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冢说完便挂了电话,羽鸟看着手机屏幕发着呆,而往事历历在目,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她静静地坐着,等待心情平复。
结果,居然迟到了十分钟。手冢向来很准时,这次一定让他等了。羽鸟一边抱怨自己的没有时间观念,一边匆匆地朝约定的地点跑去。可是等她到达约定地点时,却没发现手冢的身影。“是、是等太久了吗?”她不禁蹙眉,都怨自己。
正想着要不要继续等下去,却忽然发现有一个阴影挡住了自己。是手冢吗?她惊喜地抬头,笑容却突然僵在脸上。那是一个男人不错,却不是名为手冢国光的清秀男子,而是一个壮汉,似乎还有些醉了,一张口,酒气全部喷在羽鸟脸上。“Woher kommen Sie?Asiaten?(你从哪来?亚洲?)”
羽鸟紧张地挪开身子,想要躲开他,却被他一把抓住了手。羽鸟不知道该怎么办,心跳十分快,紧张地挣扎着:“Lassen Sie mich durch(放开我)!”
那壮汉似乎没听到,又凑近了三分,“Wie alt sind Sie(你多大啦)?”说完还打了个酒嗝,一股酒气熏得羽鸟难受。本来周围的德国人觉得这情侣在一起调情并没有什么,但当一些靠得近的人发现了羽鸟的异样后,连忙上前帮忙解围。其中一个小伙子听到羽鸟说她要一个人在这里等人的时候,自告奋勇地说陪她等。
毕竟一个外国女孩子在没有人陪同的情况下坐在这里,就算不担心再来一个方才那种壮汉,也得考虑一下会不会被打劫。
“Ich begleite Sie warten hier(我陪你等吧).”小伙子笑着,坐在了她身边,周围的人都赞同他这个提议,并且劝羽鸟接受。羽鸟想要回绝,可是人家一片好心不能被践踏。
“Nein,da……(不,谢……)”
她的“谢谢”还没说完,却被一个人的声音打断了:“Entschulding,dass ich Sie so lange Zeit habe warten lassen.(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羽鸟在那一瞬间甚至想,以后都跟手冢用德语交谈了。她笑着摇摇头,“Es war meine Schuld,ich sollte nicht zu sp?(这是我的错,我不该迟到).”
周遭群众见羽鸟要等的人已经来了,纷纷笑着散开了。坐在她身边的小伙子愣了愣,嘟囔了一句,不过羽鸟没听清。小伙子起身,笑着陶侃她“Verabredung(约会)”便走开了。手冢目送他离开后,这才将手中的罐装咖啡递给羽鸟。羽鸟一愣,伸手接过。啊,是这样的啊。手冢见自己没有来,所以去买咖啡了。结果自己在手冢买咖啡的时候来了,却遇上了醉汉。
“肩……怎样了?”她终于换回日语。不过也得亏手冢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学得这么好,德语啊……要不是奶奶是德国人,她算是从小听着长大的,她是怎么也不会去学的,词性太复杂了啊。
“嗯。”手冢这一声,算是把问题避过去了。羽鸟虽然想知道他现在的康复程度,但是,他不想说,她便不问。
羽鸟陪手冢来到康复中心,今天是做检查的日子。本来手冢也不需要她陪同,但手冢知道,当初这羽鸟蔷薇会利用暑假时间不远万里飞来德国,那就算他不说,羽鸟也会跟着来医院,干脆让她来算了。
手冢在房间内做检查,羽鸟在房外等候。说实话不可能不紧张,手冢的肩是在一个多月前伤的,现在已经做了一个多月的治疗与康复训练……
羽鸟在胸前划十字架,“主啊,愿你保佑手冢国光能越过此道难关。”
她是无神论者,可此刻,她却多么希望世界上真的有神。
“Kennst du Tezuka?(你认识手冢?)”
地道的德国发音。
羽鸟连忙抬头,却见一个身着白大褂的女性此时正在低头看她。羽鸟猜这位医生可能是给手冢做治疗的医生,连忙起身,朝医生伸出右手,“Es freut mich,Sie kennen zu lernen,Ich bin Bara Hatori(很高兴见到你,我是羽鸟蔷薇).”
医生调侃道:“Girlfriend?”
羽鸟连忙否认。
可医生却沉下脸了。羽鸟以为是医生认为自己不诚实而沉下脸,正要解释,却听见她对她的耳语。羽鸟震惊得连手中的咖啡罐都握不稳,“啪”地砸在了地上,还剩小半罐的咖啡一下子洒在了地上。羽鸟连忙道歉,掏出手帕便要擦地,却被医生制止了。医生摇摇头,朝房门方向努了努嘴。羽鸟会意,朝那个方向看去。
手冢瞥了一眼洒在地上的咖啡罐,似乎想问什么,最终却又没有开口。
而羽鸟,眼中明明全是手冢那张沉默的脸,可满脑子都是医生的那句话:
Er kann nicht mehr Tennis spielen.①
他也许再也无法打网球了。
——
羽鸟睁开眼,明媚的阳光照入了房间。她揉揉眼睛,却摸到了枕头有些湿润。她一惊,低头一看,原来自己在梦中哭了。
这梦,是三年前的自己的亲身经历。对于羽鸟蔷薇来说,这个梦宛如噩梦。还好最后那个医生说的那句话没有得到应验,感谢主。羽鸟不敢想象,如果那个医生说的话成了真,手冢会选择什么道路。他那么喜欢网球,他无论如何也想站在球场上……
——
手冢看着表情奇怪的羽鸟,又扫了一眼她身边的女医生。是这个医生说了什么吓着她了吧?他想。“Dr。Kiesinger,Was sagen Sie zu ihr?(基辛格医生,你对她说了什么?)②”
女医生耸耸肩,一边嚷着“Ich habe nichts gesagt(我啥也没说)③”一边向前走去,临走还不忘用特别烂的日语调侃手冢“尼女盆由好恐怖(kowai)”,其实是想说“可爱(kawaii)”的吧。手冢脸依旧冷着,啥表情也没有,倒是让羽鸟“噗”地笑了出来。
“检、检查结果怎么样?”为了摆脱尴尬,羽鸟连忙询问。手冢看着她红透的耳根,本来并不愿意告诉她的,可鬼使神差般,他开口了,“需要继续做训练。”
羽鸟抿着唇,脸色顿时变得不好。良久,手冢看见她抬起满是笑容的脸,“加油!”
手冢不想再接着这个话题谈下去,羽鸟似乎猜出了他的心思,便顺着他的意谈了些趣闻。本来羽鸟在德国也没有什么朋友,她的奶奶也不在德国,现在算是她一个人待在这里。手冢就算再迟钝也该知道,羽鸟是特意过来陪他的。何况手冢并非是迟钝的人,当她用德国号码给自己打第一个电话的时候,他就知道了。
可是他没有揭穿她,也不曾问她“你来这里干嘛”。
羽鸟蔷薇的举动,也多少让他察觉到了她的想法。但这终归不是真正的心意,羽鸟和谁都能相处得很好,只是因为他是邻居又是青梅竹马,所以才给出了更多的关注。
羽鸟和他一边走,一边说哪家店的东西好吃。说着说着,她话锋一转,“你怎么会在一个月之内学会德语啊?”
他并没有看羽鸟,而是继续朝前走去,“初一开始自学。”
本来这只是作为以后进军职业网球界的一种工具,运动员总会有个伤痛,而德国这里有最前沿的治疗技术,他要是懂德语,与医生交谈起来便方便了。没想到,自己还没有进军职业网球界,却先来了德国,他的先见之明太到位了,到位得连自己都觉得难过。
羽鸟蓦地停下脚步,手冢朝前又走了几步才发现,便也停了下来。转身,一身湖蓝色裙子在微风中轻轻飘动,鸽子“扑簌扑簌”扇着翅膀飞了起来,她的笑容也随之而起。“手冢国光,你一定能达成你的梦想,你一定会康复,回到球场,我相信!”
——
他猛地睁开眼,看着阳光透过落地窗帘照亮的房间,他恍然,这是梦。
三年前自己在德国所经历的事情,在脑海中再次回放。手冢下意识地按着自己的左肩,现在这个肩膀,负担着队友们的梦想,他无论如何,也要挑起这个重担。
三年前的肩伤,对他而言是个噩梦。他换上运动服,掀开了窗帘,下楼准备晨跑。经过羽鸟家,想起了三年前她那个坚定无比的笑容,脑海中一直响着她的声音:我相信!
恐怕对她来说,三年前的夏天,也是一个噩梦。
作者有话要说:①②③未检定,可能存在语法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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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写死我了= =|||
、一七
晴空万里,葱郁的树木遮蔽了阳光,在地面上投下斑斑点点的光影。早上的学校,麻雀三三两两落在地上,对于偶尔出现的人类全然无视。而渐渐的,同学们陆陆续续来到学校,原本在地上蹦蹦跳跳的麻雀,也飞到树上继续欢闹。
“我跟你说,那个超帅的明星@#……”
二年一班的同学们叽叽喳喳地聊着天,不时有人打开课室门,朝着全课室道一句“早安”。羽鸟拉开门时,铃木姐妹正好说着明星的事。她自然地说了句“早安”后走到自己的座位上,把书包放好。铃木姐妹迅速扭过头,异口同声:“早啊,蔷薇。”
“早上好。”羽鸟笑笑,“又在谈什么呢?”
此时,课室门被再次打开,进来的中村公平一脸笑意,“大家听着,有好消息哦!”
这一声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在众人的注目下中村脸上漾出了笑意,“刚刚从班主任那里八卦回来的,我们班的副班长、学校文学社社长铃木汐同学写的作文《河流与大海的旧时光》荣获县①一等奖!”
顿时班里炸开了锅,连铃木汐本人都是吃惊得要死的表情,抓着姐姐铃木渚连问:“是不是真的?是不是真的?姐,你快点掐我脸!”
渚自然不客气地下手,狠狠地在她白皙的脸上扭了一道,痛得她“哇”了一声,“是真的!”
羽鸟真心地向她祝贺:“汐同学,恭喜你!”
看汐开心的样子就知道这个奖项对于汐来说是多么重要的事情,羽鸟看着她的笑颜,自己的脸上也不自觉地露出微笑。好羡慕汐,想要做到的,她全部做到了。对于羽鸟来说,汐就像是偶像,是她努力的方向。
“汐好厉害呢,我也想变得和汐一样。”羽鸟真心地赞叹,汐“呵呵”一笑,“没什么大不了的。”
渚坏心眼地瞥了她一眼,突然把头凑到羽鸟面前,用三个人才听得到的声音轻声说:“蔷薇,你想不想知道这家伙这么努力的原因啊?”
羽鸟本来的好心情顿时烟消云散。她尽力维持着平静的表情,而在渚和汐看来,她正在努力思考。其实压根不用思考,既然渚会这么问,代表着答案只有一个:
手冢国光。
铃木汐,是因为手冢国光才会这么努力。
羽鸟毫不迟疑地说出答案:“是手冢前辈吗?”虽然用的是问句,但她的语气是肯定的。汐俏脸一红,却大方地承认了:“当然。蔷薇,你好理解我!”
羽鸟尴尬地笑了笑。渚觉得今天的羽鸟挺奇怪的,便拍了拍她的肩,“你怎么了?”
羽鸟微笑着摇头,“没什么。”
即便是得到羽鸟的回答,渚还是不大放心。但天大地大比不过自家妹妹大,渚还是把注意力转移到了汐获奖的事情上,颇为开心地和羽鸟、汐三人一起讨论要怎样来庆祝。突然,渚想起了春游时发生的事,戳了戳汐的背脊,低声道:“汐,你也去和你的手冢前辈说说嘛。”
“可是我没他号码啊。”汐犹豫道。
渚用力拍了拍她的背脊,拍得她直嚷疼,“你傻啊,当然是放学的时候故意和他一起走,‘顺便’告诉他,然后‘顺便’要到他的手机号码和邮件地址啊!就算要不到手机号,怎么也得要到邮件地址!”
羽鸟一惊。手冢回家算晚的,她在图书馆帮忙也会弄到很晚,所以二人也算是常常一起回家。这要是让汐看见了,怎么办才好啊?
唯一的办法就是——早点走。
汐与渚对视一眼,“姐,你觉不觉得蔷薇今天很奇怪啊?”
“你也这么觉得啊?”
发生了什么?
姐妹俩摸不着头脑,于是决定先扔一边。这个可以慢慢来,当务之急是如何让汐与手冢两个人一起回家。渚想了半天,决定亲自出马:找乾贞治。要是有他的帮忙……那什么问题也不成问题。
渚光明正大地来到三年七班——虽然她是暗恋乾不错,但这不代表她就和汐一样心心念念絮絮叨叨烦死别人。她推开三年七班的课室门,一脸淡然地朝室内搜寻乾的身影。“呃,乾贞治前辈在吗?玉川老师找你。”
坐在角落正翻本子的乾听说老师来找,歪了歪头,想着自己最近没考不及格也没做错事,网球部的指导教练玉川为什么要找他?也许是新一轮的训练计划的商讨吧。可是那个不是说好了周五再提交吗?
再一看来者,他便猜到这可能是个骗局。他从抽屉里拿出了一本不起眼的绿色本子,朝铃木渚走去。刚把班门关上,乾便推了推眼镜,“铃木渚,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对于他立马把自己拆穿的做法,渚一点也不觉得奇怪,反正他一定会猜到自己是编借口找他出来的。因为铃木姐妹去网球部的次数,可不比羽鸟蔷薇跑图书馆的次数少啊。“这次的事比较麻烦,希望你能和我详谈。”
乾推了推眼镜,脸上露出了商人般狡黠的笑容,“可以。”
说罢,他带了头朝楼梯口走去。渚以为他要带自己下楼,却不想他一抬脚居然往楼上走。乾见她犹豫,笑得更加阴险了,“为了心爱的妹妹,翘一节课没什么吧。”
他做了许多果汁,正好缺个试喝人……
渚知道乾不会白白让她拿了资料,但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就算上刀山下火海喝乾汁,她都上了!
打定主意,渚反而一身正气随着他朝楼上走。乾刚把天台的门打开,渚便走了进去。乾调侃道:“还真是爱护妹妹的姐姐啊。”他关上了门,“说吧,想要什么资料?”
“你不说条件?”这人绝对不会那么好心,免费提供资料。
“反正无论我提供了什么条件你都会答应。”乾自信地扬了扬手上的绿色本子,“这是五年来一切关于手冢的资料,其中我能提供给你的只有10%而已。”
“没关系,足够了!”渚直直地盯着乾的眼镜看,“我要手冢国光回家的时间!”
乾奸诈一笑,“我甚至可以让你妹妹遇上手冢。”
他这么好心?
“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