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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推我去书房!”
皇甫修悲痛难掩,“好。”
穿过长长的走廊,放眼望去,这一带的房子年久失修,青苔趁机而入爬满屋檐,在萧瑟的冬天里显得异常的碍眼。两人各怀心事一路无语,只有不甘寂寞的轮椅偶尔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坏掉的木门在吱呀声中被打开了,微尘闻风轻轻弹起,门后木屑掉了一地,皇甫聿突然浮现出那一次,他是怎样逼着窦小雅躺在木屑堆上,接受他一次又一次掠夺的,他当时简直就是疯了,木屑扎入她的脊背渗透出丝丝缕缕的血,他竟然无动于衷,狠狠压上她发泄自己的不满……那时,她刚退烧,身上的伤口还未愈合,却倔强得不肯开口向他求饶。
想起那张透明得没有一丝生气的脸蛋,皇甫聿胸口的伤狠狠拉扯了一下,痛得他满头大汗。
皇甫修扫了一眼四周,视线恰好落在角落里的一摞信纸上,走过去,捡了,是以前皇甫聿未看完的那份。轻轻掸去上面的一层微尘,皇甫德对窦锦娴的深情爱意跃然纸上,他想不到父亲的爱竟如此透彻心扉,爱得痴痴傻傻。
可越往下看,眉头皱得越紧。
“怎么了?”皇甫聿看出异常出声问他。
皇甫修轻叹了一口气,转手把信纸递给他,手有些抖,信纸差点被抖落在地。
好在皇甫聿眼疾,稳稳接在手里。摊开,直接跳过前面部分,从中间开始往下看,才发现十八年前的真相就在下面,父亲在忏悔,一直都在为那件事耿耿于怀。皇甫聿的心隐隐作痛,恨自己当初为什么不好好看完,为什么那么混蛋,一次又一次伤透了窦小雅的心!
而翻到最后一页时,万万没想到竟然是一份DMA化验单!
皇甫厥竟然是……皇甫聿彻底石化!为什么看似很美好的,往往又是最不堪的……
在窦小雅住院的那段时间里,皇甫修经常推着皇甫聿偷偷去看她,见到她脸色苍白的躺在病床上,如一个没有生命力的洋娃娃,他的心就像刀绞般,有多痛就有多痛。只要能让她好起来,就算是让他再去死一回,他也心甘情愿。
“修,你和她的关系最好,你去看看她吧!”
“她现在最恨的人是我们皇甫家,我怕她见了我心情更不好。”
两人就杵在门口,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
之晴推开门的时候,看到他们时倒错愕了一下,末了,面无表情地说:“别一个个像狗似的挡在门口,赶紧走开!发生了这天大的事,你们自己心里不是不清楚,小雅会见你们吗?大白天的做什么梦!”
皇甫聿握着轮椅的手微微颤抖,那双狭长的丹凤眼里黯然失色,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了。
之晴和小雅是姐妹,更是好朋友,皇甫聿再不喜之晴也要忍下来。良久,他终于松开紧握住的拳头,喃喃自语道:“对不起,打扰了!”是对外面的人说,更是对里面的人说。
叱咤商场的枭雄竟然会低下他昂贵的头颅?之晴很想嘲讽几句,但一想到窦小雅还在里面受着苦,话到嘴边时却变成了哽咽:“我舅舅舅妈何等无辜,小雅何等无辜,为什么摊上你们家就会这么倒霉?告诉你们,想要道歉,不单单是一句对不起就完了的!哼!”
之晴也是最近才知道顾家和皇甫家的恩恩怨怨,如果早知道这些,那天她会想都不想直接冲回去替小雅多补上几刀的!为了小雅,哪怕是得罪全世界都可以!
一句看似不经意的话却点醒梦中人。
皇甫聿和皇甫修互相对视了一眼,一个大胆的想法在脑海里逐渐形成。
之晴关门进去的时候,窦小雅刚好醒过来,她似乎听到外面有异响,便问:“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好像有人在说话。”
“能有什么事!是有一个小护士经过,我随便问了一下你吃药的时间。”
之晴微笑着走过去,把一个枕头塞到她背后,让她倚靠着舒服点。
窦小雅疑惑道:“小护士?可我怎么听到是一个男声?”她方才半梦半醒间,似乎听到是一个男人的声音,难道她又出现幻觉了?
“哪里来的男声?!”之晴尴尬的搓了搓她的前额,恶狠狠道:“那是狗在叫!”
“呃……”窦小雅孩子气的撅起嘴,委屈道:“狗叫就狗叫吧,哪有像你这样对待病人的……”
之晴受不了她的卖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小雅,你真是个活宝!”
“那当然,你要好好珍惜来着!”
“不行,我要好好蹂躏……”
“去你的……”
“……”
窦小雅快要出院的前一天,陆远亲自带来了两则好消息。
一则消息是,博深因为在建政府大楼时表现良好,被评为G市唯一家优秀企业,博深未来的道路条条通罗马啊。
另一则消息是,皇甫集团突然通过全国各电视报纸,慎重向博深道歉,起因是因十八年前已故前总裁皇甫德和其夫人董玉芬因感情纠葛,导致一代歌星窦锦娴夫妇双双遇害,为表歉意,皇甫集团现任总裁皇甫聿愿双手奉上所有股份,以及恢复窦锦娴生前名誉。
消息被传开的第二天,整个医院被围个水泄不通,大家对歌星窦锦娴生前的事迹都表示很感兴趣,上世纪初因媒体业界不发达,又在皇甫集团的刻意隐瞒下,后辈们几乎都不知道中国歌坛曾经出现过窦锦娴这么一个才女。
而G市霸主皇甫聿主动放弃整个皇甫集团,拱手让给博深掌门人,这里面究竟还隐藏了多少恩恩怨怨?大家除了震惊,更多的是想八卦,想知道整个事实真相。
陆远似乎知道会有这么混乱的一天,在记者没有冲破医院大门之前,他已经在后门准备好一辆私家车,随时准备着带窦小雅离开。
窦小雅也没想到这件事会闹得如此轰轰烈烈,在之晴的掩护下,只得随着陆远上了车。
上了车之后,一股疑团在她心中渐渐凝聚,“陆先生,你为什么要帮我?”
坐在驾驶座上的陆远没想到她会这么问,从后车镜里欣赏性地打量了她一番,随后露出一个陌生的笑脸,“窦小姐,你想多了,我是在帮我自己。”
窦小雅蹙眉,难道就像外界所说的那样,陆远打算拔掉根深蒂固的皇甫集团,培养博深成为他的新晋——爪牙?不过他凭什么会确定博深会走到那一步?
想到这些,窦小雅双眸一沉,喝道:“停车!”
博深再怎么不济,还不走到靠那些卑鄙手段博上位!
陆远好似没有听见,反而加快了速度,“窦小姐不必紧张,我像是坏人吗?你恨皇甫集团,我只是动用了一些关系,如了你的愿而已!哈哈。”
“有病吧你,博深和皇甫集团之间的恩怨凭什么轮到你来管!”
“凭我是市长,这就是资格!”
陆远阴森森的狞笑着,野心渐露。
窦小雅的心咯噔一下,这人到底安的是什么心?拔掉皇甫集团是G市的一大损失,对他有利吗?就算博深愿意出手接棒,整体上也会元气受损,一个城市突然少了几个盈利生长点,百姓生活水平就会大大降低,到时群众怨声载道,吃亏的不还是他自己?
车开到半路的时候,陆远突然接到一通电话,听完之后,脸色变得异常死灰,嘴里骂了几句脏话,二话不说马上调头往皇甫集团方向,速度快得如一团旋风,一路上连闯了几个红灯,动作举止陌生得完全不像是一个人民市长的作风。
狗被逼急了都会跳墙,何况是个人?窦小雅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陆远像吃了炸药般,她自知这时候喊停车也没有用,干脆抓紧扶手,双眸一闭,生死各安天命。
车子在皇甫集团的大门前急速停下,紧接着一记尖锐的刹车声划破天空,后座上的窦小雅被甩得七荤八素,但为了弄清楚皇甫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得不忍下胸口的波涛汹涌,紧跟在怒气冲冲的陆远身后。
而皇甫聿似乎早料到陆远会来,特地派人在门口迎接,陆远却不领情,直接踹开了来人,一路畅通无阻直往顶楼。
窦小雅进去的时候,皇甫聿正双手搭在裤兜里,靠着落地纱窗沉思,一身黑色的西装让整个人显得削瘦而修长。这样精神,伤口已经好了?窦小雅百味陈杂。听见有响声,他动了一下,转头刚好对上她复杂的清眸,目光如炬。
窦小雅脸上一烧,慌乱地别开眼,才发现另一旁的沙发上坐着一个人,只见他手托着一份资料看得聚精会神,英俊的脸上是一贯的沉静。窦小雅有些讶异,恰好他此时也抬头,对她温柔一笑。
二哥。窦小雅在心里呼唤了一声,最后却没有开口。发生了这么多的事,对皇甫家,她心底已经有了芥蒂。
皇甫聿将那一幕看在眼里,嘴角扬起一抹苦笑,不得不收回心思,瞥了一眼满脸怒气的陆远,轻描淡写道:“陆市长,作为本市的父母官,你又何必为了区区一点小事连闯五个红灯,还出手伤了人呢?”
窦小雅有点意外,陆远的一举一动居然都没有逃脱他锐利的双眸,了若指掌。
“区区一点小事?”陆远沉着那张扭曲的脸,“皇甫聿,不就是一块地皮吗?你得不到了竟然找假证人举报我?”
皇甫聿撅撅嘴,表示不同意陆远的说辞,“哦,我可是日理万机的人,可没时间找人整你,听好了,是有人为了巴结我,亲自去举报你的。不得不承认,有时候金钱比权利来得更诱惑些。”
“小贱人!”陆远双拳握紧,肯定是木娇娇那小贱人干的好事!让她去偷竞标底价,她竟然为了爬上皇甫聿的床而出卖了自己,早晚找人弄死她!金丝眼镜下露出嗜血的光芒。“哈哈,皇甫聿,你以为我会让她抓到把柄吗?哈哈!想扳倒我?你做梦去吧!”
“我从来都没想过要扳倒你,是你的急切害了你!你以为没人举报你就会平安无事了吗?你今天犯的错误,就足以摔死你了。”皇甫聿无所谓的耸耸肩,墨眸里闪过一抹诡异的光芒,“不过,说到这我就纳闷了,作为新上任的市长,你怎么独独对皇甫集团这么感兴趣呢?”
他以前一直想不明白,直到看到书房里的那张DMA化验单,他突然有一种强烈的预感,那个人就埋伏在身边,迟早会出现。经过一系列的事,终于把那个人和陆远联系到了一起。
陆远被气得青筋暴露,原来收到那通电话的时候已经中了皇甫聿的圈套!突然接到一直视他为眼中钉的副市长陈光熊电话,那嘲笑的语气使他坐立不安,心思紊乱起来,根本就顾不上那么多,直接找上皇甫聿,没想到恰恰是他的急躁害了自己!
“哈哈,不就是丢了一个小官而已?我不要也罢!反倒是你,皇甫聿,你和你那窝囊父亲皇甫德的心血将毁于一旦!”陆远自我安慰一番,皇甫集团不是要拱手让人了吗?没有何平的酒后吐真言,他以为这辈子都抓不到皇甫集团的把柄。哈哈,真是连老天都在帮他!“哈哈,董玉芬,你看看你造的什么虐!连嫁了人还不安分,活活逼疯了我的母亲!你毁了我的家,我毁了你老公儿子一辈子的心血!哈哈!值了!哈哈!”
陆远突然像疯了一样得意的狂笑起来。
站在一旁的窦小雅听得毛骨悚然,上一辈人的恩怨,不是只关她和皇甫聿的父母麽?什么时候又多出了另外一个家庭?这爱情呵,深陷其中的人分不出谁对谁错、谁输谁赢啊。只是单方面不爱了,依然走不出这迷局吧。
皇甫聿和皇甫修互视了一眼对方,直到陆远的笑声渐渐停歇,皇甫修才把手中的资料递给他,略表遗憾地说:“陆市长,您仔细看看。”
陆远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彻底懵了,疯狂的把那份资料撕扯得七零八碎,双手一挥,在空中飘飘扬扬而下,他气结了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一个醉汉自焚身亡关我什么事?皇甫聿,你,你凭什么诬陷我?!”
原以为何平死得天衣无缝,没有人会把一个醉汉的死亡和一个受万人敬仰的市长联系到一起,却没想到……陆远双眸布满血丝,像一只感受到危险逼近的眼镜蛇。
“如果何平是自焚身亡,他的肺部就会吸入很多灰尘物,同理,若是人先死后再焚火,他的肺部就什么都没有。”皇甫聿只手撑着下颚,慢条斯理道:“而最有趣的是,何平的脖子上有一道很深的勒痕,经检验,何平是被某一件物体比如腰带类的东西勒住,导致窒息身亡的。”
陆远的脸色显得有些慌张,“就算是他杀,那有什么证据证明和我有关?”
皇甫聿轻哼,“陆市长,亏你智商有190,你不知道杀人之后不能留下作案工具吗?真难为你第一次杀人啊!”
陆远的双肩一垮,真后悔当初不该杀了何平,恨只恨那醉汉不知从哪里打听来董玉芬是破坏他家庭的第三者,为了不让皇甫聿起疑心到他身上,经过一番思想斗争,最终扯下裤腰带活活勒死了何平,随后一把火燃烧了整个大院,跑出来的时候才发现忘了把裤腰带拿出来,原以为它会随着大火消失殆尽,结果……
可是,他不甘心!凭什么董玉芬杀人之后却可以逍遥法外?陆远情急之下,一把拽过窦小雅,撺掇她:“窦小姐,皇甫德抛弃了你母亲,董玉芬又亲手杀死你父母,皇甫聿又糟蹋你,从小到大,又无缘无故被扣上扫把星的罪名,你快乐过吗?”
窦小雅面如死灰,陆远的每一字每一句都狠狠戳中她的心脏,鲜血淋漓。
小时候,她经常从铁篱笆里看看外面的世界,看看大手牵小手时是怎样的一番温暖。在孤儿院,每年都会有小孩进来,然后再被他们的养父母领走了,她经常问院长妈妈,说,她的爸妈在哪?为什么不过来把她带走?院长妈妈总是笑笑,摸摸她的头,说,她爸妈住的地方太遥远,赶过来是需要时间的。
那时的她多傻,以为会等到她的爸妈,每天都蹲在篱笆下,没日没夜的等,等啊等,等来的却不是爸妈,是亲手把她带入痛苦漩涡的仇人……
“窦小姐,你恨的人就在你面前,快去,把属于你的东西拿回来!快!”陆远见窦小雅脸色苍白,嗌不能言,知道他的算计见效了,趁机落井下石道。“怎么,不想要回属于你的东西了吗?别告诉我,你爱上他了,像他这种人,怎么可能会爱上别人?他只会爱他自己!”
窦小雅倒退了几步,对上皇甫修欲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