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生是剔透的玻璃人,这样的男人,无论多少年纪,都需要她认真的对待。
“听不懂,”大花打了个哈欠,回到座位上,“我趴会,你们俩别叫我。”大花不明白,那么悬殊的两个人,怎么可能会在一起。巴黎圣母院尚且是悲剧,青青和修车的哑巴,又会怎么样?
还是单纯的青青不知道,这个社会现实得多么可怕。
青青对小草笑了笑,说:“这件事替我保密。”
小草点了点头,弱弱地说:“其实我也听不懂。”
青青看着唱生,对小草说:“没有经历过的,很难懂。”唱生只是一个残疾人,他可以有平凡安稳的一生,却为了她而选择了在少年时流浪闯荡,所受的罪弥漫了整个时光长河。这样的生活经验,又有几个人能有。
当年她弱小、脾气差,动不动就出手打人,唱生都不曾抛弃过她,现在唱生平庸,她又怎么能嫌弃。
*
“唱生!”
唱生刚站起来,青青就跳了过来,双腿缠在他腰上扑在他身上。唱生宠溺地看着青青,‘不准淘气。’
“考完啦,一身轻松!”难得青青穿这么厚还能做出这等规模的动作,她晃着上身也不管多少人在看,反正她知道唱生心里一定是高兴的,“唱生唱生唱生,中午想吃豆角面,要放好多好多辣椒。”
“呃,你们好,修个车成吗……”一道声音传来。
青青羞赧地从唱生身上跳下来,恢复了正常,唱生这货脸皮比青青还薄,已经红得可以,点了点头,围上皮件就要开工。
男孩穿着校服,车胎被扎坏了,表情木木的,目瞪口呆地说:“李、李……青……青……”妈呀修个车都能碰见女神,只是——女神跟一个修车师傅搂搂抱抱的?
青青摘下耳套,冲男孩笑了笑,“怎么啦?”刚才和唱生抱抱了,心情好极了,青青露出两排白齿,低下眼去看忙碌的唱生。
他的手紫肿了,在雪天浸在水中。青青皱了皱眉,心疼唱生,却也没办法,以往的十几年都是这么过来的。
男孩结结巴巴,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青青心不在焉的,懒得应付他,就坐在了一边,盯着唱生冻伤满满的双手发呆。
第一年唱生出去修车的时候,手上都是工具误伤的伤口,青青经常捧着它们落泪,后来渐渐地就习惯了,不仅是唱生习惯了粗糙的手,青青也习惯了他的伤口。
青青愣愣的,沉思了一会儿。
她和唱生生活得太久了,十六年啊……一个人这一辈子就几个十六年,这么冗长的时间,硬生生麻木了她对唱生的疼惜。
自己多久没亲手给唱生擦护手霜了?一年还是两年?青青心酸地垂下头,怪不得唱生总自卑,还想让自己给他生孩子,原来自己做
得还是不够好不够细,才会让唱生很害怕。
车带修完了,青青还是怔怔的,唱生洗净手,坐到青青旁边,抬起青青的下巴,这娃娃脸上都是眼泪,哭得怪可怜的,眼睛湿漉漉的像头中了箭的小鹿。
“唱生疼吗?”青青边问,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了下来。她把手叠在唱生的手上,感受那粗糙凹凸的纹路,这些划开的伤口,都是因为她。
唱生微低下脑袋,自从青青初三后,他明显地感到了青青对他的关心不如以前了,说不失落是假的,只是他知道自己不是青青的助力,只要她还能在他身边,他就什么都能忍。
哪怕有朝一日,青青有了真的爱人,他也愿意卑微地以哥哥的身份留在她的世界里。
青青怜惜地把他的两只手握在他的两手间,想搓又怕弄破了伤口,越想越觉得自己对唱生太大意了,唱生那么敏感的心思,不定会想成多么严重,“收摊儿回家吧,我给你做饭。”还要给他的手上一些药。青青想着,在唱生的下巴上亲了又亲,自己也不哭了,比起自己,唱生才像是小孩子呢。
*
青青给唱生擦好药后,往上面吹着气,说:“养一下午,明天再出摊儿,”偷香了一口,发现唱生正抿着唇看她,眼神青涩一如当年,“闻到香味儿了吗?”
唱生嗅了嗅,知道是豆角面的味道,点了点头。
青青松开他的手,走到厨房把饭都做好,端到客厅来和唱生痛痛快快地吃了一顿。
青青打了个饱嗝儿,倒在唱生大腿上,“终于能吃顿饱饭了,万恶的考试啊。哥哥,陪我睡会儿午觉不?”
岁数大了,没有了初开的精气神,体力也差了许多,早晨才要过青青,唱生觉得中午自己不会乱来,就抱着青青进了卧室。青青蹬着双腿,哈哈笑说:“我还没刷碗,放我下来!啊,不准扔我,不准!”
一阵笑声在卧室中传开,唱生万分珍惜这时时刻刻,把它们都化作宝贵的记忆底片,牢牢存在了脑海中,随时观赏,随时临摹。
青青的皮肤白白嫩嫩,是他最喜欢吃的小豆腐;青青的眼睛圆滚滚,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黑宝石;青青的身子娇软如糖,尝起来……绝顶的甜美。
唱生抱着怀里的青青,青青的长发散在他的颈间,瘙痒,但幸福无比。动一动指头就能触摸到青青的侧脸,触感十分细腻,唱生扭过头,青青甜甜地笑着望着他,好像在看世
界上最珍贵的宝贝。
作者有话要说:配图:送给你,反正我会融化。
这是个甜文啊=0=
、晋江独家十六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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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到过年;唱生收拾好了东西准备回李家,因为李家嫂子不喜欢青青;所以青青这时候会跟着大风一起到孤儿院去;陪小朋友和阿姨过年。如果不是有大风陪着;唱生是怎么也不可能让青青一个人在外面的。
大风工作忙,青青功课重,好像只有唱生一个人是很闲适的,三个人坐上长途客车;唱生搂着青青;大风坐在后面看文件。
青青扭过头问:“大风哥哥今天怎么这么忙,过年还要拿着班上的东西。”
大风刚打完一个电话;手里攥着手机,好像心情很不好,皱着眉说:“今年……忙。”他偏头看一看唱生,见唱生一如既往用鼓励的眼神望着他,大风深吸一口气,坚定地说:“不过,以后就不会了!”
唱生这才笑笑,掌住青青的小脑袋瓜扭了回来,青青还不依,“你干嘛呀我要和大风哥哥说话。”
唱生把食指竖在唇前,颜色很粉的一张薄唇被他压下去一点,再加上嘴角上挑的弧度,好看得青青都看痴了。
“我知道了,他在看东西,不去扰他了还不行吗。”青青乖乖地靠在唱生的肩头上,望着窗外移动的风景,还有走得很慢的云朵,在蔚蓝的天空中,一缕躲在云后的阳光,闪耀出奇异的光彩。
那辽阔,像唱生的关怀,怎么看也看不到头;那异彩,如同唱生清澈深邃的双眼里的一道温柔目光,或许,还比不上唱生瞳仁的美丽。
人都说唱生是哑巴,是修车的,配不上年轻的她,可是谁又知道,真正纯粹的人,多么难得。
“唱生,你过完初五就来孤儿院找我好不。”青青不想和唱生分开那么久,一走就是半个月,回去她就开学了,都没有时间好好和唱生在一起。
唱生微微笑着,却没回答,只是垂头深深地看着青青。青青撅起嘴,不高兴了,“我知道李叔叔想你,可是婶子又不喜欢你,回去还不是受气的。”她十二的时候跟着回过一次李家,就是迁户口的那一年,结果自己直接被李家嫂子赶出来了,说什么是唱生捡的杂种,从那以后,李家嫂子也再也没给过唱生好脸色,一见面就是骂骂咧咧。
直到现在青青也没明白李家嫂子为什么要这么对她和唱生,“那你初八初九过来陪我两天。”
唱生看青青气愤又可怜的小模样,轻轻咬住下唇,点了点头。他坐正身子,让青青趴在他的腿上,好让她睡一会。
每年的寒暑假他们都要分开一段时
间,唱生由一开始想得茶不思饭不想,已经适应了不少。每次回李家,其实也没有什么好做的,就是帮忙干干活,嫂子从没给过唱生一个笑脸,大哥夹在中间傻乐,只要能看到弟弟就很开心的样子。
这么多年过去,李大生还是那个老样子,日子过得没什么起色,也难怪李家嫂子脾气越来越暴躁,这恐怕才是她对唱生和青青不好的原因。
不过唱生也不是很在意。他低头看着腿上的青青,青青的长发很黑很顺,握在手中像抓不住的丝绸,质感极好。
出了青山客车站,唱生给青青戴好口罩和耳套,亲亲她的额头,向他们挥了挥手,送青青和大风上了公交车。他自己站在公交站那,直到看不见了那辆笨重的黄色大车,才缓缓地转过身上了另一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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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儿院早就翻新了,盖了新的四层楼,唱生以前的小屋被推倒,不见了踪影,替之以新的楼房。
这次回来,孤儿院又盖了栋两层楼,专门给孩子们学习用的。看见这些改变,大风和青青相视一笑,为孩子们感到开心。当年他们就是从这里走出来的,对这里的感情,就像是自己的家一样。
“青青姐姐!”小鼻涕虫跑了出来,抱住青青的大腿,“呜呜,你可回来了,夏天答应我的童话书带给我了吗?”
小鼻涕虫是个胆小的女娃娃,去年七岁,今年长大了些,面容生得实在普通,只是眼睛很有神。爱哭,所以才叫鼻涕虫,每次青青离开都哭得一塌糊涂。
青青弯下。身子,从背包里掏出一本精装的童话书,小鼻涕虫立马高兴地捧在胸前,跳了几跳,却在看见身后的大风后,缩到了青青身侧,小声地问好:“大风哥哥好……”
大风挑了下眉,憋笑说:“你好,小花花。”大风变戏法似的从兜里拿出一朵布花,戴在小花花的耳边,“很漂亮。”
小鼻涕虫脸红了,一个劲儿地蹭着青青的裤子,不知道在扭捏什么,一直到阿姨们都过来跟青青说话了,小花花才松开她,反而跟着大风屁股后面走了。
青青无奈地望着小花花瘦弱的身影,失声而笑。
小花花那眼里的爱慕……是对大风的。也许是因为她对唱生有爱,所以并不大想去矫正小花花年幼的懵懂喜爱,即便是这感情若是成长起来,是真正的畸形之恋。
谁年少的时候没个钦慕的人,谁又能说忘年的爱情一定是虚幻的,无花无果。
*
很快到了除夕夜,大家伙坐在活动室看春节联欢晚会,年纪特别小的在一边玩玩具,稍大一点的,像大风和青青,就帮着阿姨包饺子。
不知道是不是孤儿院里的孩子都特别早熟,大风和青青都做得一手好菜,包起饺子来干净利落,阿姨们笑了笑说:“有这俩人还用得着咱们,咱们还是哄孩子去吧。”
大风朗目笑意明显,说:“阿姨们去看小的吧,那边有个尿裤子了,我和青青包饺子就成。”
阿姨一看,可不有个一岁的正哭哭啼啼呢,赶紧过去抱起了小东西,好好哄着。
青青虽然想念唱生,可在这样和谐温馨的气氛里,也感到了人情的温暖,嘴角一直翘着,漂亮的脸蛋更显脱俗靓丽,“大风哥哥下午是给谁打电话?”打完电话以后,整个人就萎靡下去了,那个人,一定很不一样。
大风的手停了下来,叹了口气,黯然开口,却答非所问:“你不知道,青青,你和唱生让人多么羡慕。”大风看起来很伤感,又慢慢地擀起皮来,“我在北京,自己闯荡,住三平米的出租屋,每天玩儿命地接案子,”大风苦涩地摇摇头,他是北漂最普通的一个,恐怕还是最可怜的,因为他无父无母,连个歇脚的家都没有,“我在北京交了个女朋友,唱生知道,长得很一般,甚至有些丑。我明白自己条件不好,买不了房,所以只要感情好就很满足,可是她还是和我分手了。”
大风侧过脸来看着青青,似有自嘲之意,问:“青青,你知道吗?她嫌我穷。纵使我长得好也被她当做没用的,脸不能当饭吃,学识没有用武之地,上进无法让我在短时间内成功。我的确不够好,所以没借口让好姑娘跟着我吃苦。但是啊,青青。”
青青打量着大风的脸庞,这是一张很好看的脸,英朗、阳光,因为时间的洗礼,他的眉宇透着成熟和稳重,“大风哥哥,你只是没碰到对的人罢了,不用太在意的。”原来这一路,竟是为这个糟心?大风的确毫无基础,完全凭着自己的努力在向上攀爬,但他这么优秀,又肯吃苦,以后一定会好起来的,那个女孩不要他,只是不想过苦日子吧。虽然现实得很可恶,但也不是不能理解,哪个人不向往更好的生活。
“是的,不是对的人。所以我才格外羡慕你和唱生,明明唱生也一无所有,但是你却一直跟着他,跟着他在冬天修车,冻得直跺脚;跟着他在夏天出摊儿,累得满身流汗。”这样的相濡以沫,这样的不离
不弃……他什么时候也能有呢。
“我是唱生养大的,他付出那么多我不能抛下他的。”青青把馅包进面皮里,说:“唱生很好,就算他在别人眼里很平凡,我还是觉得他好。而且我自己也很一般,不过是长得比普通人强了一点而已。”
“你那是强了一点吗?”大风点点青青的鼻尖,看她鼻头沾上白白的面粉,笑了出来,“傻丫头,就是去了北京我也没见过比你更漂亮的了。我真怀疑我不着漂亮的就是因为从小看着你,现在看谁都长得一般了。”
青青没再说话,笑盈盈地和大风继续包饺子。大风已经不需要任何开导了,因为青青已经看见他的朗目里,有了轻松的释然。
各有各的活法,自己选择了平淡地宠着唱生一生,大风也有自己的理想,在大都市闯荡,相信他能闯出名堂。
十二点,和大家吃完饺子,大风和青青走到走廊,应着外面的鞭炮声响给李家拨了个电话,那头是李大生接的,青青先是和李大生拜了个年,唱生就接过了电话。
那边是静谧的,青青握着唱生的手机,手心里都出了汗,说:“过年好,”觉得自己太紧张,话都说得迂腐了,“你还好吗?”
唱生在低矮的平房里,点了点头,知道青青看不见,便对着电话筒呜呜了两声,告诉她,他想她了。
青青低笑,害羞地看着在一边好笑的大风,“嗯,我今天和大风哥哥包饺子了,白菜馅的,可好吃了,你吃饺子了吗?”
唱生又呜呜,他吃了,只是没青青包的香。想着青青的样子,听着青青温柔的声音,唱生握着电话筒,笑得一脸生嫩。隔得这么远,青青还想着他,他怎么能不高兴,只怕幸福得要冒出泡来了。
鞭炮声越来越大,是李大生带着小海在外面连鞭炮带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