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敏是伍思善的小姨;自己开了家推拿诊所,在z市小有名气。彼时伍思善选择报考z医大;主要是为了跟程诺团聚,其次便是因为小姨在z市。三年前,谢敏一咬牙,跟多疑、傻帽又大男子主义的丈夫离了婚,独拥一座豪华公寓,有心让伍思善陪自己住,可这妮子那会儿正忙着谈情说爱呢,顾不上。程诺跟唐豆豆闹翻之前,其实早把落脚点找好了,便是投奔谢敏。
谢敏很喜欢程诺,怎么都不肯收租金,程诺拗不过,也就不再坚持,因为谢敏虽说只比自己大十多岁,地位却与母亲一般,恭敬不如从命。
洗净手,程诺接过碗,在这位资深推拿师的监督下,捏着鼻子灌中药,同平日一样,边喝边念叨:“嗷!苦死你们!看你们还敢跟老娘作对!”
谢敏看着碗里的汤药一点点下去,温柔地鼓励:“一定能哒!都喝光,忍着点儿,别吐。”她若不看着这丫头,一准吐掉大半。
放下空碗,程诺皱着眉打了个嗝,接过敏姨递来的水杯,使劲漱口。
“你手机忘了带,善善打我电话问你回来没有,不过她也没什么急事,你先去泡澡放松放松。下乡这些天也不知你有没有按时喝药,有没有浪费掉?”
“我哪敢不听敏姨的话,不想活啦?”程诺漱完口,过来搂谢敏肩膀,“元旦放假前我得去一趟北京,给你带什么礼物好呢?”
谢敏捏了捏她的脸,将她往浴室推。“把你自己平安带回来就好。”
药浴泡到一半,手机响起,是伍思善,好像已经一百年没见到她,又好像遇到了万分火急的事,声音都有些不稳。“橙子啊,你再给我弄三十箱帝橙好不好嘛。你送我的那些券都被我们主任抢走了啦。要不是我今晚值班,一定过去侍寝哒,嘤嘤嘤……”
程诺不由笑起来,因为想起敏姨刚刚骗自己说善善没什么急事,恐怕打过很多次电话了。
“是你主动拍领导马屁吧。”她太了解善善,为了评上职称,一定不遗余力地溜须拍马。不过也不能怪她,跟自己太久,这妞儿多少会被传染上自己的一些不良习气吧。
“嘤嘤,被你猜中了。妈哒,那些橙子我一个都还没尝呢。好橙子,帮帮忙啦,就三十箱而已。”
“行行行,爱妃的面子就是朕的面子,哪怕爱妃不过来侍寝,朕也要不择手段替你凑齐三十箱地。”
“谢主隆恩。”伍思善心满意足。
“这次相亲还顺利么,有没有吓着人家?”程诺的担心不是没道理。彼时为了安慰沉浸在失恋痛苦中的死党,她快了句嘴:“好人应该努力比坏人更坚强呀,你打起精神来好不好?”不想被善善领悟反了,甩掉眼泪大叫:“真tm气人!好人为什么总是比坏人脆弱!?老娘我从现在起要当坏人!”
芳龄二十有七的伍思善共计谈过三次恋爱,谈三次便受了三次伤,痛定思痛后,立誓独身,远在g市的父母急坏了,一边拜托z市的谢敏替她张罗适婚男子,一边逼她参加各种相亲会,如果拒绝就有被弄回g市之虞。
抵触情绪严重的伍思善害怕被父母监管了去,嘴上答应了,却将各种相亲会当做女权运动的战场,见一个损一个……大半年下来,“泼妇”恶名传遍各大婚介所,令广大单身男性谈之色变。
因此程诺习惯了向死党询问相亲会后的战况。
“喂喂喂,受惊吓的是我好不好?”伍思善抱怨,“一个比一个对不起市容市貌,还敢挑我的毛病?别看这些伪精英嘴上说是为了寻找相知相爱的伴侣……我呸,就是一群找小三和二奶的渣男!”
嚯!一地躺枪的!
“相亲会原本就是直奔婚姻去的,男人根据自己的经济条件点餐,标准当然也因人而异,你不问青红皂白就拿人家当出气筒,谁受得了?”
“算了,还是谈谈你吧。去乡下忙这么久,身体吃得消么?”
“朕依山傍水,吸的是纯氧,吃的是纯天然,住的是环保屋,没问题!”程诺用力拍了拍水润润的自己,让对方听响儿。
“你睡眠一直不太好,我抽空再找些偏方来。”
“别为我忙乎了,我现在状况极好,撂倒三、四个壮汉没问题。”
“好什么呀。”伍思善嘀咕一句,随即刹住,骤然没了声音。
程诺笑容不改,心底却自嘲:是啊,好什么呀。
去年四月,为了陪伍思善散心,两人结伴去北京玩,晚上看摇滚歌星演出,她却陡然发现近舞台的观众席里站起一个身影,正待离开……她中了邪般从欢动的观众中挤过去,朝那个身影冲去!
在她心中,一个人年轻时候最大的财富,不是青春,不是美貌,也不是充沛的精力,而是有犯错犯傻犯贱的风险却仍会愿望强烈地去冒险,无论结果多么不堪。
她只有听他亲口说:“程诺,别再傻了我不爱你了!”她才能绝了相思。
耳边灌满能将灵魂都震撼出窍的歌声:“我想要怒放的生命就象飞翔在辽阔天空就象穿行在无边的旷野拥有挣脱一切的力量……”
她使出全部的力量嘶喊:“靳圣——!”却被现场强大的音乐声淹没。
伍思善比她跑得快,越过她身边时,大声说:“让我帮你捉住那混蛋!”
当那“混蛋”被捉住,一脸惊愕地回过头……不是靳圣!
为什么不是他?!她眼前发黑,脑袋仿佛被无数根铁丝勒住,剧烈抽搐,疼痛难忍……
后来,她被当做癫痫发作送进了医院,再后来,ct和核磁共振诊断报告出来,竟是右枕叶胶质瘤,俗称脑癌,而她,病程已到了34级,属高度恶性,仅1。8%的患者存活超过3年。
为什么会是我?!她不愿相信也不敢相信!
患了胶质瘤,一切治疗都显得徒劳,因为即便立即进行手术切除也无法全部切除干净,倒仅仅像是为了完成医学意义上的病理检查。况且术后注定会复发,不得不接受一次次生不如死的化疗,放疗……生存质量太差!
她向来不是轻易向命运低头的人,那天,她看着窗外一片新绿,轻轻哼唱那首《怒放的生命》,唱罢,回过头,向静默不语的伍思善淡然一笑,十分平静的:“善善,我们该回家了,下次再出来玩。不过,你要发誓替我保密,我的性格你懂的,嗯?”
是的,生命即便只剩下一天,她也不要活在世人怜悯的目光下。
她,从来都是强者!要像健康人那样朝气蓬勃地活下去,永不妥协!
伍思善张了张嘴,泪水从红肿的眼睛里瞬间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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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天等不到伍思善说话,程诺敲了敲送话口,大声说:“不是说好的么,伍爱妃,不许在朕看不见的地方滴猫尿!朕告诉你,人生就像打电话,不是你先挂就是我先挂,谁能一直不挂?早挂早托生!再说了,朕不见得输给那些捣蛋的小细胞。朕在乡下的这些天,天天跟它们沟通,给它们灌输哲理,我说给你听,你不许笑话我哦。我说:‘寡人智商一流,尔等占据了寡人脑袋也算一流聪明,可有一点尔等务必明白,将寡人折腾报销,尔等也算活到头了!’喂,善善,我说了这么多铿锵有力,光荣绝顶的话,你怎么一点崇拜之情都不表示?”
伍思善在那头抽抽鼻子,哼了哼,瓮声瓮气的开口:“我的台词都被你抢了,表示个毛线啊。我跟你说个心里话吧,从前我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崇拜你,现在可算找到答案了,普天之下没人栽了个大跟头还能像你这么猖狂的!橙子,还记得那个算命瞎子么,他说你能活到87岁,我相信你一定可以!”
“嘁!87岁算什么!我在乡下刚拜访过一个半仙,她说我能活到一百岁呐!”程诺捏着电话嘿嘿地笑,“朕最近多抽了几盒烟也没事。看来下次核磁共振报告会有令人振奋的数据出炉。”
“刚一夸你就犯浑了,一天最多只能抽一根!”伍思善假装生气,嗓音陡然提高几度。
其实自从她揽下替程诺采购香烟的活计,sobranie就没正宗过。90%的烟叶都被她换成了特制的茶叶。如果程诺发现味道不对跟她说,就骗她是她自己嗅觉异常。
值得高兴的是程诺至今都没发现异常。
“别嚷嚷那么大声!一根就一根!”程诺假装妥协。她抽惯了sobranie,味道变化这么大怎么可能吃不出来?不想拂逆伍思善的一番好意罢了,吸着假烟也自我催眠:这就是最正宗的sobranie!
“对了,善善,你得赶紧帮我想想,怎么才能让曾求实死心。我快黔驴技穷了。”
伍思善哼了哼:“你都没辙了我还能有什么高招?或许,只有跟他上过床,他才会对你彻底失去兴趣吧。”
“嗷~~这种馊主意亏你想得出来!”程诺感觉自己浸在水里扩张的毛孔瞬间收缩,甚至能听见“哔”的一声。
“咳咳,就知道你这副反应。我觉得吧,男人总是对得不到的东西眼馋。一旦解了馋就不当回事了。如果你舍得牺牲贞洁,保不准现在已经一身轻松没烦恼了。〃
“请问,岳不群两年前被你一脚踹去非洲,他对你死心了么?还是你现在又相信爱情了?”程诺提醒死党尊重事实;她被那厮扑倒不知多少回了呐。
岳不群原名岳朴凡,是伍思善读医科大学时爱得死去活来的男友,此男跟社会上一俗妞儿劈腿的事曝光后,伍思善动用关系将他发配去非洲援建医疗项目了。但此君一心想与她重修旧好,这两年发过的毒誓能叫广袤的非洲大草原寸草不生。也正是因为此君的存在,伍思善重新开辟的两条爱情之路都先后以失败告终。
彼时,程诺曾以局外人的清醒劝她:“少年时追求激情,成熟后却迷恋平静,在我们寻找,伤害,背离之后,还能一如既往的相信爱情,这是一种勇气。
“这话好像谁也说过。”彼时的伍思善从她怀里抬起花猫般的脸说。
“嗯,原创是村上春树大叔,我照搬了。只要能帮你恢复自信,我不惜将他本人绑架来安慰你。
“听不懂日语。他说得再好听也是废话!”伍思善撅着嘴,好歹不哭了。
此刻,程诺不由自主地想起当初劝死党时她没说的后半段: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一片森林,迷失的人迷失了,相逢的人会再相逢。
再相逢……又如何?
“我在说曾求实,你别扯上岳不群这贱人好不好,他是富贵都能淫,贫贱都能欺的人渣!曾求实不同,他愣是给家境坑的!你想想,他有才有貌有身材,除了好色这一男人共性,挑得出其他毛病么?
程诺使劲拧死党送自己的毛绒公仔。“你那么欣赏他,怎么不替我收了他?不给我满意答案,信不信我今晚就找几个壮汉将你就地正法?”
话筒那头传来一阵猛烈的呛咳声。
“瞧你激动的!是前半截被我说中了还是后半截太重口味?”她又敲了送话口。
“死丫头,赶紧看看手机还剩几格电?”咳定的伍思善转移话题。
程诺看了一眼:“没事,还剩一大半呢。”
伍思善曾多次提醒她手机只剩一格电时辐射最厉害,要记得及时充电,而且记得左侧接听,减少对大脑的损伤。
每次听她絮叨这些,程诺心里便暖暖的,心情也好许多。
伍思善回归正题:“说真的,橙子,如果曾求实真心爱上了你,不再滥情,你接受他么?
“善善哪,你那颗泛滥成灾的爱心又放错地方了!要知道什么环境造就什么人,这就跟没大粪一定产生不了沼气一样的道理!”程诺很不客气地作比喻。
“橙子啊,你就是太聪明所以活得累!当然,我也一样!你说咱俩总那么敏锐地看穿男人的心思干什么!我觉得曾求实本质不坏,他为了讨好你,没少跟我这里挖掘你的喜好,说明……”
“说明他满脑袋都只有两个字——征服!你看他结交的那帮朋友都是些什么人就知道他怎么样了。那帮人成天把羡慕他和嫉妒他放嘴边变相地奉承他,能不叫他那颗潜在的虚荣心一而再、再而三地揭竿而起么?”程诺无奈又烦躁。也怪自己,一着不慎,竟把他的“坏”心眼儿彻底激发出来了。
“我看他挺好,你想想,如果他一不做二不休,找人绑。架你、再往他床上一扔,然后早早晚晚,一有精神就搞你,逼你就范,你能把他杀了还是把他告上法庭?”
程诺听得心惊肉跳,头皮一阵阵发麻:“好好好,他专情!他爱我!可你说我得有多无耻才能享受这种爱情?”
抛开曾求实品性如何不谈,模样倒是很讨人喜欢的,然而这些年她一脑袋的绮梦全葬送在靳圣那里了,其他男人充其量只剩下近观不慎被她亵玩的命,况且自从查出患了脑癌,她便很后悔答应父亲跟曾求实订婚,哪怕提早两个月知道也不会答应!
倘若曾求实一直吊儿郎当的,只是为了敷衍长辈跟她做做样子,她倒犯不着烦躁,一旦曾求实被她磨得实在受不了自然会主动跟她掰,这么一来,也算不有损曾家颜面,她吃亏就吃亏些吧,天生她对待名誉问题看得开。不想,使出各种办法“虐待”那家伙,逼他主动提出退婚,他却愈发跟她较劲了。
麻烦大了不是?
“你别总替别人打算好不好?当我求你了。”伍思善了解程诺是个打落牙也能笑着吞下肚的主儿,一路走来,痛入骨髓,却仿佛从未经历过任何伤害。
36谈笑风生
“善善;你不觉得自己越来越像拉皮条的么?”程诺打了个哈欠;心想,倘若善善知道靳圣出现在今晚的庆典上,而且是曾求实的表弟;下巴会不会惊掉?
她是看着靳圣离开的。那会儿她站在台阶上等曾求实——貌似又被豆豆缠住——视线转动;一眼便瞧见那个鹤立鸡群般的挺拔身影;正与东方飞鸿一道往外走。突然,他回过头来,隔着人山人海,准确无误地看向她站立的所在;似笑非笑的,而她;根本来不及撤回目光,惊慌得差点往地上蹲,幸好父亲站到她面前,隔绝了那道视线。
说来可笑,她这165公分的身高在女同胞里绝对不算矮,但在唐家,与高大的兄妹们站一起,她倒像是最小的那个,又像是捡来的孩子。她清楚地记得那个寡言少语,比她更像哑巴的二哥唐念北某天清晨回来,喷着发酵的酒气,将正要出门的她抓住,不顾她的挣扎,将她提溜到镜子前,阴恻恻地说:“伪冒货!你不可能是我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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