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乱如麻,忽然听他说:〃你走吧。〃
一刹那她难以置信,他说:〃趁我还没改变主意,快走。我叫人送你去机场。〃
轻咬着唇,朝思暮想,一旦真的听到,却恍若不信。转身离开,却听到他叫:〃等一等。〃这么快就出尔反尔?她加快步子,他追上来:〃纪晓芙!〃她怒目以视:〃你自己说话都不算数?〃
他却只是长长叹息一声,将一样东西递给她:〃这是明教铁焰令,如果今后你遇上麻烦,拿它来找我,我就算粉身碎骨,赴汤蹈火,也会为你效劳。〃
哇……这么神气的东西拿在手里,以后不就是号令天下,莫敢不从?可是为什么笑不出来?为什么自己一点也不觉得高兴?只勉强挤出一个微笑:〃谢谢。〃
一直走到草地那头,才回过头看他,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好长,他立在那里望着远处的山,他整个人笼在金色的斜晖,再见了,杨逍……不,是永别了。他与她是两个世界,这些日子只是一个璀璨的美梦,从此,再无交集。
回到熟悉的城市,殷梨亭来接机。车窗外是熟悉的吉隆坡街景,她回来了,回到真正属于她的世界。尾指上还戴着Cartier的三环戒,并不是最贵,她现在只心痛赛尚,那幅赛尚他真的拍到送给她,看见画的那一刹那,她的呼吸都几乎停顿。这世上最昂贵的不是这画,而是自由,所以她想尽办法终于逃离。
现在,她自由了。
她下定决心,将杨逍将星星将鹊桥仙将赛尚将日本将明教将过去几日的一切统统从记忆中删除,永远永远。
殷梨亭替她洗尘,与她吃午饭,在间日本料理。看到满桌的姹紫嫣红,她突然有掉头就走的冲动:〃我刚从日本回来,你又请我吃日本料理?〃 殷梨亭手足无措:〃晓芙,对不起。〃她一直欣赏他的温文儒雅,可不知为什么,今天就觉得这温文儒雅简直是唯唯喏喏,又想发脾气了,他突然掏出一样东西,竟然是Tiffany Lucida的戒指,她张口结舌,只听他说:〃晓芙,嫁给我吧。〃
求婚……她又晕头转向了,只听殷梨亭说:〃你说过,你最梦想是Tiffany Lucida的订婚戒指,我拿到奖金马上就买来。晓芙,答应我吧。〃
她岔开话:〃你拿到奖金?什么奖金这么高?〃
〃我们刚刚破获一大宗军火走私案。〃
军火走私,她的脸孔更白了:〃殷梨亭,我要考虑一下。〃
他笑逐颜开:〃当然可以,我等你电话。〃
她做了一晚上的噩梦,梦见杨逍。梦见他浑身是血,身上全是子弹,她尖叫惊醒,冷汗早已经濡湿了睡衣。天!她一定是疯了,才会梦到那个大魔头。她得赶紧想办法忘掉他,忘得彻底,忘得一丝一毫都不再记得。她抓起电话拨号,久久才有人接,她叫:〃殷梨亭!〃
睡意惺松的声音:〃晓芙,早。〃
〃我答应你了。〃
殷梨亭未睡醒一样,过了几秒钟才惊喜的叫:〃晓芙!你答应我的求婚了?〃
〃我答应。〃她清楚的告诉他,也告诉自己:〃我要和你结婚。〃
结婚……到现在还是不真实的恍惚,拍婚纱照,任由摄影师将两个人摆布来摆布去,她全然像只木偶。又要换衣服,怎么要换这么多衣服?她叹口气,接过店员小姐递上的另一件礼服。走进更衣室,刚刚关上门,突然一只手伸上来用一方毛巾捂住她的口鼻,一股难闻的气味令她眩晕,她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
好痛!全身的肌肉都痛。耳中只听到海浪声,海浪……她艰难的睁开眼,白花花的太阳毒辣的直射下来,又一阵眩晕。再次睁开眼,才看清自己在甲板上,四周都是茫茫大海。
游轮,自己怎么会在游轮上?挣扎着想站起来,才发现自己手被绳索捆得紧紧的。旁边一个满脸横肉的家伙一脸的笑:〃不好意思,纪小姐,在杨先生赶到之前,只好委屈一下你了。〃
杨先生?哪个杨先生,难道是杨逍?
一想到他的名字就脸色煞白,天空中传来直升机的声音,直升机打着旋,发出振耳欲聋的轰鸣,终于降落在游轮顶层的平台上。她仰脸看直升机,有人下来,她一眼认出来,真是他。
虽然相处日子不长,可是他化成灰她也认得出来。
他那样子,真像是出海来晒太阳的,她紧咬牙根,大魔头!居然能想出这招来劫持她!
身旁的满脸横肉却大声叫:〃杨逍,站住!你再上前一步,我就宰了这臭丫头。〃
他冷峻的扬起眉头:〃你们要是敢动她一根头发,我就叫你们统统下海去喂鲨鱼!〃
原来不是他劫持了她,原来他是赶来英雄救美的。她忍不住大骂:〃杨逍你个大笨蛋!你这么单枪匹马的跑来,怎么救我?你不是明教左使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起码也得带上浩浩荡荡的雇佣军才对,再不然,也应该带上什么核弹生化武器来跟他们换人啊!〃
他笑了,竟然还笑得那样轻松:〃他们倒是要求我拿导弹来换你,可是那样会威胁到世界和平。〃
〃见鬼的世界和平!〃她说:〃给他们导弹,我只值一枚导弹?我以为我起码应该值一枚核弹呢!〃
满脸横肉终于忍无可忍瞪向她:〃闭嘴!〃他回头的那一刹那,杨逍已经出手了。他的身影快得像鬼魅一样,他出手快得像闪电一样,一脚飞起就踢掉横肉手里的枪。再接着左手一伸就将她揽入怀中,右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一把AK47指着那横肉的太阳穴:〃陪我们上直升机。〃
太帅了!她忍不住吹了声口哨。满游轮实枪荷弹的喽罗瞠目以对,眼睁睁看着他们三人上了直升机,扬长而去,半路还将那横肉扔下碧海,真是污染环境。
成功脱险,比邦德还邦德。直升机飞至小岛降落,她仍在回味适才的惊心动魄,他却毫不留情的将她手腕拽住,带进面前的别墅。她踩到自己裙角,差点跌倒。他脸色冷得像冰一样:〃你穿着什么鬼衣服?〃
〃婚纱啊。〃她抱怨:〃我正拍婚纱照,就让人绑架了。〃话一出口,差点后悔得找个地洞钻进去。他怒不可抑:〃纪晓芙!你骗我!我杨逍这辈子最痛恨人家欺骗我!你可以不爱我,但是你不可以欺骗我!〃
她心虚的低下头:〃我骗你什么?〃
〃想当修女?全是屁话!你心中另有情人!我告诉你,我杨逍要的东西从来没有得不到的!当初我真的以为你要当修女才放你走,你要嫁人,只可以嫁给我杨逍一个人!〃
她吼回去:〃我死也不要嫁给你!我是殷梨亭的未婚妻,如有异心,天诛地灭!〃
他的脸色更冷了:〃好,我这就去杀了那个殷梨亭。〃头也不回的往外走去,她阵脚大乱:〃杨逍!你站住,你不准去!〃看到那枝AK47,随手端起,咬牙道:〃杨逍!你再不站住我杀了你!〃
他回过头来,轻蔑的扬起眉:〃杀我?〃
〃我……我杀了你这个大魔头,为社会除害。〃
他轻轻一笑:〃有志气,你行吗?〃迅雷不及掩耳,已〃啪〃一声卸下弹匣。反手一扬,澄黄色的子弹叮叮当当落在地上。
她扔下枪,一字一顿:〃我告诉你,你别指望把这个猫捉耗子的把戏玩下去!〃扭头向海边冲去,悬崖高得令人头晕,他追过来:〃不!〃她毫不迟疑纵身跃下。
无边的蔚蓝包围上来,她窒息了,死亡竟然如此痛苦。
没死成……有杨逍在,想死原来都如此困难。醒来看到他的脸,仍是噩梦一样。眼泪终于情不自禁流下来:〃你为什么要救我?〃
他眼睛迅速的黯淡下去:〃我送你回吉隆坡。〃
她怔住了,他神色落寞:〃如果我早知道你宁死也不肯嫁给我,我决不会逼你,我一直以为你不是那么讨厌我看来,我太高估自己了。〃他的声音又苦又涩:〃对不起。〃
眼角有眼泪滑落,为什么要哭,他已答应送自己回去,为什么还要哭?
偌大的游艇,无端端仍觉得空间逼仄。他将船设为自动驾驶,拎着酒上甲板来。她抱膝坐在船尾,他斟了酒,问:〃你要不要?〃她摇了摇头,他掉过头去一口气饮尽。她抬头仰望浩瀚的星河,哪一颗是牵牛,哪一颗是织女?可是唯一辩出的却是银河,天堑难逾的银河。
他说:〃已经在印尼领海了,明天就可以见到你的情人了,你应该很高兴吧。〃
她闷闷的低着头:〃我当然高兴。〃
他走过来仔细凝视她:〃你并不高兴。〃
夜风吹得人发冷,她自欺欺人的掉过头去,他却伸出手来,温柔的抚上她的脸:〃傻丫头〃。这三个字仿佛魔咒,她的目光接触到他的双眼,就再也移不开了。他的眼里有无尽的凄凉与痛楚,就像她自己的眼睛,清晰得令人害怕。她迅速低下头:〃明天你就不要上岸了,马上回公海吧。你是通缉要犯,一旦行踪暴露会很麻烦。〃
〃你为什么这么关心我?你和殷梨亭相爱是跟我认识前还是之后?〃
她不要继续这样的谈话:〃我要去睡了。〃
他猛然抓住她的肩头:〃你看着我!丫头,你看着我!我到底有没有猜对?〃
眼泪夺眶而出:〃不对,不对!我爱的是殷梨亭,喜欢的是殷梨亭,不是你!〃
他捏得她肩头好痛:〃你撒谎!你喜欢的人是我,你爱上我了!〃
她挣扎起来:〃你放手……〃他不理,她挣不开,他呢喃一样:〃晓芙,你是我的,是我的……〃他吻上来,他的吻像灼热的火焰,他吻到哪里,她就像巧克力一样融到哪里。手足全都发软,天上所有的星像是全部坠落下来,坠成一片绚烂的火海。
清凉的晨风像温柔的手,拍在脸上咸咸的,眼泪干了,又流出来。她缩在床角,像陷井里的幼兽。
他想替她拭去眼泪,她却更畏缩的向后躲避。离开海岸越远,她就觉得绝望的感觉越清晰。他要带她回日本,他要带她去他的世界。
他低声说:〃对不起,我不是存心的。〃
她只是无声的掉着眼泪,他说:〃好,你就当我是存心的好了,也只有这个方法才能把你留下来,你放心,我以后再也不会欺负你。〃
无语,舷窗外万丈金光的朝阳,她视线却只是一片清冷的模糊。
他们经过群岛,靠岸加油再继续前行。他走进来,只见餐盘里的东西没有动,她还蜷在那里。柔柔的心痛弥漫开来,他该拿她怎么办?他纵横半生,怎么会拿这个丫头无能为力?怎么会栽在她手里?
她终于抬起头来看着他:〃我想吃咖喱饭。〃
他说:〃那我去买。〃
她话语里还带着一丝哽咽:〃要很辣的那种。〃
他寻了几家餐厅,买了份最辣的咖喱饭回来,船上寂静无声,只剩下明媚的阳光。空气里还有她的衣香,混淆着咖喱的气息呛上来,他竟然落下眼泪。
6、老麦的故事
钟瑞峰一手把着方向盘,一手将烟头弹出车窗外,轻描淡写的说:“哥,后头有雷子。”
麦定洛埋头看报纸,完全无动于衷。那是一部红色捷达,他早留意到了,跟了有大半个钟头,从他们出机场,就不远不近的跟着。他们上高架,它就上高架,他们超车,它也超车。他们减速,它也减速。
坐在副驾驶位上的张前志取下墨镜,往上头哈口气擦得锃亮,然后举起来,眯起眼睛看着镜片反光出捷达的倒影:“他们怎么就越来越不长进了,看看人家香港皇家警察,还晓得隔半个钟头换辆车再跟,他们倒好,就这么大摇大摆的,合着怕咱们看不出来啊。”
“香港都回归多少年了,还皇家个屁。早和后头那帮孙子一样,叫人民警察了。”钟瑞峰咧咧嘴:“要不咱们逗他们玩玩,上立交兜一圈去?”
“甩掉他们还用得着上立交?你开的是不是大奔啊?想当年你拿北京吉普就能27分钟跑完二环。”张前志连连摇头:“老九,你老了,不中用了啊,怪不得你的宋晓颖成天跟你吵架。”
钟瑞峰笑骂:“X你妈!”
麦定洛终于抬起头来,瞟了钟瑞峰一眼,钟瑞峰从后视镜里看到他的目光,心里直发毛,赶紧认错:“哥,我错了,我这臭嘴就是他妈管不住。”
麦定洛一手扯开领带,一手翻看晚报的社会版新闻,随口问:“说吧,你们手下那帮人又干了什么好事?”
张前志与钟瑞峰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张前志开口:“哥,我们真的没干啥,你走的这大半个月,大伙儿老实着呢,都跟猫冬似的,谁也没惹事生非。就连那帮东北孙子踩过界,老十三都只请他们喝了顿茶,好说好商量,大家握手言欢,真的。”
麦定洛还是心不在蔫,埋头看报:“那后头的人民警察为什么特意来接我下飞机?”
“他们闲呗,”张前志讨好的笑:“再说你今天回来,就咱们接机,多单调多没劲,有他们就热闹多了。”
麦定洛依旧埋头于报纸中:“珠宝城的持枪抢劫怎么回事?”“是两个新疆佬,耍单帮的,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磨磨蹭蹭最后还打死一保安,搞出那么大动静。不过溜得挺快的,早跑出十万八千里外去了。”张前志嘻嘻一笑:“这不忙得满城的条子跟孙子似的,进城出城国道高速火车站码头机场,全设了卡子。我猜后头那雷子就是因为最近这风声,所以照例来探探咱们的动静。”
下了高速车流密集,红色捷达跟踪就不能亦步亦趋了。钟瑞峰又有意使坏,时快时慢,超车时欲超不超,凭着他的技术,将那红色捷达弄得进退不得。张前志吃吃的笑:“这雷子一准刚出窝的雏,真他妈初生牛犊,敢跟咱们老九开的车,他也不打听打听去,咱们老九十八岁就号称飙王,这全城的大马路上,就没一个人敢超老九开的车。”转弯应该减速的时候钟瑞峰却突然加速,等捷达也加速,钟瑞峰却猛然压速,捷达一时没把握住,跟得太近了,钟瑞峰忽然吹了声口哨:“是个妞儿!”张前志也瞧见了:“真是个妞儿,可惜瞧不清脸。哟,今天对咱们挺好的呀,连女警都给咱们安排上了。”麦定洛终于抬起头来,瞥了一眼反光镜,就这么一眼,突然嘴角一沉,将手中的报纸狠狠摔下:“逼停它。”
“啥?”钟瑞峰一时没反应过来:“哥你说啥?”
张前志见麦定洛眼角轻跳,这是他生气到了极点的表现,赶紧对钟瑞峰重复麦定洛的话:“哥叫你把那车给逼得停下。”
钟瑞峰也察觉麦定洛正在盛怒中,不敢再吱声,一脚踩下油门,速度直加而起,等捷达刚刚加速追上来,便一脚踩下刹车,奔驰车身在马路上划出大半个弧线,整个打横,将后头的捷达逼得刹车不及,最后在尖锐的急刹声中,仍直直冲向奔驰。
钟瑞峰却喃喃低数:“五,四,三,二,一!”
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