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桑子衿都在问自己,为什么要选择晚上来这里呢
是因为白天太过赤裸裸了,她实在积蓄不了勇气吧。
桑子衿推开陵园的铁门,迈出第一步的时候,长长的影子拖在前边,竟也似在微微颤抖。
夏子曼的坟墓她一次都未来过,奇怪的是,她却清楚地知道那条弯弯曲曲的小径怎么走,以至于毫不费力地,站到了墓碑前边。
忽然之间,真的是忽然之间,事情就成这样了。
姐姐找到了她,姐姐走了。
她却收获了一段从未想过的人生,她有了乐乐。
桑子衿蹲下来,墓碑上夏子曼秀长浓密的长发随意地披在肩头,笑意轻柔。
“姐姐,真的很抱歉,一直没来看过你呢。自从你走后,我真的太忙了……乐乐每天都在长大,我很怕……很怕照顾不好她。”桑子矜低低地说,“今天过来,是因为我终于下定决心了。我会带着乐乐离开他……一定会的。”
她闭了闭眼睛,却又无意识地仰起头,皎洁柔和的月光落在身上,湥Ю淅涞模∪萌宋薮商印IW玉粕詈粑澜憬阍僖膊换岷妥约嚎谒祷埃伤胍党龅幕埃故钦庋钊四岩云舫荨
假若她还活着,听到自已疼爱的妹妹对自己这样说,会是怎样的反应呢
生气?失望?还是震惊?
可是桑子衿顾不了那么多,她要亲口将这句话说出来……
“姐姐,如果当年……你知道我也喜欢萧致远的话,你还会和他在一起吗?” 她伸手去触摸姐姐温柔的眉眼,心底却是知道答案的。
夏子曼的性格远较自己的强势,假若……她们都了解彼此的心意,最先退出的,一定是自己。
可惜,生活没有给她们幸运的缓冲,措手不及地,她就迎来了令自己的世界天翻地覆的那一天。
桑子持在上维的实习即将结束的时候,公司的形势越来越不容乐观,人事处对外招聘的工作已经搁置,人人都觉得这个公司的发展已经进入了死胡同,转不回来了。
夏子曼依旧很忙,即便萧致远不在文城,她也有处理不完的公事,于是两姐妹在周末约会的时候不约而同地选在了咖啡店。桑子衿照例在写毕业论文,夏子曼则在处理邮件。
“哎,这边无线断了吗?”夏子曼皱了皱眉头。
桑子衿看了看自己的电脑,“没有啊。”
“你电脑给我用用。”夏子曼有些着急,“这封邮件急着发出去呢。”
姐妹俩换了位置,桑子衿仰头放松了一下,捧着胚芽奶茶喝了一大口,看见姐姐微微蹙着眉,紧紧盯着电脑屏幕,不知在想些什么。
“看不出来,你还挺关心我们公司的股市。”夏子曼不经意地说。
她的桌面上还留着股市査询界面,上维重工那个箭头始终往下,几乎要触底。
桑子衿没说话,只是不无担心地叹了口气,不知道此刻的萧致远在干什么呢?她这样想着,手机滴的一声,他的短信。
“明天—起吃晚饭?”
“你回来了?”
“明天回来,现在要登机了。”
她只知道他满世界乱飞,有时一天赶三个航班,于是明知他已经关机,还是给他回:“这么忙要注意身体啦!”
等到发完,却看见姐姐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用和之前一模一样的话回敬自己,“谈恋爱啦?”
“没有啦。”桑子矜掩饰地笑笑,转移话题,“我的电脑是不是很慢? ”
“下次给你换一台吧。”夏子曼也抱怨,“等个页面得好几分钟。”
桑子衿心虚地笑,萧致远有时候也用她的电脑,那次慢得快把他逼得抓狂——话说回来,谁让他老是不把自已的电脑带身边呢?
和姐姐吃了晚饭,桑子衿照例是在校门口下车。先去了趟超市,又倒腾了三趟公交车,终于到了萧致远的公寓。自从上次来过一回,桑子衿就再也没来过,主要是因为这里离市区实在太远,她实在心疼打车的费用。等车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一个塑料袋毫无预兆地破了,西红柿滚得到处都是。等到收拾完毕,她才发现自己的心跳一直很快,总是不安。
后来想起来,这可能就是预蓍吧——
命运有时就是这么荒谬。
是义无反頋地去直面残酷的真相,还是自欺欺人地去接受假象
这真是一道无解的难题。
大包小包地从车上下来,这处高档社区本该保卫森严的物业竟没有询问她,倒为她推开门,笑着说:“萧先生好几夭没回来了呢。”
桑子衿心底有些莫名其妙,保安认识自己?知道自己是来找谁的?不过她没多想,径直去了公寓里边。那串数字她是背熟的,很快打开门,赤脚跑去厨房,将东西——规整好。
哪怕如保安所说,萧致远好几天没有回来,这间公寓里依旧干净整洁。大约是他的习愤使然,屋子里没有多余的装饰,桑子衿想起自己第一次来的时候睡的是他的主卧,将他挤在了客厅,两间客卧空空荡荡的,因为没人住,他索性连床都没有往里布置。
和上一次不同。
这次客卧已经布置好了,连墙壁都重新粉刷成了天蓝色,配上田园风格的白色卧床,比起外边黑白灰的单身男人世界,温馨了很多。
桑子衿靠着墙,默默地看着这个房间,眼眶微热。
天蓝色……是她最喜欢的顔色。以前领养她的爷爷将她的房间布置成蓝色,笑着说,那是最自由的一片天地,这样,小子衿不会再被束缚住,喜欢什么,想做什么,他们都会支持她。她记得自己无意中和他提到过,没想到他竟记住了。
桑子衿用力地压下心头翻滚的情绪,回到厨房去整理食材,等到收拾得差不多了,看看时间,估摸着他早下了飞机,便拨了一个电话。
电话响了许久都没人接。
最后转为无人接听,桑子衿刚刚挂掉,忽然听到门口轻微的动静。
嘀嘀嘀
是保险门锁的声音。
萧致远提前回来了?她忽然有些惊喜,又有些顽意,伸手将厨房的灯关了,静静地蹲在流理台下边。如果他进厨房来拿水的话……她低下头,忍不住好笑。
门口的动静远不像是正常的声音。
黑暗之中,桑子矜听到跌跌撞撞的脚步声,以及两个人急促的呼吸声。
没人开灯,她压抑住心头的不安,悄悄站起半个身子,往外边望去。
两个拥吻的身影紧贴在一起,脚步踉跄着,几乎是一路摸索着去了左手边的主卧。
萧致远……她哪怕闭着眼睛,也能辨识出他呼吸声的萧致远,此刻这样激烈地吻着一个陌生的女人,迫不及待地进了卧室。
卧室的门关上了,却能听到门板上那阵激烈的纠缠响动。
桑子衿只觉得所有的力气都被抽走,,软软坐倒在地上,身上一阵冷一阵热。她甚至徒劳地去揉了揉眼睛,想要确认这是不是一场可怕的噩梦。耳朵里嗡嗡作响……时钟忽快忽慢,过去半个小时了?或者一个小时?或者更久……桑子矜终于站起来,忽然觉得自已即便是一只傻瓜,也应该去当面问清楚,于是挣扎着重新站起来,拖着犹如万千斤重的双腿,一步步迈出厨房。
走出两步,一直在嗡嗡作响的耳朵倏然停止了噪音轰鸣,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与愤怒亦在顷刻间溃灭——因为她听见卧房里低低一声“萧总”,而那个声音是这样熟悉。
黑暗中,她没空去深思他们怎么会在一起,没有察觉自己是否泪流满面,只是踉跄着后退,却被那个女人扔下的皮包绊倒。桑子衿的膝盖摔得生疼,她却一声不吭——这个包……是姐姐常用的通勤包。
是她的姐姐,和萧致远在一起。
如果是别人,她还有勇气冲去看一眼……桑子衿悄无声息地了自己的东西,走出这间公寓。
而“萧致远”这三个字,将再也与她无关。
翌日一大早,她有些恍惚地去上维办实习生离职手续。因为去得晚,电梯里空空的,只在第三层停了一下。
进来了许多火,说说笑笑,气氛似乎十分融洽热烈。而萧致远是众星拱月的那一个。
隔了那么多人,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并没有再离开。
她却站在角落里,直视前方,没有给他分毫的回应。
桑子衿办完手续离开公司,走的是大厦偏门。尚未踏出去,却被一个人狠狠地拽住,将她困在窄窄的小道里,双眸凌厉明亮,“我们谈谈。”
“还谈什么? ”她无畏地与他对视,吐出两个字,几乎凌迟自己的心脏,“姐夫。”
他的瞳孔微微一缩,昨晚的不安得到了印证——她果然在那里。
厨房里准备好的食材,那支落下的手机,以及保安看到夏子曼时惊诧的眼神……
他眼神中一闪而逝的慌乱被桑子衿尽数看在眼底,她冷冷地笑了:“萧致远,你好好对我姐姐吧。”
“子矜~~”他伸手拦住她,“我和她没什么,你相信我。”
“昨晚我看到的,难道是一场好戏?”桑子衿不怒反笑,抿起唇角,“我的眼睛没有瞎。”
“我不怪姐姐,因为这件亊我从头到尾都瞒着她。可是我恶心你萧致远。”她用力推开他,连眼神深处都带着深深的憎恶,一字一句,“你最好永远不要出现在我的面前!”
不知道为什么,萧致远的神情竟似有些受伤,只是怔怔地看着她,轻声重复:“你说什么?”
看上去真无辜啊……桑子衿这么想着,用力推开他,转身离开。
还有半年就是宇业季,学校里的一切都显得浮躁而匆忙。
从上维离开之后,夏子曼找桑子衿吃过一次饭,抱歉地说:“本来想和你一起去海南过年,可是爸爸妈妈他们想要我出国去陪他们……”
桑子衿十分理解,眉眼弯弯地笑,“没关系,以后有的是时间呢。”
夏子曼仔细地打量她,终于察觉出妹妹有些心不在焉,还消瘦了许多。她不无担心地探手去摸摸她的额头,轻声问:“怎么啦?身体不舒服吗?还是找工作压力太大了?”
桑子衿微笑着摇摇头,低头吃了一口菜,嘴里却寡然无味。
姐姐的黑色驼绒大衣里边穿着裸色修身连衣裙,优雅地坐着,五官依旧明媚灿烂。桑子衿忽然控制不住地想,学历、家世,乃至身世,其实他们才是真正的相配吧。
可她能欺瞒得了自己的思想,却瞒不过自己的心……这样想的时候,岂止是心脏,连胸口都在一突一突地痛,就像是深深地被挖走了什么,而那个东西,再也不属于自己了。
“子衿?你听到没有?”
“啊?”
“我说,这次出国的时间会久一些,有很多事要办。”夏子曼顿了顿,眼角眉梢都露出喜悦,“我……会带他去见下父母,回来可能就要准备订婚了。”
桑子衿一下一下地戳着碗碟里的饭,声音像是在梦游,“姐姐,他到底是谁?”
夏子曼却不说,婉转一笑,“下次见面你就知道了。”
送走了姐姐,桑子衿回到学校,只有方屿还在宿舍。她正趴在床上看电影,见到桑子衿就嚷嚷:“姐夫刚才来找过你呢!你怎么不接电话? ”
桑子矜懒得同她说,就随口骗她,“我们见过了。”
“唉,等着小别胜新婚吧,他要去国外多久呀?”
桑子衿低下头,努力去忽略像钢针一下下刺进心脏的痛感,“他也和你说了要出国了?”
“嘻嘻,我让他回来请吃饭。他和你说没有?”
桑子衿不答,手机上却进来一条长长的短信。
“我知道你现在不想见我,但是请你等我回来,再听我解释一次好吗?我和你姐姐之间没有什么。桑子衿,由始至终,我只爱你。”
“爱”这个字这样刺眼,桑子衿忽然间难堪得想要哭。
她强忍住一把砸了手机的冲动,用力摁下按键,选择删除。
手机嘀的一声,显示删除完毕。
盯着一片空白的屏幕,桑子衿忽然想,如果……能一并删去的是记忆,那该多好?
从此以后,桑子衿的生活彻底回复到以前的平淡。姐姐和萧致远都没有再主动联系她,就在她以为自己已经刻意将那段过去抹去的时候,那个名字十分不合时宜地出现在耳边。
那是新学期的课上,学弟学妹们在分组讨论。桑子衿上过那门课,院长的课十分注重案例的时效性。她瞄了一眼,题目竟然是“试论述上维重工在应对收购危机时使用的策略”。她似乎已经离开这个世界很久很久了。等到回过神,这一切都变得这样陌生。
桑子衿拿了学弟学妹搜集的资料看下去,才知道这两三个月间,上维重工争取到了和一家跨国公司建立战略性合作伙伴的机会,后续订单源源不断,交易量惊人。而那张单子的有力竞争者正是光科重工。
萧致远究竟是如何在公司濒死的情况下让它起死回生的,其间的细节不得而知,但是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借由这次机遇,上维重工股票上扬。评论家们纷纷表示,这次合作的意义并不在于表面上的价值,而在于萧致远为集团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他可以借由这段时间大刀阔斧地进行整改,从而彻底改变上维的命运。
远在欧洲的他一连上了好几家企业家杂志的封面。桑子衿看着封面上那个年轻而沉稳的男人,许是她的错觉……比起之前,他瘦了很多,而眼神中亦只剩下锋锐的残酷。
“学姐……你没事吧?”
桑子衿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失态地盯着那本杂志封面看了许久。她连忙还给学妹,笑笑说:“没事。”
已经是最后一个学期,出国的出国,拿了offer的开始上班,校园里开始弥散出淡淡的躁动的气氛。桑子衿前一段时间找工作有些不在状态,但是最后总算也是找到了工作。公司不大,但是福利还不错,可以申请员工宿舍,又有外派培训的机会,她也不再犹豫,便将合同签了。
在新公司开始上班,已经是五月份了。
天气开始有些热了,傍晚起了一场雷阵雨。突如其来的暴雨让整个城市都显得狼狈不堪,措手不及的行人们忙着奔跑躲雨,桑子衿十分地幸地,就是落汤鸡中的一员。
眼看离宿舍不过百米,手里的伞却被吹折了。桑子衿没有办法,站在一家小店的屋檐下,理了理早就在往下滴水的头发和衣服。
忽然有道人影大步走过来,疾风暴雨中,拿一件风衣罩在她身上,近乎霸道地将她拉到了路边。
尽管没看清那人的脸,可不用猜测,她就知道……萧致远回来了。
车门找开着,他将她塞进副驾驶座,转而坐进驾驶座,利落地发动。“”“”“”“”“”“”“”身上的衣服还是湿的,被冷气一吹,冻得有些发抖,桑子衿手忙脚乱地脱去风衣,寒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