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筱木也轻轻点头。
林渊道:“还没跟你说,大约一个月前,袁磊离开了双木林,具体时间我也不清楚。他的离开没有任何理由,很奇怪。人事部的怎么也联系不到他。”见乔筱木一脸好奇,他解释道,“佟立涵是来问我要袁磊这个人的,我又不是袁磊的再生父母,怎么知道他会去哪里。就是这样,才认识她的。未婚夫忽然不明踪迹,看着倒也让人觉得可怜。她得知我妈妈生病,所以来看看。我也不懂她们两人怎么就弄成这样。这应该是她们第一次见面才是。”
“岑如烟连这个也要吃醋……”乔筱木眼睑半垂,小声念叨着。
林渊愣了一下,没有接这个话茬,而是看着外面的大雨,像征求她意见似的问:“这么大的雨,去哪里呢?”
乔筱木不知道可以去哪里。去哪里都一样,因为去哪里都不能改变现状。同时讶异袁磊这个人的莫名失踪,依照她对袁磊的理解,他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人。
她忽然问:“如果你妈妈以死胁迫你,要你娶岑如烟,你……”
问题还没问完,林渊就说:“母亲是赋予我生命的人,我无法不在乎此刻她的想法,可是,也不会因此而娶那样的人。看着岑如烟,我会想起她伤害你的事情。更何况,我一点都不爱她。你让我怎么放着自己爱着的人而去娶别人。而且,筱木,你问的是我妈妈啊,她,她不会那样逼死我的。”
“是啊……她是你妈妈。她需要一个她认为好的媳妇,一个她认为同你匹配的媳妇,一个可以为你生下孩子让她成为奶奶的媳妇……”
孰轻孰重,谁的心中都有一把称,每天都在衡量。
然而这把称,准吗?到底还是依据心中所想的判断而已,因为谁的心都是偏的,所以答案无需解释。
于是,判断出来的谁是谁非,也不大可靠。
林渊无法否认乔筱木所说的这些,可他也不认为母亲一定会逼迫他跟乔筱木离婚。他自然之道,当初一意孤行要选择离婚的,是乔筱木,而自己则是是罪魁祸首的第一帮凶。如果很早就解除矛盾,一切也就不会这样。
他后悔那天为了维护母亲的形象而做了毕生最为后悔的事情,更后悔事后的连续决定。无论当初怎样的决定,终究是在延续自身的懦弱。这潜伏体内的微小懦弱,一直主导着他。尽管他极力否认。
“我到底是人还是生子的工具,为什么偏偏我的母亲要这样……这样活,真累。”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乔筱木不停点头,泪珠滚下脸颊。
也许很久没有感动,这沉沉语调说出的话让她心有戚戚。伸出手,轻轻抚摸他的五官,由眉到唇角。胡茬刺得她手痒。
有人说,在黄昏、午夜、酒后或者节前,女人最容易暴露自己的内心。
在这雨帘下的黄昏,在这狭小的车内,在只有她和他的空间里,想起他种种的好。
她认为自己是个理性的人,一直这么认为。
可是……
有时候,她也会随心所欲。可以在那一刹那,把什么都遗忘。
她不由自主地靠近他,覆住他的唇。
誓要潇洒分手的是她,助长这纠缠不休的关系的还是她。
在一个陌生的床上,同熟悉的爱人……反应剧烈,像是回到第一次。闭上眼睛,脑子里一片空白,完全被虚无的愉悦占领。灵魂深处,却是一阵阵刺痛。
一开始无法安然入睡,两人都是,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连说话的氛围都没有。这不是简单的一次□冲动,是无声的坦白。两人心如明镜。她尽量不让自己想到林母以及所有的不愉快的事情。
看着一连多日为林母的病情忧心劳神的林渊,她柔声说:“睡觉,让我看着你休息。”眼神里是不容拒绝。
看着林渊入睡,她小心起身,一件一件穿好衣服。临走时为他掖好被子。
她想替他分担,没有理由。只是那一种由来已久的感情忽然爆发,像洁白的有些许清香的昙花,在盛夏的夜晚绚丽绽放,花朵硕大,凋零得也快。
外面的雨依旧在下。回到家,全身湿了大半,脚趾跟手指冷得不敢用肌肤去碰。然后足足洗了一个小时的澡。
躺会自己的床上,闭目片刻,忽然惊醒,感觉身边好像有人,翟琦似乎在抚弄她的发丝。睁开眼睛一看,原来是错觉。
这两个跟她有过亲密关系的男人,此刻交替着在她脑海里翻腾。不应该出现的烦恼,却也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虐岑如烟,快了……
其实我觉得我一直在虐她啊T_T;只不过不是正面写嘛;呃。。
十七.须臾天换
一层秋雨一层凉。
雨停时分,正是清晨。乔筱木打开窗户,扑面而来的气流冰凉,刺激肌肤,感觉有些稀薄。空气被雨水洗漱过,所以又显得格外清爽。这样的空气吸进肺里,在体内跟着血液流窜,似乎可以摒除脑中的杂念,让她享受片刻的安宁。
手机没关,只是调成了静音,不敢去看。心情还没有理顺,所以选择临时逃避。她理所当然知道,是自己把事情弄得愈来愈复杂,昨晚的那一次,把前面的所有坚持,对感情上的刻意压制,全都变得不值一提。脑子里一团乱,感觉自己陷入了首鼠两端的境地,不知道下一步要怎么办,整个人宛如来到四处有网的盘丝洞,到处是网,四面漏光,然后遁着光努力寻找未知的路,可是没有一个像出口。
这一整天,除去工作时刻,其余时间,脑子里都是混乱的。
她拿着笔,在草纸上无心乱画,胡乱写着脑子里即时蹦出的文字——M城、开会、XX项目、晚餐……字迹潦草,或轻或重。准备将这张纸扔掉的时候,她发现,这些字或者单词中,有三个人的名字。它们安静地躺在纸上。
这三个人,正跟她暧昧着。乔筱木感觉心头又是沉沉的。
于是看着这张纸发呆。
其实只想要一个简单的温馨有爱的生活,可是……这点愿望不知不觉成了奢望。
林渊显然不可能,已经用三年时间证明跟他在一起必须面临很多问题,没有必要再浪费时间证明;翟琦,这个在眼中有些飘渺的男人,始终不是特别熟悉,跟他一起,注定还是要靠时间证明,一切未知;简善博,理应很熟悉的,也应该相信他会对自己好。
如果单单是这样,直接选简善博好了。问题是,她不爱他,一点都不。对于翟琦,她甚至都无法确定自己对他的那种感觉是不是好感。她想自己一定还是跟以前一样爱着林渊,不然也不会这样。因为看着他难受,所以也跟着不愉快。
想了想,觉得这行为有些可笑,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一样。她轻叹,也许不是别人复杂,只是自己复杂而已。站起来,把这张草纸扔进碎纸机里。
她无比讨厌此时此刻的自己。坚强的外表下,裹着的原来是这么一个软弱的心。她苦涩一笑。一直笃定地对别人说,不会发生那样的事情,不会那样发生那样的事情,不会发生那样的事情……再一次自欺欺人也不可能。
咚咚咚。
咚咚。
手指叩桌面的声音。
乔筱木抬头,对立于眼前的简善博笑笑。
简善博问她:“你在想什么?我都进来好一会了。”
“没想什么。”乔筱木收起心,问简善博:“有事?”
虽然她跟简善博是同学,但是除了岑如烟知道简善博一直恋着她之外,没有别人知道她跟简善博之间的微妙关系。简善博也从未主动来过她的办公室,向来也只有她去简善博的办公室。
简善博摇摇头,说:“我没事,应该是你有事。你也不看看现在几点了。”
现在是北京时间十九点四十一分,早过了下班时间。她还没有收拾东西下班的迹象。
“哦。”乔筱木站起来,开始收拾东西,嘴里念叨,“想了回家也没事可干,就逗留一小会。”
“你这样加班,可没有加班费啊。”
乔筱木露出难得的腼腆,说:“我也是想努力工作。你看,就下午这会儿,我已经把那个数据核算好了,刚才还想送过去。这会,估计也他们下班了,等明天吧。”
简善博微微一怔,很久没有看到乔筱木露出这样的表情。他不知道乔筱木是否知道这件事——她总会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拨动他的心弦,一次又一次,累加一起,成了无法脱卸的情感包裹。
看着此刻的乔筱木,他再一次被打击。当着他的面露出心事重重表情,说明一定不是因为他而这样。他不知道乔筱木心里想什么,努力过很多次,依旧一筹莫展。
“呵,筱木,你真的过晕了,今天周五。”此刻他也只能说这样的话。
乔筱木想了想,对简善博尴尬地笑了笑。正要一起离开办公室的时候,乔筱木看到雷宇,他还没有离开,一直在忙工作,已经提前把乔筱木交代给他的事情办妥。乔筱木发觉,有这样的得力助手真是可喜的事情。乔筱木看的出来,雷宇非常用功。
雷宇看到简善博有些讶异,但是好奇被他生生压下,同两位上级打过招呼后,他简单汇报了自己的工作。
乔筱木夸他:“你上手真快,工作一个月还不到,熟稔的跟老员工似的。”
雷宇不敢居功,只是淡淡笑了笑。
这已经完全不是以前的雷宇了。所谓不可同日而语,乔筱木对他是刮目相看。
看着雷宇欲言又止的模样,乔筱木问:“你有事要跟我说?”她看了看简善博,心想,雷宇同志,我身边的可是简总,你别露出这样的神色,要是时间场合不对,就忍忍再说。
雷宇摇头道:“哦,没事了,简总再见,乔经理再见。”
乔筱木露出欣赏的笑容。
他走后,乔筱木对简善博说:“他很用功,以前可不是这样。”
简善博说:“以前?你们以前见过?”
乔筱木点头,“他就是以前我跟你们说过的那个把水倒进浓硫酸中的可怜应届生。”
“原来如此。”
乔筱木忽然想起袁磊。
“你知道袁磊最近干什么去了吗?”
“袁磊?”简善博脸色微变,说,“不知道,好些天没联系了。”
“你也不知道?你跟他一直是非常要好的朋友,我以为你知道。”
简善博问:“他怎么了?”
乔筱木道:“我不知道,可照目前的状况看,他,好像失踪了。”
“失踪了……”简善博轻喃。
“嗯。”
停顿了一会,简善博问:“你怎么知道的?”他自然知道,袁磊是在林渊的公司工作。
乔筱木犹豫了一下说:“我遇到他女朋友,所以才知道。”
“哦。”
乔筱木好奇地看了他一眼,按理说,他不该是这样的反映。她把自己的好奇咽在肚子里,没有表露出来。
接下来简善博就解释说:“我想他应该是出去散散心。一开始回国的时候,我跟他还联系过,不过后来我们因为在某些事情上有了很严重的分歧,关系一度紧张,就没怎么联系。好哥们中,也就他算是最好的。我也知道,他是为我着想,可是有些事情,不那么容易看透。”
乔筱木心陡然沉了一下。她没有抬头去看简善博。通过简善博的话,她隐约能够猜出简善博说的分歧是什么。简善博刚回来的时候,她记得袁磊曾经打电话跟她说过,袁磊以前还问过假如简善博回来了,自己还会不会接受他。她记得当时的回答是不会,斩钉截铁。
乔筱木说:“我想一个人走走路,你要开车。就到这儿吧。”
“我也很久没有走路了,回去也没什么事情。如果很介意我跟你一起,就不打搅你了。”简善博声音温和。
乔筱木尴尬地笑了笑,“怎么会,我们是好同学好朋友。”
简善博忽然问她:“永远都没有别的关系了?”
乔筱木低头,看着地面,说:“对不起……”
简善博拍拍她的肩膀,笑道:“没事。我们是好同学好朋友好同事。看不透的事情,总有一天要装作看透。”
他那样的笑容,还真不如不笑。
有些事情,确实不那么容易看透。在别人眼里,明明白白的事情,一到自己身上,就迷茫起来,仿佛身陷迷宫。乔筱木能够体味到简善博的挣扎。
路过一家名衣店。
站在橱窗外,看着模特身上的那套衣服,立刻被吸引。掰着手指算算,好像很长时间没有添置漂亮的衣服鞋子。乔筱木本来就不是一个特别喜欢购置衣物的女人,身为林太太的那段时间,也没有把大量时间花费在挑选衣服上,这好像是一种习惯。
简善博站在她身边,也看着这套衣服。他说:“远远看去,成色跟样式都很好看。如果想要,就让我付一次钱,也算是这几年来亏欠你的生日礼物。”紧接着,他又急忙补充一句,“作为好朋友的生日礼物。”
乔筱木只是看着这衣服。她说:“看看就好,我觉得并不适合我,这衣服太张扬了。”
简善博伸出手,指尖在玻璃橱窗上移动。表面像在遁着衣服的形状滑动手指。缓缓滑动着,缓缓滑动,从开始到此刻,划过的轨迹跟橱窗的衣服并不完全重合。他抚摸的轨迹,正是乔筱木在玻璃上显印出的淡淡影像。乔筱木就在他眼前,他却什么也不能做,什么也不应该做。曾经做的也都是一些蠢事。只能这样,放弃每次的直白,用隐晦的方式表达心之所言。
他曾问自己:为什么就是得不到?
她像镜中花水中月一样,跟他永远隔着一层越不过的鸿沟。他以为,那晚那样的情况下救了她,两人的关系会改变。
原来什么都没有变,变得只是更加苍老和更加绝望的心。
袁磊说得非常对:就算她没有林渊,身边还是会出现别的男人,但是那个人不会是你。
简善博收起手,说:“林渊还好吗?他母亲生病,他一定很有压力。”
乔筱木脸红道:“还好吧……”
“好像岑如烟一直在他身边。”
“是啊,他妈妈喜欢岑如烟,打小就喜欢她。”
这时候,简善博的手机响了,是短信。他打开看了看,脸色忽变,但是很快掩饰住,为了不让乔筱木发现。
收起手机,他说:“筱木,我有点急事,天冷,你早点回家。”
乔筱木点点头。
此刻,简善博又扭头看了一眼橱窗里的她的影子,说了一句很古怪的话:“明天就是立冬了。”
直到他离开,乔筱木也没能理解他这句话的意思。同样不懂他刚才那番抚摸玻璃的举动。
乔筱木很少关注农历,听简善博这么说,回家又看了日历方知明天果真是立冬。
一直在悄然无声离开的金秋,不跟任何人说告别的话语,默默离开。等人察觉的时候,连尾巴都已经收起。时间就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