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城的手一直紧贴在身体的两侧,动也不动的看着床上的人。
这时,麻醉已完,马上就要正式进行手术了。他看着白大褂医生取出那只泛着银光的钢针(其实是活检针,宋少不识货!)贴近严其灼,大抵是为了方便操作,他微微弯着腰,靠近严其灼腰上的洞布,观察了片刻。
就那短短不到十秒的片刻,他的针尖甚至还停留在皮肤上一毫米处,病床上的人突然剧烈的颤抖起来。
“别怕,还没开始,别怕!”医生伸手按住严其灼的背,温声安慰道。
轻轻摇摇头,严其灼不敢开口,只用行动表达自己的抗拒。
李主任朝身后的护士使了个眼色,护士便一左一右的站在了严其灼腿边,他继而看向床头站着的高大男人,却突然发现后者脸色苍白的没有丝毫血色。
朝男人挥挥手,暗暗指了指严其灼的后背,示意他在她挣扎的时候按住。
“别怕,孩子,我们还没有开始!”他开口的瞬间,针尖已经快如闪电的般的刺进了严其灼的皮肤里。
一声闷叫,严其灼枕在脑袋下的一双手揪住了床单。
“我们打了麻药,不会疼的,不要想!”医生一边安慰,一边毫不迟疑的往下刺,直到感受到突来的阻力,这才吊起了一颗心。
最艰难的不是前面,而是现在。
接下来要穿透的不是皮肤,还是骨骼,必须旋转入骨皮质,才能取到骨髓。而麻药,根本深入不到骨皮质。
“啊——!”随着他手中的活检针轻轻的一下顺时针旋转,浑身颤抖的女孩终于压抑不住的尖叫出声。随着尖叫,就是她抬起双臂想要撑起身子的动作。
“压住她!”
李主任一声断喝,护士飞快的出手,毫不迟疑。可那个站在床头的男人却猛地后退一步,黑眸紧闭不愿睁开。
“压住她,她一动就前功尽弃了!”李主任冷静的喊着,他一双手都固定在活检针上不能动,此时若是严其灼挪动半分,那后果不堪设想。
宋青城几乎以为自己要窒息而死时,耳边传来医生冷静的喊声,他集中所有的毅力强迫自己睁开眼睛,看向病床上的人。那个女孩,凄厉的惨叫着,想要忍住逃开的欲望却又似乎压制不住。
他大喘了一口气,急急上前伸手压在严其灼的后背上,女孩原本微抬的上身倏地被压回至病床上。
李主任见她动弹不得,飞快的转动着手中的活检针,艰难的朝下探去。只有以最快的速度取出骨髓,才能结束她的痛苦。可是,随着他每一毫的推进,她凄厉的惨叫便会更甚一分。
“啊——!”
“夭夭乖,马上就好了,马上就好了!”男人凑在她脑后温声哄道,嗓音里都是颤抖。
“啊——疼,好疼,妈妈!”尖锐的疼痛冲破了喉咙终于转化成支离破碎的话语,床上一直背对着他的脸转了过来,汗水湿透了额前的发,她一脸泪水的朝他哭喊着疼痛。
更快的,宋青城的左掌盖在了那双泪眼上,将她所有的泪水都遮掩起来。
掌心,是她肆虐的眼泪,滚烫异常。
耳畔,是她凄厉的哭喊,撕心裂肺。
宋青城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心口的疼痛让他几乎失去了站着的力气,仿佛有人硬生生的将他的心脏拧了下来,血淋淋的心脏搁在创口处微微的跳动着。他没有第三只手,不能去抚慰自己剧痛的心口,只能任它和病床上的她一起,被疼痛肆虐侵占着。
这世间最遥远的距离是我就站在你身边,而你却不知道我爱你;而这世间最温暖的距离,是你撕心裂肺的疼痛时,我甚你万分的疼着而你却看不到。
那天,严其灼的活检手术,只用了二十三分钟。而他抱着她出军总大门回到车里,仿若已过千年。
一吻卿卿心
严其灼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大半夜了,长时间的睡眠使得她乍醒时睁不开眼,昏黄的壁灯萦绕在眼前,只觉得一片模糊。
“醒了?”
低沉的声音自右侧响起,严其灼一愣。一直手掌贴在了额上,半晌,撤去。
“还是有点低烧,有没有哪里难受?”
“那什么……”
严其灼看不清他,只能跟着声音判断他的方位。
“怎么了?”宋青城好笑的看着那双细眯着、努力想要看清景物的眼。“你睡了太久,先闭上眼睛,等一会儿再睁开。”
近十三个小时的睡眠时长,他就坐在一边的沙发上看着,看到后来几乎要冲出去给医院打电话时,她终于醒来。食指轻微的动了一下,他便敏锐的察觉到了。
严其灼阖着眼,透过半掩的睫毛偷看床边的人。卡其色的长裤在眼前越来越清晰,直到那上面的布纹都能看清时,她抬头。
男人俯视着她,好看的眉舒展着,带着一些漠然,短发精神抖擞,发色如墨。同样墨色如玉的眼珠,微微转动,似是不自在的别开了眼神。
“你怎么不送我回家?”她有些明知故问。
床垫一陷,男人坐了下来,将她后背上的毯子拉了拉,小心的避开了她的伤口。
得不到回答的人似乎有些不甘心,扭头望他。“宋青城!”
“我是该说你初生牛犊不怕虎呢还是说你蠢?”总是持虎须而不自知,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严其灼被骂的一愣,正要跳起来,却不想背上早定上了一只手掌,将她压制的死死地。
“你不毒舌会死啊!”她怒。
“不会。”
“那你就不能对我客气点?”
“不能。”
“靠,为什么?”
“都是你自找的,我却之不恭。”
“恭你大爷,宋青城你就是一只超进化的变脸小怪兽!”严其灼大吼,问候了宋青城的大爷。
宋青城看着她因为生气而显得晶莹的眸子,扬唇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她都问候他大爷了,他还笑?怒极而喜?
“你不愧是程阳的员工,跟他一样蠢!”男人空着的手扯了扯领带,“都说了几百遍了,我没有大爷!”
严其灼听完定定的看着面前一本正经的男人,顿时气绝。
宋青城是这个年代的奇葩,她总算是确定以及肯定了!这样的冷笑话,这样的所谓的诙谐亦或者是灰色幽默,尼玛,真是被他说得听的人都要哭了。秀才遇到兵什么感觉她算是管中窥豹了,而她和宋青城,就是鸡同鸭讲!
不过,鸡同鸭讲……额,那谁是鸡谁是鸭?
就在她纠结她与宋青城谁是鸡谁是鸭时,男人站起身离开了房间。片刻后端着托盘踢门进来,顿时房内香气四溢。
他将托盘放在床头柜上,倾身取过一旁淡蓝色枕头,又伸出另一只手环过俯卧在大床上的某人孱弱的肩。
“动一下。”他轻语,由于倾身环她的缘故,两人贴的极近,近到他说话时,灼热的气息喷到她耳垂上,引得她蓦然老脸一红忘记动作。
“夭夭,动一下。”男人又是一句轻喊,严其灼猛地回神暗恼,微微抬起上身,让他将枕头塞进她的胸前趴伏好。
你大爷的宋青城,你能不能不要贴这么近啊,你贴这么近老娘都忍不住脸红了,老娘万一把持不住把你扑到了,以后还怎么在圈子里混啊!
宋青城轻扫了她一眼,面不改色的伸手将托盘里的小碗端了过来。原本长身玉立的人倏地坐到了床边的地毯上,一腿弯曲,一腿伸在地上。可即便是坐在了地上,他宋青城也是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俯趴在床上的她。
“张嘴!”他舀了一勺汤在唇边吹了吹,递到她唇边。女孩乖乖的张嘴,将唇边的汤吸进口里。
“我最讨厌喝鸡汤。”她咽下嘴里的汤,有些嫌弃的看着碗里的汤说道。
男人没有说话,只是一勺又一勺的将汤喂进她的嘴里,直到最后一口喝完女孩砸吧嘴唇时,他才无可无不可的说道:
“这是骨头汤!”
口气里都是对床上人浓烈的鄙视,严其灼那最后一口汤差点和着血喷出来。她咬牙切齿的看着面前的男人,男人左手手肘搁在床沿边掌心朝内撑着下巴,右手搭在膝上捏着那只被严其灼喝光的空汤碗。
被那双戏谑的眼看得浑身不自在的严其灼视线乱转,看到床头柜上的水杯时,想也没想的伸手去端了过来,仰起脖子就是一大口。
“别喝!”
一声疾呼传来,严其灼喝水的动作已经来不及刹住脚,舌尖上传来的骤烫混着她涌出的眼泪铺天盖地的打了过来。
她一把将手中的水杯放回桌面,可嘴里滚烫的开水却找不到释放的方式,她被烫的几乎要哭出来时,有人捏住了她的下巴贴近她。
她眼睁睁的看着那张放大无数倍的脸贴近她,感受到了唇上传来的温热触感。
“吐出来。”男人虚贴在她唇上说道。
透明的液体顺着她被惊吓到早已微微轻启的唇角流出,男人一一将它们允吸进嘴里,不大不小的一口水悉数进了他的喉咙,然后咽下。混合着骨头汤的淡香味,在两人唇边萦绕不去。他没有放开她,而是微微垂着眼帘轻轻的吻着那两片被烫红了的唇,继而,带着深切爱恋和怜惜的长舌探进那张小嘴里,轻柔蜜怜的扫拂着她被烫伤的口腔,一点点,一寸寸的爱抚过她呆滞的小舌头,想方设法的勾引它一起共舞。
床上俯卧的人早已经头脑一片空白,不是沉溺在他的温柔怜爱里,而是被吓傻了。
宋青城喝了她嘴里的水!
宋青城吻了她!
宋青城!
“唔——”
随着一声痛呼,吻得浑然忘我的宋青城被床上的女孩一把推开。
“你干嘛?”清水妖眼看着他,都是不敢置信。
男人因为亲吻而变得水亮的细长眼眸微微眯了起来,昏黄灯光的折射下,眼里顷刻间流转的碎银如妖精用妖力织成的网般网住了严其灼的眼,也网住了她的心神。
他伸手再次捏住她的下巴,不顾她挣扎的靠近,近到两人呼吸相抵。他扬起大拇指飞快的刷过她不知是被吻得还是烫的有些红肿的唇,嗓音低迷。
“严其灼,你都是自找的。”
他本来已经离她很远了,远的他以为自己将所有的事情的忘记了,可是如今,她一次又一次不听命运安排的闯进他的世界,搅得他一团乱。搅乱一池春水还能袖手旁观么?当然不能。所以,如果他做了些什么,那也是理所当然的是么?
严其灼本来因为那一吻恼怒的心又因为他后来的话不自觉的抖了下肩膀,她总是猜不对他话里的意思,猜不对也猜不到。然后就会莫名的害怕,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近在咫尺的那双清水妖眼里闪过恐惧,那些恐惧如异常暴风骤雨般一下子将他心底伸出的萌芽拦腰击断。
当然不是理所当然的。
“我原谅你,这次。”
他兀突的说道,放开她的下巴从地毯上站了起来。原谅她引得他把持不住,也原谅自己的失控。
什么意思?
严其灼看着他优雅的端着托盘离开房间,对他前前后后的话一头雾水。被占便宜的难道不是她么?为什么反而是他说原谅她?
他们俩,真的已经是上升到种族不同而导致无法沟通了么?
她伏在淡蓝色的枕头上,皱眉苦思。腰上隐隐的痛意随着她的苏醒而延伸到四肢百骸里,她努力地想着宋青城吻她的原因,她想,她使劲想,这样,就不会再去关注那些……疼痛了。
门外,男人将手中的托盘扔到桌子上,转身进了主卧。
医生的话历历在耳,那个白大褂说:她醒了后,疼痛神经也会因为麻药的过效而敏感起来,之前因为骨髓的抽出而导致的酸痛感会无限放大,由于记忆性疼痛,那种隐蔽在骨头内的酸胀感会随着血液的流动而游到她的四肢百骸。那些酸胀疼痛她感受的到却得不到实质性的纾解,于她而言,犹如吸毒的人毒瘾发作般,会很难挨。
会很难捱,有多难捱呢?比他看着她手术还要难捱么?
他这一生,再也没有比看着严其灼撕心裂肺更让他痛不欲生的事了。
惯性的伸指抚上锁骨下的吊坠,他靠在门板上,微微仰着头,视线流转间只觉得月华倾泻了一地。
她那么疼,他隔着一道走廊和两扇门都能感受到。
“在山的那一边海的那一边,有一群草泥马,它们活泼又聪明,它们,”欢快的嗓音断了一下,继而又响起来。“它们可爱又健康,它们无忧无虑的生活在草泥马戈壁……靠,好疼!”
低低的咒了一句,严其灼张口咬住压在胸前的柔软枕头,双手捂住耳朵。
“不疼不疼,我不疼,我也不难受。啦啦啦啦,啦啦啦啦,我是卖报的小行家,大风大雨里……”
她将头埋在枕头上,含糊不清的唱着,断断续续,声音渐哑。
“啊啊啊啊啊——”她再也唱不出来歌来,只好将所有的歌词都换成了单音节啊,将压抑不住的疼痛换成啊字唱出来,即便是被人听到,那也只是她在唱歌罢了。压抑,但至少不明显。
就在她被从心底攀升出的酸胀感疼到神经错乱时,她微弱的神经感受到了身侧的床垫下沉。
清水妖眼看向身侧,男人去而复返的身影近在咫尺。
“夭夭,要不要看电视?”
宋少爱宫斗
【曾经沧海难为水,终有弱水替沧海。】
“夭夭,要不要看电视?”
那双看向自己的清水妖眼里,并没有因为疼痛而热泪盈眶,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忍耐还是别的,只是眼角泛红。
“好啊。”
她放开枕头,冲他耸肩。
“能自己走么?”
“差不多吧。”
“那下来吧。”
严其灼反手掀了背上的毯子,微微侧着腰,吃力的抬脚移到床沿边,正要借着胳膊的力气将自己撑起来时,一双手一左一右的握住了她的手腕,就那么轻柔的一翻转,她就被他背上了背。
严其灼不想矫情的说不用了,她的确是需要的。需要电视,需要背着,还需要……人陪。
她伏在他的背上,隔着T恤也能轻而易举的感受到他背部的线条僵硬着,她无力又有些放任的靠在他耳畔,轻轻地呼吸吹拂在他耳边。随着他下楼的动作,鼻尖有一下没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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