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锦书疑惑不解地道:“是这样吗?”
邱若蘅惊道:“不是的,他胡说!我同父亲和妹妹从京城来,要去扬州投靠亲友,我不认识他们!”
顾锦书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样,你们就是那群最近出现频繁作乱的流匪?总算让我找着了!”
匪首一惊,难道他是官府的人?就算是吧,单枪匹马,不足为惧,当即一声令下:“兄弟们,上!”
早有人按耐不住,一听到便抢着朝顾锦书攻去,顾锦书微微一笑,伸出左手在那人手腕、肘弯、肩胛等处连点数下,众人眼前一花的功夫,这第一个主动进攻的就被摆平了。
第二个已到面前,顾锦书沉身,左腿屈,右腿出,疾踢对方下盘膝盖窝,只听噗噗两声,第二个也跪倒在尘埃里。
如此匪夷所思的身手已经把所有人都镇住了,而顾锦书好像还嫌慢,他轻喝一声,左右手齐出,同时攻向两人的腰腿,接着一个旋身,又放倒两人,并且夺了兵器——柴刀一柄!只见他手腕半翻转,以刀背轻劈其余人后颈,刀背过处,众人如风吹稻草般倾斜不起。
匪首大惊,壮汉抛下邱若蘅,抄起大锤砸向顾锦书,此时顾锦书背对他正与最后几人缠斗,邱若蘅惊呼:“小心!”未及喊完就被匪首一把捂住嘴巴。
然而顾锦书让人怀疑他背后长了眼睛,他乓乓劈完周围所有人后,头也不回地将柴刀掷出,柴刀打着旋儿绕到壮汉背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他劈晕。
匪首目瞪口呆,顾锦书这才转过身,脸上竟然是和煦温暖的笑容,他伸出双手道:“这位大哥,我刚从天宁寺过来,我觉得佛法说得很好,放下屠刀,回头是岸,来,放下吧!”
他的口气和表情让匪首想起以前经过菜市场时,张屠户向人兜售新鲜猪肉的样子,“这位大哥婶子,来一块吧!”匪首一阵恍惚错愕,猛地惊醒,丢开邱若蘅抓起地上邱芷蕙,匕首架在她脖子上道:“不许过来,不然杀了……我划花她的脸!”
邱若蘅要冲过去,闻言后怕地站住,喊了一声:“别伤她!我,我可以做你的人质,放了她吧!”
匪首道:“你想得美!”
邱芷蕙悠悠转醒,听见这两句对话,又感受到被绳子捆扎的痛楚,眼睛一睁,瞬间毫无过渡和预兆地猛烈挣扎起来,仿佛一尾离水活鱼,尖叫:“放开我,你这作死的混贼!”
邱若蘅又喜又急道:“芷蕙!芷蕙小心!”
匪首没有防备,让邱芷蕙撞到下巴,咬到舌头,脑袋里一懵,顾锦书看准时机出手!说是出手,就真的只是出手——他仅将右手一扬,邱若蘅觉得脸颊边有什么东西呼的飞过去,带起一道气浪,然后,匪首便四脚朝天地倒了下去,阔脑门上一个清晰的鞋印。
邱芷蕙没有发现挟持她的人已经倒了,还在那里不断地挣扎,蹦跶,破口大骂……
“姑娘。”顾锦书想帮她解开绳子,邱芷蕙只当他是色狼,尖叫:“别碰我!”一脚踹出。
顾锦书撂倒几十个大汉也就是眨眼间的事,对邱芷蕙却是无可奈何,他退后两步举着手,邱若蘅赶紧拾起匕首,割断邱芷蕙的绳子。
“姐!”邱芷蕙一获自由便凶猛地扎入邱若蘅的怀抱,大哭不已,邱若蘅轻抚她后背不住安慰,并道:“芷蕙,你没事吧?我去看看爹怎样了,对了,是这位少侠救了我们,快谢谢他!”
邱芷蕙爬起来,嘟着嘴,不甘不愿地福了一福:“多谢少侠!”然后一抬眼,对上了顾锦书那被惊艳到呆滞的脸。
话说再俊俏的男人也驾驭不起一个呆滞的表情,更何况是因为惊艳而呆滞——那不就是猥琐吗!被一个男人猥琐地盯着看,即使这男人俊美非凡又怎样!邱芷蕙愣了愣,表情逐渐凶悍起来。
在书院里怎么也记不住的那些诗词歌赋,突然一下子全都涌进脑海里了!姑娘哭过后眼圈下面那一抹妃色叫啼红,啼红啼红,好形象啊!菱嘴也是,扁起来嘴角两头往下压,可不就是个新鲜采上来的红菱么。
顾锦书霎时顿悟了!
邱若蘅顺着妹妹的目光看过去,只见那年轻人的表情正从怔怔转向憧憬。邱若蘅再顺着他的目光看回邱芷蕙,好一脸肃杀。
顾锦书就像没感受到邱芷蕙那蓬勃杀意似的对她微笑起来,他的笑容像天上的银河一样熠熠生辉,再加上吹送的清风,邱若蘅觉得自己都要醉了,可惜仅剩的理智在不断提醒她,这个笑容不是给她的。
她以无法察觉的幅度摇了摇头,掏出手绢。
顾锦书走近,拱手一抱拳道:“在下顾锦书,扬州人氏,敢问姑娘高姓大名?”
邱芷蕙像看见种猪发情一样看着他,嘴一撇:“邱芷蕙。”
顾锦书了然,很感兴趣地问:“只会?只会什么?只会做饭?只会洗衣?”
邱芷蕙惊愕地看向他,咬牙道:“岸芷汀兰的芷!蕙质兰心的蕙!”
顾锦书这才明白,双眼放光道:“原来姑娘的名字是兰花!可是我觉得你不像兰花,你像、你像……”他绞尽脑汁,邱芷蕙却已经不耐烦了:“让开!”
顾锦书看她姐妹二人忙着弄醒邱澍,也不纠结联想了,赶紧道:“我来帮忙!”
不一会儿,邱澍已经茫然地睁着一双眼睛四下张望,邱若蘅跟他一说前后,邱澍感激得双目飙泪,就要拜倒。
顾锦书手一托:“老爷不用客气,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何况我本就是来拿这些贼的。”
他说话掷地磊落,邱澍问:“少侠是官门中人?”
顾锦书抓抓后脑勺:“不是啦,因为我家上个月才被抢过,所以就来这里看看能不能抓到贼人。”
接下来顾锦书把几十个流匪挨个捆树上,几乎用光了邱家行李里所有的绳子,还撕了不少布条,总算搞定,邱若蘅和邱芷蕙在一旁帮忙,累得直喘,顾锦书一边捆人还一边正大光明地看邱芷蕙,弄得邱芷蕙心情恶劣,狠狠瞪了他一眼,顾锦书被她一瞪,心情更加舒畅,拍着胸口说:“你们放心吧,我护送你们,这儿到扬州府我都很熟的!保证安全!”
“哎呀,如此多谢顾少侠!”邱澍看他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邱芷蕙傻乐,心下叹气,又一个中招的!这孩子心肠好,长得俊俏,身手又如此了得,如果不是跟顾家有婚约,倒想收做乘龙快婿呢……咦?
“顾少侠,你贵姓?”邱老爷尚不自觉问了个很蠢的问题。
“啊,免顾姓贵!”顾锦书也好不到哪里去,他看邱芷蕙看得都傻了,半晌才回过神抽空答邱澍,还答岔了。
“贵……不对呀,你、你姓顾?你是扬州人氏?你今年多大?”邱澍激动得都结巴了,赶紧控制情绪。邱若蘅明白过来爹爹激动的原因,一颗心不禁也跟着噗通噗通乱跳起来。
“哦,我十八啊!”
“你是弘治十三年八月廿四亥时出生的么?”
“对啊对啊!”顾锦书点头如捣蒜。
“贤婿!”邱老爷再也无法抑制爆发的激情,舞动着两个袖子扑过去将顾锦书抱住,“这可太巧啦!我是你岳父,顾老爷十六年前和我邱家定下婚约!这是他当时给我的玉!”
顾锦书接过那块玉仔细看了看,还是一脸疑惑:“什么婚约?”
“咦?你爹娘没有跟你说过?”
“爹娘在我很小的时候都过世了。”顾锦书一点都不悲痛地大大咧咧地说。
“什么!这——顾兄!嫂子!你们怎么都去了啊!那……那顾老夫人她还好吗?”人家儿子都不难过,邱老爷便意思意思喊了两嗓子,然后迅速再拐回正题,要是连顾家老太太都不在了,那这婚约还真是无从查起。
“嗯,太奶奶她很好!头发全白了,牙齿都还在呢!”顾锦书兴冲冲地给了邱澍希望。
“那就好!我从京城出发时给顾家寄了封信,贤婿可知此事?”
“不知道呢,这些事情我不大清楚的。”顾锦书抓了抓耳朵,高高兴兴地把玉还给邱澍,“不过我带你们去问问就好啦!”说着,又看向邱芷蕙傻笑。
邱芷蕙恶心地别开眼。
车夫跑了,四人共乘一辆马车,顾锦书和邱澍在外头驾车,邱家姐妹在车里坐,邱若蘅擦着嫁衣上沾到的尘土,忽然笑了一下。
“那呆子居然就是和我们有婚约的顾家少爷?天神!”邱芷蕙无力地靠在窗上,头摇了又摇。
“怎么了?”邱若蘅兀自微笑,没有太多心思放在妹妹的抱怨上。
“看起来就是个草包!”
“哪有。”
邱芷蕙瞪着窗外,眼珠一转问姐姐,“你中意他?”
邱若蘅这次飞快瞄了邱芷蕙一眼,让邱芷蕙知道她不但听得见,而且听得清。
“姐!”邱芷蕙爬过来偎在邱若蘅身边,“那个草包他可配不上你!”
“怎么会呢,只有我配不上人家。”邱若蘅把云肩拿到眼前很近的地方,用指尖挑着嵌进丝线里去的那根杂草,同时轻轻地吹,那些话就像是被她吹出口中似的。
“我不许你这么说!”邱芷蕙扳过她的脸来对着自己,拇指朝她眼角伸去,这么多年,邱若蘅一直都是不介意的,这次却轻轻避开了。
“你真喜欢他?”邱芷蕙一惊,心像破了一个洞,自小护着她,眼里只有她的姐姐,喜欢上了一个刚刚见面的男人!她不再是姐姐的唯一了,都说世事无常,人心难测,可也不能无常、难测成这样啊!邱芷蕙赌气坐到离邱若蘅远远的对角。
邱若蘅无奈,沉默了一下道:“可是,他显然喜欢你呀。”
“我不喜欢他!你知道的,我喜欢的是郑冠那样的男人!打死我也不会选一个草包!”
“难道你能嫁给郑冠?”邱若蘅慢条斯理地反问。
邱芷蕙语塞,别开脸不理她。
“别坐那儿,那儿风大,会着凉。”邱若蘅放下嫁衣过来哄她。
“哼,你不是心心念念要嫁他吗?还管我做什么!”
“就算我肯他也不见得肯呀。”邱若蘅笑,“难道我死乞白赖着求他娶我,这种事又由不得我说了算的。”
“呸,是我们不要他,轮不到他来挑拣!”邱芷蕙啐道。
“是是是。”邱若蘅顺着她说,发现芷蕙额角沾了一点灰,便抽出帕子折到干净的那一面轻轻拂去。
要是胎记能像这样抹掉就好了。无数个夜里她做梦,重复梦到自己用一块神奇的手帕沾上神奇的药水,就这么一抹,脸上顿时干干净净,和芷蕙一模一样,这样的梦做多了,在梦里就知道是梦,她也有点习惯了,可是今天不知怎么的,提不起精神,并不难过,只是提不起精神,仅此而已。
邱芷蕙在邱若蘅伸出手时就乖乖把脸扬起来给她擦,但她擦完后还愣愣地看着自己,邱芷蕙明白过来了,扑过去把脸贴着姐姐脸颊说:“姐姐一定会嫁一个郑冠那样的夫婿,芷蕙要帮未来姐夫保护好你!”逗得邱若蘅笑了。
车外头,邱澍跟顾锦书聊上瘾了,喋喋不休就没停过一时半刻,这么短功夫里顾锦书知道了邱若蘅和邱芷蕙是双生姐妹,两人感情好得就像一个人,虽然性格南辕北辙,但是是少见的心有灵犀,一个不开心,另一个不用问就知道为什么。
京城著名的绣庄“十指春风”,就是邱夫人经营,邱夫人去世后,两个女儿也争气,没有砸了招牌,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一个善绣屏风山水,一个善绣花鸟衣饰。
“好厉害呀!”顾锦书由衷感慨。
“是啊是啊,我两个女儿,不是我夸,那手真的巧……”邱澍说着说着突然脸上泛起窘光。
“还生得这么美丽,太叫人神往了……”顾锦书又有点发痴地回头看了一眼车厢,邱澍脸上窘光一片,显然顾锦书说的是邱芷蕙,跟邱若蘅半文钱关系没有,这不奇怪,邱老爷也是男人,相信一眼看去,谁都会被如花似玉的芷蕙吸引……哎!色字头上一把刀啊,娶她你就惨了贤婿!
邱澍堆笑,试探道:“不知贤婿属意姐姐还是妹妹?”
顾锦书呵呵的笑,没有回答,邱澍心里有底了,不由面露憾色,不过转念一想,顾锦书身手极佳,应该,应该经得住操打吧!贤婿,岳父对不住你!可我如果劝你选若蘅的话,你九成九觉得我存心跟你过不去啊!
闲话休提,次日城门一开,顾锦书就护着邱家三口进了扬州,阔别十余年,依然是花飞柳荫,山清水秀,人杰地灵,乃落户安家的不二选择,邱澍和姐妹两眼花缭乱,在顾锦书的介绍下且行且看。
“岳父,你们打算在哪落脚?”
“哦,我邱家在扬州有座老宅,先前已遣人修葺,虽未尽善,但慢慢来吧。”
听见这个回答,顾锦书竟然有点失望,“岳父,那你们可有什么想吃想玩的?华光居里头的六道菜很有名,或是魁翠楼的烧卖、蒸饺,也很清口,啊!鲜子巷那儿的甑儿花糕,又好吃,又香,芷蕙她肯定喜欢!”
邱澍表示:“一切都听凭贤婿安排,只是,我们是不是该先去顾家拜会一下?跟老夫人对对这婚约的事?”
“岳父说的是!那我们一起回家吧!”
“贤婿,这哪合适啊,按礼数,应当先交递拜帖,然后才能登门……对了,贤婿,你们家还住城南龙背里吗?没有搬吧?”
“哦,搬是没有搬,不过你们不要去龙背里找啊!”
“啥?啥意思?”
“我家的门原来是开在龙背里的,但是前阵子挪到素叶渡去了,你们要从那边才能进来。”
顾锦书说得理所当然,邱老爷半天没反应过来。“龙背里……素叶渡……等等,贤婿,这两个地方,没记错的话好像不是挨着的啊!”
“可不是吗!”
龙背里在柳巷,素叶渡在东关运河边,邱老爷大概在心里划了一下大小范围,吓了一跳:“贤婿,难不成你的家有从龙背里到素叶渡那么大?”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可是还有别的可能吗?
“哎,岳父,三百多间房子,就我们一家几口人,简直闷死!我先前还以为你们会直接住进来呢!”
三、三百间……邱澍打了个哆嗦,十几年没来往,顾家竟扩张到这种地步!顾老爷和顾夫人均已仙去,眼下是谁在主持家业?顾老夫人固然是个不简单的人物,但断不致一把年纪了还这么生猛……邱澍琢磨着问顾锦书道:“贤婿,敢问现今当家的是哪位?”
“我大哥呀!”
邱澍一头雾水:“贤婿,你不是独子吗?”
“大哥好像是六七岁才回来的,他之前一直都住在外面。”顾锦书看邱澍不明白,又热心地补充道,“跟他娘亲住在一起!后来他娘亲去世了,太奶奶就把他接回来了。”
邱澍瞬间明白了,这位当家的,通俗点说就是私生子。
把顾家搞得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