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那是一位十五六岁,含苞待放花样年华的小姑娘,令人一见便难以或忘的少女!
她那种仅属于少女的青春气息,在任何时地皆掩不住她的醉人光彩。
少女也看清他了,脸上涌起明显的诧异神情,脚下一慢,手中捧着的野花,突然散落了一地。他知道少女是谁了,也想起了午间那位踢了他一脚的小霸王。
人与人之间,第一印象最为重要。第一眼你看对方顺眼,以后如无特殊变故,印象都不会改变。
同时,印象与联想分不开,你喜欢某个人,也会喜欢这个人的兄弟、姐妹、朋友。反之亦然。
“你是庄家哥哥。”少女欣然地,天真烂漫地轻呼,接着红霞上颊:“还记得我吗?”
“你是小纯纯。”他也笑了,是真诚的笑:“拖鼻涕爱哭的毛丫头,转眼间变成小仙子了。好美,如果在街上,我真不敢认你呢。”
“你好会说话。”纯纯轻盈地走近,一抹羞笑更增三分妩媚:“听我爹说你平安回来了我好高兴,可是……我不好去看你。”
“纯纯,我们都长大了。”他叹息一声:“时光把我们拉远了,过去的永不会再来。当年满山摘花偷果的快乐情景,已是好遥远好遥远的事,模糊得已无法记忆了。是的,我们都长大了,现在我们已越过了梦幻的年龄。即使我不失踪十年,时光依然会无情地把我们拉远的。”
“庄哥哥,你真这样想吗?”纯纯幽幽地问。
“不是我要这样想,而是必须这样想。哦!你还保持采野花的爱好?”
“是的,女孩子谁又不爱花?庄哥哥,这漫长的十年,你到何处去了?
“跟着一个浪人东奔西跑,糊糊涂涂就过了十年。纯纯,天快黑了,我送你回家。”
“我们一起走。”
“你已经是大姑娘了。”他缓缓举步:“这么晚你还在外面采花,不可以的,知道吗?”
“我……我是来等你的。”
“等我?你……”
“小弟说午间看到你和怡信大哥进城,所以……我不知你什么时候回来,又怕不认识你,毕竟我们已经十年不见面了。我等了快一个时辰,突然看到你,我真有点不知所措。”
“谢谢你等我。”他喃喃地说。提起那位小霸王,他的情绪开始低落。
他十二岁离家,纯纯那时只有六岁。在附近的人家中,孩子们天天在一起玩耍,满山乱跑偷桃摘李。
纯纯与其他七八位六至八岁的小丫头,也跟着男孩们野。
那时,他对这位经常文静地跟在他身后,动不动就哭的小女孩并没有什么特殊感觉,只觉得纯纯不喜欢与同伴争抢,因此经常多分一些偷来的果实给纯纯作为补偿,如此而已。
依稀,那爱哭的小女孩仍跟在他身后。
可是,事实是丑丫头变成了仙女,正傍在他身侧,与他娓娓叙说儿时往事。
他记得,纯纯还有两位哥哥。
大哥云鹏,比他大四岁,是他们那一群二十余个男孩女孩的头儿,壮得像一座山,性情好像相当暴烈。二哥云翼,大他两岁,也是一个不爱干净,偷邻家果子最快的捣蛋鬼。
总之,两个半大不小的小后生。从不爱护自己的小妹妹,似乎认为有一个爱哭的小妹妹跟在后面,并不是光彩愉快的事。
“你哥哥还好吗?”他问。
“我记得,每一次到山上来玩。我都在等你。”纯纯抓住先前的话题不放:“只是,庄哥哥。你好像并不太喜欢我。”
“我记不起来了。”他在记忆中搜索:“好像我对谁都一样好。唔,记起来了。有次你跌在山沟里,是我转回去把你背回家的,几乎被你家的二管事江二爷揍一顿。他认为是我欺负你的,你那时哭得天崩地裂,没空替我辩白,以后我就不上你们家了。”
“都是我不好。事后,我爹把江叔狠狠地骂了一顿。”
“听人说,去年你爹与长沙武学舍的谭教头途经洞庭王,与洞庭王闹得很不愉快,目下怎样了?”
“我爹已不再在江湖走动,不计较这些无谓的事了。记得山南蔡家的霞姐吗?”
“蔡小霞?她……
“小时候你最喜欢她,她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妈了,年头一个年尾一个。”
“哦!她好福气。”
记忆更清晰了,小霞,那个八九岁梳着两条小辫子,精灵刁钻的小女孩,会撒娇,人见人爱。是的,他最喜欢蔡小霞,青梅竹马的小玩伴。现在,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妈了。
“她嫁到上横江李家,嫁给一个她一无所知的人。夫婿是个纨绔子弟,嗜赌如命。公婆也怪她,怪她栓不住夫婿。”
纯纯的语气充满愤懑:“那畜生从小就是赌鬼,怎能怪霞姐?这都是媒婆害了她,她爹妈也没把女儿的幸福当作一回事。上横江距此不过三十里,事先打听对方的人品并不困难。”
“这就是人生。”他有点黯然:“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碰到这种事,只有认命。”
“你要不要去看看她?”
“不要说笑话,纯纯。”他苦笑:“我如果真去看她,她以后的日子更难过了,蜚语流长,不闹个满城风雨才是怪事。
再说,我和她只是小时候要好的邻居,专程走上三十里去看她,人家不把我看成疯子,也会看成无赖。”
两人并肩而行,毫无拘束地畅谈儿时往事,不知不觉间,烟雨亭在望,不远处便是怡平的庄院。
亭前的三岔路,另一条路至韦家的小有天精舍。
两个青影从小径折出,站在亭前眺望,看到了怡平与纯纯并肩而行。小径本来并不宽阔,两人并肩而行,自然而然地形成相倚相偎肩肘相接,状至亲呢。
两青影是两位英俊的年青人,青袍飘飘,人才一表。
尤其是左首书生打扮的人,佩了一把镶珠嵌玉的华丽长剑,英气照人,倜傥出群,那双傲视天苍,精光四射的虎目,真有令人不敢逆视的威严。
“那是舍妹,”右手年青人说。
“那人又是谁?”书生打扮佩剑的人问,剑眉慢慢内攒,眼中的冷电一闪。
“唔!好像是邻居庄家刚返家的儿子庄怡平。”
“哦!云翼兄,似乎令妹与他颇为亲密呢。”
“从小一块儿长大嘛!”
远远地,庄怡平也看到了这一面的人,向纯纯说:“你瞧,你二哥来接你了。”
纯纯猛抬头,笑笑说:“是我二哥,另一人……”
庄怡平这十年来,随乃师在江湖闯荡,乃师隐姓埋名掩去本来面目,带着他冷眼旁观江湖的众生相。
因此,他对江湖不陌生,多看多听,但如非生死关头决不伸手管闲事,江湖动静瞒不了他师徒俩。
“翩翩浊世佳公子,河南卫辉府天下第一堡,威麟堡乾坤一剑公孙宙的爱子,号称武林一公子少堡主公孙云长,在江湖可说大名鼎鼎,家喻户晓。”
他有条不紊地叙说:“乾坤一剑名列风云四霸天之首,与你爹小有交情,想不到公孙少堡主竟然还来湘南在尊府作客,很可能将有什么大事发生。”
“咦!你怎么知道江湖事?”纯纯讶然问。
“你忘了吗?我是被一个江湖浪人所拐走,随着他四处流浪,怎能不知道江湖事?不知道就混不下去啦!”
“这位少堡主甚有气概呢。”
“号称江湖一公子,才貌当然高人一等。”
“他为人如何?”
“这个……闲谈不论人非。”两人脚下一紧,终于到了亭前。
庄怡平抢先抱拳向韦云翼行礼,微笑着说:“韦二哥,还记得小弟庄治平吗?”
韦云翼一面回礼,一面笑道:“城里城外早就传遍了你返乡的事,相貌依然依稀可辨,怎不记得?
怡平弟,这几天我和大哥都不在家,昨日傍晚船方抵埠,从长沙回来。呵呵!十年不见,你长得好壮,过几天我再约你到城里喝几杯。来,愚兄替你们引见,小妹也过来。”
佩剑的书生果然是公孙云长,目不转瞬地盯着韦纯纯,眼中涌现异彩。
引见毕,客套一番。
公孙云长一听韦云翼介绍怡平是半农半商,足迹未出衡州府的土财主的儿子,那将怡平放在眼下?再看怡平穿得那么土,因此连点头打招呼也显得十分勉强。
但对韦纯纯,这位武林一公子显得分外殷勤,笑得十分得意,向韦纯纯欣然说:“听令兄说,姑娘的内外功火候皆成就非凡,天下大可去得。目下天下汹汹,名门大派的弟子,皆纷纷至江湖创业,武林人才辈出,大有可为。
姑娘如有兴至江湖磨练,在下当为前驱。舍下位于大河北岸,欢迎姑娘前往一游。以韦老伯南衡的武林威望,姑娘必可获得侠义道英雄的热烈欢迎,扬名立万易如反掌。”
纯纯保持温和的微笑,极有风度地说:“家父曾经说过,江湖鬼蜮,处处陷阱,女孩子不宜走江湖。敝乡山明水秀,人杰地灵,连家父也愿终老是乡,我一介女流,又何必至江湖抛头露面呢?公孙公子的盛情,只好心领了。”
庄怡平知趣,向韦云翼说:“韦二哥,过几天小弟再过府拜候,告辞了。”
韦云翼不便挽留,笑笑说:“刚到家,家里来了不少客人,抽不开身,过几天我们好好谈谈,你请便。”
“庄哥哥,明天我来找你。”纯纯向他嫣然一笑:“谢谢你送我。”
一旁的公孙云长,虎目中冷电一闪即没。
第三章 祸起萧墙
情之一字,委实不可思议,缘字更是玄之又玄。
庄怡平对童年的玩伴韦纯纯,早年本来就没有多少印象。十年久别,彼此皆已长大成人,韦姑娘已是风华绝代,婷婷玉立的少女,按理他应该对这位青梅竹马的玩伴一见钟情,何况纯纯所表现的依依亲昵举动,已明显地表示出对他的一往情深。
可是,由于午间小云飞横蛮无礼的举动,令他对韦家深怀成见,阻止了他亲近纯纯的念头,在双方之间筑起了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
公孙少堡主与庄怡平正好相反,一见纯纯便惊为天人,第一眼便决定了自己的感情目标,决定了争取纯纯的策略和手段。
纯纯对怡平叫得亲热极了,秀丽的面庞表情也透露了芳心的秘密,这情景落在公孙云长眼中,这位武林一公子真感到不是滋味,把怡平恨人骨髓,眼中杀机涌现。
怡平是个有心人,众人脸上的表情,甚至内心的变化,皆难逃他的注意。
他看到了公孙云长眼中的杀机,看到了纯纯流露出对他的绵绵情意。
怡平一走,公孙云长盯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向韦云翼似笑非笑地问:“云翼兄,这位庄老弟是不是武林人?”
韦云冀呵呵笑,不经意地说:“这就难说了。湘南一带,由于甚少发生天灾人祸,人丁旺盛,生齿日繁,因此子弟们纷纷往西谋生路。
往西沿湘江直上,越江源渡灵川,沿漓江下桂林府,甚至沿当年秦兵下越南路线,远及南越开创基业。那一带乃是蛮荒之区,苗蛮遍地,猛兽尽入城厢,没有武艺防身,死路一条。因此,湘南一带有村必有武馆。”
“练了防身拳脚,并不算是武林人。”公孙云长傲然地说。
“怡平弟从六岁筑基,他家的武馆曾拥有五位高手师父,南宗六合长拳算是武林正宗。至于他被拐走失踪十年的经过,就没有人知道了!这期间他是否把武技搁下,就不得而知了。”
“人倒生得蛮雄壮的,只可惜虚有其表。”公孙云长又在表示自己的了不起:“练武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名师出高徒,像贵地这种无村不馆的练法。怎能调教出超尘拔俗的高手?何况……”
“公孙公子。”纯纯忍不住插嘴:“这么说来,贵地是武林北斗少林的山门所在地。必定高手辈出,豪杰如云喽?湘南地近南荒,此地无人了。”
“呵呵!姑娘别多心。”公孙云长强笑:“韦老伯尊称为武林四杰,四剑圣的南衡,名重江湖,家学渊源,与一般的武馆里面所调教出来的人自是不相同的,比如你……”
“天色不早,咱们回去吧。”韦云翼打圆场,他已看出乃妹对公孙云长并没有多少好感,再说下去,就可能不欢而散啦!
暮色重重,视线有限。
他们一走。不远处林缘的草丛中,升起怡平朦胧的身影。
“怪事,这个目空一切的花花公子,跑来湘南有何图谋呢?”怡平喃喃自语的又说道:“拔山举鼎的得力爪牙出现在祝融峰,而这个花花公子却在此地作客。万家生佛吴仕明号召天下的侠义英雄,不断地与拔山举鼎作殊死战,乾坤一剑公孙宙,就是万家生佛的得力赞助人。
情势不妙,花花公子必定是奉乃父之命,前来游说南衡出山,加入万家生佛的除奸行列,却被拔山举鼎侦悉,暗中跟下来了。如果南衡真的激于义愤,毅然应允出山加盟,恐怕将祸从天降,拔山举鼎不先下手为强,才是天下间最蠢的笨驴。
招魂使者之出现祝融峰,并不是为了师父而去的,八成儿是顺便办事,目的却是南衡。花花公子替韦家招祸,我得设法劝阻韦老伯出山,免为拔山举鼎所乘,不要让拔山举鼎抓到毁灭小有天韦家的籍口。”
他向林中退去,幽灵般消失了。
鄢真卿由大学士严嵩荐任总理四盐运司,是前年的事。而拔山举鼎在此之前,已跟随鄢奸六年之久了。
那时鄢奸的官衔是左佥都御史,不时巡视天下各地作威作福,是众历周知的天下四大奸恶之一。
这期间,以万家生佛为首的侠义道英雄,不断向鄢奸行刺、伏击,谋杀……但没有一次是成功的袭击。而拔山举鼎的党羽们,却把那些逞匹夫之勇的侠义道门人,杀得落花流水。
自从鄢奸总理盐运司之后,冲突的情势更为加剧,如火如荼,双方皆全力以赴,道消魔长,万家生佛没有一次占得了便宜,他江湖朋友公认的领袖地位,已经摇摇若坠,朝不保夕了。
如果南衡能加入,或许能挽回劣势。
武林四杰的东神,隐居蓬莱神山,谁也找他不到,不可能泛舟重回中原助万家生佛一臂之力。
西道也多年没在江湖露面,听说已深入不毛远赴西昆仑苦修去了,何时重返中原,无人得悉。
有希望出山仗剑除奸的人,只有南衡和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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