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顿好师姐,莫研就开始满府乱转,上上下下地想找人带话进宫给宁晋。无奈平日里与她打交道的都是捕快捕头,便连公孙先生,也不得随意出入宫城。包大人倒是想什么时侯进去就什么时侯进去,可惜此时还在宫里未曾回来,况且她还真是不敢去求包大人办事。开封府里转了一溜够,毫无收获,倒是闹了个满头大汗,她回屋后紧着找水喝。
“瞧你这头汗……”宁望舒替她抹了抹汗,看她领口处直冒热气,关切道:“里面也都汗湿了,你赶紧换套衣裳,仔细别再吹着风。”
莫研应了,遂取了热水,到屏风后将身上汗水拭干,复换了套衣裳。待收拾衣物时,看见那件灰鼠披风,她怔了怔,抬眼看宁望舒:“姐,我问你件事。”
见小师妹少有的认真,宁望舒点点头:“你问。”
“你还记不记得,今年中秋夜,那时姐夫说要认你作妹妹,你便气得从船上跳下去。”
想起那时情形,宁望舒不由心中苦涩:“自然记得。”
“……你气恼是因为那时你就很喜欢他么?”
“嗯,”宁望舒淡淡一笑:“我喜欢他是真,但也因我知道他心中亦有我,却硬要违背心意。”
莫研皱眉道:“那就是说,如果喜欢上一个人,一旦这个人想认你作妹妹,心中就会气恼。”
“那是当然。”
莫研眉头皱得更紧了:“那反之,如果这个人想认你作妹妹,而你因此心中气恼,就表示你喜欢他,是么?”
宁望舒笑道:“那倒也不一定……”
闻言,莫研明显地松了口气。
“那也许是你瞧不起他,觉得他不配当你哥哥,又或者是你本来就厌恶此人,根本不愿与他有关联。”宁望舒接着道。
莫研呆住:“假如都不是呢?我既没瞧不起他,也不厌恶他。”
“他是谁?”宁望舒笑看师妹。
“是展大哥。”莫研懊恼地趴到桌上,手托着腮,犯愁地看向师姐:“怎么办,我觉得自己好生喜欢他。”
宁望舒噗哧一笑,摸摸她的头发:“喜欢就喜欢了,有什么关系,咱们家的小七又不是配不上那猫儿!”
莫研语气低落:“可是他只把我当妹妹待。”
宁望舒在姑苏时曾见过展昭,只觉此人甚是沉稳,看得出他对小七诸多包容,但也许就如小七所说,多半是将她当妹妹待。而小师妹正值情窦初开之时,便遇见此人,武功高强江湖闻名自不必说,偏偏又生得丰神俊朗温文儒雅,小七倾心于他,自己原就该想到才是。
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安慰莫研,宁望舒只好拍拍她的脑袋,静静地望着她。
静默了半晌,突然听有人推了院门进来,莫研拉门一看,见是东角门的差役老李。
“莫姑娘,外头有人找你,火急火撩的!”
莫研奇道:“谁啊?”
“说是从姑苏过来的,南宫……”
只听得前半截话,宁望舒已经跳起来,箭一般冲出去,莫研见状也忙紧跟上前。
东角门外,一辆马车静静停在近处,南宫礼平立于车旁,皱眉焦急地望来,一看见宁望舒自门内出来,顿时长松口气,急声唤道:“大嫂,大哥在这里!”
几乎同时,车帘被人掀开,帘后一人面容憔悴气喘吁吁,勉力想下车来。宁望舒飞奔上前,抢在南宫礼平之前扶住他,急得要堕下泪来,道:“你怎么来了?”
南宫若虚缓了口气:“你先告诉我,为何来京城?”
“我……”宁望舒犹豫片刻,疑道,“你怎么知道我来京城?”
“你所用银票都是南宫家的字号,你在江宁一兑银子,江宁票号的掌柜就飞鸽传书于我。”
莫研探头过来,笑道:“姐夫,你这招可真高明。”
“大嫂,还好你没出什么事!”南宫礼平不动声色地把莫研挤到一旁去,“大哥一接到信就猜到你是上京来,连夜就往这里赶,这一路上光马就换了十几匹。”
“你……”宁望舒又是心疼又是愧疚,“我不过进京来瞧瞧小七,你又何必着急。”
南宫若虚深深盯住她的双目,沉声问道:“既然是来看师妹,为何要瞒我说是回蜀中去?”
从来未曾骗过他,这次却不知该如何解释,宁望舒把头一低,不说话了,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地落下来,大滴大滴地打在他的月白夹袍上。南宫若虚见状,轻叹口气,用衣袖替她拭泪,转而柔声道:“莫哭了,我知道,都是我不好……”
第十章
作者有话要说:推荐首歌吧,葱头的《和你一样》,建议带耳机在静处听。记得有谁说过,这丫头的声音就是最好的乐器,还真是没错。
莫研站在旁边,怔怔地看着。她原是小孩心性,对于男女之情一直懵懵懂懂,而今初识情愁,见着面前的情形,一时间竟感同身受,不知不觉间也跟着伤心落泪。
怕旁人看了笑话,宁望舒忙抹干泪,扭头看见莫研已是满面泪痕,忙拉过她到身边:“傻丫头,你又哭什么?”
莫研抽抽泣泣道:“我也不知道,就是看见姐夫待你这般好,心里好生代你欢喜。”
“既是欢喜,就快别哭了。”宁望舒替她拭干泪珠,又好气又好笑道。
莫研脸上泪痕犹在,抬眼勉强一笑。
南宫若虚也还记得莫研,朝她温颜笑道:“你师姐在家时常提起你,说你就快升任捕头了,可对?”
因捕快当得颇为憋屈,莫研心中也盼着快些当上捕头,听他这么问,笑吟吟地点点头:“姐夫,我师姐不请我吃喜酒,怎得你也不请我?”
不待南宫若虚说话,宁望舒就轻轻敲了一记她脑袋,嗔道:“还惦着这事!明日我就在醉仙楼摆十桌酒席,就你一个人吃,吃不完可不许出来。”
莫研歪头瞧她,促狭笑道:“就知道你会护着他,有了姐夫就不要妹妹了。”
宁望舒不理她打趣,转而望向南宫若虚,关切问道:“你又坐不惯马车,一路上都未歇息,定是累坏了吧?”
“不累,礼平把车里头安置得很妥当。”南宫若虚微笑道。
看他面色便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宁望舒也不与他争辩,温柔笑道:“我倒有些累了,我们先找地方歇息吧。”
“好,”南宫若虚挽了她的手,“咱们家在京里有处别院,离这也不远,东西又齐全。咱们就去那里,可好?”
宁望舒嫣然一笑,点点头:“你说好,自然就好。”
本还想夜里头可以像从前一般,与师姐并头而卧,絮絮叨叨地谈天说地,眼下看来是不成了。如今姐夫一来,师姐定是要时时陪着他,莫研不等宁望舒说话,便蔫蔫道:“你还是陪着姐夫吧,我去替你拿包袱。”
原也想好好陪陪师妹,但眼下……宁望舒歉然看着她。
南宫若虚看出妻子心意,提议道:“小七若不嫌别院简陋,不妨过来小住。”
“好啊!”莫研闻言喜道,“姐夫你替我留好屋子,说不定我哪天就过去。”
“一定。”南宫若虚微笑道。
莫研随即回屋将宁望舒的行装重新收拾好,拿出来交于她,南宫若虚又把别院的详细地址告诉她,方才与宁望舒上马车。
站在角门边上,一直看到马车消失在拐角处,莫研仍立在原地,脑中的画面仍旧是方才宁望舒夫妻二人立在马车旁的景象。只觉得心里倦倦的,一时也不想回屋去,随意在门廊下的石阶上坐着,怔怔出神……
“小七,怎么坐在这里?”有人同她说话。
莫研心不在焉地抬头,一双剑眉星目映入眼中,却是展昭。她此刻脑中正想着他,冷不防地看见他在自己面前骤然出现,还真有些反应不过来,结结巴巴道:“展……展大哥,你怎么回来了?”
展昭怕她冻坏,将她拉起来:“我们进去说话。”
莫研方才出去的急,忘记将镂花铜熏笼内的炭火灭了,此时屋内暖气升腾,她从外间冻了半日,乍进屋来,冷暖交替,忍不住连打了几个喷嚏,忙取绢帕捂住口鼻。
“……公主……呢?”
她瓮声瓮气地问,倒不是真的关心公主,只不过此刻见着展昭她心中别扭,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没话找话。
“公主已经回去休息。”
“哦。”她似听非听,随口应道。正好一眼瞥见翻毛灰鼠斗篷搭在屏风上,她取下来,放在榻上细叠,心中却是百转千回,终于暗下决心,猛地转身看向展昭:“展大哥,我想问你……”
看她咬咬嘴唇,似有迟疑,展昭含笑道:“但说无妨。”
“你,可愿认我作妹妹?”她冲口而出。
展昭闻言愣了愣,也未细想,只能应道:“若能得此贤妹,展昭之幸。”
虽然早已料到,莫研还是心中一沉,转回身接着叠披风,头垂得比方才更低了些。
展昭见她没头没脑问这么一句,却又没了下文,不由问道:“小七,你不是想与我结拜兄妹么?”
“以后再说吧。”莫研连头都不回,懊恼地敷衍道。
饶得展昭再聪明,对这女儿家的心事又如何能懂,一时不明就里,被她弄得满头雾水,也不知该说什么。
慢吞吞地叠好披风,她起身双手递与展昭:“展大哥,多谢你的披风。”
甚少见她如此有礼,展昭微怔,并不伸手来接,微笑道:“你若不嫌弃,留着穿便是。”
“我不要。”莫研很干脆地摇头。
“你嫌旧是么?”展昭笑问,“我那里还有件未曾穿过的白狐……”
他话还未说完,莫研又摇了摇头:“我不要。”她心中自有一番计较:你对我好,只因将我当妹妹般待,非我所想。既然如此,你便是待我再好上十分,我也不要。
展昭怔在当地,也不知自己哪里得罪了她,让她对自己这般生疏客套起来。又见莫研直直望着他,目光中似有苦楚之意,自己竟是从未见过,忙关切道:“你可是遇上了为难之事?不妨说出来与我听听。”
听他这么说,莫研更恼,恨不能大嚷大叫才能发泄出心中郁郁,刚想摇头,忽想起师姐所提的事情。大事当前,她也顾不得自己的别扭,忙点了点头,急道:“有事,有很要紧的事!我想见宁王,你能不能帮我进宫去?”
“是何要事?”
“见了宁王再与你说,你先帮我进宫去,好不好?”
展昭思量片刻,点点头:“好,你随我去,剑要留下,不可带入宫中。”
莫研忙解了腰中软剑,转身间,展昭已替她复把翻毛灰鼠斗篷披起来。
“外间冷,莫冻着了。”他柔声道。
莫研微垂下头,心中翻江倒海般的难受,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得乖乖站在那里由他替自己结好系带。
第十一章
两人策马来到宫城宣德楼的右掖门,展昭上前说明求见宁王,守门侍卫告之宁王午后便出了宫城,据说是去了城郊皇家清韵山庄小住散心。
“清韵山庄?”莫研愣一下,“远么?”
“城郊北面三十里地。”展昭略想了想,清韵山庄是皇家狩猎时用以休息的地方,因而距离京城颇有些路。幸而公主今日已然回去休息,身遭又有大内侍卫保护,应该不会有事。
“走,我与你同去。”他翻身上马,策缰调转马头。
“我自己去便可,展大哥你公务繁忙……”莫研想推辞。
展昭微微一笑,看得她不由微别开脸:“不妨事,山庄虽不比宫城,但我若不陪着你去,只怕他们不让你进。”说罢,催马前行。
莫研只好上马。
出了城北的封丘门,天地间尽是苍苍茫茫的白色,人烟稀少。莫研心中郁气难发,此刻便让马匹放开步子,纵性奔驰,似乎这样方能使呼吸顺畅些。展昭只道她着急,叱马紧随在她身边。
见莫研一路上皆沉默不语,与平常判若两人,展昭侧头瞧了她几次,看着她目光郁郁寡欢地落在未可知的远处,表情怅然若失。也不知究竟何事引得她这般模样,只是他却怎么也想不到全因自己方才的一句话所至。
行了许久,终于看见清韵山庄那积着雪飞翘的屋檐,还未到近处,便能隐隐听到山庄内有人抚琴,琴声低扬,似有愁绪在其中。莫研对音律仅是半知半解,若在平日,这琴音于她不过是清风拂耳,今日却不知为何,放慢缰绳,徐徐而听,只觉抚琴之人与自己同病相怜。
待到山庄门口,请人通传,又等了半晌,方才有人前来引他们入内。
山庄颇大,侍卫带着他们循着琴声而行,直至穿过里处的内堂,一片梅林乍然出现在眼前,满目尽是朵朵的小花,风过处,落英缤纷,煞是好看。
沿着扫净积雪的卵石小道蜿蜒前行,可看见梅林深处坐落着一方小小的亭子,琴音正是从那里传来……
侍卫停下脚步,同时示意他们噤声。
“宁王抚琴时,不喜人打扰。”他道。
尽管不以为然,莫研还是依言停下脚步,在距离小亭五、六丈远的地方倚树而立。展昭立在她身旁。
从这里已能看见亭中景象,抚琴的人自然是宁晋,身旁候着吴子楚,案边小炉水雾蒸腾,酒香四溢。若在平日,莫研定要感慨皇家中人懂得享受,此时却全然无此心思,目光从梅树枝桠缝隙望去,落在宁晋身上,怔怔听琴。
展昭亦静静欣赏,不经意间瞥见莫研痴痴望着宁晋,愣了愣,微垂下眼,转而不自在地调开目光。
一曲罢,侍卫带他们上前。
宁晋抬眼,见到莫研,也是一愣。方才侍卫禀报时并未提及莫研,只说是展昭求见,他却未曾想到莫研会与展昭同来。
“本王躲到这里,你们都能大老远地追了来。”他长长叹口气,挥手让他们坐下,无奈道,“说吧,是何事?”
“是我姐夫病了,病得很厉害,怕是过不了这个冬。”莫研皱眉朝他道。
原以为他二人是为公务而来,莫研这一开口,宁晋不由奇道:“那不赶紧找大夫,找我作什么?”
“已请极好的大夫看过,就是这么说的。”
宁晋凑近她,好笑道:“难不成你想找我作法事?”
莫研瞪他一眼,大事在前,也顾不得与他顽笑:“那大夫说七叶槐花可救他的命,可是此物在大内才有。”
“七叶槐花?”宁晋凝眉细想,“我倒有些印象,这好像是大理进贡的,说是什么百年难得一见的奇花,有解沉疴辽绝症之效。”
“对对对,你可有法子拿到它?”
宁晋却又不语,慢悠悠地自斟了杯酒,把在手中玩弄,看着杯中水光荡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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