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公寓常年保持二十三度的恒温,不可能觉得冷,他看了看四周,开放式的布局显得整个空间又大又空旷,单调的家具,冷色调的装潢,连多余的装饰都没有,连他自己都觉得没有人气,不像个家,难怪她觉得冷。
他给她盖上棉被,“好点了吗?”
她摇摇头,他又加了一床,“现在呢?”
她还是蜷缩着,鼻头红红的,小声说,“冷。”
他想了想,把她的手拉出来,放在嘴边边搓揉边哈气,“还冷吗?”
她不再说话,大睁着双眼一动不动的看着他的眼睛,像一只受了伤的小动物,用依赖的眼神追随着他,乖得不得了,让他的心也跟着柔软下去。
过了好一会儿,她的身体似乎也没那么僵硬了,神情也放松下来。
他停下动作,握住她的双手看着她笑,整个人都不再冷硬,“你和小曼一样,觉得冷的时候要先暖手。”
指间的温暖刹那间消失不见,她没说话,垂下眼帘收回手,他看着忽然空了的双手,心里也是一空,“对不起。”
她倒掀开棉被慢慢坐了起来,身上还穿着他的外套,深色的正装又宽又大,更显得她的脸白而小,像个小孩子。
她似乎恢复了镇定,淡淡的说,“我想洗澡。”
公寓里没有女人的衣服,他找了半天也没有合适的衣服,除了衬衣就是西装外套,最后只好拿了一件自己的浴袍给她,“衣服只能等明天再买了。”
她沉默的接过来,走进浴室关上门。
宋远黎松了一口气,有些疲惫的向后倒在单人沙发上。心里盘算着等把阮莘莘安顿好了去警察局看看,起码让那两个败类在里面呆个几年……
浴室里传来哗哗的水声,这几年他一直很少回家,一个人独居惯了,忽然空荡荡的屋子里多了一个人,这样的认知莫名让他有种奇异的安稳感,忽然踏实下来,冷硬的心脏也卸掉外壳,变得柔软。
于是,他闭着双眼,睡着了。
他迷迷糊糊做了一个梦,梦见他带着十三岁的小曼去游乐场,那天是周末,到处是人山人海的,小曼吵着要玩摩天轮,那里排队的人最多,他们牵着手等啊等啊,终于轮到他们的时候她却拉着他跑掉。
他早就知道会这样,因为他家的小公主一向胆子小,还恐高,从刚才开始她的手心就一直在冒冷汗。
他故意逗她,“是谁说要把摩天轮当做自己十三岁生日礼物啊?”
“我累了,想回家。”她生气了,嘟着嘴就要走,理都不理他。
从游乐园到公交车,他哄了她一路,她都不领情,最后他只得使出杀手锏,“蓝莓冰激凌。”
她转头憋着笑,“两个,现在就要!”
他只得拉着她下车,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下雨了,他让她站在街角避雨,自己冒雨去买冰激凌,她嘴挑得很,只爱吃巷子里那家老外夫妇开的店。
雨越下越大,他怕冰激凌淋到,特意护在胸前,兴高采烈的跑到街角,那里却空无一人,无论他怎么找,嗓子都喊哑了,她还是没出现,只剩下冰激凌掉落在路面上,再也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那天后来的雨下得很大,他被淋得像落汤鸡,几乎走遍了那附近的每一条街,每一家店,都没有她的踪影。
回家之后他就病了,躺在床上昏昏沉沉,不知道过了多少天,好像是一天,又好像是好多年。
迷迷糊糊间,听到有人提到小曼的名字,他挣扎着起身,跟着家人到了警察局,他永远忘不了那天,他发着烧,浑身发冷,像隆冬时节掉进了冰窟窿,耳边只听到断断续续的词语:绑架,勒索……
也许从那天开始,他已经不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失掉心魂的行尸走肉。
那个男人低着头坐在他们面前,一言不发,他一直都不肯相信这样平凡普通的一个人怎么会做出那样残忍的事情。
还有那条阴沉沉的走廊,像是永远都走不到尽头。阴森冰冷的小屋里摆着一张床,床上的人用布蒙着头,他们告诉他,这就是小曼,他家的小公主,那个爱哭爱笑喜欢被人抱的小曼,前几天她还吵着要吃蓝莓冰激凌,怎么现在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躺在这儿了呢?
哦,对了,那天冰激凌都掉了,她知道一定会生气的,他得赶快去给她重新买,就要那条小巷里的那家店,她还等着呢……
他白着脸往出走,被爸爸拉住,他想挣扎可是一点了力气都没有,妈妈揭开白布,扑倒在她身上哭得撕心裂肺,一声声的叫着,小曼,小曼,你怎么就这样走了呢,你才十三岁,十三岁呀……
他几乎要窒息,忽然就从梦中惊醒,原来那不是雨声,是浴室里哗哗的水声。
他从沙发上直起身,大口的喘息着,太阳穴突突的跳着,心脏像是被大石压住,缩成一团,发紧发疼。
他好不容易平息下来,抬头看看墙上的钟,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她竟然还没有出来,他刚放下的心又悬起来,心急火燎的冲到浴室门口,一边敲门一边问,“莘莘?你洗好了吗?莘莘?”
没有人回答,除了单调的流水声。
他更用力的敲门,“莘莘,阮莘莘!你再不出来我要进去了!”
还是没有回应,但是流水声渐渐停了,他稍稍放心,看来是听到了他的话。又过了一会儿,门从里面打开,阮莘莘走了出来,浴袍太大,几乎装得下两个她,她把腰带绕了两圈才绑紧,长度几乎到她脚踝,头发湿漉漉的披散着,和黑色的浴袍融为一体,更显得巴掌大的脸苍白如雪,脖子却是红通通的,像一只虾子。
大概热水冲太久的缘故,她整个人都冒着水汽,显得有些不真实。
“你还好吧?”他有些担忧的问。
“今晚我能睡在这儿吗?”她不答反问。
他愣了一下,他以为她会提出要回学校去,毕竟他们还不算太熟,不过他很快就大方的笑了笑,“当然可以。”
“谢谢。”明明是她提出这样的要求,可是态度又偏偏疏离得很。
她一个人走到窗前,窗帘没拉,一眼就看得见这座城市的灯光,远近明灭,她又凑近了些,这么晚了,楼下还有车进出。
一辆车停在楼下,一动不动却开着车灯,安静却又不懈的等待着。
他看着她的背影,纤细瘦弱,张着双臂,像是一只蝴蝶将要翩跹欲飞,可是却生出一对黑色的翅膀,美丽而又神秘。
她和小曼简直就是黑白两面,相同的面容,截然相反的个性,可是有时候又不由自主的将她们两个混淆。
“在看什么?”
“没有,”她“刷”的一声拉住窗帘,“B市的空气总是这么不好。”
“空气不好拉住窗帘是没有用的。”
她没接他的话,放在床头柜的手机忽然亮了起来,嗡嗡的响个不停,她拿起来按掉,已经有几十个未接来电。
“我去打个电话。”她拿着手机走进卫生间,再出来的时候手机成了三瓣,“不小心把手机掉在地上了,沾得都是水,不知道还能不能用。”
宋远黎接过来看了看,“装起来很简单,不过得等水晾干了才行。”
她点点头,看了看四周,“还有床吗?”
“你睡床,我睡沙发。”她想说什么,他打断她,“就这么定了。”
她嗫嚅了一下,最终还是转过身轻手轻脚的缩进了被子里,“别关灯,行吗?”
“好,”他把吹风机放在她床头,“湿着头发睡觉明天会头疼。”
“没关系。”她缩着小脑袋不愿意出来。
“我不介意帮你吹。”
她不情不愿的坐起来,慢慢吹着头发,“你像个专制的暴君。”
“那是因为你像个小孩子。”他毫不在意,走到沙发前躺下,对着灯光仔细的查看手机摔开的地方。
她胡乱吹干头发,又缩回壳里,偷偷看他研究那些零部件,在昏黄的灯光下,他认真的侧脸成了一道剪影,带着温暖的光晕,莫名让人心安,好像有他在,一切丑恶都会烟消云散,她放松下来,闭着眼睛,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他聊天,“你一个人住这儿吗?”
“嗯。”
“你的家人呢?”
“家里的房子太远,不方便,我不经常回去。”
“那你一个人平常都在哪儿吃饭?”
宋远黎看了她一眼笑了笑,“平时工作太忙,在外面随便吃点什么,说起来都好久没吃过家里做的饭了,还真有点想了。”
阮莘莘有一会儿没说话,他以为她睡着了,没想到她忽然又说了一句,“以后有机会我做给你吃。”
宋远黎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她没再说话,慢慢的有浅浅的鼻息响起,她是真的睡着了。他这才坐起身,遥遥的看向她的睡颜,心里不由自主的柔情泛滥。
如果她真的是小曼该多好,那样他就不用时时刻刻都小心翼翼地和她保持距离,努力压抑自己的感情,可惜,小曼永远都不会回来了,他也永远不会再爱上任何人。
宋远黎闭上眼睛不再看她,直直的躺下去,也许在梦里,他才能再见到他的小曼,告诉她,他有多想她……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莘莘:你像个专制的暴君
宋检二话不说扑倒她。
莘莘:你干什么!
宋检野兽一般撕 开上衣,邪魅一笑:我倾情演绎暴君系列:暴君的小妾,暴君的禁 脔,暴君的小绵羊。。。。。。
忽然有人从后面抱住宋检,陈六哥妩媚一笑:暴君掰弯记。
某夏:cut!你们走错场了,我是严肃认真的小言作者,不是耽 美狼。
、身不由己
宋远黎的车还丢在街上,他要送她回学校,她没让,宋远黎是多忙的一个人她是知道的,昨天一晚上的时间不知道已经耽误了他多少事。
从公交车上下来,看见的是最意想不到的人。
李菲菲美得很张扬,再加上从头到脚的女王范儿,中学生极其普通的蓝色校服根本掩盖不住她周身的光芒,在大学校门口一站,显眼得很。
还没等她打招呼,李菲菲老远看到她就跑过来,不由分说拉着她就走。
“干什么?”
“和我去见六哥!”
“我不去!”
阮莘莘态度很坚决,用力一甩,李菲菲被她甩得一个趔趄。
眼看来硬的不行,李菲菲咬了咬嘴唇,上来拉住她的袖子摇了摇,撒娇道,“阮姐姐,你知道六哥有多担心你吗?昨天听说你有危险把最喜欢的古董青花瓷都砸了,如果不是阿红拦着他差点就亲自去救你了,你也知道‘醉美’是崔广柱的地方,他和我们一向不对盘……”
她吃了一惊,“我不知道,生意上的事他从来不告诉我的。”
李菲菲愣了愣,眼睛看着地面抿嘴淡笑了一下,“是吗,看,他把你保护得多好。”
她反握住李菲菲的手,柔声道,“他也在保护你,你不去上课他知道了会生气的。那些保护你的人呢?怎么不在你身边?”
李菲菲抬起眼睛,调皮一笑,脸颊边的梨涡浅现,“他们看不住我,我有的是办法跑出来。”
她松开手垂下眼帘,“昨天晚上在‘醉美’的真是你。”
“你看见我们了?”李菲菲吐了吐舌头。
“我也没看清,只不过是后来猜到的,那几个人的同伙就在‘醉美’,如果不是你们,逃走通风报信的人怎么可能不带着人回来。”
“是啊,我都说了那是崔广柱的场子,如果不是阿红带人把场子清干净了,你以为你们能那么轻松的离开吗?”李菲菲哼了一声,“昨晚那么一闹还不知道要怎么收场呢,可六哥什么都顾不上,一晚上都在担心你,直到现在也是不吃不睡,阮姐姐,你去看看他吧,就一会儿,行吗?”
她没说话,两辆黑色的车停在她们身边,下来几个黑衣人,对着李菲菲微微鞠躬,“大小姐。”
阮莘莘不再说什么,准备转身离开。
“诶,等等,你别走!”李菲菲刚想追上去,被两个黑衣人一左一右按住手臂,她着急的大喊,“阮莘莘,你别走,你和我回去见六哥,他为你担惊受怕,你怎么一点人情都不讲,你知不知道昨天晚上他在楼下等了你一晚上!阮莘莘!阮莘莘!”
直到那两辆车走远了,阮莘莘才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看,她何尝不知道他给她打了几十通的电话,不知道他昨夜一直在楼下等她,不知道他在担心她,可她现在没办法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所以在她恢复正常之前,她不想见到他。
不管别人怎么想她,甚至骂她,她相信他会明白,因为他和她都经历了十五岁那个夏天,和无法挽回的结局……
一切仿佛重演,主角还是她,她却不希望让他再出现,哪怕只是自欺欺人。但只要还没见到她,所有的都还只是想象,而直面彼此,那种伤痛才是最锥心刺骨的。
那样的痛苦经历一次就够了,她不想让他再经历一次。
再接到李莉电话的时候,已经是几天后,上午的课还没结束,她在电话里说在校门外等她。不管她怎么说,李莉都不愿意走进学校,她只好趁中间休息的间隙溜出来。
校门口进出的车和行人都很多,她一直找不到人,还是李莉走过来喊她的名字,她才注意到。
李莉素着一张脸,披着头发,穿着黑白条纹T恤和牛仔裤,比学校里很多时髦的女孩子都保守,和她平时在会所里见到的艳丽成熟大相径庭,难怪她找不到。
“没妨碍到你上课吧?”她问得小心翼翼。
“我上午没课,在图书馆困得要命,幸好你叫我,要不然肯定睡着了。”阮莘莘笑了笑。
听了她的话,李莉的表情立刻放松下来,“那就好,走,我请你吃饭。”
她知道李莉家里的情况,等着用钱的地方多得很,“去我们餐厅吧,据说我们学校的伙食可是全国高校里最好的,好多旅行团来B市都慕名而来呢。”
“学校餐厅的饭再好也是大锅饭,走吧,我好不容易请你一次怎么能去食堂呢,”她还想说什么被李莉打断,“再说,那天的事我还没谢你。”
“那好吧。”她不再勉强,除了李莉说的理由,还有她看见了她看着学校的眼神,那是一种带着伤痛的敬畏的目光。不管她打扮得多么普通,多么像一个大学生,她的心里都无法认同自己,无论如何都不愿踏进这道门槛。
她不了解李莉和大学有过怎样的关联,只知道怀着这样心思的人一定是自卑且善良的,这样想着,对李莉,她又多了几分好感。
她们最终选了附近的梨花小馆,除了饭菜可口,环境也布置的雅致,很受T大学生的欢迎。
阮莘莘也来过几次,和别人一样直呼老板娘的名字,“梨花姐!”
性格爽朗的老板娘立刻从收银台走过来招呼她们,“哎呀,好几天没见你了,这个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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