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姐呢?”
“她在医院。”
“她在哪个医院,发生什么事了?”
“人民医院,什么事我也不清楚。”
周天诚跑下楼,直接就上了驾驶座,车边的老丁傻眼了,周天诚大喊,“快上来。“
老丁赶紧上了前座。
车子飙得飞快,老丁瞟到码表的数字不停地往上飘,他的血压也在往上升,车子都快飘起来,不接地气了。
到了医院住院部门口,周天诚开了车门
,就往里跑,他进了住院一部,等不及电梯下来,就一口气跑到五楼,站在503房间门口,等了几秒,推开了门。
他一眼就看到靠门的床上睡着的就是简丹,她的大脑缠了一层厚厚的纱布,眼睛闭着,脸色极其苍白,就连嘴唇也泛着白色。
周天诚走上前,蹲在床前,伸手想摸她的脸,又犹豫着缩回来握成拳头,他用力地看着她,她太瘦了,眼角边有了细纹,还有几颗淡淡的斑点,不过短短几年,她就衰老了这么多。
周天诚再也忍不住握住她的手腕。
简丹睡得极不安稳,在梦里有只怪兽一直在追她,眼看就要咬住她的臀部,她惊叫一声,真的见到了一只怪兽。
“你来干什么?”简丹戒备地瞅着他。
周天诚心里一刺,“我都知道了,你受累了。”
“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
“我知道大豆小豆是我的孩子,我也知道你心里有我。”
“你别自作多情了,就算他俩是你的孩子,也不能说明我心里有你,我只是太空虚了,想要个孩子做伴而已。”简丹说了几句话,就觉得头晕,她抽出手,揉揉太阳穴,“我累了,你回去吧,以后也别来看我了,免得惹你妻子怀疑。”
“你希望我和郑宪英结婚?”
“这是你自己的选择,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能左右你,也不会妨碍你寻找幸福。”
周天诚内心苦涩,“我来就是想告诉你,我取消婚礼了,以后,我不会娶任何女人,除了你。”
“我受不起你这样的承诺。”简丹闭上眼,“这话你还是留给别的女人。”
“大姐,我打了饭来,可以吃饭了。”护工小唐端着饭盒进来。
周天诚起身,揭开饭盒,白米饭上一个煎蛋,一份青菜,一份肉丝。
“大叔,你怎么了?”小唐直愣愣地瞅着他,这男人真好看,就是脸色怪吓人的。
“你帮我好好照顾她,工资我会加倍付的。”
小唐一听,拼命点头,“我会好好照顾的。”
周天诚走出大楼,车子就停在边上,老丁正靠着车门吸烟,见他来了,忙仍在地上,拿脚尖捻熄。
周天诚坐在后面,问他,“这病人吃什么汤水好?”
老丁斟酌了会,“普通人能喝上鸡汤,乌鱼汤就算不错,有条件,吃点冰糖燕窝汤,老鸭虫草汤,那当然就更滋补了。”
“那就去菜场买只老鸭。”
天色已近黄昏,老丁加快了车速,他怕晚了菜场收摊,如果买不到鸭,老板的脸色
绝对的相当的难看。不用问他也知道医院住着的是谁,除了前夫人简丹,谁还能引起老板这样的喜怒,这样的老板才像个人,有生气,不像前些时日,死气沉沉的,看似稳重实则颓废。
所幸运气不错,有家家禽店还在经营,老丁看着周天诚问店主,“你这鸭子是老母鸭吧?”
“那当然,确保正宗。”
周天诚凑上前,指着笼子里看似肥大的,“就这只吧。”
老丁站在边上,目瞪口呆,他还是头次见老板去菜场买菜,以往这等琐碎的事情都是由他代劳的。
回到周家大宅,周天诚翻出冬虫夏草的盒子,抽了一大把,想到过犹不及四个字,又放回去部分,饶是如此,也够吓人的,按市价,藏产顶级冬虫卖到了十几万一斤,一根就要一两百,他抽了至少十几根,也就是说这一锅汤就是几千元人民币。
周天诚把鸭剁成小块,放进了砂锅里,加满了水,炉火璇得极小,看着蓝色的火苗,他有些恍惚,好多年不下厨,都忘记了烟火的味道。
保姆都被他打发休息去了,偌大的客厅就剩他一人,周天诚拿出手机,再次上网,论坛上的帖子已经删了,他不放心,上了微博,这一上令他大吃一惊,微博上有人发布了梁之佑当年和小婕在一起的性*爱照片,两人都是身无寸缕,动作火辣,身上的重要器官饶是打了马赛克也若隐若现的。
现在举国正在严抓官员腐败,梁之佑撞在枪口上,又在网络上大肆曝光,他的政治前途基本已经断送了。
周天诚并没有幸灾乐祸,反而心生忧虑,当初小婕是他介绍给梁之佑的,他彼时也是有私心的,梁之佑生活作风越乱,那么在简丹的心里就会死得越快。
后来小婕再度找上梁之佑,也是他在幕后策划的,他只是想着握有梁之佑的把柄,以后如果梁想对他不利,他也不怕。
这两年,梁之佑和他相安无事,和小婕也分开了,他也就没再掺和了。
不料时隔几年,有人竟然找到了梁和小婕的老照片,还发布到网上,究竟是谁干的?
梁的同僚,情人,朋友都有可能。
周天诚不想费这个神,他现在关心的是这事会不会牵扯到他,仔细想想,他不过是给梁介绍个女人,两人之间
并无利益纠葛,也不存在行贿受贿,应该是无大碍的。
梁之佑今天很早就下班了,他现在厌倦了在外应酬的日子,家里虽然乏味,可黎芸怀孕了,自己于情于理都该多在家呆着。
回到家,保姆在厨房忙乎,梁之佑独自上了二楼的书房,这栋二层楼房是市政府分给他的,房子外观有些陈旧,里面的装潢也是前任副市长留下的,处处遗留老旧的气息。
最近市政府在滨海集资新房,明年他们就可以迁入新居了。
梁之佑推开书房,打开音响,插入CD,音乐响起,他闭着眼合着节拍在心里哼起了歌,是首老歌,十几年前他最喜欢的,歌曲结束了,他还沉浸在其中。
睁开眼时,梁之佑回到了现实,过去虽美好,只可追忆,不可挽留,他习惯地打开笔记本,进了几个惯常去的网站,打开新闻网页,爆炸性的标题令他血脉倒流,手脚冰凉。
新海市副市长梁之佑和情人的激情性*爱照片曝光。
梁之佑死死地盯着电脑,怎么会有这样的照片,谁拍的?他记得这场景应该是两年前的事情了,怎么在这个节骨眼曝光了?
如果是前两年找人可以压下去,现在撞到整*风整纪,人人自危,梁之佑已经想到自己最好的结局就是罢官。
他起身离开书房,来到客厅,正在开饭,他径直往门口走去,回头看了眼黎芸,“我出去走走。”
“你先吃饭呀。”
梁之佑去车库取车后,漫无目的地在路上行驶,到了父母家楼下,他踩下刹车,犹豫很久,打开了车门,他在旁边的水果店买了一整串香蕉,父亲牙齿不好,很多水果都不便吃。
回到家,母亲正坐在轮椅边帮父亲按摩右手,见他来了,欣喜异常,“你吃饭了吗?”
保姆林婶正在收捡碗筷,“你没吃,我就去热下。”
“不用,我吃了。”梁之佑放下水果,去了卫生间,端出洗脚盆装满水,放在父亲脚下,插好电源,“妈,你去歇着,这里我来。”
他坐在小凳上,把父亲的脚放进洗脚盆,按摩盆里的水不停地翻滚拍打着梁兆兴的脚板,他自己则在父亲的小腿上不停地揉捏,医生说过,偏瘫病人要多按摩,多走动。
梁兆兴看着儿子,眼里湿湿的,抬起左手抚摸他的头顶,一下又一下。
十点钟,梁兆兴睡觉了。
梁之佑站在客厅,环顾这套他曾经生活过的房子,他从钱包掏出一张银行卡递给吴敏芬,“妈,马上就中秋节了,我也没时间买东西,这张卡你收着,密码是88888
8。”
“爸妈有退休工资,你们年轻马上孩子就要生了,到处都要用钱,你自己留着。”
梁之佑把卡塞到母亲手心,“我们工资高,那些钱都准备好了。”
第二天在自己的办公室,梁之佑被市纪委请去喝茶,他一脸平静。
于此同时,周天诚开着车,脸色严肃而拘谨,他低头看了眼旁边的保温瓶,脸上柔和了几分。
推开病房的门,保姆小唐端着碗,简丹正低头喝稀饭。
周天诚陪着笑脸走上前,打开保温瓶的盖子,“刚炖好的老鸭汤。”
简丹眼皮都没抬,“你拿回去,我不喝。”
浓郁的香味飘来,小唐忍不住吸了口,“大姐,好香啊,你就吃的吧。”
“是啊,你就喝点。”周天诚索性就端到她眼皮底下。
“拿走。”
“不拿。”
简丹站起身,伸出手,“给我吧。”
周天诚递过去,简丹指头勾住了环,就在周天诚露出笑容时,保温桶直线掉在地上,汤洒在地上,虫草和鸭块也洒落出来。
“不好意思,没拿稳。”简丹重新坐下。
周天诚的脸抖了抖,深吸气,“没事,我明天再炖。”
肖春梅一进门,就看到满地的汤水,仔细瞅瞅,“哎呦,败家呀,这么好的东西都洒了。”
她走上前,捡起保温瓶,里面还剩小半汤水,“你们不喝,我可带回给你爸喝去。”
大豆小豆蹦蹦跳跳地跑进来,见到周天诚很警惕地瞅了他眼。
周天诚蹲□,“你是大豆,你是小豆,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叔叔,我们见过。”大豆记忆力显然很好。
小豆越过他,站在母亲身下,“这人我见过,不像好人,妈妈,你当心点。”
简丹摸着小豆的脑门,“放心,妈妈长了双火眼金睛。”
大豆一听简丹的话,忙上前走到她跟前,“嗯,的确不像好人。”
周天诚一脸苦笑。
第二天,当他再带着保温瓶去医院时,病床空空的。
周天诚把保温瓶带回车上,他坐在后座,面色宁静。老丁知道老板心情不好,“我老婆也常这样,每个月总有几天要耍耍小性子,女人嘛,就是要哄,不管年纪多大。”
“这汤水你带回家哄老婆去。”周天诚说完后,就闭上了眼睛,这两天他都没睡好,看来太急切也不行,他急,她不急,一个巴掌哪里拍得响。
周天诚想到了横亘在两人之间的血缘关
系,在他看来,真不是什么大事,不就是表兄妹,了不起他去国外,他原本就有香港和美国护照。可简丹也许就不会这么认为。
也许,他该去做一起亲子鉴定了。不管刘叶兰和简丹是不是母女,结果只能是否定的。
而回到公寓的简丹,刚收到亲子鉴定结果,她把信封锁进了抽屉,不管最终结果如何,对她的生活都没有影响了。
早在周天诚选择和郑宪英结婚,她就明白她对周天诚,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重要,他,早已放下,她,也该放下。
如今,周天诚为了孩子回头,她不稀罕,世界上凑合的夫妻多如牛毛,不差她这一对。
简丹买了一套三室两厅的公寓,她,孩子,保姆各一间,既然打算在新海生活,那么就不要亏待自己。
搬到新家,大豆小豆异常兴奋,他们还是头次住上这么漂亮的房子。
简丹的左手已经拆了绷带,额头却留下了一条瘢痕,医生说要做美容手术才能消除,她打算下个星期就去做,一个人生活,也要精彩。
小唐不愿去医院,留在她家做保姆,简丹见她勤快朴实就答应了,等身体好了,她就去检察院上班,家里也需要一个人。
简丹靠在沙发,打开了电视,新海市一套节目正在播放午间新闻,简丹盯着新闻,一字不漏地听完,梁之佑竟然被免职了。
这世界,还真是什么都可能发生。
梁之佑独自一人走在大街上,心里空落落的,事业,爱情,他都没有了,这样的人生真是乏味透了。
路过新远中学时,他抬头看着鲜红的四个大字,脸上浮起了一丝红晕,最好的年华,最好的爱。
耳畔依稀响起简丹清脆的声音,“梁之佑,看你往哪里跑,你再跑,你再跑试试看?”
他果真就不再跑了,他停住脚步,手插在腰间,“小宝,你也太慢了。”
简丹蹦跳着到他跟前,揪住他的耳朵,“谁慢,你说谁慢?”
梁之佑脸热了,他抬眼瞅瞅四周,“你快放手,被别人看到就不好了。”
简丹咯咯笑,却是松手了,瞟了他眼。
梁之佑的心嗵通嗵跳,他想亲她,却不敢,只是一直看着她,直到简丹不好意思地扭开了头,
梁之佑靠在树下,脸上浮起甜蜜的笑容,他从口袋掏出香烟,却没找到打火机,想想,把烟揉碎了。
如果现在问他,什么是幸福?他想,能一直站着树底下,回想着十八岁的自己,那就是一种幸福。
可
惜,幸福总是短暂的。
“妈,什么事?”
“你快回来,你爸他不行了。
梁之佑赶到医院,父亲已经闭上了眼,医生说他是脑溢血猝发,抢救无效。
医生走后,梁之佑拉住吴敏芬的手;“妈,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吴敏芬甩开他的手,“今天中午你爸看了新闻,知道你被免职了,状态一直不好,后来睡午觉,就再也没醒来。”吴敏芬的面色平静,老伴瘫痪多年,她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梁之佑听后,跪在父亲的病床前,伏在父亲身侧,留下了眼泪,“爸爸,爸爸,我对不起你。”
吴敏芬转动手里的佛珠,低声默念:菩萨保佑,菩萨保佑,保佑他父子在天在地各自平安。
梁兆兴的葬礼办得极其简单,甚至可以说是简陋,依着梁之佑的计划是要大操大办的,吴敏芬坚决反对,理由就是他现在刚罢官,低调点好。
梁之佑拗不过母亲,只得答应。
黎芸自丈夫出事后,就身体不适,被父亲接到家里保胎去了,因此葬礼上也没有露面。
葬礼的那天,天下着蒙蒙细雨,梁之佑一身黑衣站在父亲的墓碑前。
“之佑,该回家了。”吴敏芬看着他。
梁之佑垂下眼眸,“妈,你先回去,我想再陪陪爸。”
吴敏芬担心地瞅着他,“孩子,想开点,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不是我们的求不来的。”
“我知道,我只想单独陪陪爸。”
待母亲走后,梁之佑跪在墓前,抚摸着墓碑上父亲的相片,“爸,儿子不孝。”
吴敏芬回家后,眼皮一直跳个不停,惊慌之余,给梁之佑打电话,电话接通后,一直没人接。她不死心,继续打,子夜时,总算通了。
“之佑,你怎么不接电话,吓死妈了。”
“妈,你多保重,我想出国一段时间。”
“你去哪儿,哪天走?”
电话嘎然而断,再打却怎么也打不通了。
吴敏芬心知不妙,却只能握着手里佛珠,一直念着:菩萨保佑。
简丹搬进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