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辰看到蹲着的女人,那脸色白的近乎透明,下嘴唇都被咬出了血痕。心脏像被人用力地捶了一下,呼吸都慢了半拍,他慌乱至极,凤眸里尽是焦躁,“你怎么了?我抱你起来,我们去医院!”
靠在魏展辰的怀里,方嘉扯了扯嘴角,“人果然不能说谎啊,我的胃,这次是真的疼了。”
展辰的眉狠狠拧在一起,看到方嘉还有心情开玩笑,当下又气又急,“别说话了,我们现在就去医院,别怕,没事的!”
方嘉看着魏展辰慌乱的模样,心里暖暖的,这是他第二次因为自己而失了镇静。哪个女人不喜欢看到自己的男人为自己担惊受怕地样子。他在乎她,她一直知道,以前只顾着斗气,不愿承认,现在再看到这样的魏展辰,她觉得哪怕下一秒疼死过去,都值得!
她抬手抚上他紧蹙的浓眉,出声宽慰他。“先别急,抱我去房里,我吃点药就好了。”
、第五十二章 消失的日记
方嘉吃了药后,胃部的疼痛渐渐平缓,她靠在床上闭目休息。展辰坐在床边,忽然出声,“怎么好好的胃又疼了?马教授不是说没事吗?”
“咳咳。”方嘉呛了下,掩着唇撇头咳嗽,顺便遮去眸底闪烁的光。“我也不知道,就突然疼了。”
展辰勾唇浅笑,微扬的凤眸里有着玩味,故作疑惑地说,“噢?那我怎么看到厨房的料理台上放着一壶冰水?”
“怎么可能,我明明已经放进去了!”方嘉一说完,就知道自己又上了当。她瞪着套她话的男人,牙齿气得咯咯响,阴险狡诈!
知道自己猜对了,展辰眉目一沉,声音也陡然严厉起来,“果然如此!你该死的又去喝冰水!方嘉,你到底有没有把我的话听进去!”
“谁让你要气我!”方嘉撅嘴,还在理了。展辰忿然,伸出手狠狠戳了下她的鼻子,“你这女人,是不是就吃定了我不敢对你怎么样?真是越来越反了天啊!”
“你想干嘛?现在我可是孕妇,知不知道啥叫孕妇?孕妇就是高危人士,受国家重点保护的!”
虽然嘴上这么说,可方嘉还是怕展辰真对自己做什么,当下边说边往床的另一边移。
展辰被她一席话气乐了,他扶额揉了揉紧绷的太阳穴,暗暗发笑。最近的自己也变得越发幼稚了。深深吸口气,他望着窝在床角的女人,问,“就这么喜欢儿子吗?”
方嘉不回答反问道,“那你为什么这么喜欢女儿?”
摇摇头,展辰盯着方嘉,目光缱绻,继而轻声喟叹,“我只是想要一个像你一般的女儿。”
方嘉微怔,有些害羞地躲避他灼热的眸光,过了半天才扭扭捏捏道,“我也想要一个和你像的儿子嘛。”说完她飞快地掠起眼皮看了展辰一眼,却意外看到他微红的脸庞,倍感惊奇的凑过去,“魏展辰,你在害羞吗?”
“没有。”
“这么快否定,还不承认,都红到耳朵根了。”
方嘉话音刚落,展辰条件反射地去碰触耳朵,结果看到她戏谑地笑,“哈哈,骗你的。对了,展辰。”她像想到什么,仰起头抵在他下巴处,巧笑倩兮,“我听别人说,小孩子如果是女孩会像爸爸,而男孩会像妈妈。如果你这么想要一个像我的孩子,看来只能考虑你冤家儿子了。”
展辰垂眸看着方嘉乌黑清亮的双眼,一时间没有说话。而是脑补将来她生出一个像她的儿子,整天趴在他身上吐泡泡撒娇,忽然就觉得一阵恶寒。
关于到底是生女儿还儿子问题,在两人半真半假,戏谑打闹中搁置了下来。接下来几天方嘉照样吃好睡好,精神倍儿棒,整天都容光焕发。反观展辰,总是眉头紧锁,眼神一有空就黏到她肚皮上,恨不得现在就看出来那块肉到底是儿子还是女儿。
方嘉因为心虚,所以每当展辰盯着她看时,就会找各种话题和理由吸引他的注意力。今晚吃完饭,她照例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因为展辰以为她怀孕,所以现在严格控制她使用电脑,每天就给两小时处理公事,害得她被钟云在电话那端骂的狗血淋头,只差没来魏宅追杀她了。当然,她还在钟云手下做事这件事,她还没告诉魏展辰,不然只怕连这两小时都要剥夺掉。
你知道,有时候男人的占有欲和嫉妒心比女人更恐怖。
展辰在偏厅处理公事,看了下电脑显示的时间,将头转向正看着电视傻笑的女人。“别老对着电视,辐射大。休息够了就去跑步机上慢走,再这么懒下去,以后别对着我抱怨身材走样。”
方嘉翻了个白眼,不情不愿地关了电视,汲着拖鞋懒懒走到跑步机上,摁着上面的控制键撇嘴。
“你是美国人啊?”
“恩?什么意思?”
“管得多呗。”
慢慢走在跑步机上,方嘉背对着展辰说到,“我明天想去老宅收拾收拾。”
展辰啜了口茶,点头答应,“好,我陪你。”
“不用了,你忙,我不会干重活,就打扫下,把灰擦掉。”
轻轻蹙眉,展辰对方嘉的话充满怀疑,“要不咱们等周末在一起去?”
方嘉笑出声,扭过头看向正望着自己的男人,“你放心啦,重活脏活我会留给你来做的。”
“好吧,收拾完了给我打电话。”
方嘉再次打开家里的大门,又是别有一番滋味上心头。
第一次是不置信中带着惊喜和震惊,就像做梦一般。经过那晚之后,这一次没了之前的激动,只有种久违的平静祥和。她将一楼屋子里面的窗户全都打开,阳光透进来的那一刹那,宛如新生。
她沿着楼梯上去,那天晚上本就打算去楼上,只是发生后来的事情耽搁了。第一间房间是她爸爸的,床上和桌上都盖着遮尘布,属于他的东西,大部分都在下葬之际烧掉,空荡荡的房间,连呼吸都感觉有回音。
爸爸的照片她一张不留的全都带走,父女俩的合照很少,小时候没有条件,只能去照相馆照,大部分都是她生日那天的单独照。方嘉记得有一天爸爸说带她去照相,她很开心,那天还有魏展辰的妈妈,宋舒,而魏展辰因为闹别扭缺席。坐在镜头前,她第一次觉得自己有个完整的家。
其实汤显东说错了,宋舒并不是见钱眼开的坏女人,她也不过是个可怜人。而她之所以会知道,那是有一天深夜看到爸爸坐在偏厅,安静地抽着烟,淡蓝色的烟雾下是他略显孤寂萧索的剪影。那晚爸爸拿着他和宋舒的合照,第一次和她说到了这个在他们的生命里来去匆匆地女人。
宋舒家里条件不好,为了让给家里的弟弟读书,她早早就辍学出去打工,没有太多文化的她最后进了魏商的歌舞厅当服务员。在那里她见到了太多的人情冷暖,爱恨情仇,只想存够钱就离开,找个本分的老实人结婚。可惜,老天似乎并没眷顾她,魏商醉酒将她按在地上强,奸,事后扔了一大笔钱让她有多远滚多远,她拿着钱不知所措,浑浑噩噩跑回了家,结果不出一个月就发现自己怀孕。
在当时的村子里,女人未婚先孕让人觉得伤风败俗,父母天天骂她不知廉耻,害得他们在村子里抬不起头,离开的那天父亲拿着扫帚往她身上砸,那些钱也分文不动地丢到她身上,走了很远都还能听到他在一个劲地骂她臭,婊,子,而母亲躲在房间里由始至终都没有出来。她心如死灰地带着钱又回到靖蓝,本想去医院将孩子打掉,最终还是选择生下来。她没了清白,以后是找不到好人家了,有个娃娃陪着到底还是好事。她也不敢去找魏商,怕孩子会被他处理掉,这种黑道大哥,喜怒无常,冷血无情,又怎么会在乎她肚子里那块还没成型的肉,尤其听说他的老婆是个非常厉害的女人。
从怀孕到生下孩子,宋舒拿着魏商给的钱,过了段好日子,租了个不错的房子,请了个利落的保姆,渐渐地她开始觉得有钱的好处,不用看人脸色,不用处处受掣肘。所以当魏展辰六岁时,她发现自己坐吃山空,面对飞速发展的社会,她的初中学历再也寻不到任何工作机会之后,咬牙决定带着孩子去认祖归宗。
她没想到有一天会面对魏商那个厉害的老婆,听说她不能生育,却也不准魏商领养小孩或是找人代,孕。魏商当年涉黑,曾做过军火生意,而他老婆就是合伙人的女儿,之后对方越做越大,发展到国际组织,他却渐渐厌倦了刀口上舔血的生活,转而发展声色场所。虽然两人是夫妻,他却是有些惧怕妻子身后的势力,他是靖蓝的黑帮老大,却是一个外强中干的老大。
那个女人并不漂亮,却有一双非常凌厉的眼睛,让人总是不敢直视。宋舒磕磕绊绊地将自己的目的说完,那个女人笑了,竟是有些慈眉善目,她大方地给了钱,只有一个条件,带着孩子永远地离开靖蓝。
宋舒不傻,她不认为这笔钱能白拿。果然,她带着魏展辰刚离开,就发现身后有人跟着自己,她假装不知,故意躲进人潮汹涌的闹市区,当天连家都没回就随便跳上了一辆大巴车。不知是她幸运还是不幸,辗转来到了明化县,遇到了方忠国,在他们第三次见面的时候,她就将自己的遭遇全部坦白,将决定权交给了他。
她不想给方忠国惹麻烦,也害怕自己的存在让他难做,所以从没求过名分。她更不知道他动曾用上面的关系,在某一次饭局上给魏商的老婆提了醒,那个女人要除她,不过因为她对她构成了威胁,如今威胁不在,她也不愿意和官家撕破脸,毕竟对谁都没好处。
在明化县的那两年,大概是宋舒最幸福快乐的日子,能见上一面,哪怕什么都不做,都是甜蜜的。
方嘉想她永远都记得那天拍合照的情景,宋舒穿着一件米白色的洋裙,年轻的脸上竟带着羞涩,明明就是一张普通的合照,却显得很紧张。她望着方忠国,温柔的帮他梳理鬓发,整理衣服,照相的师傅喊一二三的时候,她还在检查他的衣服,她那么爱漂亮,在照相的那一刻完全忽视了自己。
照片洗出来,方忠国看着宋舒有些凌乱的额发,微微蹙眉,拉着她就要去重照,却被她阻止了,直说够了,说以后还可以再拍,说到最后宛如少女般,小声的呐呐,她又不看自己,他拍好了就行。那天她心情很好,抱着方嘉直亲,还给她买了老冰棒,几包小零食,气得魏展辰眼睛都红了。
那天的他们都不知道,这是他们此生唯一的一张合照。
方嘉默默退出爸爸的房间,那张合照她本想烧给爸爸,可是找了许久都不曾找到。叹口气,她来到自己的房间,同样到处都盖着遮尘布,掀开一角,那些曾经放在房间的东西终究都已经回不来。忽然想到什么,她打开衣柜蹲下来,将最里面的木板用力推了下,很快就出现一个凹槽。
居然,还在…
这一刻,她激动得热泪盈眶,忙将收在里面的铁皮盒子拿出来。小孩子都有属于自己的小秘密,她也不例外。这个铁皮盒子里都是她小时候认为最好看,最喜欢却是不能被别人抢去的东西,有头花、狗尾巴草编的手环、路上捡的好看的小石头、宋舒送给她的蝴蝶结发夹、没有笔芯的卡通圆珠笔、当时最流行的少女漫画贴纸…还有许多许多都不太记得的东西,她捧着盒子做到床沿,觉得似乎变得有些沉重。
铁盒开启的瞬间,她有种异样的感觉,就像在打开潘多拉的魔盒,不知道里面会释放出什么神奇的魔力。一直到许多年后,方嘉想到今天,内心都是止不住地颤动。她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般感激魏展辰,感激他对自己的情深,感激他将这栋宅子买了回来。
铁盒里面躺着一本厚厚的笔记本,已经破损的边缘和褪色的封面,却还是让她第一眼就认出了,这是爸爸的日记本!
那本消失的日记本,竟然以这样的一种方式出现了在她的面前,原来爸爸早就发现了她的秘密基地,而她却一无所知。
很多时候,方嘉都在想,如果她能及早的发现,是不是和魏展辰之间就不用蹉跎这么些年。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更晚了~ 这几天停电,昨天到半夜才来,所以没来得及放存稿。唔,后天就大结局啦~ 撒花~~
、第五十三章 给宝贝的信(结局一)
我以为,
我已经把你藏好了,
藏得那样深,那样冷的,
昔日的心底。
我以为,
只要绝口不提,
只要让日子继续地过去,
你就终于,
终于会变成一个,
古老的秘密。
可是,不眠的夜,
仍然太长,而,
早生的白发,又泄露了,
我的悲伤。
日记的扉页上面写了首诗,席慕容的《晓镜》。苍劲的钢笔字,却在字里行间流露出浓浓的哀戚。方嘉从不知,自己的爸爸会是一个多愁善感的男人。
抚摸着扉页背面的凹凸,要花多大的力气才能写完这首诗,要融入多深的感情,才会让一个刚强果断的男人,在夜深人静写下这样深沉无奈的字句。
方嘉鼻间酸涩,内心因为这首诗而变得异常柔软又悲恸,她从来不了解自己的爸爸,更为自己曾经怀疑爸爸是杀人犯而感到羞愧。
她捧着日记本有些犹豫不定,虽然爸爸已经过世,可是这里面的内容都是他隐秘的心事,哪怕她是他的女儿,也总觉得有些别扭。可是如果没有缘由,爸爸绝不会将日记本放进她的铁盒内,深吸口气,她终是决定往后翻看。
一页一页翻过去,大多都是爸爸的心情记录,而大部分都是关于宋舒。那张没有找到的合照,被他贴在了日记本里,经过这么多年却从未褪色,足见他对它的重视。下面工工整整的写了一句话,“和宋舒的第一张照片,这个日子,值得纪念。”
里面也有关于她的,说她长大了,开始进入叛逆期了,有小男生喜欢了,还将情书放到家门口,结果被提前回家的他发现。那封情书他从未拆开,却也没有告诉过她,也被他小心的夹在日记本里。方嘉看着那封粉蓝色的信笺,上面是小孩子稚嫩的字迹,规规矩矩写着“方嘉亲启”后面还不忘画个红色的桃心。
扑哧一声,方嘉不由自主地笑了出来,将信笺放在一旁,心里想着等会回来可以拿出来向魏展辰炫耀。
安静的上午,阳光稀稀落落洒进房间,她坐在床边手捧日记本,眉目温柔,模样静谧且美好,让人不忍打扰。
日记写到一半就戛然而止,断裂之前的内容由最初知道魏展辰是宋辰的意外和震动,逐渐转变为忐忑和小心翼翼地试探,想知道宋舒的境况,却得知那个他又爱又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