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入新书的,怎么可能会作假呢。”
孟广坤亦是十分发愁,自己的学生出了事情,对他肯定也有影响:“这样吧,你先回去,这件事我跟那边的作者联系一下。那也是宋史领域的老教师了,作假的几率很低,我看看有没有其他误会。”
在这种事情上头,还能有什么误会?
秦颂之怕是生平第一次产生这样强烈的恐惧感,她是清白的,无辜的,但是谁会相信她呢;换句话说,她从没做过亏心事,为什么还会有人陷害她?
再回到办公室的时候,薛盈盈已经离开了;她再一抬眼看见张萌推门而入,就在那一瞬,她忽而一切都明白了,甚至恨意攀升:“是你对不对,你拿了我U盘里的文章,你为什么这么做?”
后来,这句“为什么”一直被她作为这辈子说过的最傻的话之一,你问为什么,人家骗你耍你,假装对你好,看看她做了些什么就知道了,又何必去问为什么。
但在当时,秦颂之只觉得这辈子有两件事叫她后悔莫及:认识林书琛,以及爱过林书琛。
、106 陷害06
106陷害06
事情的严重性,比秦颂之想象的还要可怕。
徽州学报刊登的那篇文章,作者是X大史学院的老教师,文章出了不少,从未有过作假经历,其学术论文被抄袭消息一出,无数人站出来替老教师叫屈,一方面怒当代学生作风不端,加上文章发表时间本就占了优势,这事闹起来,吃亏的肯定是自己。各大论坛也像是受人指使一样,不断地渲染夸大,短短几天,秦颂之就成了A大的名人,当然,名是臭名。
她想过最坏的结果,是被学校开除,可她读了这么多年为了什么呢,如果妈妈知道了,又会怎么想,又该多伤心,多难过?云嘉就骂她没用:“这个时候你还敢做那些坏的打算,既然无辜就去争取一个最公平的结果!张萌这个贱人,我TM真想找把刀子把她捅了!”
秦颂之抑郁之余还记得劝云嘉别冲动,然而温静如她,此时亦是恨张萌入骨。她知道如今的自己就像是得了严重的禽流感,一个喷嚏,周围的人都要弹开数尺,为免遭殃,而她除了假装微笑和微微敛气,还能做些什么?
“得把那个扒你的人揪出来,这事张萌不会亲自做,还得查一查那老教师收了张萌什么好处。”云嘉忽而想到了什么,又说,“听我表哥说,二萌他妈好像是做律师的,可以叫他帮忙问下怎么调查和取证。”
秦颂之赶紧拒绝了,这几天杜励声有没有瞧出端倪,她不清楚,但遇到这样的麻烦,她实在不想求人:“应该付不到法律责任的,别去麻烦别人,一切看学校怎么说吧。”
“怂人!”云嘉怒其不争,瞪了她一眼,摔门而去。
客厅又剩下她一个人,空空荡荡,气氛安静而诡秘。所谓调查取证,轮不到她来负责,自我洗白在这种情况下显得太过无力。她记得在古镇的时候,林书琛说他童年时候看过《反对本本主义》,里头说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如今人家话都说了,为的还不是置她于死地?她想,林书琛与张萌大概是一类人吧,好的家境出身,没有过困窘的过去,就算是害人,也那么的无愧于心。
没多久,云嘉又回来了。
耷拉着脑袋,全无方才气焰嚣张的模样:“我给杜励声打过电话了,他妈是专做IPO和M&A(首次公开募股和企业并购)的律师,而且人在香港(内地人喜欢跑香港搞H股上市,杜妈的生意来源啊),一点忙都帮不上。”
“告诉你不要找他……”
“我找他怎么了?”云嘉突然炸毛,这一次的嗓门比方才发火时更高,“你怎么就不敢叫他知道,你觉得丢脸,还是无颜面对了?秦颂之你醒醒吧,你没有做错事,我都相信你,你为什么不敢相信你自己?况且杜励声怎么了,我就不信林书琛不知道,但他站出来帮你什么了!”
是啊,林书琛不可能不知道的,可就像是那天她摔下楼梯,忍不住回头去望,却始终不见他出来一样。真的,很心寒。
而这种感觉,她竟然会怕,再度从别的人身上得到。
云嘉站在一边,不再说话,半响手机响了,她才瞥了秦颂之一眼,将电话接通。看样子该是杜励声打来的,因为短暂的几句话,仍是围绕她的论文事件,她把头压得更低了,甚至不想听见一丁点的声响。
短话挂断了,云嘉复又走过来,对着秦颂之的脑袋戳了一下:“诶,别抑郁了,不管结果如何,你不还有我么。当务之急,是先把脚上养好,明天就能拆线了,也许一切都会重新开始的。记住,来日方长,学校不给你做主,也要自己给自己做主,我们有的是时间和精力,不要怕!”
她点了点头,但也只能是点一点头。
学校的调查结果,在几日后公布。
一般来说,涉及到学术作假,从被举报,到学校介入调查的时间一般都会历时数月,而这一次,只用了一个多星期,速度之快,力度之强,为A大史上之最。
结果很明显,秦颂之论文抄袭被校方确认,要求她公开赔礼道歉,并赔偿“原作者”损失,孟广坤话里有话:“你还年轻,念在你这几年学习认真,没有任何违纪行为,学校决定暂不开除学籍,不过毕业需要延迟,其他的事情你自己好好打算下吧,是是非非,作为导师我是尽力了。”
多余的话,谁都不必说了。导师审稿不仔细,也须负上连带责任,这么闹上一遭,秦颂之更加觉得自己对不起孟广坤。
可是名声一臭,所里的人对她亦是嗖嗖冷眼,好像只要沾惹上她,就要倒大霉似的。她也想忍住,也想不去发作,但是胸口一直沉沉的,眉头发紧,真想好好哭上一场。
四月末,雨水频频,外头一直阴天。
她搭出租车回家,拆线之后,她已经不再麻烦杜励声接送,而对方亦是很了解她的逃避心态,并没有在她面前频繁出现。车子到了小区门口停下,外头已经狂风骤起,将她头发掀得跟海潮似的,看来就快变天。
她下了出租车,站在楼下踌躇。
后来秦颂之想,她上辈子一定做了什么孽,所以今生才会生成这副胆子,这副心肠,哪怕是自己身陷囹圄,也有多余的闲心去关心别人安危。
那辆Q7就停在楼下,风那么急,车主却开了窗子,伏在方向盘上小憩。
她迟疑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敲了敲车门:“先生,马上要变天了,你开窗睡觉容易着凉的。”
Q7的车主动了动,露出的修长手指亦是微微一蜷,然后缓缓抬起了头。
、107 陷害07
107陷害07
秦颂之觉得,遇到这种情景,自己总是要逃的。
她向来没胆,她知道。
可是这一次,四目相对后,她竟然怔怔地杵在原地,没有动弹。
想来可笑,拆线之后还要拄着拐杖走路,即使她跑了,能跑到哪里去呢?
林书琛倦容犹存,似乎是没睡好,整个人比前阵子见到时还要憔悴几分,叫了她的名字,轻喃而出的两个字,像是指尖划过琴弦,声音不大,却余韵不绝。
其实早该猜到的,那天在教学楼里碰见他,她就该猜到Q7的车主就是他林书琛,怎么能这么笨呢,已经被人陷害了一次,怎么还能这么笨?
秦颂之并不应声,嘴唇紧紧地抿着,面容僵硬。
林书琛已经下车走到她面前,语音轻柔地问:“脚还疼么?”
“为什么一直跟着我?”沉默了一下,她冷冷道,“不要说什么你对我余情未了的鬼话,你不喜欢我都把我害成现在这样,要是喜欢,恐怕我会更惨。”
他眸光淡淡,没有回答什么,却像是一种无声的辩解,秦颂之干脆收回视线,在大风中转过身子,就要往楼道里走,可惜才迈开一步,胳膊就被人抓住了。
“我跟张萌,不是那种关系。”他说。
秦颂之自认为还是有些了解林书琛的,他太孤傲,太自大,凡是他不想听的话,多说一句,他都不会接下去,所以她戳他痛处,要他愧疚——就像那天一样,要他从自己眼前消失。
没想到林书琛会拽住她,一字一句地说,他跟张萌“不是那种关系”。
她笑了笑,唇角勾起一抹嘲讽:“林书琛,你跟张萌都不是什么君子,既然做了,又何必来惺惺作态。不过你肯定没这样害过人,所以你自责你愧疚,我骂你你也认了,还一次次地来偷看我……但是有意思么?你跟我在一起,亲我吻我,都是为了气张萌;你甚至还说谎了,研究中心有人会相信你林书琛是个情场大话王么?所以你走吧,这几天我反复地想,要是没认识你,没跟你在一起,那该多好……”
林书琛攥着她的胳膊,不肯松开:“我刚从徽州回来,颂之,论文的事情,我很抱歉。”她背对着他,眼泪在眼眶打转,却只有忍:“抱歉就算了,我说过别跟着我,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两个礼拜的恋情,确实短暂。
可为什么他明明不爱自己,还要跟着她见家长,在妈妈面前保证他们“最适合”?
风越来越大,刮得树叶噼啪作响,她甩了几下都没有甩开,正想再发作的时候,林书琛却开口了:“颂之,我爱你,我这辈子说过很多谎话,但我最后悔的是骗你说我不爱你。”
时间像是静止了,没人在说话;
心跳也愈发地沉了,脑子里一道一道的火花轰然炸开。
这句话,她曾经那么期待,就连他提分手的时候,她还在奢望:“你忘了吧,我问你的时候,你说那不是最后一个问题了。”她仰起脸,想叫眼泪逆流,“不过现在,是我不想听了。”
林书琛不肯撒手,执拗得一点都不像他。
“放手!”她说。
他借机走近了一步,攥住了她的双臂。
“我叫你放手!”她重复道。
他手臂一收,反将她整个人转了个身,抱进了怀里。
两个人,四只手臂相缠,也不一定是在拥吻和调情;她瞪着林书琛,不去推,不去挡,用咬紧地牙齿控诉她的不愿。
“混蛋,我叫你放手!”她第三遍叫他松开,换来的,是他忽而低头印下的吻。
轻轻地落在她眼角,像是鹅毛,又像是雪花,滋味也是一样的,暖了一下,复又冷得叫人心悸。林书琛望着她,半响说:“颂之,再给我一次机会。”
秦颂之这次是真的忍不住了,由无声地哭泣,慢慢转成抽噎;满腔的怒意也转瞬变成了委屈。她不聪明,但也不笨,学校自从出台学术作假的处罚政策开始,便没有从轻处罚的先例,可以说被冤枉陷害,她是第一人,而得到这样“优待”的,她亦是第一人。
答案不必说了,她心里清楚,是林书琛做的。
“打一个巴掌,再给一个甜枣,我不是你豢养的宠物。”她缓缓推开了他,“走吧,两个礼拜而已,就算在这段感情中我没骗你,也没你有想得那么认真,所以何必呢?”
林书琛就这样被她推开了,所谓的太极效应,总要以柔才能克刚。
她再次转过身,拄着拐,一步一步地朝着楼道走过去,可是步子灌铅一样,那么沉重。她不禁想去嘲笑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一个人,连逃跑都这样没有动力了。在她的迟疑中,身后人跟了过来,手臂将她揽住,声音低哑:“让我扶你上去吧,只是上楼而已。”
、108 陷害08
108陷害08
“我让你扶我上去,以后别再跟着我,行吗?”
在风雨中零乱的不止叫斯巴达,还有一种心情,叫心若枯木,濒临冷死。雨滴适时砸下来,很大的一滴,直接砸中头顶,一冷一暖的相遇,瞬间融化的是麻木的妥协。秦颂之不想留给林书琛太多辩解的机会,因为真真假假,她实在分不清了。
林书琛的手却还握着她的肩膀上,没有一点松开的意思:“我说过,对我来说,你的安全最重要。因为我而让你受伤,颂之,对不起。”
秦颂之停住脚步:“如果你还纠缠,那就不要送我上去。多少次你不在的时候,我也自己走了,不缺你今天多此一举。”吸了吸鼻子,她又道,“林师兄,同情心是不能滥发的,收回去吧,我祝你好运。”
想要打击一个人,不必说太多难听的话,戳他心口就行了,这一点,还是她从林书琛身上学会的。所谓的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罢了。
林书琛果然慢慢松开了手。
不过仅仅是松了一下,然后又将她的手攥在了手心里。
秦颂之蹙眉,纠结着想要说些什么,却听到车声轰响,自远及近,凭音量测定,该是一辆跑车,并且声音很耳熟。她亦是扭过头,看到熟悉的大众标志逐渐靠近,最后停在两人面前。
杜励声下车,视线落在他们相握的手上,眸光淡淡的,看不出表情。
“杜励声,你扶我上去吧?”她声音不大,但站在一起的三个人都足以听清。这好像是第一次,她叫他的名字,抑扬顿挫的三个字,从她口中念出,异常的轻忽飘渺。
林书琛的手握得更紧了,眉心挤出一个“川”字。
“老二,已经过去了,放开吧。”杜励声将手递给秦颂之,一面说道,“你比任何人都清楚,你们两个已经不可能了。”
林书琛握着她的手,僵住了,然后力道一点点地变轻。
秦颂之趁机将他甩开,继而握住了杜励声的手。她浑浑噩噩,被人抱起来仍是头脑发晕的感觉。坦白说,她有一点点的心痛,方才叫他走,他不肯;可是杜励声一句“不可能”,他又这样轻易地松开了自己。他的爱,怎么可以这样不堪一击?
怎么可以一直这样,不堪一击?
“很难过?”杜励声问。
电梯门开,里头空无一人,她靠着他摇了摇头:“不难过。对不起,刚才的事,我很抱歉,你放我下来吧。”杜励声没有理会,而是说:“难过就哭出来,眼前这一切,总会过去的。”
“我说了,不难过。”
“那你为什么还要哭?”
“我只是不想叫他跟着我,他不听我的,我是生气地哭,愤怒地哭。”眼泪顺着眼角,滑过脸颊,她都无暇去擦拭,“但他撒手得这么快,我还是会难受,如果不喜欢我,为什么跟我在一起,跟我见了我妈妈,作保证会对我好……就算他和张萌做了那种事,我还是会抱着侥幸,我完了,我就知道我完了!”
“叮”的一声,是电梯到达的声音。
杜励声抱着她走出去,呼吸渐沉。她眼泪翻涌着,仍在不停喋喋:“你知不知道我觉得很丢脸,就像是每一次难堪的时候都会被你看见。”
从电梯中拐出,不过十几步便到了她家门口,杜励声将她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