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
“什么不知道,叶萧,你现在怎么变得这么优柔寡断?”郑重从来没有象现在这样对叶萧发过火,“还有,鉴定组的报告里还说,在罗新城的死亡现场里发现的不明身份者的指纹,除了容颜以外,还有另外一个人的指纹,现在才查出来,那个指纹是马达的。就是容颜的那个秘密情人,在罗新城死亡的当晚,他们都去过罗新城的家。”
叶萧却淡淡地问:“那么你认为呢?”
“怎么你还看不出来?事情不是明摆着的吗?容颜和她的秘密情人马达,为了杀人灭口,到了罗新城的家里,先用某个钝器打昏了罗新城,然后再用罗新城的剃须刀割破了他手腕的动脉,造成罗新城畏罪自杀的假象以迷惑我们。”
“够了。”
叶萧大声地说,打断了郑重的话,气氛忽然有了些紧张。他又叹了一口气,淡淡地说:“上午,我在这间书房里发现了一样重要的东西。”
“帐本?存折?还是--”
叶萧摇了摇头说:“我发现了罗沁雪的日记。”
“周子全死去的妻子?”
“对,你知道罗沁雪为什么要自杀?”
郑重摇摇头。
“因为她爱周子全。”叶萧仰起头说,“她不希望看到周子全坐牢,所以没有告发他。但是,她也不希望周子全继续犯罪。所以,她最终选择了自杀,希望通过自己的死以使周子全翻然悔悟悬崖勒马。”
“你是说,周子全早就有问题了?”
“没错,罗沁雪在与他结婚不久,就发现了他的秘密--周子全以公司的名义,提取巨额公款买卖股票,以谋取私利。”
“这是挪用公款。”郑重接着说。
“是的,不过周子全挪用的公款数额极其巨大,每一次都是几百万元的进出。”
郑重狠狠地说:“这个天杀的。”
“更重要的是,周子全还利用其总经理的身份,做了很多假帐以掩盖自己挪用公款的行为。到后来,他索性挪用了以后又不归还,把全部的钱都吞到了自己的腰包里。”
“他到底吞了多少?”
“罗沁雪在日记里写道,就她所知的,至少有几百万。”叶萧忽然停顿了一下说,“要注意,那是两年前的事,罗沁雪两年前就自杀死了,周子全在当时就已经侵吞了几百万,到现在究竟侵吞了多少就谁都不知道了。”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叶萧望了望楼下的客厅说:“也许,这栋房子里还会留下一些线索。”
“对了,马达的家我也去查过了,没有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中午,有一名巡警报告发现了一辆可疑的红色出租车,司机是一个年轻的男子,见到巡警靠近就立刻逃跑了,没有能够抓住他。经过对留下来的出租车的核实,那名逃跑的男子就是马达。我们已经向全市范围发出了协查通报,围捕犯罪嫌疑人容颜和马达。”
“局里什么时候发通缉令?”
“可能是明后天吧,也许会在电视台上发布通缉令的。”
“最好缓一缓。”
郑重不解地问:“为什么?事情不是已经很清楚了吗?”
叶萧摇了摇头: “不,还有一些东西不清楚。比如,那栋安息路的房子,周子全为什么要租那个房间?马达又为什么要去那里?”
“这无关紧要。”
叶萧并不回答,他走下了楼梯,来到了客厅里,然后回头对郑重说--“不,那也许是这案子的关键。”
六十二容颜依旧穿着那身黑色的衣服,悄无声息地在这座城市的夜色中穿梭着。很快,她就来到了市区西部的一座老房子前。她看了看表,现在是21点30分。她不希望来得太晚,以免影响那位轮椅上的老人的休息。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到这里来,她知道警方正在找她,也许很快就会发出通缉令来,她的照片会上电视上报纸,甚至张贴在大街小巷,人人都会知道女侦探小说家容颜是一个在逃的通缉犯。尽管,她明知存在着危险,但她必须要来,因为,她相信那位父亲般慈祥的老人。
缓缓地走过花园中的小径,她又小心地回头望了望后面,没有人跟踪。然后,她按响了天下证券董事长黄冈家的门铃。
开门的是一个小褓姆,以警觉的目光打量着容颜。
容颜必须要进去,她对小褓姆说:“我是黄董事长的干女儿。”
小褓姆进去问了问。两分钟以后,褓姆回到了门口,把容颜请了进去。
在一间灯光柔和的房间里,容颜看到坐在轮椅上的黄冈正在摆弄着一盆花。老人对小褓姆说:“她确实是我的干女儿。你可以出去了。”
房间里只剩下了容颜和老人两个,气氛有些尴尬。轮椅上的老人率先说话了:“孩子,我知道你会来的。”
“我是无辜的,请相信我。”
老人轻轻地放下了花盘,叹了一口气说:“我一个轮椅上的老人,名存实亡的董事长,检察院和上级部门正准备查处天下证券公司,我即便相信你又能怎样?”
“您一定已经听说了,警方正在全力围捕我。如果您不相信我,现在就可以打110叫警察来抓我。”容颜已经无路可退了。
“我的孩子,我当然相信我的干女儿,你怎么可能会杀人呢?”老人向她伸出了手,容颜把头凑了过去,老人摸了摸她的头发说:“你的声音很象我的女儿,就连你头发里的气味也很象她。”
容颜忽然有了些感动,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位轮椅上的老人面前,她总觉得自己是个孩子,她轻声地说:“谢谢,我已经很久,都没有感受过父爱了。”
“我也已经很久,都没有闻到过我女儿头发里的气味了。”老人微笑着说,“我已经失去了一个女儿,我不想再失去第二个女儿。”
心里又是一些酸涩,容颜真想哭出来,但她还是把泪水忍住了,她笑了笑说:“我永远都是您的女儿。”
“孩子,你的平安是我最大的愿望。我在海上工作了几十年,什么事情都经历过,我深知这个世界是残酷的,你一定要小心。往往,最险恶的人,就在你的身边。”
她点了点头:“我明白。”
“子全和新城的死,给了我很大的打击。我已经老了,再也受不了更大的打击了,所以,你一定要保重。”
“我一定会找到真相的。只是,我还需要时间。”
老人看着她的眼睛说:“孩子,从你的眼睛里,我可以看到你的过去。”
“我的过去?”容颜的身体一阵微微颤抖。
“我猜想,你一定有着难以启齿的过去,你不想让别人知道那段岁月,是吗?”
容颜沉默了一会儿,终于点了点头:“是的。”
“在你的心底,一直都埋藏着这个阴影,这也是你陷入今天的困境的原因。”
“对。”
老人忽然用极其有力地声音说:“孩子,你不要害怕。一个人,无论处于何种境地,都应该勇敢地面对自己的过去,勇敢地面对自己的人生。’我是我命运的主人,我是我灵魂的船长',作为一个在大海上漂泊了半辈子的人,我深信这句话。我希望,你也能够成为你自己命运的船长。”
“我是我命运的主人,我是我灵魂的船长。”容颜又轻轻地念了一遍。
“是的,勇敢一些,我的孩子。”
容颜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眼眶的泪水了,她轻声地说:“谢谢你,我亲爱的父亲。”
“快走吧,浊者自浊,清者自清。我相信你能为自己洗刷罪名的。”老人慈祥地微笑着。
容颜点了点头,在老人的额头上轻轻地吻了一下,然后转身离开了这里。
走到外面的马路上,晚风吹拂着她的头发,也吹干了她的泪痕。也许,今晚轮椅上的老人对她说的话,将改变她的一生。
“我是我命运的主人,我是我灵魂的船长。”
六十三此刻,在这个世界上只有马达知道容颜在哪里。
他不敢坐出租车,只能坐公交车,向那条幽静的小马路而去。直到十点半,他才抵达了那栋小楼,在走上黑暗狭窄的楼道的时候,他的眼前又浮现起了容颜第一次带着他来到这里的情景。不管怎么说,他还曾经在这间小屋里度过了两个晚上。马达也许已经明白了,那晚容颜为什么要带他来到这里,因为,这里是她最后的避难所。
马达来到了那间小屋的门前,他原来是有这扇房门的钥匙的,但后来还给了容颜。
他只能敲了敲门,但出乎他意料的是,房间里没有人。
他的心里一凉:“难道她还有别的地方可去?”
马达猛的摇了摇头,他不敢相信这个可能。他想,如果她要离开他,也会给他打电话的,她绝不是那种说走就走的女人。可是,谁又能打保票呢?他对容颜究竟了解多少?也许,在她的心底还隐藏着许多东西,就连在安息路的那晚她为什么出现也没有说清楚。马达忽然觉得自己很愚蠢,把自己的命运交给一个并不熟悉的女人,现在,他的一切都失去了,到了无路可退的地步,她会把他给甩了吗?可她明明知道,他已经离不开她了。
门外的楼道里一片黑暗,马达独自站在阴影里,他什么都看不到,一种孤独感瞬间笼罩了他。
忽然,他听到了一阵脚步声从下面的楼梯传来。而马达则小心翼翼地躲在门边。很快,他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来到了这里,正在掏钥匙开门。
当小屋的门一打开,马达就跟着那个影子冲了进去。
“你是谁?”是容颜的声音。
马达没有说话,而是用他的口封住了容颜的嘴唇。
小屋里依旧一片黑暗,两人谁都看不清对方的脸。容颜不再说话,也不再反抗,她知道这个在黑暗中吻她的人是谁。马达紧紧地抓着她,就象抓着自己的生命中宝贵的东西。在此时此刻,他实在太需要她了。
在黑暗的小屋里,只听到这对男女剧烈的喘息声。
容颜的嘴被马达紧紧地吻着,以至于她的呼吸都苦难了,马达才松了开来。
她的手在墙上摸索着,好不容易才打开了灯。马达看清了她的脸,他发现她的脸上已是泪光闪闪。
“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找我的。”她抹去了脸颊上的泪水说。
马达摸着自己的嘴唇,似乎还在回味刚才那奇妙的滋味,他轻声地说:“刚才我在门口等着你。你不知道,我有多么害怕。我怕你会一去不复返,我怕我会永远地失去你。”
“你不会失去我的。”
“可是,我已经失去了一切。”马达仰起头说:“今天上午,我来找你,差点被警察抓住。现在,警方到处在抓我。我知道我是清白的,但我又说不清楚。”
“现在,我们的命运是相同的。警方也在围捕我,这里是我们最后的避难所了。”
马达又环视了这小屋一圈,轻声地说:“我喜欢这间小屋,从你带我来到这里的第一晚,我就喜欢上这里了。否则我不会在这里度过两个夜晚的。”
“别说了,马达。我只觉得我对不起你,你原本只是目击者而已,你完全可以置身事外。你是为了我才卷进来了的,这对你不公平。”
马达摇了摇头说:“这对你也一样不公平。”
“可你已经失去了一切。”
“但我得到了你。”
他大声地回答。
小屋里沉默了片刻。容颜的身体微微一震,她紧紧地抓住了马达的身体,在他的耳边忘情地说:“马达,象你这样傻得可爱的男人,世界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了。”
“象你这样的女人,世界上也找不到第二个了。”马达抚摸着她的头发说,“只要你能够幸福,我宁愿一无所有。”
还没等他的话说话,容颜的嘴唇就贴上来了,她向后伸出手关掉了电灯,小屋里又回到了黑暗中。
马达什么都看不到,只有她那双火热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
今晚,这间小屋是他们的天堂。
六十四“那也许是这案子的关键。”
尽管叶萧对郑重这么说,但是,叶萧自己的心里还是没有底,他必须要亲自去一次安息路,才可以确定他的想法。
上午8点30分,他来到了安息路。为了找到这条地图上都没标出来的马路,叶萧一大早就开车出了门,足足花了一个小时才终于找到了。
他的车停在安息路99号前。他还是习惯性地在下车前望了望那栋房子,虽然很老很旧了,但从建筑的结构看起来还是非常地坚固,确实是当年营房的规模。
叶萧下了车,先观察了四周的情况,才走进了安息路99号的大门。在昏暗的门厅里,叶萧感到了一阵阴嗖嗖的感觉,这里倒是很适合桑小云口中那所谓幽灵的出没。他没有贸然地向里走去,而是在门厅里喊了一声:“对不起,有人吗?”
过了好一会儿,才从一个阴暗的角落钻出来一个老人,走到叶萧面前说:“来了,你有什么事?”
“老伯伯,你是这里的居民吗?”
“既是居民,也是房东。”
“房东伯伯,请问底楼的107室出租吗?”
老人的脸色立刻变了:“107室?活见鬼,怎么又来了一个?”
“老伯伯你的意思是--”
“已经有人租了。”
叶萧立刻从包里拿出了周子全的照片,放到老人面前说:“是不是这个人租的房子?”
这里太暗了,老人打开了门厅里的灯,才看清了照片,回答道:“这个人确实租过108室,不过他已经死了。”
“怎么,老伯伯你知道他是谁?”
老人摇了摇头:“我怎么知道他是谁?是一个年轻人告诉我的,奇怪的是,那个年轻人也要租那个房间,所以,现在108室是那个年轻人租的。”
“他长的怎么样?”
“看起来一个老老实实的小伙子,我看他出去以后,是开着出租车走的,应该是出租车司机吧。”
叶萧兴奋地说:“他现在还在吗?”
“不在,这小伙子也是个怪人,付了房租以后,却从来没有住进来过。现在那房间还空关着呢。”
然后,叶萧按照那天在电话里监听到的马达的话,装作是很害怕的样子说:“老伯伯,我听说这里闹过鬼,还发生过杀人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