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沉堂以为弟弟是要留他休息,没有回头一挥手,蹬着他破旧的自行车径直出了筒子楼,朝小洋楼骑过去。此时是下午两点左右,日头狠毒,韩沉堂刚骑过一条街就发现浑身汗湿,他擦擦脸上的汗水,长腿一支将自行车停在梧桐树下。小洋楼此刻静悄悄的,只有围墙内外知了的鸣叫声,守铁门的卫兵换成韩沉堂不认识的,他虽然不能大中午的打搅阿宝休息,但坐在梧桐树下等等总是可以的。
韩沉堂有点后悔没带个毛巾过来,汹涌的汗水流得到处都是,但他不敢用衣角擦,否则被阿宝嫌弃就坏了。日头越来越毒,韩沉堂嗓子开始冒烟,他站起身走到一条街买了瓶矿泉水咕哝咕哝喝下,才觉得整个人清爽起来。这一坐就是三个小时,等到下午四五点的时候,韩沉堂突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骑着一辆全新的自行车在大铁门那儿停下,和卫兵打了个招呼就进去了,韩沉堂心里一紧,那人是孟乔。
韩沉堂外出这两年,遇事很懂得先想再做,他扔下自行车,大步跨过杂草丛,爬上水塔一看,果然是孟乔站在绿草地上,手里还拿了个球拍,应该是想约阿宝打羽毛球。过了五分钟,阿宝穿一身运动衣走出来,韩沉堂呼吸一滞,两年不见,阿宝长成大姑娘了,她身材高挑皮肤白皙,腰肢间不像一般秀水镇的女孩子那样干瘪,而是蜂腰翘臀,胸部鼓鼓的,随着她的轻跃,似乎能感觉到她青春肉|体的神秘之美。韩沉堂把视线转向阿宝的长腿,光洁白皙匀称健美,看不到一丝瑕疵,而更让韩沉堂心悸的,是阿宝面若银盘眉翠唇朱的面貌,就像老招贴画里的性|感艳|星,单单是站在那里,就能勾人魂魄夺人心智。
韩沉堂虽然一直很喜欢阿宝,喜欢到可以为她付出一切,哪怕是生命,但阿宝在韩沉堂眼中,一直都还是未长大的姑娘。她永远都是洁净的透明的无瑕的,就算是有点任性有点霸道,也不失为一位青春少女的娇艳和美丽。然而,时隔两年,韩沉堂再见阿宝时,却突然被她神奇的青春变化弄得张皇无措,韩沉堂只要注意力一集中在阿宝红艳艳的唇部,就会不由自主想起他在张哥店里看到过的那副画面——男人古铜色的肌肤和女人白腻的曲线交织在一起,摩擦撞击纠缠。原来那副阿宝认为脏的画面,韩沉堂要比阿宝记得更清楚,这是一个男人潜在的本性,在遇到活色生香的阿宝后,全面爆发。
韩沉堂浓眉深皱,看起来似乎有点恼怒,绿草地上,孟乔递给阿宝一方手帕,阿宝接过后一笑,擦擦汗水,开始做打羽毛球的准备工作。孟乔跟在阿宝身后,专注地盯着阿宝,还时不时指指点点,准备工作做完后,孟乔与阿宝站到羽毛球网的两边,开始打球。两人应该是经常练习,他们的配合很好,脚步娴熟,每次等到阿宝体力不支的时候,孟乔还故意慢下节奏,让阿宝能继续坚持。韩沉堂不知道此刻,他的面部表情应该可以说是有些扭曲和狰狞了,他很少发脾气,特别是对阿宝,从未没有高声说过一个字,但眼前这一幕,还是深深刺痛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
、再见
但韩沉堂并不是一个喜欢把过错推到他人身上的人。他离开秀水镇,原本是出于私|欲,和阿宝又有什么关系呢,他赚来的钱和黄条子,阿宝原本就有,根本不稀罕,所以他的离开是源自于他想得到阿宝,而不是为阿宝而赚得。至此韩沉堂明白,既然他要为得到阿宝离开,就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阿宝的疏远,这是个难以改变的事实,他无可否认。
韩沉堂从不会自作多情地认为阿宝就应该喜欢他,对他的离开恋恋不忘,在阿宝眼里,这个世界上没有谁不能舍弃谁,就像她薄情的父母,所以如果韩沉堂舍弃她,她必定要活得更开心,因为还会有人不断爱她。韩沉堂听着绿草地上的欢声笑语,捏紧拳头,朝小洋楼走去。
一靠近大铁门,两人卫兵警觉起来,他们盯着眼前身材高大的年轻人问:“你找谁?这里不准随便出入!”
韩沉堂低声道:“我找秦满满,麻烦帮我转达一声,说是韩沉堂回来了。”
其中一个卫兵听了,转身从大铁门的小侧门进去,找到阿宝之后说了些什么,阿宝猛然一抬头,看到消失近两年的韩沉堂就站在那里。他衣服脏兮兮的样子,脚上的球鞋快要脱线,头发倒是干干净净,不过脸颊有青青的胡渣子现出来。他和两年前离开秀水镇的时候比起来,变化很大,身高没有再增加,但体型变得越发魁梧健壮,古铜色的肌肤看起来格外显眼,不知道他去外面干了什么,整个人的气质都不一样了,眼神很锐利,薄唇紧抿,虽然看起来还是温温和和的,但阿宝明白这是表象,韩沉堂已经变成一个她不认识的人了。
既然他做出那么脏的事情,又招呼都没打就消失不见,那对于阿宝而言,他就是个陌生人,不值得再交往,还继续跟他周旋又有什么意义呢?阿宝垂下眼帘,对卫兵道:“我不认识他,你别让他进来,让他快走!”
卫兵走出来,言简意赅道:“你走吧,秦小姐说不认识你!”
韩沉堂双手握拳,内心十分难过,他虽然不指望阿宝时时想着他,但既然已经回到秀水镇,至少应该见他一面,听他解释清楚,但阿宝连这个机会都不给,韩沉堂觉得有些委屈,他走到大铁门外,高声喊道:“阿宝,我回来了,你出来见见我,我有话和你说。”
阿宝仍旧没有什么反应,她拿着球拍无聊地碾压地上的绿草,好似没有听见韩沉堂的话。倒是孟乔发现了韩沉堂,他笑着凑过来道:“哟嚯,我说是谁呢?原来是韩沉堂,你这一去两年,听说去赚钱了,不过看你这熊样,该不会是要饭要回来的吧?”
孟乔凭借他爷爷镇长的关系,在A市弄了个三流大学读读,不过在那时候已经很了不起,所以常以大学生自居。上大学后,他和阿宝仍然在同一个市里读书,所以越走越近,到如今算是阿宝最好的玩伴。韩沉堂没有理会他冷嘲热讽的话,冷淡道:“我找阿宝!”
孟乔嗤笑道:“阿宝是你想见就能见的?也不看你那穷酸样!你这一走好几年没回,连个屁也不放,就算阿宝是你朋友,哪有这样对待朋友的,好啦好啦,你滚吧,不要打扰我和阿宝打球,打完球我们还要去看电影呢,你让开点!”
韩沉堂眉色一动,坚持道:“突然就离开秀水镇是我不对,但我有给阿宝写过信,阿宝,你过来听我说!”
孟乔简直讨厌这小子到极点,当初他突然离开连个音讯都没有,他有好几次看到阿宝呆呆的样子,眼中还有泪水,心疼的他实在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后来慢慢的,阿宝情绪缓和后,他瞅准机会找阿宝打球游泳聊天看电影,把阿宝哄得开开心心的,想不到两年后,这臭小子居然还有命回来,不过看阿宝的反应,应该是很讨厌他。
眼看着韩沉堂一直纠缠,阿宝终于走到大铁门那儿,面无表情道:“我知道是你回来了,但你回来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不想看见你,你走吧,不要再来烦我,讨厌死了!”阿宝说完,径直扔下球拍,跑进小洋楼砰地关上门。
孟乔得意洋洋地捡起阿宝扔下的球拍,伸出大拇指对韩沉堂比出个朝下的侮|辱动作,耸耸肩跟着阿宝跑进小洋楼。
韩沉堂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傍晚时分,筒子楼里的邻居上上下下买菜做饭,十分热闹,韩沉堂一边跟人虚应着打招呼,一边脚步沉重地踏上楼梯。走到家门口,薛梅正开开心心地炒着好菜,有干切牛肉、香辣鸡爪与羊肉汤,一旁还摆着好几个色泽鲜艳的素菜,难得儿子回来,薛梅把秀水镇里能买到的荤菜统统买回来,准备为儿子接风。韩沉章与韩沉水帮着薛梅打下手,一见大哥回来,全都欢呼着迎上来,拉着他的手道:“哥,妈把饭做好了,快过来吃,要不要我去给你买点啤酒?”
韩沉堂一般不喝酒,但不知怎的今晚特别想喝,他点点头,吩咐韩沉章:“给我拿两瓶冰的!”
韩沉章见能为大哥做点事情,特别高兴,拿起钱就跑出去,临出门的时候对韩沉水道:“阿水,我再给你和妈买瓶可口可乐,咱们家庆祝一下。”他话音刚落,韩沉水欢呼起来,七手八脚地帮薛梅端菜洗碗,收拾桌椅。薛梅心里高兴,她回头一看坐在小凳上的儿子,突然发现他神色有点不对劲,完全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她擦干净手问道:“沉堂,你去找阿宝,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韩沉堂不想将负面的情绪带给家里人,摇摇头道:“没事,妈,你别担心,阿宝很好,我就是有些累而已。”
薛梅想到儿子一路风尘仆仆回来,饭也没吃就去找阿宝,肯定又累又饿,于是加快手中炒菜的速度,没几下就全部弄好,就等韩沉章的酒了。韩沉水偷偷问母亲:“妈,还等不等爸?”
薛梅脸一冷:“不等了,我们先吃,你哥大老远回来肯定饿了,谁知道他又上哪儿喝酒去,不等。你等会儿和你哥多吃点菜,才能长得胖点,看着也好看。”薛梅总以为女儿长得胖乎乎才好看,却不知道韩沉水已经到了爱美的年纪,非得要瘦成一根芦柴棒才开心,不过有肉吃她当然也不会拒绝。韩沉堂脚步蹬蹬地跑回来,将啤酒与可乐往桌上一摆,兴冲冲道:“哥,我陪你喝点!”
韩沉堂笑着拍拍弟弟的肩头,正要倒酒时,韩治德摇摇晃晃回来了。他走到饭桌边,上下打量韩沉堂,见他衣衫破旧,肯定是没赚到钱,心下有些不喜,他挥开韩沉章坐下道:“什么时候回来的?赚到钱没有?”
自从韩沉章考上大学,韩治德便将全部希望寄托在小儿子身上,对这个不听话的大儿子厌恶得很,看到他就想起自己骨折的糗事,恨不得直接打死他才好。韩沉堂情绪没什么变化,淡淡道:“爸,先吃饭吧!”
“吃个屁!”韩治德一摔筷子:“你死出去好几年,家里就老子一个人赚钱养活一大家子,你还有脸回来!”
韩治德赚的钱一向只用于自己摸牌喝酒,这几年韩沉章兄妹读书,一方面用的是薛梅的馄饨钱,还有就是樊爷让张哥帮他们存的钱。韩沉堂已经习惯父亲的大言不惭,不在意地碰碰弟弟的杯子道:“沉章,来,跟哥喝一口。”
韩沉水一见父亲满脸暴怒的样子,害怕他将满桌饭菜掀翻,忙跑进屋子里找出大哥带回来的烟酒递给韩治德:“爸,你别生气,看,这是大哥给你带回来的好烟好酒,听说是俄罗斯人喝的抽的,味道肯定特别好,你别生气,尝一尝,来,我给你倒上!”韩沉水熟练地洗刷个杯子,让韩沉章拧开洋酒瓶子,给韩治德倒上一杯,韩治德盯着美酒,悻悻地端起来尝一口,发现这酒果然和他平日里喝的不一样,要美味上百倍千倍,他又用余光瞥一眼标注了外国字母的好烟,心里这才舒坦些,看着这个不孝子还记得自己是他老爹!
看父亲的情绪缓和下来,韩沉水小心翼翼坐到大哥身边,低头夹菜吃。韩治德喝了几杯酒,慢悠悠开口道:“沉堂,既然你能带这些好酒你给老子,肯定在外面赚了不少钱,我昨儿看中了个店面,要不咱们合计着盘下来,开个麻将馆什么的,不用干活就可以收钱,几舒服,嗯?”
韩沉堂抿了一口啤酒,将干切牛肉推到阿水面前,淡淡道:“钱是赚了些,但我想给妈开个馄饨店,以后就不用风里来雨里去,妈年纪大了,身体不好,我还想找两个人帮忙。”
这就是拒绝了,韩治德急忙把身子往前倾点,耐心劝道:“沉堂,开馄饨店能赚几个钱,还是开麻将馆划算,你看看,坐着就能收钱,想赌的时候还能赌几把,镇里人想开都开不了,你只要跟秦首长套套近乎,别让公安局过来抓人,我平日里孝敬他们几个钱就行了,你看怎么样?”
韩沉堂心里像被针刺,将一筷子土豆丝塞进嘴里,淡淡道:“别去烦阿宝!”
作者有话要说:
、盘店
韩沉章听见哥哥的语气有些不好,意识到情况不妙,他低声问:“哥,你去见阿宝,她有没有说啥?”
韩沉堂原本不想说,但心里很苦闷,便对弟弟道:“阿宝根本不肯见我,沉章,当初我寄回家的那封信,里面还有一张给阿宝的信,你转交给她没有?我看阿宝对我误会很深,说我一走两年都没个音讯,我在想信是不是到了阿宝手里,还是丢了?”
韩沉章放下杯子,垂着头很内疚的样子:“哥,中午你回来的时候我就想告诉你,你的信我们是收到了,但是,但是阿宝的信被爸烧了。”
“烧了?”韩沉堂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韩治德:“爸,你为啥烧我给阿宝的信?”
韩治德悻悻然地一耸肩,怒道:“烧了就烧了,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还能把你老子怎么样不成?韩沉章,你这个窝里反的兔崽子,看我以后不打断你的腿!”韩沉堂觉得头有点疼,他追问道:“沉章,你给大哥说说,为啥爸会把信烧了?”
韩沉章因为有大哥撑腰,再者他要离开这个家去读大学,底气也硬些,才道:“那天,妈收到你的信,大家都很开心,爸回来后看见我拿着你给阿宝的信,非得要看,我不给,爸非得要拿过去,推来推去,信掉在刚换好的煤炉上,一下子就烧了。”
韩沉章说完低下头,韩沉堂手握着杯子,没什么特别反应,只是淡淡道:“爸,这种事情我不希望有第二次。”
话说到这里,韩治德也觉得有些心虚,他闭嘴把饭吃完,洗个脚就去睡觉了。由于韩家的几个孩子都已经长大,原本小的房间用一排木板隔起来,在孩子们住的那边再用个帘子遮住,韩沉水睡最里面,韩沉章就与韩沉堂挤在外面。薛梅安顿好,坐在韩沉堂身边道:“沉堂,妈想跟你聊聊。”韩沉堂道:“妈,你有话就说。”
薛梅琢磨半响才开口道:“沉堂,妈知道你喜欢阿宝,阿宝也是个好姑娘,我给她梳头这么多年,她家庭环境那么好,也没怎么看低我。但阿宝再好,也绝对不可能嫁到咱们这个家来,咱们韩家是什么样,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爷爷奶奶现下还顶着偷摸的罪名,你父亲又是好赌好酒的样子,你有个不中用的妈,还有两个弟妹要读书。妈不是自己作贱自己,看轻自己的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