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直到水漫过她的下巴,夺走她的呼吸
死亡离她那么近,她几乎要看清它的模样了
直到"砰"的一声。
紧接着又是一声,"砰!砰!砰!"
那声音一下又一下地敲击在炎凉险些停滞的心脏上,越来越猛烈,终于重新令心脏起搏,炎凉几乎是回魂一般,猛地咳嗽一声。
是敲击车窗的声音?炎凉望向窗外,大水弥漫之中,她仿佛看到一张脸,一张平静的沉着的脸。
是死神来取她性命?
还是?
"砰!"伴随最后这一记重击,在她之前的百般努力下仍丝毫无法撼动的车窗,在水中应声炸裂。
有人猛地攥住她的手。
那人拥有坚毅的掌心,将她拉出破碎的车窗,那力量连死神都无法撼动
持续不断的大雨打在她的脸上,新鲜的甘霖将炎凉原本已昏厥的神志换回一丝。她上岸了?
适度的力道有节奏的按压她的胸腔,冰冷的唇贴上她的,新鲜的空气阵阵渡进她的口腔。
是应援的**?
还是
"周程"
她迷糊的声音贴着彼此的唇溢出,对方的唇一僵。
炎凉感觉到自己被人抱起,继而是狂奔的颠簸感,她完全没力气睁开眼睛,甚至听不清那人焦急地说着些什么,可她分明记得自己的手始终紧攥那些资料,没有丝毫松懈
那是比她性命还要重要的东西,如今却不翼而飞,炎凉想也没想就从病床上坐起,见她要下床,护士赶紧冲回来扶她一把,炎凉根本没力气凭一己之力站起,头晕目眩之下只能反抓着护士的胳膊勉强稳住身体。
"你还穿着病号服呢!你这是要去哪儿?"
喉咙像被堵着,炎凉提上一口气想说话,声音却卡在那儿,只能一个劲儿咳嗽。这护士十分聪明,当即领会了说:"我听说你的车还没从水里拖上来,就算你有什么东西落在车上,现在也找不回来啊"
""
"这次雨灾挺严重的,不久前新闻都播了有人遇到了跟你这次一样的情况,那人可没你这么幸运,淹死在了自己的车里。你刚捡回一条命,有什么事情会比休息更重要?"
可这女人偏要一意孤行,松开护士的手,转眼就赤脚下了地,可还没走出半步,已失力地跌坐回床沿。
炎凉终于妥协,闭一闭眼,待这阵眩晕过去才睁眼寻求护士帮助"能不能电话借我用用?"
接过护士递来的手机,炎凉当即拨周程的号码。
然而就在她按下最后一个数字时,病房外突然传来一阵焦急的脚步声,听得炎凉耳边嗡声阵阵,短暂的眩晕感攫住她的手脚,令她的指尖不得不悬停在屏幕上,就在此刻房门被人豁然推开。
周程急迫的身影闪进炎凉的视线。
他的目光慌乱的在病房中扫视了一轮,看见炎凉坐在床沿,他明显松了口气,脚步却不见半分迟缓,三步两步就已疾走至炎凉跟前。
这个女人面色没有一点血色,周程下意识地伸手似想要抚摸她脸颊,中途又蓦的收手:
"你没事吧?"
难怪护士知道她姓氏,原来是周程救了她、送她入院,可炎凉全然顾不上感受这番劫后余生:"文件丢了"
何止是沮丧,简直是丢了一半性命那般无力回天。等了两年的机会就这样被她亲手毁了。可现在不是懊恼的时候,该如何挽回?炎凉哑着喉咙对周程说:"重建文件档至少需要一天时间,梁瑞强要在国内呆几天?趁他回纽约之前,无论如何要请他再见我们一面。"
她声音哑得不像话,周程这时才半听半猜的明白过来,可他似乎更一头雾水了,赶紧示意她打住:"你不是已经让人把文件送到酒店了么?"
炎凉一副茫无头绪的模样,周程看看仍杵在一旁的护士,想了想说:“护士,能不能请医生过来一下?”
支走了护士之后周程才开始巨细靡遗地梳理事件原委:"我接到你电话之后立马就赶了过去,根本顾不上挽留已经打算送客的梁瑞强,可我还没赶到就接到了电话,对方说你已经被送到了医院,并没有大碍,你也已经差遣他把文件送到了梁瑞强手里。"
这么好的消息炎凉全然不敢置信,都能教人从如此沙哑的嗓音里听出满腔的忐忑:"那梁瑞强他"
"我刚赶到医院就接到了梁瑞强秘书的电话,梁总估计是感受到了我们的诚意,终于松口说他本人不排斥合作。"
心中那根紧绷的弦终于得以松缓,痛觉神经在那一刻重新统领身体,手、肘、膝为了砸破车窗她已遍体鳞伤,如今每一处都在发疼,炎凉静静地坐在那里,动都不敢动,脑中却无法平静,既然已经有了合作可能,接下来她则需要部署更多,后续的每一步,都决定着她的成败——
她如今仍是负债人,只能借力使力,要打击江世军,最阴的方法莫过于以梁瑞强的名义令江世军上勾,两年前的收购战毁了徐氏的同时也使得丽铂元气大伤,若不是她和蒋南有协议在先,江世军早已打算将徐氏的产品链拆分后转卖,如今她该如何说服梁瑞强不仅要出资,而且还要允许她借他的名义办事?又该如何诱导江世军把徐氏转卖给梁?
阴险的欲望悄然燃烧,炎凉已经蠢蠢欲动,看向周程的目光中有着与惨白面色毫不相符的熠熠生辉:“我想亲自去见见梁瑞强。”
周程兀自领会着她目光中的深意,不可思议的反问:“你是说……现在?”
炎凉郑重地点头。
周程当即脸色一凝,拒绝道:“你现在给我好好在医院呆着,哪儿也别去。”
炎凉正欲接腔,医生恰在此时来到病房,要替炎凉检查身体指征。周程只得暂时回避,见他要走,炎凉叫住他,“帮我去附近商场买套衣服。”想了想又补充道,“过两天出院的时候穿。”
周程这才点头离去,医生接替而上走到病床边:“请先躺下,我要开始测……”
话没说完就被炎凉打断:"我能不能现在就出院?"
***
在炎凉的坚持下,医生最终同意放行,待周程回到病房,还没摸清头绪,炎凉从他手中接过装衣服鞋子的纸袋,下床后直接走进洗手间。
周程见势不对:"你该不会"
“……”
简直天方夜谭,周程连连摇头:“你疯了?你现在风一吹就能倒的样子,不在医院好好呆着,难道真打算去见梁瑞强?”
炎凉却已经二话不说关上了洗手间的门,任周程如何敲门她都不回应半句。
很快炎凉就换好了衣服出来,一身小黑裙衬得皮肤惨白似纸薄,周程刚要开口,她已先发制人:"医生都已经允许我出院了,我是该听医生的还是听你的?"
这样伶牙俐齿的炎凉仿佛只存于他的记忆之中,这两年间的她似乎收起了所有的刺,以至于一时之间周**有些无法招架,炎凉趁此机会径直朝病房门走去,周程无奈之下只得沉默地跟上。
***
即刻出院。
她坐进周程的车里,挡风玻璃外,大雨丝毫不见止歇,自天际倾洒而下,模糊了视线。
周程不由担忧地看向坐在副驾驶位上的炎凉,她脸上不见半分血色,一副下一秒就将倒下的样子。
可他终究什么也没说,沉默的发动车子。
周程驾车急驶,雨刷持续不断的工作。炎凉系好安全带后一直沉默地闭着眼,头晕目眩地坐在那儿,脑袋被各种问题塞满:谁在暗处助了她一臂之力?见了梁瑞强之后她能说些什么?怎样促使蒋南破坏协议?除了两年前婚礼当夜,炎凉再没见过他生气,激怒他何其难?怎样诱使江世军踏进陷阱?
越想越头疼。
感觉到车子终于停了,炎凉吃力的睁开眼睛,却发现周边景色甚是熟悉。
这哪是梁瑞强下榻的酒店?分明是徐宅。
她的耳中还有些事故造成的轰鸣,周程的声音像是覆着一层膜,听起来恍若从远山传来,那样辗转柔肠却又不容反驳:"听我的,好好休息。梁瑞强那边我已经约了别的时间,你现在冒然过去,只会让梁瑞强觉得我们两个在事件处理上出现了分歧,得不偿失。"
周程说完,不等炎凉开口,已撑伞下车,绕到副驾驶这边拉开车门:"我送你到主楼。"
"你不带我去见梁瑞强,那我自己去。"
她还要逞强,握住方向盘就打算挪到驾驶座上,可就是这么一挪,她顿时眼前一黑,不得不趴低。这是身体对她的任性的惩罚。周程半个身子探进车厢,将炎凉搀出来,她终于认命。
周程将她送到家门外,就此告别,炎凉一人开门进屋,已经是傍晚,雨未停,天幕已黑。
她径直上楼,浑身跟散了架似的,扶着楼梯把手缓慢挪了一路,终于把自己颤巍巍地送回了卧室。
可刚走进门里,炎凉就已没了力气,只好手扶着额头靠在墙上歇一歇。
她因耳鸣没听见屋里的动静,眼皮却感受到侧边突然透过一抹亮光。
她循光看去,原来是浴室的门被打开了。
浴室内的灯光向炎凉投影过来,她缓缓看清了光圈中晕着的那个身影
蒋彧南?
浴室里透出的热度,和这个明明洗了热水澡、却诡异的一脸惨白的男人——
64、
水气氤氲之中的蒋彧南看见她便是一愣。
浴室里的光自蒋彧南身后投射而来,脸上丝毫不见血色的两人,各自站在昏暗与明亮的两端。
炎凉只觉头晕目眩,因背光的缘故;她看不清这个男人的脸;但他双眸中闪着的暗光令她本能的想要回避。炎凉强撑起精神;勉强站直来朝里间走去。
以她现在的状态;基本上沾着床就能倒头就睡,可就在炎凉走到床边的那一刻;脚下似乎踩到了些什么,她正要低头看看,却感觉到有熟悉的气息在靠近;与此同时,一个高大的阴影自她身后投射到她面前的床铺上,将她原本的背影笼罩于无形。
他就站在她身后;不言不语;存在感却那么分明,以至于逼得炎凉一咬牙,直接就掀开薄被就窝了进去,闭上眼不闻不问。
炎凉翻个身背对他侧卧着,就算他问她缘何脸色这么差,她也已打定主意缄口不语。只要她与他毫无交流,就不会露出破绽,以免他察觉出不对劲。
她这么想着,就这样闭着眼等待,等着他的质问,或他离去的脚步声。然而蒋彧南自始至终都沉默地站在床边,既不离开也不吭声,只是站在那儿,看着面前这个蜷着睡去的纤瘦身影。
伸手,似要将她露在薄被外的胳膊收进被中,却在即将碰触她的那一刻硬生生收了动作,改而蹲下,捡起地毯上那两粒方才被人在无意中踩碎的白色药片。。。。。。
直到关门声响起,炎凉睁开眼睛,窗外的天不知何时已黑成一片无底洞,直到最后昏昏睡去,炎凉脑中仍是烦绪千千。梁瑞强。。。。。。她该不该把赌注全部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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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魇。
窒息。
绵延的睡意将炎凉重新带回大水之中、密闭的车厢里,她胡乱的扳着把手,车门却始终纹丝不动。睁不开眼睛,无法呼吸,死亡的恐惧死死卡住喉咙,绝望之下她最后一次伸手,车门却在那一刻奇迹般地被她拉开了,欣喜万分地游出车厢,眼看就要冲出水面重获空气,突然有股力道死死抓住她的脚踝,将她重新往水中拉,她惊恐地低头看,那个死死拉住她要与她同归于尽的人,顶着张蒋彧南的脸。。。。。。
炎凉被吓得醒过来。
耳朵的阵阵轰鸣声将她从梦境带回现实,口腔、鼻腔里却仍像堵着些什么,炎凉只能大口喘着粗气,看着天花板,努力将梦中那张脸驱逐出脑海。
窗外,大雨终于收了强猛的攻势,淅淅沥沥的织成漫无边际的雨帘。
原来她耳边持续不断响着的嗡声并非因为她的耳鸣,而是她手机震动的声音。
盛夏时节又是雨季,卧室潮湿而闷热,不知谁把空调关了,炎凉早已满头大汗,出汗虽热但也令身体舒畅许多,脑子也没那么晕了,对方孜孜不倦地拨打,震动声停了又起,炎凉循着震动声下了床来到浴室门外,收纳篮中放着湿透的衬衫和西裤,她从中翻出手机。
手机也是湿的,但还能使用,炎凉刚接听还来不及开口,对方已语气急切地抢话道:"蒋总你总算接了。。。。。。"
李秘书。。。。。。此人和他主子一样道貌岸然,炎凉语气里装不出半点热情:"是我。"
手机那端陷入短暂的沉默,但李秘书很快就消化了惊讶,语气一贯的恭敬:"蒋太太,我联系不上蒋总,你们在一块?能让他接个电话么?"
"找他什么事?"
"这。。。。。。。"
李秘书欲言又止,炎凉也没打算从他口中套话,拿着手机走出房间,向楼下张望了一轮也不见蒋彧南的身影,她刚要下楼,正碰上佣人迎面走上楼来,炎凉叫住她:"有没有看见先生?"
佣人一脸诧异,这家的男女主人一年都说不上三句话,所有人都习惯了这旷日持久的冷战,这位女主人竟破天荒地关心起自己丈夫的行踪来,怎能叫人不惊讶?
"好像是在。。。。。。客房。"
炎凉闻言当即调头朝客房走去,门反锁,敲门没人应,她只得差使佣人在门外唤:"先生,李秘书来电找您。"
门内依旧空无一声。炎凉想了想,只得对佣人说:"去把备用钥匙拿来。"
佣人很快取来备用钥匙,替炎凉把门打开,炎凉刚走进客房就定住了。。。。。。
她的正对面,蒋彧南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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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凉脑子刹地一嗡,反应过来时已经冲了过去,跪在地上扳过他的肩:"蒋彧南!"
触手处是他滚烫的额头,即使炎凉这样锐呼他的名字,也换不来这个没了知觉的男人的半点反应。
佣人听见她如此紧绷的声线,当即也冲了过来,炎凉指挥着:"架住他那边的胳膊,帮我扶他起来。"
佣人连连点头,依言绕到蒋彧南的另一侧,两个女人试着搀扶起他,可他的身体沉重如铁,炎凉又病得失了力气,以至于还没成功起他,自己就跌坐了回去。
经过这样一番颠簸,蒋彧南的睫毛微微一颤,又一颤,幽然间就这样皱着眉头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佣人率先察觉,立即欣喜地提醒炎凉:"太太,先生他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