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二月十八日,湿度51%,19~23℃。
子夜的曼谷宛如十年前的上海。
血腥味儿淡淡逸散在废旧工厂铁锈味的空气中。
莫迦南刚一刀将面前这个利比亚大块头割了喉咙,身后密密麻麻的子弹扫射过来。
拿机关枪的只有一人。莫迦南身子一转将尸体作为肉盾,子弹冲进男人粗糙厚实的血肉发出布料撕裂的闷响。对方换子弹的当儿她掠过去,将拐角处的泰国人击毙。
技巧力爆发手向后一抄,另一个拿刀刺来的男人被她甩在墙角,头狠狠撞上暗红的消防栓,那个男人眼睛睁得鼓鼓的瞪着迦南,慢慢滑了下去。
工厂一时间静下来,破碎的窗户外月光落进,地面上的血液反射出剔透的光芒。迦南站了站走到消防栓前在男人怀里摸了摸,掏出一个黑丝绒的拉线布袋,拿出来的一瞬间男人突然抓住她的手腕,眼睛依旧睁得鼓鼓的。
他的瞳孔慢慢下移,面前年轻的中国女人面无表情看着他,在脑袋上给他补了一枪
曼谷市中心广场,铂尔曼皇权酒店。
偌大办公室宛如宫殿,中年男人背后是一整面落地玻璃墙,将缤纷沉寂的夜色尽收眼底。
密码门滑动打开,见迦南随着自己保镖走进来,办公桌前闭目养神的男人睁开眼。
“She'sclean。”已经搜过身。
“小姐是?”他说的是泰语,面前的黑发女子有双黑珍珠一般的沉静眸子,穿着黑色夹克和长裤,脚下踩着军用马丁靴。
“迦南。”迦南听不懂泰语,但她的名字不需要语种,CANAAN。她将黑丝绒手袋递给保镖,保镖将其送到男人面前。
男人挑眉手掌揉搓着绒袋,摇晃倾听里面的声音,他说了一句泰语,见迦南面无表情,又用英文重复了一遍,“So,youaremykiller?”
说着将布袋轻轻一倒,璀璨的钻石如玲珑星光,盛满他小半手掌。中年男人笑起来,即便在这个地位也掩饰不足贪婪与狂喜。
安哥拉血钻。
钻石开采业的历史在安哥拉是一部血腥史。安哥拉“争取安哥拉彻底独立全国同盟”通过卖钻石集资发动了长达27年的内战,直至2002年才结束。
非洲**长期以来流传着这样一句俗语:“如果你想长命百岁,那么就别碰钻石(IfYouwantlonglife,nevertouchthediamond)。”在非洲国家,钻石是军队用来购买军备的资金来源,也是连年征战的原因。战争国家出产的每颗钻石都粘有非洲采矿工人,或者战争牺牲者的鲜血,被称为血钻,似乎还是客气了些。
由此可见其中利润可惧。
“Isitright?”迦南开口。
“Yeah。”男人点完钻石,小心翼翼收纳进绒袋,之前委托介绍的是中间人,执行者向来不便见人,不过罢了。
“Ican'tbelievethatyoushowup。Ihearthatyoudislikeanybodytoseeyourface。”收到了价值连城的好东西,泰国男人心满意足,看着面前一身黑衣面容苍白的女子调侃,“You'reCanaan,everyoneknowsyou。You'remorebeautifulthanIthought。”
迦南也笑了笑,冷清的面孔因此绚丽起来,仿佛一朵水仙开放,让泰国男人怔神。
“Becausethereisanothercase。”
下一瞬她一个动作撂倒了保镖,从他腰间拔出了枪毫不迟疑地对桌前这个泰国曼谷地区的贩毒首领扣动扳机。随即对爬起来的保镖给了一枪。
男人抽搐地仰倒在软椅上,头抬得高高的,细细的血顺着他鼻梁流下。
房门“滴――”响,一名年轻貌美的棕发泰国女子解开密码曼妙走进来。
门在她身后关上,她走到泰国男人身边笑着凝视他额间的血窟窿,柔软地说:“亲爱的,你所拥有的一切,如今归我了。”
他喉咙滚动,直直瞪着她,女子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发,然后将桌子上黑袋拿起轻轻一吻,“这也归我了,谁叫你那么花心呢,我又有什么办法?女人啊,都喜欢钻石的呢,因为它们坚硬长久,不像男人呢。”
男人身体僵硬了,棕发女子抬脸对迦南一笑,“你做的很好。”她的中文说得极好,她从黑袋子里捻出一小粒钻石来搁在桌子上,“这是你应得的,刚才的请别在意,我的丈夫喜欢看到美丽的女人就随便乱说话。”
迦南颔首,收了钻石离开。直到走进中心广场时,身后那辉煌庞大如宫殿的酒店响起了警报,回荡在微白天色中。
******
飞机直达昆明。
路途有些瞌睡,若不是下一个任务时间紧,她宁愿做颠簸拥挤的长途汽车穿越国境而不是花这么一大笔钱。
春节刚过不久,播音员用中文祝大家节日快乐,飞机上空姐提供饮料,她连要了三杯白开水。最后空姐笑着说:“小姐可以尝一下曼谷咖啡。”
迦南点点头,空姐给她倒了煮好的咖啡,曼谷的咖啡和老挝一样,底部沉积厚厚的炼奶,味道又甜又重。
下机时中间人程素然给她挂了电话。
“尼托拉一死,集团果然转战云南,这里是莫家天下,最近缅甸那边士兵杀了一个中国村民,出入境掐得死紧,迦南,我估计你有很长一段时间闲不下来了。”
紧接着又说了了一系列情报,迦南望着昆明明媚的天空,如果在扬州,这个季节早已是暮霭灰暗的寒冷了。
“喂我说迦南,你也好好听一下啊,你难道没有什么疑问吗?”电话里女人叹口气。
“嗯,有疑问。”迦南点点头,声线是属于南方女子那种特有的恬静,又在其中含了几丝安稳磁性,若是通过电话,甚至有些接近中性的声音,“尼托拉是谁?”
电话那边沉默了好一会儿,程素然叹口气,“是你昨晚在酒店顶层杀掉的那个大名鼎鼎好色毒贩子啊,我亲爱的莫大小姐,拜托你每次记一记人名好吗?”
迦南点点头,“哦。”
手机收来了内部短信,炸军火,她做多了,单子难度不大,但是价钱不错,做完了有人来收摊,顺带的还有一个猥亵童女的案子,罪犯逃到了从广西逃到了云南,一家父母拿钱委托任务,钱不高,顺路的迦南也无所谓了。
做了猥亵童女罪犯的案子,将尸体拍了照发给程素然。程素然说:“你这死得太干净利落了,小女孩的父母不满意啊。”
坐客车颠簸十几个小时到达河口附近,迦南在路边一个摊贩上吃了碗鸡丝米线,然后去了自己在小村庄的一处住处。
有半年没来了,低矮的石灰小房屋毫不起眼,反正能睡就好。
迦南拿钥匙开了门,把灰扑扑的床单换了个面然后躺上去,一直睡到黄昏爬起来,胳膊被毒虫咬了一个大包,又痒又疼,迦南看看天色,睡得昏沉大脑隐隐作痛,迦南从夹克的荷包里拿出一个透明小瓶子来,里面装着半瓶白色扁扁药片,她一次性吞了两颗。
她将床移开,床板翻了个面拿了两只三点六毫径长板步枪,这里AK47不便宜,她舍不得花这个钱。
等到晚上开工,目标是走私军火的一个部队,里面的人伪装成运送物资的人员,整集装箱堆积发霉的松茸里面是一盒一盒手榴弹与军事火雷,战事与纷争夺权迦南不懂,不过运送军火绕道送到了丽江这边未免不大正常。
货资不大,两辆20吨重型大卡。夜里风大,夜空如暗蓝色的天鹅绒般寂静。
山道崎岖,一面是千丈深渊,卡车穿行到海拔三千多米时云层大半缭绕在山崖下,等待的迦南冷得手指有些僵,这种事儿需要忍耐与漆黑夜里的精确度,谁也没想到有一个人会在如此渺无人烟的地方等待,所以迦南几个手雷滚到车底炸开轻易拦住了去路。
冲突只在一瞬间。
持枪的人有几个,不知他们怎么通得过检查的。迦南一排枪扫射过去穿了他们的膝盖解决,一辆车炸了,一辆车滑下山崖,崖下卡车翻滚的轰鸣声一波一波。这里向来是事故多发地,翻下几辆卡车不会有人在意。任务解决,夜黑,他们也看不清她的脸,她看着他们抱着膝盖在地上□大叫,朝天空混乱地开着枪,迦南看了看,没杀掉他们自己骑摩托车下山了。
山里天气变化快,不一会儿下起了雨,漆黑的夜色里车灯的可照耀距离十分狭窄,迦南花了三个小时慢慢开下山,道路早已被一直以来运输的大货车压裂,水渍与泥土沉积在里面。
迦南湿淋淋回到自己屋里时又是蒙蒙清晨,她迷迷糊糊想了一会儿,连着做了几个任务,自己已经七八天没正常作息了。
她脱下湿透的衣服躺在床上,拿身下被单将自己裹住勉强睡过去。
然后,果然感冒了。
她也没换的衣服,将黑色夹克里的弹药零件掏出来晒在外面,好在第二天出了太阳,隔壁大妈是白苗人,见她那般难受给她拿药草熬了汁递给迦南喝,屋子太湿凉迦南坐在院子里晒着太阳,空气中依旧弥漫着鞭炮炸响后的烟味,她穿着脏兮兮的汗衫,原本雪白的小脸粉红粉红的。
隔壁大妈见过她,第一次见的时候这个汉族女孩刚刚成年不久,这样算来都四年了。生的美丽而不妖丽,是老人最喜欢的那种容貌,安静秀美,眉眼温婉,如悠久中国古画里走出来的团扇襦裙仕女。
一个人独自时眼神虽然清冷了些,但一旦与人说话,眼角还是笑着的,好看又舒服。
只不过,连过年都是一个人。
夜里迦南烧得更厉害,没力气喊隔壁大妈,自己拿着手机哆哆嗦嗦打电话。
程素然那边来回数次不通,她又不可能打给她大学时期的朋友,如果现在仇家找上门,她的抵抗力比一只兔子还弱。
浑身发烫,昏一阵醒一阵,她拿着手机,迷迷糊糊想着打电话,手指下意识按出一串号码,通了,几乎只响了一声便有人接听。
“迦南?”
她把手机贴在耳边,屏幕冰凉,她脸颊烫的厉害,嘴唇哆哆嗦嗦地张开艰难发出音节。
“你在哪里,我好难受……”
她睡得浑浑噩噩,梦见了以前的事,又梦见了爷爷还在世的时候温暖的事。有一双冰凉的手轻轻抚摸她的脸,然后是某种熟悉的声音,他轻轻唤她,贯穿了她十三年光阴。
迦南。
醒过来时已经退烧了,不过还挂着点滴。
床铺软软大大,房间也是极为讲究,西式装潢,镂空雕花,华而不奢。
“要水么?”
果然不是梦,是他的声音。
男人坐在落地窗前,身后是挽起的红绒金丝窗帘,光芒映在他背后,勾勒男人修长凌厉的身线。
迦南面无表情盯着他,他深邃的五官埋在光晕里有些不真实。
“终于肯来找我了,嗯?”
迦南还是盯着他最后眨了眨,背过身去,
床一沉,年轻男人坐到床边,伸手似乎想摸摸她柔软的发,她闭着眼睛一手啪地打开,男人也不恼,握着她细瘦的手腕将它放进温暖被褥里,然后摸到了她的头发,声音安安稳稳,“怎么剪了?”
迦南还是不理他,末了男人将她被子捻了捻,抚平忽然开口:“迦南,你心里有人么?”
她被子里双脚蜷在一起缩了缩,声音冷冷,“乔立言,这和你有关系么?”
他又摸摸她的头发,如曾经一般,他垂下漆黑的眼睫,若是迦南仔细看,她会发现乔立言鸽灰的瞳仁在琉璃茶几的折射出浅薄的光。
乔立言对莫迦南说话向来单枪直入,宛如中国小城夜里窗外斑斓的霓虹彩灯一般不真实。
“迦南,我现在需要一个妻子。”
2、第二章
迦南只有每年过年回老家时才会觉得自己是那个庞大悠久的家族一员。
她的记忆中是偌大无尽头的宅子,青石砖瓦翘脚屋檐,曲折的回廊蜿蜒至尽头,云纹雕花木扇门上镂空刻着仕女与仙鹤,屋阁一一走过,本以为是尽头又柳暗花明,庭院繁茂有序。大宅背后便是连绵的山峦,云雾掩了大半。
天空是淡淡青灰色,父辈女眷们都穿着妥帖细密的旗袍,玉镯与耳坠,端庄而娴静地在大堂上坐着,宛如数个世纪前老式相机定格的贵族画面。
她有很多哥哥弟弟姐姐妹妹,他们有不同的面孔与不同的笑容,他们看她的目光迦南在长大以后才懂得。
祖上的规定是长子接任,祖爷爷为幺子,不用接管家业搬到了外面住从事自己选择的工作,到迦南父亲这一代时与家里的来往已经极少。一年偶尔回去几次,她已算是旁系,在宅子不会受多大重视倒也清静,她感兴趣的只是那些漂亮的窗棂与古旧精致的屏风,那些书房里一排排书架里泛黄的书页,书页上描画着悠久年代以前的仕女图。
她记忆最深最深的一次是不慎摔了爷爷书房里一方砚台,平日里爷爷书法题字时用的,砚石雕出了一只栩栩如生的知了,在窗外天光下仿佛真的一般。她见着喜欢拿来摆弄,砚台很沉,手一颤便砸下去了,知了碎了一半。
姑妈十分气愤,她眼睛睁得鼓鼓的瞪着迦南,也许是家教如此,她攥着手绢半晌说不出一句气话来,迦南还是被吓到了,她从姑妈目光读出了针扎一般的东西。
爷爷倒是十分平和,摸了摸她的头什么也没说。许久以后迦南才知道那方砚台乃明朝古物,价值两千万。
她那时只觉得是一方普通砚台而已,也没见爷爷多么宝贝,从此以后她对回老家总有些抵触。
若不是十三岁那年爷爷去世,她也许仍在中国一个南方二线城市读书,做做不完的习题迎战高考,在学校食堂解决午餐,也许在青涩的青春期还会喜欢上学校里打篮球的学长亦或者是被班上成绩优秀的班长告白。
这样的,普通事情,如果到她现在这个年纪,已经该读研来为自己谋一条生路了。
******
床铺太舒服,迦南又睡了一阵,其间私人医生给她打了一针。她感觉好了些,女佣进来服侍她沐浴,她看着对方明显东南亚血统的面庞,走到落地窗前看见了楼下茂盛的巨大植株与远处的吊脚楼小城,远处青灰的山脉引于迷雾中,天空比在丽江时看得更近。
能在云南这种地方还明目张胆建别墅的男人,估计也只有这一个了。
她往下望了望,偌大的栽满花草的空中花园里,穿着白衬衣的男人靠在长椅上看书,风掠过,他漆黑的短发轻轻拂起。
洗完澡换了身衣服穿过别致大方的金色东南亚红檀木客厅去了阳台,乔立言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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