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顾不了男女之嫌,忘了自己创口的痛楚,解开怡平的上衣,逐条经脉找寻穴道检查。
可是,她从来就不曾真正检查过真人的经穴,所有的知识皆来自父母的讲授。
她这一辈子,还真没有接触过成年的异性身躯,现在要从大男人身上检查经穴的异状,可说与瞎子摸象相差不远,既然没有了解男性身躯的知识,更没有临床的经验,浪费工夫是必然的事。
“庄哥哥,你……你醒一醒呀……”她酸楚地呼唤,因为她实在不知道该怎样才能找出被制的经穴,必须靠怡平自己说出来。
即使怡平说出被制的经穴,她也不知该如何施救。
公孙堡主不会用普通手法暗算人,必定使用歹毒的独门手法,她怎能解得了?
怡平毫无感觉,像个死人。
“庄哥哥……”她哭倒在怡平健壮的胸膛上。
蓦地,她听到熟悉的,令她兴奋的语音:“不要哭,不要移动。纯纯,仔细听我说。”
是一种奇怪的声音,细、轻、小,但神韵不变,入耳清晰。
是怡平用传音入密神技,正向她说话。
她几乎兴奋激动得要跳起来,但总算控制住自己的情绪,静静地伏在怡平的胸膛上凝神倾听。
感觉中,她的心已经跳出了口腔,血液的流速加快了三倍。
“我知道你受了伤。”怡平说:“如果伤得不重,可以行走,就捏我三把,否则捏我一把。”
她捏了三把。
石室仅丈六宽,两丈六长。前面有看守住的小房间。铁栅宽有八尺,囚室内大半空间可受到看守的监视。
看守坐的地方,相距仅丈五六,任何人低声谈话,也难逃看守的耳目。
她不会传音入密,所以得用信号表达。
“你的髻环是金制的,捏我一把;铜制的,捏我两把。”
她捏了两把。
未嫁闺女通常梳三丫髻,就有三只髻环作饰,外面缠以丝线或花边,颇为美观。有钱人家当然用金银打制,但通常用铜,丝线一缠,谁知道是铜是金?
“他们要下毒手,不是今晚就是明晚。灭口越早越好,这是江湖道的金科玉律。现在的困难是两个看守,必须将他们无声无息地击毙。你找机会给我三只发环,两个用来杀看守,一个用来开锁。我的任脉受损,但仍可一拼,所以必须装出受制的模样,以避免他们再下毒手制经脉。现在,你把我搬上小床,你我好好养精蓄锐,晚膳后不久便得等候机会了。”
看守仍可看到床的一半。
所谓床,只是两张小长凳加上几块木板,无衾无枕也无席。仅比躺在地上好一点而已,对囚犯已算仁慈的了。
锁在手环脚环上,就得坐在石壁下睡觉,无法上床。
晚膳并没送来。
“他们不让我们做饱死鬼。”怡平在纯纯耳畔咬牙切齿说:“看来,他们要在今晚结果我们。”
“我们有拼的机会吗?”纯纯附耳问。
“没有。唯一的希望,是他们进栅来动手。但依我的估计,由于你受伤并不重,他们犯不着进来冒险,必定用暗器先将我们击毙。”
“这些天杀的……”
“咒骂没有用,天杀不了他们。如果我能出去,我杀。”
“天!我们能出去吗?”
“也许。”
“这……”
“等他们走近栅发射暗器,我就可以用发环换他们三条人命。”
“庄哥哥……”纯纯凄然哀唤,突然抱住他,冰凉的粉颊贴在他的脸上厮磨,泪水湿透了他俩的脸颊。
“冷静些,纯纯,不要失去信心。”他用稳定的嗓音在纯纯耳畔说。
“我……我不甘心啊!庄哥哥。”纯纯饮泣着:“我……我以为我可以帮助你追求高嫣兰,没料到她竟然这样对待你……”
“傻小妹!这不关高嫣兰的事……”
“是她,是她!”纯纯几乎要高叫:“我见到她了,她和公孙云长……”
“不要说了,纯纯。”
“我……我好恨。”纯纯咬着银牙说。
先前出室的看守回来了,将食盒交给原来的看守提入房间进食自己坐在凳上换班监视。
“等下一班,换班时设法把他们两个都引过来。”怡平悄悄地说:“越早逃走越好,这也是江湖道的金科玉律,不能等他们先动手杀我们。现在,好好养神。”
同一期间,几个黑影到了庄左山峰的高崖上,利用缒绳下降,慢慢地降下百丈高的陡崖,逐渐接近了谷底。
宏大的食厅中,筵开八桌。
这场宴会从天黑开始,二更正盛宴尚未结束,主客双方一面喝酒,一面畅谈江湖大局,谈话的时候比吃喝的时间还多。
其实,谈来谈去,公孙堡主始终盯紧主题不放,主要仍是劝高谷主合作,而高谷主却始终不肯联手。
万花山庄的子弟如果出山,合作的对象是常北岳而非公孙堡主。双方分析利害,唇枪舌剑各逞口舌之能。
石室在东庄的崖根下,倚崖壁而筑,与最近的房舍相距不足百步,呼应十分方便。除了石室内每天派两名看守之外,外面则由另一批人担任室外的警戒。
如果室中没有人囚禁,内外警戒都不派。
两个警哨把守在紧闭的石室铁叶门外,一左一右监视着三方,后方是陡崖不用顾虑,要接近真不容易。
不容易,并非不可能。
万花山庄有石室囚入,知道的人少之又少,地处山崖下,室前花圃连着东庄的房舍。
要到石室,须经过那一座座经常有人活动与警戒的房屋,外人进入山庄已经十分困难,接近石室更是免谈。
而且,知道有石室的人不多。
由于顾虑纯纯真有朋友在谷外等候消息,因此石室的警戒加强了。
但派出搜索的人,根本不曾发现陌生人的踪迹。
府城方面返庄的人,也肯定地表示府城没有岔眼人物出现,猜想纯纯必定是在唬人的。
警戒虽然表面上是加强了,其实谁也知道不可能有人敢大胆入侵。
更没有人想到,会有熟悉万花山庄内外地形情势的人,利用危崖从不可能接近的方向接近。
共有六个黑影,在用崖间生长的树木石角,以一段段粗绳,逐段缒下那些无法攀援的危险地段,悄然降下百丈绝崖,无声无息地降落在石室左方的山崖下,距石室不足百步。
石室中不知时辰,但从那盏小灯笼中火焰沉落的高度,概略可以估计过了多少时光。
“我们必须在他们三更天派人下毒手之前,设法逃出去。”怡平附耳向纯纯说:“二更天快过了,准备动手,迟恐不及。”
“哥,能射得中那看守吗?”纯纯问。她把惯常称呼中的庄字去掉了,去得十分自然,因此显得极为亲昵而不牵强。
“他的坐姿对我不利,不易射到咽喉要害,必须把他诱过来。”怡平说:“我耽心的不是两个看守,而是外面的人,不知外面的警戒情形如何。外面的人听到声息进入,我们就完了。”
“他们送我来,我看到外面有两个警卫。”
“不必管外面的人了,反正我们非出去不可。记得引诱的步骤吗?可别心一慌就乱了。”
“你要我用美人计诱毒僧,不比现在危险百倍?我可曾慌乱了?”纯纯居然脸红红地说。
“我知道你静得下心。”
“对你我……”
“纯纯我……”
“哥,准备。”纯纯毅然说,她知道怡平想说些什么,心里面在转什么念头:高嫣兰!
怡平突然叫了一声,手脚一阵痉挛,接着痛苦地呻吟,砰一声滚落在床下。
“哎呀!庄哥哥,不要……不要……”纯纯拼命地阻止怡平挣扎。
两人都倒了,缠在一起滚到室中心。
坐着的看守一怔,本能地走近,站在栅外讶然注视两人在地上挣扎。
“这小子经脉快崩裂了。韦姑娘,不要管他。”看守好意地说:“断脉崩裂死得很惨的,他会先撕裂了你,你……嗯……”
扳直了的发环长有六寸四分,从结喉上方贯穿喉头卡在口中,斜穿入颅内部,人扭曲着摔倒。
纯纯虎跳而起,伸手出栅要将尸体拖入。
“钥匙不在他身上,他也没有兵器,拖来何用?”怡平一面说,一面用发环改制的开锁器,探手外出开始定下心拨锁。
纯纯不管,将仍在抽搐的尸体拖近。
在生死关头,她变得出奇的勇敢,先在尸体的头部劈了两掌,震死脑部让尸体加速死亡,方拔出尸体喉下的发环。
“我也可以赚回一个。”她咬牙说:“这些天杀的狗东西!他们必须付出代价。”
六寸四的钢技,在她手中真可以成为杀人的利器。
她的注意力,完全放在小房的门口。
里面还有一个睡觉的看守,很可能是牢头,只要那家伙一出房门,她就会给予对方致命一击。
同时,她也紧张地等候怡平将锁拨开,如果开不了,那……她不敢想象。
怡平如果没有把握,就不会用发环制钥匙他早已看清钥匙的形状,对这种将军型半月大锁构造也熟悉。
铜枝性软,手扳牙咬与床缝夹扭,便制成一枝代用钥匙。
喀嚓两声,大锁被拨开了。
他们渡过了第一重险阻,还有第二重,第三重……
两人将看守的尸体拖入,放在小床上,锁上铁栅,小心地到了室门。
铁叶门有两道闩,粗如门柱。
拔闩试推,怡平暗暗叫苦,大事不妙。
“哥,怎么啦?”纯纯看到他懔然的脸色。
“门内外都有管制。”他叹口气说:“内用闩,外用锁,双重管制。没有万斤神力,休想将门拉开。”
“哎呀……”
“找那个看守设法。”怡平向小房间一指。
小门没上闩,应手缓缓而开。
真是无巧不成书,应该正在沉睡的看守,鬼使神差恰好午夜梦回,大概是作恶梦,突然怪叫一声,狂乱地急急挺身而起。
不能让叫喊声惊动外面的人。
两人不约而同,不假思索地射出铜枝。
怡平的反应更是敏捷,随铜枝飞扑入室。
两根铜枝已经要了看守大半条命了。
怡平的掌接着如巨斧下劈,重重地光临脑门。
“没救了。”怡平抓住重新躺下的看守,就灯下瞥了一眼,颓然放手。”
“哥,怎……怎办?”纯纯显得六神无主。
“还有希望,纯纯,沉住气。”
“怎么希望?”
“派来杀我们火口的人,应该快到了;”
“但……双重管制……”
“这两个看守的嗓音,我都可以模仿,至少可以有七成酷似。”
“骗他们?”
“是的,快找兵刃。”
两个看守的剑,都藏在枕下,一找便着。
现在,他们出了囚牢,手中有了剑。
怡平剥下尸体的上衣穿上。
万花山庄设有囚人的石室,可惜负责人经验不够。对付怡平,知道搜光他身上的物品,甚至除掉他的上衣,撕开他快靴的内皮。
但对付韦纯纯,却没有搜除她的发环。
谁知道发环可以拉直来作致命武器?甚至可以用来造钥匙?
准备停当,现在只有一件事好做了:等待、等待派来灭口的人前来。
怡平刚踏出小房门,突然愣住了。
“哎呀!卓姐姐……”他后面的纯纯欣然叫:“是卓大姐……”
铁叶门不知何时推开了,迎门站着一脸惊讶的卓梅英,穿一身曲线玲珑的墨绿色夜行衣,狭锋刀握在手中。
“你……你们出来了?”卓梅英讶然叫。
“卓姑娘。谢谢你。”怡平欣然说:“我们在等,正为了出不去而焦急,外面加了锁,出不去。”
“走,离开再说。”卓梅英苦笑:“我们也在外面焦急,里面闩死进不去,破门又怕他们对你们下毒手,真的谢谢上苍,走!”
外面有四位穿虎纹衣,握快活刀的人,还有两具尸体。是警哨。
当他们利用预先垂下系妥的纪绳,升至半崖附近,下面的万花山庄警钟狂鸣,灯笼火把越来越多。
派来灭口的人,发现囚室的变故了。
怡平的任脉受制,用不上全劲。
纯纯背部受伤,也不敢用全劲。
因此,必须小心照料,由先上的人,助一臂之力把他们拉上去,所以速度不够快。
上面的人正在将纯纯拉上一段峭壁,在下面等候的怡平大感焦急,悚然说:“糟了,他们会追上来。”
“你可以放一万个心。”陪伴他的卓梅英说:“他们做梦也没料到人从这里出入上下。这时即使发现了,也来不及追啦!”
“如果他们用弓箭……”
“他们没有弓箭。”卓梅英向崖上一指:“我上面却有二十张强弓。”
“哦!你对万花山庄很熟悉?”
“邻居嘛!”卓梅英注视着他微笑:“万花山庄建立,比我家的巫山太虚幻境晚十年。当初高庄主的老爹建立这座山庄,家祖本来想赶走他们的。后来家祖慈悲认为有万花山庄阻绝西面的道路,反而对太虚幻境有利,从此没有人从西面到太虚幻境打扰,所以才让他们在此地生根,我当然熟悉这里的形势。”
“谢谢你来救我。”怡平感激地握住卓梅英的手臂:“我是个大傻瓜,糊涂虫,笨驴……”
“庄……大哥,不要自责。”卓梅英反握住他的手背幽幽地说:“爱过方知情重。大哥,忘了她。”
“我忘不了。”他怆然说:“我闯过十年江湖,我看过人间百态,见过各式各样的人;但却是第一次碰上这么忘恩负义的人。”
“她爹是江湖四霸天,称雄道霸的人是与众不同的,他们对权势、利害、物欲、甚至爱情,看法都与常人有异的。像我爹、我娘、我三姨,甚至刀下不留情的三姨爹,就不配在江湖成为风云人物。我们只配秘密地来去,秘密地盗取贪官污吏、为富不仁的大户、真正为非作歹凶徒的金银财宝,而不重视虚名浮誉,永远不会成为江湖的豪霸,所以不需要机心。”
“恕我冒昧,你们快乐吗?”
“当然快乐,多傻的问题!”
“那就够了。哦!卓姑娘……”
“你不能叫我梅英吗?”
“这……梅英,有关那十二色珍宝……”
“庄大哥,你实在很笨。”卓梅英打趣他。
“我笨?我……”
“韦姐姐不是回到你身边了吗?我家才不稀罕那些珍宝,只想藉机打击走狗们而已。”
“那些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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