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几天前关卿就跟顾默默说,平安夜有人请吃饭,让她推掉同学的聚会。
顾默默没多说什么,心里却有点奇异的感觉。那一瞬间她想到一个寻常又全然不搭的词语,家属。
平安夜虽然没下雪,可是路上车辆如织,行人肆意的横穿马路,交通简直混乱到了极点。所有的汽车,甭管是4。2排量的大马力还是0。6的小土豆,一律以蜗牛的速度缓慢前进,急也没用。
车载电台里是主持人欢乐的语调及享誉全球的那曲叮叮当,圣诞老人驾着雪橇忙的不亦乐乎。
顾默默看着窗外路边热闹的人群,大多数是风华正茂的年轻人。小情侣们牵着手挽着臂,亲亲热热的将爱慕摆在大众的眼光之下。
有个女孩头上戴了一顶圣诞帽,她男朋友不知在她耳边说了什么,两个人抱在一起笑到打跌。火红的帽子映着她通红的笑脸,看过去很是青春恣意的感觉。
一曲欢乐颂结束,那个傻大姐一样的主持人又跳出来调笑。打趣男主持的小名是不是叫狗剩什么的。
顾默默听的好笑,于是也开始好奇的看着关卿:“你小名叫什么?”
“这个,”关卿难得吞吐:“老早没人喊了。”
顾默默听的更加心痒:“说来听听嘛。”
关卿一点点挪着汽车,表情有点忍着笑又像是陷入某种回忆,闪亮的眸子中带着温情:“我妈生我的时候算是高龄产妇,当时难产大出血,差点没下来手术台。所以她也是自小就特别疼我,天天换着法怎么起腻怎么叫。后来到我上小学,实在听不下去,所以很严肃的跟她谈过一次,这才算了。”
顾默默听的很欢乐:“让我猜猜……卿卿?宝贝?宝宝……”乐不可支的某同学看到那张黑了一半的脸,一下子有点得意忘形:“原来真的叫宝宝啊?哈哈……我爸养那条贵宾就叫宝宝,宠的跟儿子似的。”
“你爸?”关卿语调很奇怪,像是质疑又像是落锤定音。
“哦,”顾默默揉了揉脸掩饰自己的表情:“是、是王利的爸爸,那丫头经常在宿舍提起,这不就记牢了?我们平时开玩笑开习惯了,老是咱爸咱妈的叫。”
关卿淡淡哦了一声不再说话。
顾默默开始自责怎么会这么不小心,一边挖空心思的找话题想要尽快将对话翻过另一页:“你见过王利的,那丫头是你的脑残粉,哈你哈的不行。”
关卿干脆的闭着嘴巴一言不发。
“嘿嘿,”顾默默讪讪的:“其实如果小叔你不喜欢安吉拉,要不要考虑找个崇拜你的粉丝?王利很不错的,性格豪爽不拘小节,人长的又很漂亮……”
“行啊,”关卿的回答让顾默默差点惊掉下巴:“你传话,我过两天请她吃饭。”
顾默默眨眨眼:“真的?”
“真的。”关卿利落的一把将车子停到位:“走吧,到了。”
意料中的讽刺或者拒绝完全没有,这让顾默默心里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落差。这怎么可能?关卿会让自己一句玩笑话得逞?
可是他的性格又是言出必行。
顾默默郁闷的发现,她本来是想给别人找不痛快的,结果现在貌似把自己膈应到了。
请吃饭的主家顾默默认识。准确说来应该是见过。
就是去年过年关卿带她去吃法国大餐那次,过来打招呼的男女。
“江桥,他未婚妻瞿果。”关卿简洁的介绍吝啬到多一个字都欠奉:“顾默默。”
“顾小姐你好,好久不见。”江桥风度很好,身上带着一种沉稳干练的气质。
顾默默有点局促的握手:“江先生太客气了,叫我名字就好。”
关卿听的扑哧一笑:“江先生?我还真没听过有人这么称呼你,有吗江桥?”
江桥微笑:“关小四儿你的恶趣味还是改不了。”看着这两个明显死党关系的男人,顾默默觉得有一时的大话西游喜感——
悟空,你又调皮了~
瞿果是爽朗的性子,看过去跟关卿也挺熟:“这么几年,关少还是第一次带人出来。默默,看样子你还在上学?”
顾默默浑然不觉是套,老老实实的点头:“嗯,大二。”
江桥和瞿果两人齐齐哦了一声,望向关卿的目光带着赤果果的鄙视,就差直接在额头贴个标签上去——关老牛吃嫩草。
“吃东西还堵不住你们的嘴。”关卿笑骂,脸上却没有真正的怒色:“江公子今天是发的什么疯?自己的店吃腻歪了换换口味?”
江桥一本正经的:“天天牛排鹅肝蜗牛的,再好的厨子也得吃伤了不是。”
关卿很快抓住他的纰漏直接抹黑:“果果你还是再仔细考虑考虑吧,这家伙有明显的喜新厌旧倾向。”
瞿果若无其事的掠了一下短发:“是我想吃湘菜了。”
关卿被人家两口子晾了个难看,一时也没法再挑拨离间。正好后厨也开始走菜了。
一顿饭吃的轻松愉快,纯粹的私交情谊。顾默默从来没见过关卿的这一面,坦然不设防,谈笑风生,是真正不沾利益的挚交好友那种。
关卿,他也会信人吗?顾默默有点迷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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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默默做梦都想不到,关卿真的到学校来接王利去吃饭。
王利打死都不相信,直到被顾默默强行拉着下了楼,看到关卿站在那里对着自己微笑,顿时整个人呆成了木鸡,嘴巴张成了O型。
关卿绕到副驾驶帮王利开了车门,风度翩翩礼仪周全,令人折服。
王利跟做梦一样被顾默默推上车,而关卿随后一句说给顾默默听的话更是堪比原子弹爆炸:“行了,你可以回宿舍了。”
顾默默窝火的不行,面上依旧笑的清风四起:“祝你们吃饭愉快哈。”
一晚上的心神不宁,顾默默一度怀疑手机的时间坏掉了,怎么过了好半天才五分钟?
而直到将近九点才梦游样傻笑着回来的王利更是杵的她一口老血几乎喷出——
啊?说了什么?嘿嘿,不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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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底的时候,顾默默考完试,关卿冷不防再度提出带她去海南过年的提议。
顾默默依稀记得去年他也提过,只不过今日和那时又不一样。
这个春节,将是她顾默默实际意义上形单影只的第一个新年。即使不那么温暖的家,现在也没了。
这样想着,顾默默就明白了关卿的意思。
怕是他也左右为难了。
大哥走了第一年,爸爸身体又那么差,这顿团圆饭他无论如何都是要回去吃的。而另外一方面,他又放不下孤单的顾默默。
这样想着,心里就涌过一阵暖流,顾默默没心没肺的笑着说,自己过年去宁夏家吃饺子,早都定好了。
关卿想了想也没再勉强她,事情就这么定了。
三十当天上午,两人简单吃了点早餐就一同出了门。
关卿先把顾默默送回原来的小区——宁夏家也住这里,隔了几栋楼。
看着小丫头买了几种水果心情不错的走进社区大门,关卿这才掉了车头往家赶去。
只是他没看到,顾默默往里面走了五分钟,复又悄悄折了出来,招手打了个车,重新回到早上刚刚离开的别墅。
她已经没有家了,更加的做不到去别人家旁观那种其乐融融的天伦之乐的举动。
所以,宁夏邀请她去过年是真的,而她答应过去吃饺子是假的。
她不过是想关卿安心的回家,陪陪他的父母,而她真的不难过,只是有点寂寥。在这样一个家家团圆的日子,她不仅没有家,而且是再也回不去那个时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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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墅很大,原本两个人住也空落落的。只是有关卿在的时候,顾默默好像没觉得有多旷,这会儿剩她一个人,空间的压迫感一下就出来了。
开了所有的灯,空调打的暖暖的,电视机放着喧嚣热闹的春晚,顾默默到厨房给自己下速冻水饺吃。
手机响的时候,春晚刚好开始。顾默默捧着一碗芹菜馅饺子,学关卿那样盘腿坐在沙发前面的地毯上,看小品乐得正欢。
是关卿。
顾默默看着那个一直亮着的名字,无奈的叹口气。
不能接啊,一接就全露馅了。
手机固执的响了将近一分钟,直到对方自动接收到用户无法接听的电子提示音。
没几秒,一声短促的短信提示音,关卿的问候过来了:“干嘛呢?”
顾默默放下饺子,飞快的打字:“看春晚呢,跟包子同学剥大蒜,半夜要继续吃饺子。哈哈~”
那边一刻没停的回过来:“晚上吃饱了?”
“吃撑了,哈哈,芹菜大辣椒馅,我的最爱啊~”
这回关卿停了一小会儿:“你都不问我?”
顾默默看着这带点莫名撒娇意味的问话哭笑不得:“还用问啊,你肯定玩的指不定多开心呢。”
“错。”关卿给她一字箴言。
顾默默都没发觉自己翘了嘴角,表情娇憨:“那你吃饱了吗?”
那边居然过了将近五分钟才回:“没。宁夏家里热闹吗?”
“热闹,宁爸宁妈都是好人,一个劲给我夹菜,今晚满满一桌子十六道菜,馋了吧?”
“白眼狼。”关卿硬邦邦扔过来三个字把顾默默噎的够呛。
想了半天怎么回击,顾默默最终决定沉默是金。
然后手机就静默了。她不回,关卿也不再发。顾默默隔三差五看了几眼黑黑的屏幕,也就死心了。
重新吃了个饺子,已经发凉到失了滋味。顾默默不无酸溜溜的想,人家父母高堂都在,说不定哥哥姐姐也都回来了,哪里还有那个闲工夫搭理自己?
电视里那个很红的组合在深情的演唱着。
……多少人曾爱慕你年轻时的容颜,
可知谁愿承受岁月无情的变迁,
多少人曾在你生命中来了又还,
可知一生有你我都陪在你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
、偷人偷东西?
为了排斥无处不在的空虚寂寞冷,顾默默将电视机声音调的很大。
可是这样一来,她很杯具的忽略了很多的声音,以至于大门悄无声息的被打开,那个挺拔的身影挟带着寒冽进来,她都没发现。
从门厅望过去,那个瘦小的丫头一点形象都没有的歪靠着沙发坐在地毯上,穿着最简单的牛仔t恤,身边端端正正摆着跟她一般高的小伙伴——那个玩具大熊。
两个毛茸茸的头颅偶尔靠在一起,橘色的暖光射灯下,说不出的温馨动人。
电视里正在演小品,那个丫头夸张的一边笑一边捂着肚子,笑弯腰的功夫,能够看到被她搬到面前的茶几上摆放着一个大碗和一双筷子,碗里剩着三两个冷掉的饺子。桌面上瓜子壳花生壳散开一片,怎么邋遢怎么来的样子。
这副场景像是一个梦,一个能把最冷硬心肠融化掉的美梦。
关卿看的痴了,一时间竟忘了换鞋走过去,就那么站在进门的鞋柜处,不声不响的看着,疑似这就是一辈子。
顾默默的手机响。小丫头看了一眼,大咧咧的接起来:“诸瑛,新年快乐哈!你跟男朋友在宿舍甜蜜呢?哈哈,我怎么会猜不到!……我啊,开心着呢……谁说我一个人?我小叔和未来的小婶婶都在,嗯,可热闹……一会儿还要包饺子……我不行,剥蒜这活还勉为其难……哈哈,就偷懒怎么着……你羡慕嫉妒恨吧……”
那个女孩营造出一派喜乐祥和的团圆气氛,把自己隐在这些假象背后,笑的那么明媚,好像真的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人少了一点,可是不影响她自得其乐。
关卿喉结动了动,带着黑色小山羊皮手套的五指握紧又松开。
顾默默的电话已经到了尾声:“向你男朋友问好……谁让咱俩是闺蜜呢……”
关卿突然想起来诸瑛是哪个。
后背一阵恶寒。还真是个GAY?
面面俱到的晚会开始放老年人喜爱的京剧,顾默默把手机扔到沙发上,叹口气站起身:“先洗碗洗澡,权当现在是广告时间。”弯腰站起一半,她又侧过脸去看手机,嘀嘀咕咕加了一句:“白眼狼?你才是白眼狼呢。”
关卿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在顾默默转身的功夫,他已经但凭本能的一闪身,悄无声息的蹲在了厨房必经之地的鞋柜后面。
丁点异样都没觉察到的顾默默端着碗筷往厨房走,一边走一边哼着歌:“多少人曾爱慕你年轻时的容颜……啊!砰!”
啊是毫无提防的顾默默同学被突然冒出的某人吓到失魂的惊叫,砰是那只可怜的大瓷碗,摔在地上来了个碎碎平安。
关卿摸摸鼻子,多少有点窘。明明他不是这个打算,鬼使神差竟然变成这样的结果。
顾默默眨着大眼睛,一张俏脸因为惊吓血色十足,而水雾蒙蒙的瞳眸带着几许呆滞,看过去呆萌可爱的让人想咬一口。
“完了,胆子吓破了。”顾默默捂着心口蹲下去:“你怎么这么幼稚?还躲在一旁吓唬人?”
关卿咳了两声,典型的外强中干:“哪有,我在解鞋带准备换鞋子。”明明进门的时候他还觉得温情满满,为什么一会儿的功夫就变成了一场疑似滑稽搞笑的舞台剧?
顾默默恨的牙痒痒:“怎么看起来都是进来偷东西的。”
关卿脑子一抽,话不经思考就顺畅的出来了:“东西不偷,偷人行吗?”
顾默默愣了一下,马上造了个大红脸。不过一分钟的功夫连耳尖都染了红,看过去粉嫩盈软,微微透明,像是热腾腾刚出笼的虾饺。
空气一下子微妙起来。暖暖的暗香浮动,酒香迷离般引人堕落。
或许是这样的日子心底最不设防,也或许是压抑久了反弹更厉害。
总之,当关卿站到顾默默面前一步之遥并扣住她下巴的时候,顾默默整个人都愣怔的失了思考的能力。
微凉的皮手套摩挲着她细嫩的肌肤,是从血管里泛起来的颤栗,一层层的涌上来,带着噼啪电流的惊悸一路窜进她的大脑皮层,刺的中枢神经发麻发胀。
关卿一寸寸低了头,着魔一样的紧迫着她的瞳眸,眼底隐忍的情绪蠢蠢欲动。
暖暖的呼吸带着一种邀请的暗示,彼此纠葛缠绕密不可分。
顾默默在发抖,像是一棵无处攀援的藤蔓,又像是一只簌簌无助的鸽子,光线无限碾长她后颈脊背的曲线,温顺而乖巧。
窗外乍响的爆竹毫无预警,咚的一声,连房子都疑似跟着微微摇晃了两下。是那种俗称震天雷的炮仗,点着了惊天动地。
顾默默从魔魇中惊醒,一双大眼睁到溜圆,睫毛的扇动如同蝴蝶翅膀的高频震动。
眼前这个男人靠的那么近,薄唇若有若无的靠着她的,眼底的柔情能溺死人——
呀的一声低呼,顾默默狼狈的往后退去,结果忘记了脚下是一片狼藉的碎瓷片废墟,叮铃哐当响的人心惊肉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