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身松懈下来,不知不觉就困倦了。
周围,有贺云望的笑声,有霁寒清亮的呼唤声,还有虞弘很爽朗的说着朝中趣事,重叠在一起,合着莫凉半真半假的梦入眠。
不知过了多久,莫凉忽然一个激灵醒了。
人呢?莫凉背后一惊,连忙回头找,却见贺云望也坐地上,头靠着树干,闭着双眼,阳光照过疏影印在他的脸上,烙印出秋的印记。
贺云望察觉,睁开眼睛:“醒了?”
莫凉问:“霁寒他们呢?”
“一起去河边看枫叶,见你睡得沉,就没叫你。我呢,走南闯北,懒得看这种小景。”贺云望起身,舒展了一下四肢,显然他也坐了不短时间。
过了一会儿,天忽然转阴,有下雨的迹象。
贺云望和莫凉二人慢悠悠地往“仙境”走去,贺云望意态悠闲:“四皇子准备蛰伏到什么时候?据南陌阁的情报:太子还想搏最后一把,三皇子是困兽犹斗,二皇子觉得时机也成熟了……蒋星临不会坐等他的兄长们打上门来吧?”
莫凉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莫凉觉得,做任何事都必须专一,护卫,就一心护卫好,不要出现任何漏洞。如果一边琢磨怎么跟皇子们斗,一边思虑如何部署护卫队,一心做不到两用,可能两头都会落空。所以,当蒋星临和谋士们商议密事时,莫凉都是在外围忙活,排除一切敌情,对具体的部署并不清楚。
贺云望唔了一声:“虽然说篡位这种事不光彩,但如今的窝囊皇帝,继续当下去还是祸害。”
绝对祸害!窝囊皇帝管不了国家,又对儿子们下不了手,等四个皇子真正打起来那才是灾难,所以必须有一个人站出来收拾这个场面。
就在这时风大起,眨眼间,暴雨噼里啪啦地打下来,周围的林子瞬间就黑了。随从没有带伞,莫凉和贺云望只能快步疾走,先和蒋星临他们会合了再说。
莫凉环视四周,忽然心生强烈的不安感,他几乎跑了起来,看见好些人乱糟糟地往回走着,莫凉大声地问道:“四皇子呢?”
一个护卫回答:“在、在找。”
在找?莫凉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一边喊着,一边狂奔,从前到后,根本就没有蒋星临的影子。护卫们早也都慌神了,聚在一起,找出最后见到蒋星临的人,那人白着脸说:“四皇子一个人坐在石头边玩枫叶,小的见他无聊,就多嘴问了一句莫护卫在哪里。四皇子忽然就发怒了,让小的离远点。”然后呢?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这不是神经病是什么?
莫凉气得心窝疼。
霁寒一听蒋星临不见了,反而比较冷静:“我可以肯定,要下雨的那会儿他还在,而且,他向你那边去了。”
……没事瞎胡跑干什么!
莫凉又气又急,气的是蒋星临一定是耍脾气了,急的是万一不是耍脾气,怎么办?该不会再一次绑架吗?妈蛋,这谁受得了!
一片哗啦啦的大雨中,所有人漫山遍野的找蒋星临,就在这时,忽然有人大声喊:“快来看!”
原来是小规模的山体滑了,大雨中,莫凉目测了一下,就算是蒋星临无意中路过,拔腿就跑还是埋不了的——别管了,赶紧先把土刨开来看看再说。一群人甩开膀子就开干啊,生恐四皇子在地底下窒息。
就在大家吭哧吭哧快把山刨断时,忽然听一声:“都干什么呢?”
莫凉回头。
蒋星临擎着一把伞,风雨中,看不清模样。
莫凉奔了过去,确信是鲜活的蒋星临,气不打一处来,狂吼一声:“你上哪里去了!平白无故失踪了是想干什么!长没长脑子!”
蒋星临挂不住了,更怒:“下这么大雨,我当然躲雨去了!”
……
一大群人拥了过来,山屋的主人腿一抖:玛呀,刚才一个人还好说,这一群人是要把房子拆了啊——啊,竟然是四皇子?里边请!里边请!诶,怎么又走了?噢,去不远处的南风小镇啊!那里是玩耍的好地方!
南风小镇离得不远,这一群人奔入南风馆,蒋星临大手一挥:馆里立刻清场,就在这里呆一晚。
护卫们高兴了。
流水的相公,铁打的掌柜的,熟悉的地方和夹生的相公,莫凉瞅了半天,忽然一个削瘦的少年窜了过来:“莫凉,把衣服换了。”是八兮,八兮的个子窜了一大截,下巴还是尖尖的,一副机灵样,手里托着一件黑色的长袍子。
莫凉来不及叙旧,冲个澡,衣服一穿出来了。
正殿的椭圆形桌子,莫凉往副席一坐,他很生气,他想抓住谁狠狠揍一顿,他想好好发泄一下——可恶,刚才差点被吓死好不好,蒋星临这个王八蛋还跟没事人一样,要不是这么多人在,非要揍他一顿不可!
早一步换好衣裳的虞弘等人正在玩牌,其余好几个护卫长也有说有笑,一见莫凉,都惊呆了,全部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脸上,而后倏然被阴冷的表情吓住。
整个大殿鸦雀无声。
虞弘眼明手快,哧溜一下就闪到旁边桌子去了。
护卫们的眼珠子动了动,不敢直视,心虚地往后退,而后纷纷说四处巡查去啊,莫凉冷冷地扫了他们一眼:“去哪里?把四皇子守住,比什么都重要!就在眼皮底下你们都能让他失踪了?!”
护卫长纷纷低头,一声不吭。
一众人不说话,气压很低,那边,蒋星临却带着一脸惬意过来了,显然这场雨没影响他的好心情。莫凉扫了一眼,脸上怒意更重。
走进气压中,蒋星临显然也感受到压力,但他不能认输,手一挥:“都杵着干什么!玩去!”
护卫们如释重负,倏然闪得没影了。
蒋星临兀自倒酒要喝,莫凉伸手将酒壶压住,抑制不住怒气:“这种事不是闹着玩的,你不见了,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我们这么多人的脑袋呢!还有,去哪里至少说一声,让人知道你在哪里!?”
蒋星临也怒了:“一亩三分地你都找不见我,还有脸怨我!”
莫凉爆发:“找不见才正常!你以为你身上发光啊!你以为你身高十八米啊!你往树下一钻谁能看见啊!这里不是在弹丸之地真宛,这里是元奚国,偌大的国土我能看见你躲哪里了!”
蒋星临啪的一声把酒壶摔了:“你就不会盯着?你是贴身护卫!睁大眼睛都看不见我还要你干什么!”
谁稀罕当你的护卫?要不是你拖着我能当个破护卫!
莫凉蹭的站起来:“行!我今天不干了!”
哐当当——
桌子掀了,酒碟子啪啪啪的碎了,一干人干瞪眼,眼看莫凉怒气蓬勃要走,正赶到的霁寒拉住了莫凉:“莫凉,你干什么!快给四皇子道歉!”
莫凉一甩手,却被拽得更紧。
蒋星临见他们拉拉扯扯,更加愤怒:“不用!要走就走!”
莫凉气得要发作,霁寒不由分说狠狠上脚一踹,莫凉的左膝本能跪了下去。莫凉还挣扎,霁寒按住他的肩膀往下一压,笑着说:“四皇子,看在莫凉诚心致歉的份上,你就原谅他吧?”
莫凉刚要开口,嘴被霁寒死死捂住了。
蒋星临心情更堵,怒目:“我……看在平常的份上……赶紧坐下来喝酒!”
霁寒还死死压制着莫凉,这边对着惊愕的柴来一露笑:“旧地,重游,柴掌柜,我还要点,那最贵的……八美!”
听见声响,带一头湿漉漉水珠的贺云望走过来,看这场面瞬间了然,一打响指:“柴掌柜,愣着干什么,赶紧上菜,有什么好戏新戏都上来,还怕我们赖账不成?过来几个相公伺候,唉,一蟹不如一蟹,昙云上哪里去了!”
哗啦一声相公们都上来了。
叮叮咚咚的琴声琵琶声也都起来了,好不热闹。
霁寒终于将莫凉松开,莫凉动了动肩膀,坐在副座上冷若冰霜。虞弘摇了摇骰子,扯开一个笑:“压大还是压小?”
人一热闹,尴尬气氛冲淡了。
脑子纷纷扰扰一阵,心绪渐渐平静,莫凉侧头瞥了一眼:旁边坐的蒋星临一只手以酒挡住脸,另一只撑在椅子上,眉间微皱,嘴角向下,伤心一览无遗——却只有侧脸才能看见。
莫凉的心一软,犹豫了一下,手伸过去握住。
蒋星临回看他一眼,骤然愤怒。
莫凉加大力气将他的手压住,蒋星临的越发恼火,嘴唇紧抿,脸上的表情生动了很多。僵持了半柱香的功夫,莫凉举起酒杯,衣服一摆,半跪在地:“四皇子,请速属下无礼。只因当下形势非同寻常,还请四皇子体量属下的良苦用心!”
护卫长也蹭过来帮忙说了几好句。
蒋星临脸色缓和了,顺杆下,露出微笑:“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
作者有话要说:
☆、长袖善舞,终有时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辰玉、七七、水月琉璃魅蓝幽的地雷,小火再接再厉……
【第三十八章】
冰山解冻,歌舞升平嗨起来!
全场欢声笑语,虞弘脚踩凳子上把把骰子盅摇得山响,笑得欢乐:“霁寒,还是你有办法,你竟然能把莫凉压住,是有神力还是怪力?”
霁寒无泪:“混蛋,我手腕都扭了。”
虞弘哈哈一笑:“那也值,要不然,忤逆大罪,莫凉就可以进牢里了;四皇子也是大度,当面被吼、颜面大损都能不计较,光一个下跪道歉就把事了了,啧啧,莫凉算跟对人了!”
贺云望给霁寒一瓶跌打损伤药:“瞎掺合,纯属活该。你以后啊,离莫凉远点,落个清净!”
“要不是我,他们现在肯定崩了。”
“要不是你,他们也不可能崩……算了,看看别人吵架也挺有意思的。”贺云望望了那边一眼:莫凉与蒋星临风平浪静。真是的,吵架就吵架摔东西干什么,算南风馆倒了八辈子霉差点被掀了。
霁寒后知后觉地看着莫凉,疑惑了:“他是莫凉吗?模样一夜就变了?灯下的缘故吗?还是我眼花了?”
贺云望说:“有人终于露出真面目了。”
好多人也都偷偷看莫凉。
待酒菜都上来了,一桌人都有点拘谨,唯有霁寒兴致勃勃地说:“莫凉,是不是淋过雨的缘故,你好像变标致了?”
标致?莫凉差点喷血!
霁寒四处求证:“大哥,你看是不是?莫凉绝对是不折不扣的美男子一个!柴掌柜,你果然眼睛利,我以前还说莫凉怎么能是相公呢,果然,就这容貌什么花魁都赶不上啊……咳咳,是泡温泉时那些药的作用吧?”
柴掌柜笑吟吟:“承蒙霁三公子夸奖,莫护卫的相貌的确千里挑一。”
虞弘大惊:“什么莫凉是相公?”
莫凉:……都给我去死!
作为贴身护卫,莫凉和蒋星临同睡一个房间。
两个人,两张床。莫凉朝里侧睡着,一动不动彻夜难眠,忽听身后有动静,知道是蒋星临,他声色不动。蒋星临站了半天不说话,终于开口:“你是不是不情愿?你从没有想过呆在我的身边。”
“那我现在跟的是谁?”莫凉蓦然出手,猛的一拽。
砰的一声,蒋星临跌倒在床。
而后静默无声,只有呼吸。
莫凉回忆起第一次见,就没忍心拒他于门外,所以之后都没法硬不下心,终于开口:“如果你还想听对不起的话,我不介意再说一次:我不该在众人面前顶撞你,折损皇子的颜面,以后生气的话,我会关起门来跟你面对面两个人说。可是,下午,你不该莫名其妙发火失踪,真出了意外怎么办?!”
“我为什么会发火?下午谁先撩的事!”
“我,不该故意用霁寒来激怒你,我只是……只是……就这样。”
“只是什么?”
莫凉深吸一口气,飞快地说:“……喜欢看你发火的样子,如果你在一起这么长时间,我心里是谁你还不清楚吗?”
“……”
“是不是说得太快?”莫凉侧身,“我喜欢的是你……没听清就算了。”
蒋星临抓住他的手声音发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一直遮住这张脸不就是为了今天给他一个惊喜吗?没想到霁寒看不上你,你终于死心了?”
莫凉咬牙切齿:“你再说他看不上我,信不信我现在就去追他!”
“你敢!”
“……”
“哼,你既然这么有诚意,我就不计较了,大人有大量!”
莫凉轻笑:“你是不是欠我一个道歉?”
“……”
“嗯?说不出来?既然送上床来,我有的是办法让你下跪和求饶。”莫凉骤然一翻身,以迅疾之速压住了蒋星临,听到一声惊呼轻骂,他笑了。温热呼吸在耳廓痴缠,暮秋,薄衣裳经不住几下撕扯。不多时,旖旎一片。
人生在世,韶华易醉。
红色的宫墙上落日又西沉,莫凉本靠在墙边,见有人出来,便站直了,看到一袭暗红色长袍的蒋星临健步走来,龙潜凤采天下无双。
“为什么这么高兴?”
“因为老二又给老三下了个套,老三困兽犹斗,反扑了回去,两人都栽了个狗□□,可喜可贺!”
“……兄弟阋墙是这么开心的事情么?看看人家贺云望和霁寒兄友弟恭多好,哪像这四兄弟一个把一个往死里整!”莫凉为蒋星临提了提暗红衣领,遮住了某些紫红色的痕迹,心想下一次不能这么放肆,万一引起无耻之人的意.淫怎么办。
蒋星临不自觉,苦恼地说:“我倒是还能忍,就怕皇帝撑不过去,御医说皇帝早年骄奢淫逸,身体被掏空了,垮是迟早的事。”
“韩七、张泉明他们怎么说?”听军师们的准没错。
“只能是以静制动。”
现在蒋星临的背景还不强,万一皇帝熬不住,一蹬腿,蒋星临就没有机会了。莫凉想了想,说:“你忘记了,还有一颗弃子,你请皇帝把太子放出来。老二和老三肯定坐不住,会生事,他们一折腾你就可以把握机会了。否则,现在,这两人始终是小打小闹。”
蒋星临眼睛一亮:“没错,彻底把局搅乱。”
于是,太子又出来了。
太子已经降格成了大皇子。皇帝虽然窝囊,但心底很软。本就舍不得让自家儿子受苦,借着蒋星临的恳求,顺势就把大皇子放出来了。重磅炸弹投入水中,直把朝堂炸开了花,朝臣叽叽喳喳说什么的都有,老二和老三直接就跳起来了,又是拉着势力商议,又是紧盯对手,好不热闹。
牢里受大苦,再出来已不是当初的天空。
大皇蒋伯济一出来,对蒋星临那叫一个感激涕零、言听计从,而后对老二老三那叫一个痛恨入骨,恨不能食其肉噙其皮。蒋星临没浪费这颗棋子,耍得滴溜溜的转,很快,皇宫中的气氛又紧张起来。
不过,蒋星临的如意算盘没打多久。
皇帝忽然生大病,呕出了一口鲜血。皇子们如临大敌,全部围在龙床边,睁大眼睛看着。结果命大的皇帝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