驰骏用手背抹了下嘴唇,牵起嘴角讥诮一笑:“本来是看不惯你这种连生养之地都瞧不起的白眼狼,就想让你尝尝被我这个新塘的小流氓糟蹋是什么滋味?但是我发觉,自己对发育不良的飞机场实在没兴趣。”
叶初晓又羞又恼,胸口剧烈起伏,脑子里寻遍了骂人的话,最后也只恼怒地骂出一句:“驰骏,你混蛋!”
于是这句一点杀伤力都没有的骂声,让驰骏笑了起来。
他转过身,倒头横躺在叶初晓的床上,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叶初晓愤愤地看着他,想要将他赶走,却又没有胆量,怕惹恼了他,自己吃亏。只恨自己不是绝世高手,可以一脚将他踢出窗外,踢得粉身碎骨。
此时已经差不多十点,叶初晓不知道驰骏躺在自己床上是什么意思?但是看他这幅模样,难不成是准备在自己的床上过夜?
她的这个念头,很快得到印证。
呼吸平静,如同睡着的驰骏,闭着眼睛漫不经心地开口:“我今天就在你这里睡,我带着这一脸伤回去,我爸看到会唠叨。”
叶初晓当然不愿意,但是又不敢拒绝,只能满腹诅咒地准备起身,打算去隔壁张莲的卧室。
哪知,还未下床,手腕已经被闭着眼睛的驰骏,准确无误地抓住。
叶初晓如临大敌一般看向他,却见他眼睛仍旧未睁开,只淡淡道:“这是你的房间,你不用离开,放心,我绝对不会对你怎样。我已经说过,我对飞机场没有兴趣。而且客厅的门已经被我踢坏,你一个人单独在一个房间,只会比跟我在一起更不安全。”
叶初晓羞愤交加,却还是挣脱他的手起身走出房间。
到了客厅,她检查了一下门锁,确实是在驰骏的暴力中报销。她边腹诽边拖了一把沙发,抵在门口。
做完这些,她溜进厕所,洗了个战斗澡,将一天的乱七八糟洗掉。
从厕所出来,看了看门,还是有些忐忑。
新塘的治安向来不好,夜晚小偷向来猖獗,几乎家家户户都被盗过。她一个人在家,总是会打上反锁才放心。
叶初晓走到张莲房间门口,转头再看了眼门后可怜兮兮的沙发,终于还是咬咬牙转身回到自己房内。
此时的驰骏已经摆正身体睡好,对她的去而复返似乎是在意料之中。微微睁开眼皮,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稍稍挪动自己的身体,空出一半床位:“我没有你想象的不讲理,这床我只要一半。”
叶初晓哼了一声,走到床边抽出自己的枕头,又在写字台前的椅子上坐下。
经过这一晚折腾,其实她已经很累,但是屋子里这个混蛋,她赶不走,也绝不可能跟他同床共枕,只能委屈自己趴着将就一夜。
驰骏对她的倔强心下了然,稍稍坐起身,慵懒地靠在床头,看着她纤细的背影,不紧不慢地开口:“我们新塘的孩子,个个都是野大的。每天放了学,大家都在巷子里疯闹,就只有你一个人坐在这张桌子上认真写作业。我那时天天想,怎么会有这么无趣的家伙,所以经常拿石子砸你的窗户。”
“混蛋!”叶初晓腹诽,小时候这扇窗户常常被顽劣的小孩用石头砸,她并不知道罪魁祸首是谁,原来是他!
驰骏继续道:“新塘长大的人,没有念书的传统。尤其是女孩,念完高中就不错,大部分都是十五六岁就辍学,在社会上鬼混。我也讨厌念书,要不是我爸花钱一直把我留在学校,我早就跟学校说再见了。只有你一个人,从小考第一,每年拿奖状,考上重点初中,又考上重点高中,现在还要上名牌大学。”
叶初晓本文以他是在赞赏自己,却听他接下来道:“你说你怎么就这么讨厌?非要跟别人不一样,非要弄得自己跟淤泥里出的白莲花一样,整天清高地都不正眼瞧人。你以为你学习好,你就跟你那个什么男朋友一样了?你再怎么会念书,你还是新塘出去的人,你还是有个吸毒鬼老爹,和一个搞破鞋的妈!”
叶初晓从来没听过驰骏说这么多话,才知道平日冷酷模样的人,原来嘴巴是如此恶毒。她强忍住愤怒,一字一句冷冷道:“我的出生确实无法改变,但是未来的命运,由我自己创造,与谁都无关。”
她说得很有道理,以至于让驰骏赌气一般的尖酸刻薄,变得毫无杀伤力。他哼了一声,躺在床上,不再出声。
☆、第11章 宋母
大约是晚上闹了这么一通,身心俱疲,叶初晓竟然很快趴在枕头上进入黑甜乡。
这一觉无比漫长,梦中的姿势舒适安逸,完全不似坐趴在桌前。直到梦境结束,窗外的光线照进来,将叶初晓唤醒,她才发觉自己竟然睡在床上。
她下意识一惊,猛地坐起来,看到床上就只有自己一人时,才松了一口气。
叶初晓不知道驰骏是何时离开的,而当她起身来到客厅,看到那把抵在门后的沙发已经归为原地。她拧了一下门把,发觉门锁已经被修好。
虽然不愿意承认驰骏会有这么好心,但显然无论是将她移到床上,还是这把恢复的门锁,都是驰骏那种混蛋所为。
当然,叶初晓毫无感激,他本来就是始作俑者。
想到昨晚被强迫夺走的吻,她就气得浑身发抖,只能努力让自己忘记那让人厌恶又恐惧的时刻。
下午的时候,叶初晓照旧去周家做家教。进门之后,却不见宋家扬的身影。这是两个星期以来,他第一次没有出现在周家。
叶初晓想到昨天的情况,不免担忧,问了双胞胎,他们也不知道什么原因。不过这两小鬼非常热情,又正是刚刚懵懂的年纪,满满的都是八卦好事之心。
见叶初晓忧心忡忡的模样,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立刻自告奋勇去找宋家扬,说完,大飞先撒丫子跑了出去。
宋家扬就在这栋楼不同的单元,不一会儿,神色古怪的大飞,就领着默默低头的宋家扬进屋。
叶初晓抬头朝宋家扬看去,虽然他低着头,但模样还是让她看了个大概,她惊得倒吸一口气:“你……你没事吧?”
宋家扬挠了挠脑袋,一副不敢抬头的样子,支支吾吾道:“我觉得自己现在像个猪头,你别看我。”
叶初晓确定他除了确实有点像猪头之外,似乎并没有大碍,也便放下心来:“你没事就好。”
宋家扬在沙发上坐下,转头问她:“昨天那个家伙,有没有对你怎样?”
叶初晓摇头:“我从小就认识那些人,他们对街坊邻居其实也就是虚张声势,不会真的怎样。”
宋家扬沉默了片刻,又问:“昨天那个人说你是她的家事,是怎么回事?”
叶初晓愣了一下,她不愿意与新塘之外的人,谈及自己不堪的家庭,但看到宋家扬红肿到有些滑稽的脸,想了想,还是开口:“我妈可能会和他爸结婚。”
她说的言简意赅,掩盖了事实中所有的不堪。
宋家扬恍然大悟地点头:“原来是这样。”说着,又想是放心了的样子,“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应该是不会对你怎样。”
打架风波就算是翻了篇。
下午家教结束,叶初晓自然是不让宋家扬再送自己回家,但是宋家扬身残志坚,用自己的猪头脸坦然面对叶初晓后,也就豁了出去,执意要坚持送她。
叶初晓执拗不过,只得依了他。
她其实还是隐隐担忧驰骏他们会再次找茬,好在这一天并没有遇到那伙人。
一直过了几天,都没有再遇到。
叶初晓恨不得那些人就此永远消失。
一周后,高考成绩出来。
虽说叶初晓自认考试时状态不错,但一早起来打电话查分数时,还是不免有些紧张,直到电话里机械的声音慢条斯理地报出分数,她才重重松了一口气。
成绩在预期之中,按着往常的录取线,这个成绩肯定比自己要报考的学校超出几十分。说不准还能拿到新生奖学金。
宋家扬也考得不错,比叶初晓还高了十几分,都算是如愿以偿。
因为心情不错,两个准小情侣,等到家教一结束,立刻结伴去庆祝。
宋家扬脸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又恢复了英俊少年模样。
半大的孩子,庆祝也就是去肯德基吃垃圾食品。
大致是觉得尘埃落定,宋家扬愉快地在肯德基与叶初晓展望未来。
未来四年他们在同一座城市,同一所大学,总之这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叶初晓虽然话未多说,但对于这样的未来,也同样期待,她会彻底摆脱新塘,从此的人生,只会与宋家扬这样的男生相联。
直到时间实在不早,宋家扬才依依不舍地拉着叶初晓离开肯德基。
他一直牵着她的手,而她没有挣开。
“家扬!”
就在两人往公交站走去时,忽然有人叫唤宋家扬的名字。
叶初晓随着宋家扬转头看去,只见路边停下一辆车,三个中年人大致是从路边某个地方出来,正准备上车,这三人装着打扮,看起来都像是很有身份的那种。
而开口的正是三人中那个干练的中年女人,她蹙眉看向宋家扬和叶初晓,微微有些不满的语气责备:“什么时候了,还在外面游荡,赶紧回去!”
宋家扬不满地龇牙咧嘴,拉着叶初晓的手并没有放开,只隔着遥遥几步距离,不耐烦道:“知道了,妈,你自己忙你的去吧!”
叶初晓一怔,原来她是宋家扬的母亲,顿时有点手足无措。
但显然宋母并没有太多关注两人,只皱皱眉便上了车。
宋家扬看着车子离开,吐吐舌头:“她老人家自己整天忙得见不着影子,还不许我在外面晃荡,我才不会听她的。”
叶初晓被他的小幼稚取悦,捂嘴哈哈大笑,很快将宋母抛之脑外。
只不过两天后,叶初晓便再次见到宋母沈君澜。
那天下午宋家扬在周家只待了一个小时,便被一个电话召走。于是,家教结束后,叶初晓独自一人离开。
走到楼下小区主道,一辆车慢慢滑在她身边,车后座的窗户缓缓打开,露出一张女人的脸。
那日因为是晚上,所以叶初晓并不记得沈君澜的长相。
沈君澜笑着开口:“我是家扬的妈妈,想和叶同学你谈一谈。”
对于准男友的母亲,叶初晓再如何淡定,也不得不有点惶恐,她讪讪点头,从善如流地上了车。
沈君澜带叶初晓去了一间茶楼,幽静私密的场所,让初入此地的女孩,深感不安。
叶初晓本就不善言辞,面对气势凌人的长辈,更是不知该说些什么。
沈君澜是典型的女强人,外表倒不算多慑人,甚至可以算得上美丽优雅,但她身上的气质,却带着些不怒而威的严厉。
叶初晓觉得她很有些眼熟,但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沈君澜让服务生给两人各自斟了一杯茶,随后拿起茶杯,慢条斯理地呷了一口,才淡淡道:“我很早就听家扬说过他班上有你这么一个女生,很勤奋向上,成绩和家扬不相上下。也知道这个暑假,你在给周局长家的双胞胎做家教。年纪轻轻的女孩子,这么积极努力,说实话我自己本身非常欣赏。”
叶初晓捧着茶杯,也不知如何回应,只低声道:“谢谢阿姨夸奖。”
沈君澜皮笑肉不笑地弯了弯嘴角:“我自认是开明的家长,知道家扬喜欢你,也不准备干涉。”
叶初晓屏声静气地等待她的后续,果然,她顿了顿,又道:“但是,家扬马上就要去国外念大学,异地恋何况是异国恋,对于你们这么年轻的孩子,恐怕不是太现实。作为长辈,我有义务在这之前提醒你们。”
叶初晓终于抬头看向沈君澜:“他报考的不是江城大学法学院吗?”
沈君澜失笑摇头,像是听过到一个笑话一般:“江城大学的法学院是不错,但对家扬来说,却是太凑合。既然有更好的机会,作为父母,当然不能让走错路。”
叶初晓终于隐隐明白,宋家扬的母亲找自己谈话是为了什么。拐弯抹角不过是让两人分开而已。
为什么?
难道只是因为宋家扬要去国外念书?
这世界异地恋异国恋何其多,况且宋家扬最终的目的是进司法系统,必然毕业就回国。
叶初晓百思不得其解,直到沈君澜坐在车内与她客气告别:“说实话,出自那样的家庭,你小小年纪却知道努力上进,作为长辈,我当真觉得很难得。阿姨祝你学业顺利前途无量。”
叶初晓如置冰窟,原来是这样?不过是这样!
最俗套也最现实的家庭门第观念而已。
或许已经不是家庭门第这么简单,一个吸毒的爹,和一个搞破鞋的妈,再如何开明的家庭,恐怕都难以接受一个女孩如此不堪的家庭背景。
叶初晓一瞬间只觉呼吸困难,她以为自己已经找到一根绳索,努力向着阳光的方向攀登而去,却终究被人一瓢冷水,打回了原来的尘土里。
她恍恍惚惚回到家,张莲难得地做了一桌子菜。看到女儿意外的目光,有点讨好,又难得地露出一点不自然“我和你驰叔打算结婚了。”
叶初晓愣了一下,淡漠地哦了一声,片刻之后,又补了一句:“恭喜你了!”
张莲干干一笑:“我知道你不喜欢驰叔,所以打算等你读书去后,才正式办手续,再搬去他那里。”
大致是觉得女儿反应太冷淡,张莲也没了继续的打算,随手打开电视,里面正在播放本地新闻。
叶初晓随意瞟了一眼,看到一则领导视察的新闻里,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难怪她觉得沈君澜眼熟,原来是在电视里见过。
☆、第12章 父亲
一个月的家教很快结束。最后的这几天,宋家扬没有再出现。
叶初晓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沈君澜的行为,对她来说,无疑是一种羞辱。
当然,她也对自己和宋家扬这段胎死腹中的初恋,而微微有些遗憾。
她曾经以为和宋家扬在一起,是对新塘彻底逃离的方式之一。但她现在才知道,人的出生就像是一道烙印,也许永远无法消褪。
当然,叶初晓并未因此消极。她知道摆脱既有命运的方法实在太多,正是因为她认识到这一点,才会努力念书,考上大学。
她如今只是回到现实。
她能够在新塘这种地方,不受影响地健康向上的成长,那她就有可能在未来的人生里,真正掌控自己的生活。
宋家扬不过是一次失败的尝试。而对于十八岁的叶初晓来说,青涩的恋爱,本来就微不足道。
在接过周局长用信封装好的酬劳后,叶初晓更觉得和宋家扬恋爱的夭折,如同浮云一般。还不如这信封中厚厚的一叠人民币,来得踏实安心。
劳动换来的酬劳,取悦了叶初晓的心情。
可是,当她走出单元楼时,看到了几天未见的宋家扬。
他的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