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男孩抬眼正好对上顾默默的目光,嘴角上扬扯出一抹笑容,还带着几许少年的羞涩。
这样一个男生,让人想破脑袋也猜不出他的路数。
大斌带的人分出一个,过去把已经死掉的黑塔拖了过来。
昏黄的光线下,男人眉心扎着一枚没入过半的小巧匕首,凝固的黑血淌的满脸都是,狰狞恐怖。
顾默默只看了一眼就调开了头,太恶心了,她的胃都要翻过来了。
大男孩给大斌使了个眼色,几个人沉默的押着对手往门外赶去。
或许是猜到了不好的结局,那个小平头挣扎着试图反抗:“个王八蛋!你说过放我们一条生路的!”
雷虎咧嘴笑,不见愧疚:“小安哥给你们分钱去,急个JB毛!”
仓库里走的一干二净,只剩下关卿雷虎钱威和顾默默四个人。
钱威粗喘着,人倒架子不倒的撑着:“你想吞下我钱威的一切,也得有那个胃口能咽的下不会被噎死。”
“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关卿一派风度翩翩,双手不沾血腥的样子:“我没打算把你逼上死路,不是还留了个物业公司给你吗?怎么就那么不知足,非要走这么愚蠢的一招?你说现在就算我想放过你,公安局同意吗?你吞了吴明龙一个亿的货,不吐钱出去还想要挟个苟延残喘,结果会怎样你没想过吗?”
钱威看着走到关卿身边的顾默默,眼底强忍着还是沾了湿润:“默默……”
“别这么叫她。”关卿制止他的继续:“我认为刚刚我们已经达成一致结论了。”
钱威有点失控:“可是她是——”
“她现在只是我的女人。”关卿伸手搂过女孩娇小的身体,声音冷了下去:“你以为把他们娘俩送到瑞士就安枕无忧了?你信不信我马上一个电话过去,明天你就能接到消息,你老婆儿子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彻底成消失人口?”
钱威整个人都颓了,像是被抽掉骨架的骆驼,除了一张皮什么都没有了。
门外传来闷闷的惨叫,像是被捂住了嘴巴的濒死挣扎。听的顾默默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不是——真杀了吧。
很明显,眼前这三个男人完全不在乎那两个杀手的死活,就跟什么都没听到一样,眼皮子都不抬。
“钱总还真会选地方,竟然挑到我这处风水极佳的地盘。”关卿呼口气,准备结束了:“下个月就要动工了,六十万平方的安置房一栋栋起来,我得替那些老百姓感谢你的及时注资。”
钱威顷刻间老了十岁一样,喃喃的:“别动我儿子,他还小……”
“我保证。”关卿认真的允诺:“至于吴明龙那边,我干涉不了。”
钱威笑的凄惨:“不,你必需得摆平吴明龙。一个亿你都吞了,哪有拿钱不办事的道理?”
关卿抿唇思索了一会儿,竟然出奇的又退了一步:“好,我摆平。你安心上路。”
“还有。”钱威的说词让顾默默有了很不好的预感,怎么听都像是交代遗言。
“没有了。”关卿坚持:“我不欠你的,她也不欠你的。你老婆儿子的太平是你用一个亿买的,再没有其他。别说我不讲道义。”
“关卿。”顾默默扯了扯他的袖子:“别动私刑,让公安局处理不好吗?”我不想你双手沾了太多的血腥,求你。
“没有私刑。”关卿转过来摸摸她的脑袋,笑的温和:“乖,跟雷虎先回去吧,太晚了。”
“我不走,我要跟你一起走。”顾默默想都不想的拒绝。
“雷虎,”关卿抬眼,薄唇微哂:“送你嫂子回去,然后你先回A市,安子我还有安排。”
“还有,好好待默默。”钱威看着那个不住挣扎却无可奈何的背影被高大魁梧的雷虎拉出了大门,彻底走出他的视线。
“如你所愿。”关卿从口袋里拿出一副手套戴上,慢条斯理的递过一柄锋利的匕首,语气饱含真诚的歉意:“抱歉啊,枪械管制的太厉害,只能给你提供这个了。”
顾默默被雷虎抓着手腕连哄带骗的往车子那边拽:“哎呦嫂子,你就别折腾我们这些小喽啰了,钱威那个老不死的有什么可好看的?安啦,卿哥不会亲自动手杀他的。”
卿哥。莫瑶死之前,雷虎也是这么称呼关卿的。
“我明白你的意思,不用跟我玩这种文字游戏。你们要他自我了断是不是?雷虎,这是马上要开工的工地啊,是政府的面子形象工程,怎么能出人命呢?会把关卿牵进去的!你放我回去,我来打110报警。”
雷虎被她烦的一个头有两个大:“打什么110啊,钱威要是进局子会比这样死的更难看,不如少遭点罪留点体面的上路。卿哥那是成全他。至于工地,嫂子你就外行了吧,你没听说过新开工的地方要博个好彩头大卖特卖,都是要见红的吗?过去宰猪杀羊的,其实你不懂,行业内大家都心知肚明,人血是最灵验的。你看报纸应该瞧着过,哪个工地不死人啊……”
白天的闷热在这后半夜的时间里一扫而空。天上有一轮残月,漠然的洒下清冷银辉。顾默默只听得到自己和雷虎踩在砖砾碎石上的悉索声。
前面出来那几个男人都不见,四周空空荡荡的一览无遗。
回头看去,那栋孤零零的仓库连最后的昏黄也暗了下去,破败的窗户像是一头虎视眈眈的恶兽,蹲在那里随时准备择人而噬。
作者有话要说:
、爱情,应该是这个样子。
顾默默坐在床边发呆,心情很压抑。
面前的报纸摊的大开,头版头条就是大威集团老总钱威畏罪自杀的标题。
人都没了,还要被消遣的嚼来嚼去,人的尊严在哪里?
王利抱着篮球进门,一身臭汗顶风十里:“有饼干面包没?饿死了。”
顾默默拿了一包闲趣递给她,王利接过来眼尖的瞄到关键标题:“呦,这不是你家教过那个孩子的老子吗?多大事这么想不开?”
顾默默强打精神:“破产是那么可怕的事儿吗?这世上穷人那么多,为什么就他活不下去……”
王利塞了块饼干又被噎到,抢过顾默默的杯子灌了一大口的凉水:“你让开奥迪住别墅的人转去开奥拓住单室间,每天还得焦头烂额陪着小心的伺候着那些逼债的主儿,这日子乍一想,确实没法活。没有过也就不想了,这要是什么都有了又丢了,啧啧,还真是……”
顾默默不想再说这些沉重的话题,看着洒脱的假小子哼笑:“王利你丫不是喜欢我小叔吗?脑残粉吗?这么快移情别恋你觉得合适吗?”
“啊?”王利傻乎乎的被她带阴沟里去了:“谁暗恋你小叔啊,别逗了。”
“你们不是约会吃饭——”
“哎呦姑奶奶,我叫你祖宗了。”王利拍脑门:“就那么一次被你要揪死了。我告诉你还不行吗?其实那天晚上整顿饭的功夫,关卿都在问你的情况,事无巨细。吃饭啊睡觉啊,包括做恶梦……啧啧,默默,说老实话你小叔真疼你,姐羡慕的要死。我是没那个福气当你小婶婶……不过话说你未来的小婶婶还真挺难当的,保不准就会吃你这种莫名其妙的飞醋,生气你分走了关卿的大部分关心和爱护,哈哈……”
王利是图个嘴巴痛快胡说八道百无禁忌了,听的顾默默却是陪着强笑心事重重。
关卿说可以出国,可是她不想,不是矫情是真不想。
懒吧。
两辈子都待在这片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喝的是长江黄河的水,吃的是黑土地黄土地红土地孕育出的粮食,她从骨子里就是一个认根的人,传统到习惯。
“哎,诸瑛那小子在西区23找了一份打碟的活儿,今晚要不要去凑凑热闹?”王利嘴巴塞满了饼干,圆鼓鼓的像个土拨鼠老财。
“不去了,你们玩的开心点。”顾默默转念又推翻了自己刚刚说的话:“对了马上就要考试了,你们也别去了,何况今天又是周一。”
王利被她的话带出锥心的痛,放下所剩无几的饼干哀嚎:“你说有机化学那老头是不是看我不顺眼啊?我这门是不是挂科挂定了?默默啊,上次他点名我真不是逃课,我就是睡着了没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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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三下午卫生大检查,整个校园里面都乱哄哄的。
顾默默坐不住,寻思了一下就拿了几本书准备回家。
钱威的事情她如鲠在喉。关卿那个臭脾气,她不问他就不说,恨的人抓狂。
周六周日两天不见他人影,晚上倒是回去,什么都没变的吃饭打游戏睡觉,只字不提周五夜里的血腥一幕。
好好一个大活人死他眼前了,他怎么就能做到无动于衷绝对的漠然呢?
她不相信他冷血无情,可是这种事情又那么的相互矛盾。
正要出门的时候,桌上的座机响了起来。
顾默默也没多想,走过去就接了起来:“你好,请问找谁?”
电话那边奇怪的沉默着,却不是线路坏了什么的,因为能听到细微的喘息声。
“喂?”顾默默皱眉。不是什么骚扰狂吧,原来王利就接过一个男人这样的电话,死活不说话还总是打过来:“你不说话我挂了啊。”
“顾默默,是我。”那边的声音干涩又粗哑,带着惊惶的味道。
浑身的神经都一下子绷紧了,顾默默情不自禁屏住呼吸:“你、你在哪儿?”眼泪要流出来了。瞧她这点出息,居然接到这个电话第一反应不是痛骂也不是责备更不是直接挂断,而是直觉的问她在哪儿。
顾红缨,你抛弃了我到底还要怎样?
顾红缨的声音低低的,像是刚哭过:“你别管我在哪儿,我、我挺好的……”她或许是想问问女儿好不好,可是终究没脸张那个嘴:“我有事跟你说,你旁边有人吗?”
“没有。”顾默默攥紧话筒的掌心冒了汗:“你回来吧,关卿不会再找你麻烦了,一个人在外这样躲着……”
顾红缨发出奇怪的笑声,更像是哽咽:“我不怕他找我麻烦……顾默默听着,你不能跟他在一起,绝对不行。”
顾默默脑袋轰的一下,那些伤感和悲戚被炸的尸骨无存,完全是下意识的问:“为什么?”她知道什么?她怎么会这么说?!
“因为,”顾红缨的冷笑带着咬牙切齿的恶意:“他杀了你亲生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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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市的六月正是下火一样的热度,又恰逢每年的梅雨期,空气湿闷。人跟脱了水的鱼一样,张大了嘴巴呼吸还是觉得不够,易于中暑的天气和情绪都是高危的炮药桶,一点火星就能炸个惊天动地。
关卿不在家,想当然的必是如此。
顾默默跌坐在沙发上,连空调都忘记开了。
顾红缨带来这个不怀好意的消息,说实话她并不是那么震惊与愤怒。顾默默难过的是对方的心思。
作为一个母亲,她隐在暗处冷眼旁观这一切,把她的女儿丢在前面做棋子——
是的,不管是棋子还是诱饵,她都是被抛弃被放弃的那一个。
即使她不是真的顾默默,可是这种行为还是伤到了她。
既然不爱,当初何必生下顾默默?
突然觉得,或许顾默默像她的名字一样缄默的离开这个世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宁夏说过,顾默默是个沉默寡言性格懦弱的孩子。她害怕畏惧关卿,对顾红缨逆来顺受,唯一亲近深爱的关宇还成了植物人——
哦,是了,如今那离世的温暖也不属于她,她顾默默的生身父亲另有其人。
顾红缨怎么会这么残忍?剥夺了她所有的希望,还给她一个支离破碎残酷冰冷的世界?
“那个男人惜命的很,他根本不可能自杀!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如果不是关卿把他逼到了绝路,怎么会有今天的结局?……哈,他死了我当然高兴,我半滴眼泪都不会流!这个社会的渣滓,死不足惜!”
“关卿看上你了是吧,顾默默你自己想想,你的爸妈被这个男人一手一脚的逼上绝路,不管他对你是真心还是假意,但凡你还有一点良心,能跟他走到一起吗?何况他还顶着你小叔这样的血亲头衔……”
顾红缨,你是想逼死顾默默好打击报复关卿吗?
天下有你这么狠的妈吗?
关卿开门进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傻坐着干嘛,怎么不开空调?”
冷气一点点把炙热潮湿挤出了房间,连带着把顾红缨那些恶毒的话也排出了她的大脑。然后一时间,顾默默觉得自己脑袋里面空空如也,什么都没剩下。
“怎么了?”关卿走过来发现了她的不对劲,伸手极其自然的探上她的额头:“不舒服?是不是中暑了?”
顾默默没动,就那么安静的看着他,目光不带悲伤也不带欢喜。
“有事?”关卿皱眉,索性坐在她身边:“又胡思乱想了?”
“不是。”顾默默一出声才发觉嗓子哑了,很难听:“没胡思乱想。”她只是在想一些事实和这些事实间的联系。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别总是揪着不放给自己添堵,明白吗?”关卿到底聪明,隐隐猜到原因。
“钱威是我爸。”顾默默说出这个词心里还是堵了一下。不,关宇才是。
关卿的脸色陡然变得很难看:“谁跟你说的?”
“为什么不告诉我?”顾默默眨眨眼,眼眶干涩,连流泪的冲动都没有:“你觉得把我护在一个真空的玻璃罩子里面,挡住一切丑恶的东西不让我看到,这样好吗?”
英俊的男人低了头,自嘲的扯了扯嘴角:“在你成长的十几年里,他不过是一时图计下半身的快活而提供了一枚精子,仅此而已。他配得上那个称呼吗?”
在这个问题上,顾默默其实是认可关卿的观点的,虽然听起来很残酷很不符合传统的孝道理论。可是钱威他真的不配:“我想知道那些过去。”即使它跟我无关,可是它跟我们有关,跟我们的未来有关。
“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你要听了做什么?”浓密的眉毛拧在一起,挤出一个不悦的形状:“你安心的待在我身边,一切由我处理,开开心心的上学生活不好吗?为什么一定要给自己找那些不痛快?”
“因为,”顾默默握住他干燥温热的大手,认真的没有一点调侃敷衍之意:“我想和你在一起。”和你在一起,是并肩站在一起的伙伴而不是娇宠的凌霄花。有狂风有暴雨的时候,我知道你不会抛下我不管,可是我愿意帮你分担一半的重压和苦楚。
爱情,应该是这个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
、那些不堪的回忆
关卿没想到她会这样回答,一向镇定的脸上露出了几许的沉思之意。
“如果你喜欢我,不该是什么都不让我知道,将我护成温室里的花朵和什么都不懂的低能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