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尴尬地杵在门前,由于跟罗闻樱关系好,午饭时间她进来从不敲门。
“Eve,那个,那个午饭给你买好了。”
罗闻樱单手撑起前额,这种尴尬的场面还是让明铮独自面对的好。
“谁让你这么进来的?”明铮脸色铁青,吓得小朱直接回道,“老大,我没想到你在这。”更没想能听到这劲爆的消息。
“出去。”
小朱赶紧转身,想了想又扭头,“饭?”
算了,她后半句话吞咽回去,赶紧打开门头也不回地溜到自己办公室。
罗闻樱脸上红晕未褪,“对了,伯母最近怎么样?”
明铮闻言,脸色越发的难看起来,“不怎么样。”
两人正说着,罗闻樱办公桌上的电话突然响起。
她接通后,神色不由转为肃冷,把话筒从耳边移开后望向明铮,“是,是她,说一定要见你一面,现在在大厅。”
这个她指的是谁,明铮不用猜都能想到。
“不见。”他冷冷说道。
罗闻樱朝电话那头吩咐几句,尔后又告诉明铮,“倘若你不见,她可能一直要守在这。”
他豁然站起身,推开椅子向外走去。
到了门口,明铮才头也不回道,“把她带到我办公室来。”
他上半身陷入椅背,目光望向遥远的天际,李韵苓进来时只看到男人背对着她的身影,门自身后用力关闭。
明铮没有转过身,隔了半晌后才淡漠开口,“你有事吗?”
李韵苓站在偌大的办公室内,堑堃,于她而言并不陌生,明云峰当初的遗嘱令她耿耿于怀,却没想到原来是因为这出关系。
“明铮。”李韵苓软下口气,嘴里唤出的名字与以往的厌恶和憎恨都不同。
明铮却并不接话,仿佛要等着李韵苓有事说事。
他连转过来正眼都不肯瞧她一眼。
李韵苓在办公室站了片刻后,绕过桌子来到明铮身侧,明铮翘着条腿,眼睛盯向窗外,神色并没有因她的近身而有所变化。
“明铮。”说到底,毕竟血浓于水,再加上之前对明铮百般对付,李韵苓现在心里比谁都难受。
他总算收回视线,目光落到李韵苓脸上,“找我有事吗?”
“最近总是见不到你的人,我想……”
“我很忙。”明铮打断她的话。
“明铮,你回到我身边吧,过去是妈不对,以后我肯定会尽可能补偿你。”
“妈?”明铮讥诮道,“这玩笑开得太大了吧?”
“你心里有怨怪我都知道,但我以前真的错了。”李韵苓难得肯低头,她向来是护犊的性子,为了孩子做什么都行。
只是这席话丝毫感动不了明铮,他两手忽然在椅子把手上用力撑了下,高大的身影站在李韵苓跟前,背后阳光尽数被遮去,“你说我是你儿子?那明成佑算什么?”
李韵苓鼻尖一酸,明成佑如今病重,她别的心思都不存,倘若明成佑好好的她倒一时半刻很难缓过神来,毕竟自己养了二十几年的亲生儿子才是她最该痛恨的私生子,这种打击换在谁身上都受不了,“你们两个都是我的孩子。”
“哼,”明铮冷笑,“现在看来,他就不是私生子了?”
李韵苓被那三字给狠狠击中心口,“明铮,别这样。”
他嘴角勾起的弧度越发冷戾,明铮转身来到窗口,射进来的阳光让他整张脸浸润在一种不真实中,“你现在想认我是吗?”
李韵苓点头,面色带着希翼,“明铮,以后我们一家人可以……”
“我有个条件。”男人背对她,极为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
李韵苓来到他身后,“什么条件,你尽管说。”
明铮顿了顿,他转过身,正对的角度让他整张脸都透着阴寒。李韵苓以前一直觉得明铮心思深,现在想来,那也不过是他选择的一种保护方式而已。
“你公开向外界承认我的身份,并且说明,他才是那个私生子!”
李韵苓双目圆睁,下意识摇了摇头,“成佑现在病得这么厉害,不能再受刺激,等以后,以后有机会我一定对外界把事情说清楚。”
明铮知道会是这个结果,也是他一早料到的,他从没想过要认李韵苓,这样的要求,原也不过是试探。
“说到底,你还是选择保护他,”明铮眼里稍黯,话语带了些自己都未察觉到的寥落,“你既然选择让我继续背负这个骂名,就要把戏演好,不然别人怎么会相信?”
李韵苓嘴唇轻启,明铮却冷冷别开眼,径自又走回到窗前。
李韵苓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明铮对她的恨跟排斥不是一两天造成的。
外面传来敲门声,明铮收拾好情绪,“你走吧,让人看见不好。”
李韵苓直到走出明铮的办公室才意识到,她当初几次三番让他不准见赵澜,是件多么残忍的事。
来时尽管知道结果,却还是忍不住思念想来。
明铮站在窗前,维持着同一个姿势不动,内线电话一通通拨进来,他却像是没听见般。
直到外面敲门声重复响起,见里头始终没有动静,办公室门才突然被推开。
罗闻樱踩着步子走到明铮身后,“以为你想不开呢,半晌不接电话。”
明铮侧过身看她眼,“吃饭了吗?”
“小朱都被你吓跑了,连带把我那份饭也一起吃掉了。”
明铮忍俊不禁,“看来小朱还真是猪。”
“人身攻击可不好。”
“走,”明铮松开环在胸前的两手,“陪我去吃饭。”
傅染落下筷子,伸手接过李蔺辰递过来的纸巾擦拭嘴角,结完帐,李蔺辰拿着买好的东西起身。
两人相携走出餐厅,李蔺辰习惯走路牵着傅染的手,他们偶尔凑近说几句话,看不到过分的亲昵,一切仿佛是再寻常不过,其实也只有傅染自己知道,他牵她的手,就如同自己的左手牵起右手,找不到一点点悸动。
生活平静如斯,要不是肚子里孩子越来越明显的胎动,她都感觉不到自己还活着。
罗闻樱跟着明铮下车,抬起头率先看到走出来的二人,“小染?”
明铮目光随之落在他们牵着的手上,罗闻樱瞅了眼他的脸色,傅染打声招呼,脸色平静,“是不是工作忙,到现在才来吃饭?”
“小染,”明铮唤了声,“你非要这样吗?”
傅染把身子让开,“现在避开了高峰期,也挺好。”
李蔺辰目光冷淡扫一眼明铮,冲傅染说道,“走吧,我送你回家休息会。”
明铮眼见二人并肩向前,罗闻樱蹙紧眉头,一句话没说。
上车后,李蔺辰替傅染系好安全带,回过神时,听到傅染说了句,“谢谢。”
“其实我们之间不用这么客气。”
傅染调整了个舒适的姿势,“我一直想不通,你为什么肯答应婚事。”
“那你呢?”李蔺辰每回话不多,在他身上也找不到外界所传闻的那种样子。
傅染垂下视线,手掌小心翼翼抚向腹部,“难道还不清楚吗?”
男人瞅了眼她的肚子,嘴角含笑,“我跟你结婚,也自然有我的道理。”
李蔺辰开车很慢,可能是出过车祸的关系,傅染对他了解不深,但大体知道人还算好,于他们来说,跟谁结婚都一样。
明家花园。
明成佑自从在军区医院出院后一直在明家休养,他坐在躺椅上小憩会,外面传来车喇叭声,他睁开眼看到李韵苓从外面回来。
“怎么出来了?让你待在房间休息。”
明成佑相较刚出院时精神好了不少,他站起身走向李韵苓,“妈,你去哪了?”
“我,”李韵苓随口编个谎言,“让王叔带我出去买了些东西。”
明成佑走到花架前,近段日子由于李韵苓无心打理,不少花种已见凋零,李韵苓走到他身侧,手掌落向明成佑肩膀,“成佑,你最近气色很好,跟傅染分开,看来真是你做的最好的决定。”
明成佑胸口猝不及防一疼。李韵苓察觉到他的神色,赶忙噤声。
“她要结婚了吧?”
李韵苓一怔,“你都知道?”
明成佑在家养病,外界的消息李韵苓也尽量不传入他的耳中,生怕他再受刺激,现在见他这样说,索性有些话也不藏着掖着,“对,据说婚期都定好了。”
明成佑拿起剪子,开始修剪。
“李蔺辰,妈你也应该认识吧?”
“迎安市李家,说起来跟我们还是远亲的关系呢,前几年不错,这两年自从李蔺辰出事后,也一直不顺,但也算因祸得福,至少李蔺辰收敛了性子。”
李韵苓瞅着明成佑的侧脸,话到嘴边,吞咽回去后又认不出说出口,“成佑,之前一直以为傅染的孩子掉了,可这会她的肚子都显形了,那个孩子,你怎么打算的?”
“孩子是我留给她的,”明成佑眉梢被阳光给晕染,“妈,我早说过,明家不止我一个儿子。”
李韵苓懂他的意思,“可你的孩子,却只有这么一个啊!”
明成佑咔嚓将坏死的枝叶减掉,“如果人也像这花草一样,剪掉半边还能活着,该多好?”
“成佑。”李韵苓泪水淌出眼眶,她右手紧握住明成佑的肩膀,“一有合适的心脏,医院方面会马上通知我们,这一关,说什么都要过去。”
任你曾经叱咤风云,在生与死面前,哪里有选择的权利?
明嵘开车从外面回来,远远看到李韵苓和明成佑都在院子,他健步走去,“两人说什么悄悄话呢?”
李韵苓背身擦干净眼泪,“公司的事忙坏了吧?”
“还好,”明嵘走到明成佑身侧,“有韩隽在,其实不用操什么心。”
“你们两兄弟聊,我先进去。”
明嵘抬眼见李韵苓拖着疲惫的脚步向屋内走去,他手肘抵着花架,人倾斜侧过去,“看到妈的脸色了吗?我想她可能去找老大了,最近她总是心不在焉。”
明成佑绷紧俊脸,他和明铮的身世也只有明家这几人知道,一道被划开的伤口始终无法痊愈,横亘在他和李韵苓之间。
“成佑,你真打算让傅染怀着孩子嫁给别人吗?”明嵘瞅了眼他的脸色问道。
“这件事我不想多说。”明成佑放下手里剪子,越过明嵘后大步往屋内走去。
午后,明成佑让王叔开车回了趟中景濠庭。
偌大的别墅空无一人,明成佑来到二楼,房间内干净整洁,他取出保险柜的钥匙。
傅染吃过晚饭,跟陈妈一道给范娴擦过身子,出院至今,每天需要输营养液才能维持生命,医生所说的奇迹,多么遥不可及。
傅染陪范娴说会话,又放了轻音乐。
她走下楼梯,想出去散会步,傅颂庭吃过饭便上楼去陪妻子,有些事必须学着去接受。
傅染顺着门口的路向前走,一辆车子悄然跟着,不出片刻,车身越到她跟前,从驾驶座上下来的男人傅染也认识。
“傅小姐,三少请您过去趟。”
傅染站着并没有动,“他在哪?”
“您放心,”男子知道她心存戒备,“三少让我带句话给你,他说,你还有个名字叫有染。”
男子只觉这话奇怪得很,却还是照着明成佑的吩咐一字不差说出口。
傅染脚步已要折回去,听到这二字,不由又顿住。
男人上前替她打开车门,她犹豫片刻后,坐了进去。
车子很快来到一栋别墅前,傅染不会忘记这,当初被伤得体无完肤从这走出去,对中景濠庭的一景一物,傅染都刻在了心里。
男人守在别墅外,没有跟过去。
她走到二楼,看到主卧的灯亮着,久未跳动的心忽然随着脚步的接近而越来越躁动,房间的门敞开着,傅染站在门口片刻,走进去时,眼睛看到床上一抹隆起的身影。
她落轻脚步声,心里的一根弦绷得几乎要断裂,床上的人似是睡着了,却又像是没了呼吸直挺挺地躺在那,傅染心悬至嗓子眼,她脚步不由加快,到了床前,由于没有开灯,模糊地看不清明成佑的脸色。
傅染手伸向床头,突如其来的明亮令床上的男人抬起手遮了下眼帘,傅染也总算看清楚,他至少活着。
明成佑见她站在床边,其实,他原本以为傅染不会来。
他手肘撑起身,两条腿落到地上,目光正好触及到傅染的腹部,现在哪怕穿宽松的衣服都遮不住她的肚子了。
明成佑站起来后同她擦肩而过,“你跟我过来,我想给你看样东西。”
傅染眼见他走进更衣室,她脚步沉重地跟过去,里面的灯已经被打开,明成佑见她走得慢,索性过去一把扣住她的手腕。
也没用多大的力,却觉有种痛正透过皮肉深入骨髓。
傅染被他带进更衣室内,眸内忽然出现的亮眼白色刺得她有种晕眩感,她看到她曾经在店里试穿过的那件婚纱挂在正中央,拖地裙摆迤逦暧暧,形容不出的心境,只觉整个心脏被填的满满当当,却又空寂的难受。
明成佑拉着她走到婚纱跟前,把傅染的手牵起后放到婚纱上,“这件是我一早就买下的,听说你要结婚,傅染,穿着它吧。”
傅染掌心掬了把蕾丝,眼里氤氲出温热,明成佑伸手将婚纱取下,双手托起后递给傅染,“再穿上一次给我看看。”
她站在原地没动,明成佑把婚纱放到她臂弯间,然后走了出去。
他在门外站了许久,更衣室内约莫一刻钟后才传来窸窣声,待到差不多时,明成佑这才打开门。
傅染双手折到身后,好像是拉链卡住了。
明成佑上前,透过巨大的落地镜看到一前一后站着的他和傅染,本应该天生的匹配,明成佑手掌贴向她腰际,婚纱向两边敞开,露出她整个白皙光洁的背部。
明成佑喉间轻滚,却又勾起抹凄凉,没办法,如今就算他有色心都没这色力气了。
傅染见他弯下腰,手指勾住拉链后,缓缓往上拉的声音清晰传入耳中,明成佑抬起视线,目光同傅染在落地镜中相遇,谁也没有避开,就这么直勾勾盯着。
明成佑陡然将两手落到傅染肩上,她只觉得一沉,连带着,心也跌入谷底。
“傅染,结婚的时候穿着我给你选的婚纱,”明成佑俊脸凑过去,倘若镜中的这一对是璧人,那该多好?他眉梢微微上扬,可嘴边勾起的笑却苦的像是吃了黄连般,“穿着它,嫁给别人吧。”
尽量平缓的语气,分明带着颤抖,傅染也感觉到肩膀上被握得生疼无比。
她点点头,眼里泪水似要滑出来,她赶紧抬起下颔,听到自己嗓音空洞,“好。”
这件婚纱,傅染试穿过两次。
明成佑也看过两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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