷战,“算了,我还是喜欢你叫我名字。”
阮莘莘靠着桌子哼了一声,“我真好奇,我们楼下值班室的阿姨那么凶,你到底是怎么进来的?”
陈淮舟挑了挑眉,“你说呢?”
“我看八成是色诱。”
“就凭那么一道门和一个老女人就想拦住我?”他颇不屑的撇撇嘴,弹了弹洁白的衬衣袖口,“只要我想,B市还真没有我陈淮舟进不去的地方。”
“也是,只有你不愿意去的地方。”
陈淮舟不理睬她的话里有话,拿起桌子上的那件男士外套,“呦,意大利手工定制,不愧是市长家的公子。”
阮莘莘从他手里抢过来,挂进衣柜里,“你别乱动!”
“不就是一件衣服,也值得你这样?”陈淮舟握住她的手臂,拉起袖子,果然白白的皮肤上有小小的红疹,他的脸色变了变,“是不是演戏演得太过了,我告诉过你,宋远黎很难应付,你还不信,非让我给你安排,明知道自己不能喝酒逞什么能。”
阮莘莘抽回手臂,拉下衣服,“我事先吃过药了,没事。”
他伸手摸了摸兜里的烟盒,刚想抽出来又按了回去,“阮莘莘,下次你再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别怪我不帮忙。”
阮莘莘也不怕他生气,收敛表情,说得一本正经,“陈淮舟,我知道宋家不好对付,你如果觉得害怕现在还来得及,不要来趟这摊浑水就是,我绝不怪你。”
在这间小小的宿舍里,B市以手段狠辣出名的陈六哥被人甩脸子竟然没有生气,反而有一丝惶然,“生气了?说什么话呢,你什么时候见我怕过,你明明知道我最怕的是什么。”
阮莘莘似乎叹了一口气,“陈淮舟……”
陈淮舟听到她那样温柔的喊自己的名字,满足的笑了笑,像个大孩子一样搂过她纤细的腰肢,靠在她身上,“姐姐,我说过,只要你在我身边,我什么都不怕。”
陈淮舟临走的时候推过一只保温饭盒,“哝,你爱吃的月香斋酱菜和老白家春饼,有什么事来找我,不要一个人鲁莽行事。”
“我知道了,六哥。”
他瞪了她一眼,她赶紧改口,“陈淮舟行了吧。”
他满意了,露出一个魅惑众生的笑,潇洒离去,隐藏的门外的保镖也无声的跟随而去。
经过一夜的折腾,她也确实饿了,打开盖子,馨香扑鼻,还冒着热气,心情也瞬间好了起来。
她一边吃一边想,月香斋和老白家饼店一个东城一个西城,隔了大半个B市,他忙得脚不沾地,竟然还有时间去给她买小吃,可是转念一想,现在陈六哥是什么身份,手下有的是人帮他跑腿,她真是傻了,他只不过是抱着她叫了几声姐姐,她就又把他当成那个在月光下站在十里街,孤零零的少年了。
陈淮舟出去的时候,门口值班的大妈眼睛瞪得溜圆追出来,“我说你,是什么时候溜进去的,我们这是女生宿舍楼,你没看见门口写着吗,男生禁止入内!”
陈淮舟像是没听见一样径直走出去,立刻有人上前给他拉开车门,他施施然坐进去,脸上已经没有刚才在阮莘莘面前的柔软,手下人都捏了一把汗,更加安静和小心翼翼。
大妈还在不依不饶的叫嚷,帮陈淮舟关门的黑衣人没说话,只是回头看了她一眼,她立刻就噤了声,不由自主的往回退了两步。
十几个黑衣人一起上了前后的几辆车,一行黑色的车队呼啸而去。
楼管大妈呆呆的看着,这阵仗,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黑社会?想想自己刚才的表现,冷汗立时就下来了。
楼上的某个窗口,有人捧着春饼趴在窗台上向下望,就像小时候无数次做的那样,看他有没有受伤,看他是不是平安……
作者有话要说:喜欢陈淮舟的同学请撒花,我心目中的陈淮舟是陈晓,你们呢?
、夏娃的诱惑(1)
将近二十四小时的审讯,几个老狐狸一致守口如瓶,问不出一丝线索,倒是律师们悉数到场申请放人,他们也拿不出什么确凿的证据,只能按规定办事。
陈磊不服气,在宋远黎办公桌前杵着不走,“头儿,我们明明知道他们几个肯定有问题,不能就这么放人,怎么着也得问出点什么来。”
宋远黎开始不理他,最后直接把手里的笔朝他丢过来,“你丫是第一天进检察院吗,说出这么幼稚的话,不知道我是怎么申请到调查函的吗,要不要把检察官法抄个十遍八遍的。”
陈磊有些狼狈的接住,还在低声嘟囔,“可是,可是就这么放人太便宜他们了。”
“啰嗦什么,有本事找到证据去把人抓回来!”
陈磊不情不愿的走出去,宋远黎的心情也是一样的糟糕,没有办法专心于任何一件事,索性拿了车钥匙走人。
夜色正酣,道路两旁的店铺五光十色,橱窗里的情侣们形态亲昵,到处都是快乐甜蜜的气息,他却一个人无处可去。
车子兜兜转转,停下来的时候竟然就在昨天办案的会所门口。他看了那巨大的霓虹一会儿,最终还是下了车。
门童看到他愣了一下才把他迎进去,昨天的事情闹得不小,会所里的工作人员看他的眼神都充满了戒备。走进来的一瞬间他就后悔了,他一向不喜欢甚至厌恶这种场合,他到底是怎么了,要像个傻瓜一样站在这里接受不友善的目光。
“宋检察官,我们一向合法经营,规规矩矩,不知道您今天又要查什么案啊?”昨天那个大堂经理扯着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小心翼翼的问。
宋远黎摇摇头,刚想转身离开,一个穿粉色抹胸制服的女孩子从身边走过,他的手在口袋里暗暗握了握拳,“给我准备一个包间,要清静点儿的。”
大堂经理的下巴几乎掉下来,这可是东城的宋检察官啊,竟然光顾娱乐场所!他半天才从震惊中缓过劲儿来,“好,好,您跟我来。”
大堂经理亲自送了酒水点心后就再没有人来打扰他,偌大的包间除了变幻的灯光,安静的不像是一个娱乐会所。他倒也不介意,只是一杯接着一杯的喝酒。
门口有响动,他抬起头,是阮莘莘推开门,站在那儿装模作样的敲门。
“都进来了还敲什么门。”
她也不反驳,端着一个果盘笑盈盈走进来,径直坐在他旁边,“你是来找我的吗?”
他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是转开视线,“你倒一点不谦虚。”
“要不然品行正直的宋检察官怎么可能屈尊来我们这儿,”阮莘莘用叉子扎了一块蜜瓜递到他面前,“我想不出还有别的理由。”
“喝酒啊,”宋远黎晃了晃高脚杯里的红酒,“波旁酒庄的拉斐,酒倒是不错,可惜没什么年份。”
“是吗?”她一副好奇宝宝的表情,从他手里抢过酒杯喝了一大口,皱着眉头咽下去,“又酸又涩。”
从来没有人敢从他手里抢东西,不得不说阮莘莘一直在打破底线,他都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这是我的酒。”
“哦,还给你。”阮莘莘把酒杯往他手里一塞,透明的玻璃杯沿沾着一个嫣红的唇印,让人看了莫名心跳加快,他只好把酒杯“啪”的放在茶几上。
他脸色不预,阮莘莘忍不住吃吃的笑,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学长,你真可爱。”
宋远黎嗤笑了声,“这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用可爱来形容我,只能说你还不了解我。”
“谁说我不了解你,”她咬了一小口西瓜,眯着眼睛表情满足,“起码我知道你从来不进夜店,连怎么玩都不会。”
他的表情不屑一副,甚至带了些冷冽,“不就是一些见不得人的玩意儿。”
“谁说的?今天我就来教教你在夜店也可以文明高雅的玩。”她用遥控器开了音响,是一首英文歌《Before winter es》,宋远黎心头一跳,这是小曼最喜欢的歌。
“来。”她伸手把他从沙发上拉起来,又抓着他一只手放在自己腰上,扶着他的肩膀,另一只手和他十指交握,竟然跳起了华尔兹。
一开始宋远黎有些意外,只是疑惑的跟着她的脚步,但很快那些舞步就从他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