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居然敢这么铤而走险,玩火的胆量还真是出乎我的意料,贺小姐。你看看那边职工的反响,政府各个部门都已经高度警惕,生怕激起不测变故。”
“请你理解我,修文,我有压力。本来整个中部地区的投资都由我负责,可是这边进行得不顺利,那边省城的项目已经被聂谦接受过去,如果再搞不定冶炼厂兼并,我的职业前途就完了。眼下你得帮我找到吴畏。”
“你也说他敲诈你,那么应该跟你出了条件,他要求得到什么?”
贺静宜再度焦躁起来,“问题就在这里,他放了一部分录音给我听,我问他想要多少钱,他大笑,只说改天放剩下的部分,不过不见得是放给我听,也许检察院很快会请我去喝茶,叫我最好收拾一下,省得措手不及。”
“这可不是一个标准意义上的敲诈。”
“我一定得拿到那个录音文件,不管花什么代价。”
尚修文沉吟不语。贺静宜突然绕过宽大的办公桌,走到他面前,握住他的手,“修文,我可以推出冶炼厂的兼并,甚至可以写报告给老板,放弃收购旭昇的计划。请你一定要帮我说服吴畏,千万不能将那个录音流传出去。”
“你冷静一点。”
尚修文试图抽回手,然而贺静宜再上前一步,紧紧抱住了他的腰,有些急迫而语无伦次地说:“我去监狱探视过我哥哥。他只比我大三岁,现在已经像一个半老头子,虽然得到过减刑,可还有两年多才能出狱。每次从那里回来,我都要绝望很长时间。修文,你不知道我害怕到了什么地步。”
“请放开我。”尚修文烦恼地推柜她,可是贺静宜的手死死抓住了他的衬衫,柔软的身体缠上来,脸贴在他的胸口。他只觉得衬衫上一阵湿热,她显然哭了起来。
“修文,我害怕,从跟你分手之后,我就一直害怕,从来没摆脱过。我爱你,我已经不可能再爱上别人,也不可能再有人象你那么爱我。我知道,兼并冶炼厂和试图收购旭昇这件事伤了你的心,可是我事先真不知道你是旭昇的大股东,等你接替吴昌智当了董事长,我已经骑虎难下了。”她哽咽着仰起头看着他,“你要体谅我,我没有办法,修文。在亿鑫我只是一个高级管理人员,我跟陈华现在真的没有私人关系,不做出成绩,我就难以立足。请你理解我,我并不是要针对你。”
“好了,我理解你身为亿鑫职员的行为,请松手,你这样让我很为难。”尚修文试图拉开她的手,她却紧紧缠住他,不肯松开。
“修文,”贺静宜大睁着那双满含泪水的美目,恳求着看着他,“你不会看着我去坐牢的,对不对?”
“我会跟吴畏联系,不过……”
没等他说完,贺静宜便露出狂喜的表情,一下踮起脚尖吻向他的嘴唇,一边含糊地说:“我知道,你一向不肯让我受伤害。我以后再也不任性惹你生气了……”
没得尚修文仰头挣脱,休息室的隔门被拉开,甘璐走了出来,她脸上苍白地看着眼前一幕,冷冷地说:“可否暂停一下这场激情戏?”
尚修文猛然甩脱贺静宜,疾步走向甘璐,“璐璐,你什么时候来的?”
甘璐并不回答,视线转向贺静宜,只见她手扶办公桌站稳,脸上犹带泪痕,却笑了,“尚太太,你怎么会在这里?不会是知道我要来,躲在里面想捉奸吧?我一向以为,你有装聋作哑的天分,怎么突然沉不住气了?”
尚修文厉声说:“够了,贺小姐,请你走吧。”
贺静宜理一下衣服和头发:“好,修文,联系到吴畏后,务必给打电话。”她似乎突然拿到了某个保证,再无惊惶之色,施施然扬长而去。
“璐璐,你怎么会过来?”
“我本来想给你意外惊喜,不想受惊的人似乎是我自己。”
甘璐努力深呼吸想保持平静,可是看着衬衫被揉得凌乱不堪、衣襟下摆被扯出皮带、胸前被泪水沾湿一大片的尚修文,顿时一阵愤怒,转身便要走。尚修文一把抓住她的手。
“璐璐,如果你在里面,就应该知道,是她闯进来,我根本跟她没什么。”
“我不出来叫停,天知道接下来会不会有什么。我可不想被迫旁观活春宫。”甘璐没好气地说,狠狠甩他的手,可是他握得很牢,脸上竟然没有任何惊惶之色,反而隐隐带着笑意。
“我喜欢你给我的这个意外惊喜,璐璐。”他轻声说,那个微笑越来越开怀。
甘璐不能理解他这个表情,越发恼怒,再一转头,正对着贺静宜留在尚修文衬衫上的口红印子,又是一阵嫌恶,双手撑着推开他,“脏死了,放开我。”
尚修文低头一看,会意过来,松开她,拉脱领带扔到一边,再一粒粒解开纽扣,脱下衬衫,赤裸着上身,重新伸手抱住她。她的脸涨得通红,犹自恼火地避开他的面孔,“才被别的女人亲过,不许碰我。”
尚修文哈哈大笑,又无可奈何,“我去刷牙可以吗?”
甘璐瞪着他,想劝自己冷静,可是又咽不下这点儿不舒服,悻悻地说:“好,你去刷牙,我说够了才许停。”
尚修文当着拖着她的手走进了洗手间,里面的确放着洗漱用品,他一本正经接了杯水,挤上牙膏,开始一下一下认真刷牙,没有一点儿停下来的架势。
甘璐靠卫生间站着,可以看到他赤裸的上身有着坚实的线条,肩宽腰细,肌肉间闪着健康的光泽,从背部到手臂的肌肉随着刷牙的动作有轻微起伏。她没法再绷着脸,同时觉得自己这个举动实在幼稚得发指,只得咳嗽一声,“好啦好啦,算你过关了。”
尚修文如释重负地漱口,放下杯子,一边拿毛巾洗脸,一边说:“尚太太,谢谢你开恩,再刷下去,我非牙龈出血不可。”
“哼,谁让你没马上推开 她。”甘璐嘟着嘴,转身走开。尚修文扔下毛巾,追上去一把拉住了她。
“那你为什么不马上站出来?”
“我……想看看你是不是能坐怀不乱。”
尚修文抱住她,逼近她的面孔,呼吸中带着薄荷的清凉味道,“那你应该继续待在里面,看我能经受什么程度的考验。”
“我的男人,凭什么要让别的女人一直吃豆腐?”
尚修文一怔,慢慢将脸扭开。她以为他生气,不安地说:“其实我也知道,你不可能跟她怎么样,我说过要信任你的,可是……”她突然感觉不对,他紧贴着她的身体在微微抖动。她侧头再一细看,他竟然是笑得直抖了。
她有些生气,又有些难为情,狠狠地推他,却哪里推得动。他紧紧抱着她,那个闷笑渐渐变成了放声大笑。这是很长时间以来,他笑得最开怀的一次。完全展开心扉、放开怀抱的笑法,没有一丝惯常的矜持保留,仿佛所有的不愉快都只是不值一提的小事,唯有她站在他面前,可以充分感受从他心底里流淌出的喜悦,才是最重要的。她再度被这个笑折服感染,放松咬着的嘴唇,也忍不住笑了。
“璐璐。”他终于止住笑,轻轻叫她的名字。她探询地看着他,以为他有话要说,然后他只是俯下头来,吻住了她的嘴唇。
这个吻一点点深入,她被他挤压着后退,背抵到墙壁上,伸手时一片坚硬冰凉,身前则是他赤裸着散发着灼热的身体。这样奇妙的对比让她一阵战栗。她先是被动地回应着他的吻,在他的唇舌纠缠挑逗之下,她的呼吸渐渐紊乱。他一路顺着她的颈项吻下去,手指开始解她的衬衫扣子,她勉力说:“别……这是在公司啊。”
活犹未了,随着两声敲门声,秘书敲门探头进来,“尚总,大家都已经到会议室了……”她猛然打住,被眼前的场面吓到了,结结巴巴地说:“对不起,对不起。”一边猛地缩了回去。
甘璐窘得面红耳赤,飞快地扣着衬衫,“快放手啊!”
尚修文却毫无尴尬之态,笑着说:“我去叫她通知大家,会议取消,可以下班了。”
甘璐吓得一把拉住作势要往外走的他,“你这个样子出去讲这话,她不知道要怎么想了。”
“大不了就是说说老板的闲话嘛,那是员工福利之一。”尚修文笑吟吟地说,“而且我平时过分严肃,难得贡献一点儿谈资给他们,你不能剥夺她的这个乐趣。”
“别闹了,你去快会吧,我在这里等你。”
“等一下。”尚修文抱起她,走到办公桌前,放她坐在桌上,一手搂着她,一手拿起手机,拨了一个号码。过了好一会儿,对方接听了。
“三哥,你现在在哪儿?〃
甘璐被他牢牢搂在怀中,离得实在近,可以听见吴畏的声音清晰传来,“在陪朋友吃饭。修文,我就知道你要找我。那臭娘儿们去找你喊救命了吧?”随即是一阵得意的狂笑。
“那个录音文件你是怎么弄到手的?〃
“我自然有我的门道,这个你就不用打听了。”
“好吧,现在你打算怎么做?〃
“怎么做?那蠢女人也这么问我,居然还问我要多少钱。”吴畏恶狠狠地说,“ 她以为她是谁,一个打工的而已。她能出得起的价钱,我会放在眼里吗?她玩我玩得开心,现在轮到我玩她了。修文,你该不会想英雄救美吧?”
尚修文并不回答他这个问题,“我们见个面吧。我想听听这个文件,也让舅舅听一下。”“老爷子应该好好感谢我才对。不是我出手,这件事怎么可能有转机?来我住的高登酒店吧,稍微晚一点儿,我大概十一点以后才能回去。”
尚修文答应下来,放下了手机。
甘璐歪头看着他,“你打算让他把录音文件交还给贺小姐吗?〃
“老三连他爹的话尚且不听,何况是我。”尚修文摇摇头,“再说,我并没答应她那个要求。我必须先弄清楚吴畏掌握的证据到了什么程度。”
“如果那个证据真会让贺小姐… … 坐牢,你会怎么样?”甘璐犹豫再三,到底还是问了出来。然而话一出口,她心里却有些鄙视自己:你想听到什么样的答复呢?你那么恨那个女人,恨到想让她坐牢,从此在你眼前消失的地步吗?这个念头涌起,她顿时吓了一跳。
尚修文沉吟一下,“贿赂国企领导,操纵职代会,这件事可大可小。如果吴畏存心报复她,她就会很麻烦。”他顿住,似乎在想着什么。甘璐也保持着沉默。他突然握住她的肩头,那个力度着实不小,“璐璐,在这件事上,我需要你的信任。”
甘璐的目光与他相遇,只见他乌黑的眸子平静而专注。她紊乱的心境似乎受这个眼神的抚慰,突然为之一定,那些乱纷纷的思绪平息了下去。她轻声说:“我没那么狠,一定要你送她去坐牢才会觉得开心。可是你如果要帮她,你得注意分寸。显然我也没那么大度,可以去扮演圣母,容忍自己的老公给别的女人当情圣。”
尚修文脸上浮起隐约的笑意,仍然凝视着她的眼睛,轻声说:“ 我明白,你放心。不管我要做什么,一定首先考虑你的感受。”
“你先去开会吧,他们该等急了。对了,这个时间开会,都不用吃饭吗?”
“通常秘书会叫外卖上来,不过你放心,今天我会用最短的时间把该交代的事情交代完。” 尚修文开了衣柜,拿出一件干净衬衫穿上,一边扣着纽扣,一边往外走,“等我一刻钟,我马上回来。”
尚修文果然只用了十来分钟便结束了那个会议。他带甘璐出去时,正遇上吴畏的二姐夫魏华生在等电梯,甘璐连忙叫“姐夫”,他也笑着跟她打招呼。
“二哥,”在私下场合,尚修文一直按吴家姐弟的排行称呼吴昌智的两个女婿,“老三最近都没有回家吗?”
吴家两个女儿虽然出嫁了,但都住得跟娘家很近,通常一起吃晚饭。魏华生苦笑一下,“回哪个家?你也知道他跟老爷子两个人碰面都没有好气。至于雨菲,坚决要求离婚,没有一点儿商量余地,索性已经搬回娘家去住了,老爷子要看孙子,都得打电话过去预约才行。”
“最近你有没有在城里见过他?”
“前几天我陪客人吃饭,倒是碰到他了。”魏华生皱眉思索一下,“他跟一帮人在谈事情。照我看,那几个都是些本地出了名的职业帮闲跑腿,可不算是正道上混的人。”
尚修文点点头。魏华生说:“修文,带璐璐回去吃饭吧。”
“帮我跟舅舅说一声,改天吧。她今天累了,想早点儿休息。”
出来以后,尚修文带甘璐去了公司附近一间不算大的餐馆。老板显然认识他,马上把他们领进了一个小小的房间。他随便点了几样菜,“就在这里凑合一餐,明天带你去吃一点儿有特色的。”
“你平时都在什么地方吃?〃
“应酬之外,偶尔去舅舅家吃饭,其他时间全是在这里,比较方便安静。璐璐,有时候真的很想吃你做的饭。”
甘璐只觉得心底某个地方被轻轻触碰了一下,不由得有些鼻酸,“好,明天我去超市买菜,做给你吃。你想吃什锦砂锅对不对?”
“我要吃什锦砂锅,我还要吃番茄牛脯煲。不过今天,我更想吃的,”他伸一只手过来握住她的手,附到她耳边,声音沙哑而和缓,热气吹送到她耳内,“是你。”
这样直白的挑逗与欲望,让甘璐的脸再次烧得通红,她的心坪坪跳着,将头偏向一边,不敢看他。
菜很快一上来,两人都沉默地吃完。尚修文签单后,牵着甘璐的手出来上车,蓦地发动车子。不同于平时他稳健的开车习惯,雷克萨斯很快提速驶出写字楼停车场,拐上大路。路灯光飞速后掠着,车厢内明暗交错,甘璐看不清尚修文脸上的表情,只静静将头靠在椅背上,听凭春风拂面,将头发吹得飞扬起来。
两人一直都没说话。尚修文将车开回了吴昌智的郊区别墅——他过来工作后便一直借住于此。他按遥控开启了大门,将车开进去,并不开去车库,而是直接停到了门口,然后下车走过来给甘璐开门。她刚迈出一只脚,他已经伸手拉她出来,将她拥入怀中,重重吻向她的嘴唇。
这是中断以后的一个继续,还是一个全新的开始?他们睽违的这一段时间,所有的问题都解决了吗?是任由身体的缠绵去引导彼此的心进一步走向亲密;或者恰好相反,心已经做出了选择,愿意让身体随之妥协——甘璐己经没法理出一个头绪。然而她知道,从她踏上来J 市的大巴时,她就已经做出了决定。
他裹着她,穿过大厅,走进他住的房间。他没有开灯,但月光透过没拉窗帘的窗子照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