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及此内心还是有隐隐的伤痛。
在酒吧做了半个月,赵浅浅愈发娴熟了,她大多时能避开某些龌龊客人的咸猪手,偶被揩油就当做被狗咬了口。
刚卖了瓶普通人头马,顾客是个小鬼,也就十七八岁,酒喝了半瓶,就开始张狂,搂她的腰。
赵浅浅借口补妆,来了洗手间。她的妆很浅,面上敷了薄薄的粉,嘴唇只涂了唇膏,水润,淡淡。
整理好心情,赵浅浅出去又逮到两个客人,消费虽不高,聊胜于无。
凌晨两点,夜风清凉,她走出酒吧,大脑略略清醒。就算酒量再大,也不是铁打的,她其实还是有几分酒意的。
赵浅浅扶着路旁的树干,静静地站着,待身上有了力量,才抬头,准备打辆车。路边一辆黑色的汽车落入她的视线,是她看花了眼吧。
林忱这段时间一直没找她。他一直在压制自己,看能够坚持多久。
他今天的日程安排得很满,先是面试了几位经理级的主管,中午没歇,抽空去分公司转了转,下午则是去工厂视察。他从事的是保健品医药行业,产品的质量放在第一位,不能出任何差池。
晚饭后,朋友邀他去ktv唱歌。
他们一行四人刚进去,陪唱小姐就站成一排,姿态优美,眼神撩人。
周天诚眼毒,叫了最漂亮的坐在林忱的身边。周天诚和林忱坐同一沙发上,俩人身边各有位陪唱小姐。
林忱有点心不在焉,随意点了首合唱歌曲,A小姐唱功台像俱佳,唱到情深处,A小姐的大眼珠直勾勾地盯着他,里面的情意让林忱一时感叹她精湛的演技。
林忱应付地唱完,靠沙发,淡淡说:“轮到你了,天诚。”
周天诚笑出声,“你现在的表现令我怀疑堂妹的说辞。”
林忱转头看他,目光警觉,“雅青说我什么了?”
周天诚耸肩,“女人嘛,不就是缺点安全感,她也就随口抱怨了两句。林忱,我想你应该比我更明白,一个稳定的家庭对男人事业的重要性。”
音乐响起,周天诚点了首《烟花易冷》,他的嗓音浑厚,唱起来倒是别有一番味道。
只是,林忱的心思却不在上面。他垂下目光,盯着指尖升起的烟雾,想到周天诚说的最后一句话,心中冷笑。
周天诚唱到半中间,电话响了,他瞄了眼来显,放下话筒,声音压低,“什么事?”
“我和朋友在一起。”
“好,我知道了。”
林忱原本注意力不在他上面,听他说话语口吻,想到以前听周雅青说,她这个堂哥对新婚妻子极其疼爱,心里倒生了几分羡慕。有人可疼总是好的。
后面,席笠和王乾连唱几首,林忱和周天诚居然成了陪客。林忱心神不定,人有些恍惚。
周天诚则是频频看表,很是坐不住。
那两位玩性稍重,唱唱笑笑,和陪唱小姐互动甚好。
席笠注意到对面的冷清,笑问:“你们两位怎么回事?”
王乾也笑,“天诚,别是回家晚了,嫂子不给开门吧。”
周天诚起身,“你们玩,我回家了。”
林忱起身,“我也累了。”
“你们都走,还玩什么劲啊。”王乾跟着起身。
司机刘永力一早就被林忱放回家了。林忱坐进驾驶座,看着玻璃外的夜,深不见底,一如人心。
“还不走?”周天诚摇下车窗。
林忱微笑,“马上。”看着三辆汽车相继离开,林忱踩下油门,速度奇快,和他以往的开车风格迥然不同。
他是一个遵守交通法规的好市民,年幼的理想是做一名法官,后来屈服于现实,读了经济管理,那时的他只想赚很多钱,给俩人一个好的未来。
现在他有很多钱了,可他的未来却和她无关。
林忱的车停在酒吧对面,摇下车窗,一眼就能望见耀眼的霓虹,没想到,他从没想到她竟然也肯来这种地方上班。
等待的时间很长,林忱习惯地掏出烟,却发现口袋是空的。他摸到打火机,火苗跳了出来。他喜欢用这种老式的打火机,就着明火点燃,特别有感觉。
火苗忽明忽灭,搅得他心情浮躁,林忱把打火机扔在挡板上,就在此时,他的余光扫到街对面推门而出的她。
林忱从来不知道,她也有这么明艳的一面。橘红色T恤配五分牛仔裤,一双纤细洁白的小腿尤为显眼,隔得那么远,他也能看到她水润的嘴唇,在夜色里,动人心魄。
林忱按响了喇叭。
俩人视线接触时,林忱看不清她的表情,却想起旧日她恼怒的样子,嘴唇抿地紧紧的,表情严肃得像是修女,只有脸上的红泄露了她的心思。
今晚她应该也是这样的,她一向不喜欢引人注目。
赵浅浅听到喇叭声,怔了下,这不是他的作风,以前的他可是个低调的男人。她触到他的目光,迟疑着,迟疑着,还是走来了。
林忱看着车窗边的她,“上车。”
赵浅浅抿嘴,绕过车头,上车后,看着挡风镜外,晚风凉爽,而她的心是燥热的。
汽车走在熟悉的路,是回她家的路,她讶异着,马上就释然了,学生时代的林忱就很有办法,现在理当更神通广大了。
林忱的车开得很稳,和坐计程车的感觉完全不同,赵浅浅的手挨到座椅的皮,心想,怎么可能一样。
汽车停到楼下,林忱早已知道身边的人睡着了,他哂笑下,看来自己完全没有存在感。
赵浅浅睡得不熟,汽车停下时,她就醒了,过了会,才睁开眼,礼貌地说:“谢谢,再见。”
她推门下车,再次绕过车头,走得很快。
走到楼下,她按住扑通的左胸房,顿了下,正要抬脚,听到身后传来的呼吸声。
赵浅浅转身,盯着他,俩人目光相撞,她变得局促不安,这个男人仅仅站着不动,就让她浑身不自在。
林忱牵嘴笑,“我饿了,想吃你做的宵夜。”
“家里什么都没有。”
“那就喝口水,我渴了。”
“我是和人合租的,不方便。”
林忱越过她,上了台阶,他走得很快,到了二楼的拐角处,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赵浅浅低头从他身边擦过,到了八楼,她掏钥匙,手一哆嗦,掉在地上。身后的他捡起。他就站在她身后,手从她腋下穿过,呼吸在她耳边掠过,温热而急促。
赵浅浅猫着身体从虚掩的门缝钻进,林忱看着怀里的空虚,顿了顿,才进屋。
第十章
客厅很小,小的超过了他的预计。
有两间房门,他推开靠近厨房的那间,里面摆了张床,一个简易衣柜,他站在狭窄的通道,空间更小了。幸好,还有一扇窗户,可以望向马路。
她还是喜欢热闹,还是喜欢做吃的。
也就三五分钟,赵浅浅端了大碗面进来。
“去客厅。”
赵浅浅摇头,把面放方凳上,示意他坐在床上。然后,她轻轻带上门。
林忱瞬即明白她的心思,她怕室友发现她带男人回来。心里有点不舒服。
“你不吃,那我拿走了。”赵浅浅正要弯腰。
林忱挑起面,他其实不饿,不过看着面条上撒的葱花,突然就有了食欲。
赵浅浅其实是饿的,这是家里最后一包方便面。冰箱里还有两根葱花,一个鸡蛋,都放进去了。
林忱吃了两口,见赵浅浅一直盯他,放下筷子,“你手艺怎么退步了,真够难吃的,倒了吧。”
赵浅浅脸胀红,端碗去厨房,站在垃圾桶边,筷子拨了拨,挑起了两根面条。
林忱就站在厨房后面,看着她吃。他的角度,只看得到她的背影。灯光下,他能很清楚地看到她的肩胛骨微微突起,她比以前更廋了。
林忱的心有点轻微的疼,他很厌烦自己这种感觉,赵浅浅已是别人的妻子,她活得好坏与他何干。
站没多久,他就走了。站在车边,他默默呆了许久,仰看那扇窗,黑漆漆的,她还在厨房。
赵浅浅回到房间,林忱已不在。她走到窗前探头,汽车还在,眨眼间,已经飞离了她的视线。
早上,赵浅浅步行上班,一路上,心神不定。
这么多年,赵浅浅忙于生活,忙到她以为自己已经心如死灰。她的心跳永远都是以同一频率在跳动,眼珠永远缺乏生气,看到再帅的男人,视线不会停留超过三秒。
然而昨晚,否定了她自以为的以为,早上,她的眼珠盛满了陌生的情绪。
然则,她知道,她和林忱之间隔着一条海,不可逾越,也无法逾越。
到了酒楼,赵浅浅已经很好收藏了异动的情绪。对于穷人来说,没有什么比生存更重要。她的生活不能有任何闪失和意外发生。
酒店生意兴隆,整个上午都很忙,尤其是临近午餐时,大厅和包间满员。
赵浅浅去厨房催菜,经过走廊,有名新来的服务员脱下高跟鞋,靠墙转动脚踝。
“小王,穿好鞋子。”她上前一步,声音温和。
小王嘟嘴,“都站一上午了,脚都酸了。”
“我记得交代过你们最好穿低跟鞋。”赵浅浅顿下,声音渐厉,“就算累了,也不能在过道休息,这里来往的客人这么多,难道让别人闻你的脚气?”
小王怏怏地穿上。
赵浅浅从厨房端来水煮鱼,去了包间,这间包间正中还空着一位置,显然正主没来。
抽空,她去了洗手间,有俩服务员正私语,“你知道雅菊里面那个漂亮的女人和老板什么关系吗?”
“什么关系?”
“二奶。”
“要死呀,这么漂亮做什么不好,竟然做二奶。”
“我以前在总店做过,听那里的老人说,这二奶跟了老板三年,一直等着扶正。”此女停顿下,“不过,老板娘也不是吃素的,更何况老板娘还生了儿女,都十来岁了。”
赵浅浅原本是洗手就走的,不过兴许是女人的好奇心作祟,居然听完了。
再次经过雅菊,她放慢了脚步,房门紧闭,刚过几步,就听到开门声。
“老丁,这事说定了,你那方做好工作,我就和我当事人说庭外和解。”
“你大美女都发话了,我肯定得尽力。”
赵浅浅定住,转身太急,身子晃了几下才稳住。几米之外,那一身淡紫色的女人不是祝之娅,又是谁?
她站在原地。
祝之娅已瞧见,三步凑成两步上前,握住她的手,“浅浅,你怎么最近也不来找我?”
“最近事多。”
雅菊的客人陆续走光了,祝之娅拉她进房,“今天凑巧,咱姐俩好好聊聊。”
赵浅浅反手关紧门,想到起先听到的闲话,心绪复杂。在她内心,没法把高叙和祝之娅联系在一起。
高叙,年过四十,初中文化,就算是腰缠万贯,在赵浅浅心目中,也不过是个暴发户。
而祝之娅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容貌身材俱佳,怎肯心甘情愿给这样的男人当二奶。
赵浅浅想不通。
“浅浅,想什么这么入神呢?”
赵浅浅坐她身边,勉强露出笑。
“你最近忙什么,都成锥子脸了。”
“我在酒吧找了份事做。”
祝之娅夹根烟,点燃,“你过得这么辛苦,到底值不值。”
值不值,赵浅浅真不知道,她只知道按时上班,赚钱养家。赵浅浅神色惘然。
祝之娅吐出烟圈,“要不要我帮忙?你可以活得不用怎么辛苦的。”
赵浅浅明白她的意思,“外面传你的事是真的?”
祝之娅微微愣了,看着烟雾在眼前缭绕,“是。”
“为什么?”赵浅浅抓住她的手腕,“你值得过更好的生活。”
“浅浅,你怎么还活在象牙塔里。”祝之娅语带嘲弄,“你告诉我什么是更好的生活?”
赵浅浅认真想想,“找和你门当户对的男人,买套房子,生儿育女。”
“然后呢?花三十年的时间给银行打工,每天为了柴米油盐操劳。想买个好点的包要存上一年甚至几年的钱。”祝之娅拿起手提包在她眼前晃晃,“香奈儿的包,得大几万,绝大部分人一辈子见都没见过。”
“之娅,物质是一时,等你老了,总得有人陪在身边。”
祝之娅笑出声,“我除了名分,什么都不缺,他陪我的时间远远大过老婆。而现实生活,物质是永恒的,感情才是一时的。”
赵浅浅沉默着,细细咀嚼最后一句话。虽不认同,却无法指责。说起来,自己的工作还是托祝之娅的这层关系。赵浅浅顿感羞愧。
“他给了我两套公寓,一栋别墅,轿车,首饰,还有大笔现金,这些都是我的名字,永远都属于我。”祝之娅按熄烟,“而感情不过是一时化学作用产生的后遗症,穷人的感情尤其廉价。”
眼前的祝之娅是那么的陌生,赵浅浅一时无语。
祝之娅起身,拍她肩膀,“你好好想想。”
赵浅浅静静坐了几分钟,正要起身,门开了,严岚铁青脸杵在门口,“你就是这样上班的。”
赵浅浅理亏,不敢争辩,“总经理,你找我有事?”
“你手下的服务员都吵起来了,找不到你,直接找上我了。”
赵浅浅直冒汗,“我马上就去处理。”
经过严岚身边时,耳边传来一句话,“我不管你和祝小姐什么关系,公是公,私是私。”
赵浅浅晚上在酒吧,喝的有点过,肚子有点翻腾。她扶着洗手间的洗手池,深吸气,止住了恶心,稍微收拾,来到大厅。
还没找准目标,就听有人大声喊她,“赵浅浅。”
原来是萧兵,他坐在吧台起,身边还有个男人,侧着身子,和调酒师说话。
赵浅浅胸口的酒气再度翻腾,他怎么来了?接连两天都遇到他,这频率也忒高了。
赵浅浅磨蹭着走到萧兵身边,“萧兵,你怎么又来酒吧了?”
“我本来就是酒吧的常客。”萧兵往边挪到,在中间空出位置,“来,坐下聊。”
赵浅浅犹豫着,迟疑地坐到中间。萧兵给她倒杯红酒,“女人喝红酒好。”
这时,林忱转头过来,面色平静地瞅了她眼。
赵浅浅低头抿口酒,有点不敢看他。
萧兵刚喝一杯,就起身,“这酒喝多了,存货就多,我方便一下。”
赵浅浅喝下酒,酒气开始上涌,她的手按住胃,眉头微蹙。
前方的舞台歌声响彻,光头男人抬起落地话筒,声嘶力竭地喊唱:“我曾经问个不休,你何时跟我走,可你却总是笑我一无所有”
林忱眯着眼,神情专注。
赵浅浅有点头疼,这段时日酒吧常有歌手驻唱,前几日的风格是抒情慢歌,今天改成了摇滚风,令她不适。
她低头,看自己掌心的纹,在紫色灯影下,繁乱无绪。记得在某本手相书看过,这样的掌纹的人,命运途舛。
想到这几年的遭遇,她不由得不信了。
林忱靠在椅背,头微侧,目光停留在她手心,“看什么?”
赵浅浅食指顺着手纹滑动,“命运。”
林忱的手搭她的椅背,身子往前探,声音就在她耳边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