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桌上重现陷入了沉默,阿格莱亚又吃了几口,将餐具一放,说:“我吃完了。”然后起身就往楼上走,期间没有看玛丽莎一眼。
玛丽莎知道,她的莱亚,在心里面是有点怪她的,她苦涩地笑了笑,垂下头来继续食不下咽地吃着饭。
也许是因为摩尔莆斯的事情开了个好头,几个月的时间里,又有更多的家庭上门来了,于是依蕾托和多莉丝也被依次带走了。
多莉丝走的时候哭得最伤心,她抱着阿格莱亚不撒手,非要带着阿格莱亚一起走。
阿格莱亚也哭了,她不顾自己满脸的泪,抱着多莉丝亲吻着,哽咽着告诉多莉丝:“亲爱的,你要听话,这是一个很重要的任务,知道吗?你的任务是在新家里乖乖长大,要听你新家人的话,要开开心心的,等到你长大之后,我就来接你回家,好不好?”
多莉丝哭着伸出小指,对阿格莱亚说:“真的?那我们拉钩。”阿格莱亚与她拉钩后,多莉丝才终于放了心,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等到载着多莉丝的车消失在视线里后,阿格莱亚将头埋在克洛诺斯怀里痛哭,她知道,这个承诺,也许永远都没有实现的一天了,她或许再也见不到她的多莉丝了。
Love House已经不再是一个充满了温暖的地方了,它开始变得有些寂寞而冰冷,晚餐的餐桌上,只有四个人用餐了,吃着吃着,迈亚突然说:“我不走,玛丽莎,你别想送我走。你要是送我走,我就自己逃回来,送一次我就逃一次!”
玛丽莎的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她也顾不上吃饭了,哭着回到楼上的房间里去了。阿格莱亚看了看一脸倔强的迈亚,又看了看克洛诺斯,然后她说:“诺斯,我上去看看玛丽莎。”
克洛诺斯点点头,阿格莱亚就起身,往楼上玛丽莎的房间去了。她走到玛丽莎的房门口,玛丽莎压抑着的哭声从半掩着的门中不断地传出来。
阿格莱亚推开门,走进去,走到伏在床边哭泣的玛丽莎的身边,道:“玛丽莎,为什么?”为什么你突然要送他们走?为什么你连解释都不给我一个?
、第九章 毕业
玛丽莎听到阿格莱亚的声音,却只是道:“莱亚,没有为什么,你出去吧,帮我把门带上。”阿格莱亚想要发怒,但在见到玛丽莎哭得颤抖的背影后,又忍住了怒火。
她不情不愿地走了出去,带上了门,然后回到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睁着眼沉思着。没了多莉丝缠着自己,这张床,似乎忽然变得很宽。
阿格莱亚摸着身侧空荡荡的被单,想着在过往的岁月里,这里曾经躺着一个狡猾甜蜜的小姑娘,她会亲昵地吻吻自己,也从来都如此依恋自己。
可是现在,她的多莉丝已经走了,依蕾托和摩尔莆斯也走了,她下定决心要守护的家人,越来越少了。
阿格莱亚开始觉得惶恐,她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明明玛丽莎也是舍不得的,为什么她还要坚持送孩子们走呢?
难道她不愿意再照顾他们了么?阿格莱亚的眼睛开始泛酸了,她索性闭上眸子,抿住唇,全力抵抗着翻涌的泪意。
她的家,已经不能够再给阿格莱亚足够的安全感了,呆在这里的时候,她心里更加难受。她突然很想要逃离这里,她很想要见汤姆一面,想了想后,她决定顺应自己的心,给汤姆打个电话。
汤姆正好在家,听到阿格莱亚说有些事情想与自己聊聊的,并询问方不方便登门的时候,汤姆很快就给予了肯定的答案。
阿格莱亚跟克洛诺斯说了一声后,离开了Love House,骑车去了汤姆家。她到的时候,汤姆也刚刚吃过饭洗完碗,他笑着将阿格莱亚迎进来,还拿出水果款待她。
看着汤姆的笑容,阿格莱亚原本焦灼的心好过了不少,被怒火和悲伤充斥的大脑,也开始冷静下来。
她跟汤姆讲述起了这段时间发生在Love House的事情,讲述了弟妹们的离去,和玛丽莎沉默的态度。
汤姆一直静静地听着,就像以往阿格莱亚静静聆听他的啰嗦一样,等到女孩说完了,汤姆道:“阿格莱亚,你想听听我的看法吗?”
阿格莱亚点点头,汤姆就说:“其实,在我看来,玛丽莎的做法其实并没有错。你比我了解玛丽莎,你知道她是多么爱你们,如果她强忍着悲伤,也要送走几个孩子,那么一定就说明了,她确定这样会给孩子们更好的未来。”
阿格莱亚张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又沉默下来,是呀,她当然知道她的玛丽莎有多爱他们。
汤姆继续道:“还有,阿格莱亚,我认为你把太多不应该你去肩负的责任扛在肩上了。你要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你并不能代替他们做选择,也许离开了你,这些孩子也能慢慢变得成熟又稳重,不是吗?别想这么多了,笑一笑,要不然你就会像我这样,长出抬头纹了哦。”
说完,汤姆还故意高高挑起眉做了个怪表情,让自己那几根明显的抬头纹出现在额头上,原本一脸严肃的阿格莱亚顿时就被他逗笑了,女孩笑着拍他一记,汤姆看她笑了,便也轻松地跟着笑了出来。
他摸摸女孩的金发,说道:“过的开心点,darling,你这才16岁呢,别过得跟个小老太太似的严肃,多笑笑,你的笑容很美哦。”
阿格莱亚有些羞涩地垂下了眸子,抿了抿唇,点了点头,算是答应汤姆了,她起身准备离开,汤姆叫住她说:“等下,我穿件外套,我送你回去。”
阿格莱亚不想让他走这一趟,摆着手拒绝,汤姆却故意苦着脸说:“哦,阿格莱亚,你总要给我个装绅士的机会。”
阿格莱亚这才笑着答应了,汤姆将她送到了Love House,说:“阿格莱亚,你到家了,快进去吧,别跟玛丽莎闹别扭了,好好谈谈吧。”
阿格莱亚点点头,看着汤姆要走,女孩有些不舍,下意识拽住了汤姆的袖子,汤姆疑惑道:“怎么了,阿格莱亚?”
阿格莱亚飞速地在心里找话说,支吾了两声后,道:“那个,我只是想说,你可以叫我莱亚的,我亲近的人,都这样叫我。”
汤姆看了她一下,笑了起来,女孩这番话给汤姆的感觉,就好像印了一张通行证,容许汤姆出入自己的国度一样,这听起来可爱极了。
他心情很好地揉了揉女孩的发顶,从善如流道:“那么,晚安,莱亚。”女孩红着脸说:“晚安,汤姆。”汤姆这才离开了,阿格莱亚摸了摸自己发热的脸颊,小跑着进屋去了。
跟汤姆谈过后,阿格莱亚渐渐没有以前那样焦躁了,她确定玛丽莎是爱他们的,她不知道玛丽莎为什么忽然坚持要送他们走,但是她知道玛丽莎是为了他们好。
她学着不去思考更多,也学着像克洛诺斯一样冷静地看待弟妹们的离去,她知道,他们离开后,确实是会过上更好的生活,所以她愿意放手。
倔强的迈亚连续表达过几次自己绝不甘愿被收养的心愿,玛丽莎哭了两次后,也决定顺从迈亚的意志。
当然,这也未尝不是因为,玛丽莎希望给自己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能让她不要送走她疼爱了多年的孩子。
事情开始进入一种微妙的平衡状态,Love House里剩下的四人,都在努力地适应着新的生活,并且绝口不提已经离开的其他三人,仿佛一提到,就会有什么被打破一样。
同样一个人住了的迈亚,带着东西搬进了阿格莱亚的房间,两人相伴着入睡,总比一个人好过一些。
这一年里,汤姆的演艺事业也在发展着,他跟肯尼斯·布拉纳【注1】一起去瑞典拍摄了电视剧《维兰德》,其后还一起合作了舞台剧《伊凡诺夫》和广播剧《大鼻子情圣》。
在这位卓有经验的演员的带领下,汤姆学到了很多东西,他还凭借着上一年里出演的《辛白林》,夺得了奥利弗奖的戏剧类最佳新人奖。
要知道这可是奥利弗奖,是是英国最重要的戏剧及音乐剧奖项【注2】。所以也怪不得肯尼斯·布拉纳调侃道:2008年是汤姆·希德勒斯顿年。
同样是在这一年的下旬里,在经纪公司的规划和建议下,汤姆将要离开伦敦,去闯好莱坞,一向不喜欢离别的阿格莱亚,在汤姆走的那天,还是到机场来送他了。
她知道汤姆这一去,也许就很久都碰不到面了,所以她决定要来机场,亲自目送汤姆离开。汤姆抱了抱阿格莱亚,说:“莱亚,要继续加油哦,希望等我回来的时候,你已经离你的梦想更进一步了。”
阿格莱亚忍着心酸,回抱住她恋慕的这个男子,她说:“好,汤姆你也要加油哦,你一定会在好莱坞拥有你的一席之地的。”
汤姆便咧嘴笑了,他抚过女孩的发,挥挥手后,转身离开,在入关的前一秒,他回过头来,隔着人群和玻璃,看向了阿格莱亚。
阿格莱亚还站在那里,见他回头,她还踮起脚用力挥舞着手臂向自己告别。距离有些远,汤姆看不清阿格莱亚脸上的表情,但他就是知道,他的小同盟莱亚,一定是微笑着的,就像她曾经微笑着听自己那些长篇大论一样。于是心中莫名便温暖起来,他也用力挥了挥手,转身入关了。
很快,16岁的阿格莱亚和克洛诺斯,从教会学校毕业了。毕业那天的晚上,学校为毕业生们举办了一个毕业晚会,阿格莱亚和几个前任唱诗班的成员,被老师重新组织在一起,为大家献唱一首圣歌。
这是毕业前的最后一场演出,阿格莱亚他们都很重视,他们还特意统一了服装道具,家里没有的就去租借,男生的是白衬衫加黑色裤子,女生的是白色连衣裙。
克洛诺斯和几个交好年轻男生也有节目,他们准备给大家表演一段舞蹈。玛丽莎专门带着迈亚来看了表演,就跟在座的那些家长一样,玛丽莎为她的孩子们感到无比的自豪。
她的诺斯舞跳得真不错,她的莱亚歌声也真棒,这真是个美妙的时刻,如果可以,她真希望时间就此驻留,永远永远,都不要改变。
迈亚看到她泪流满面,问道:“玛丽莎,你怎么了?怎么哭了?”玛丽莎说:“哦,亲爱的,我只是太高兴了,你看阿格莱亚和克洛诺斯,他们真棒不是吗?”
迈亚昂着脑袋说:“等我毕业的那天,我也会很棒的,你到时候看吧。”玛丽莎含泪点头,心里却道:对不起,亲爱的,我大概等不到你毕业了。
毕业后的那个假期里,阿格莱亚和克洛诺斯开始找工作了。克洛诺斯在一家餐厅找到了一份服务生的工作,时薪是6磅50便士,有小费拿,还包一顿晚餐【注3】。
阿格莱亚调侃克洛诺斯是沾了他那还算酷的皮相的光,的确,克洛诺斯并不属于标准意义上的英俊男子,但他看起来稳重可靠,就像一个传统的英伦绅士一样。
阿格莱亚运气稍稍好一些,她在一间新开的小型西餐厅里找到了一个弹钢琴的工作,时薪是8磅,这已经足够令阿格莱亚惊喜了。一个假期的努力工作后,他俩赚到了八百多英镑,这已经是很不错的成绩了。
假期过后,在玛丽莎的鼓励和坚持下,阿格莱亚和克洛诺斯最终决定重返学校修读ALevel。
原本同班的同学,大部分都离开学校去工作了,留下来的都是各班中成绩比较好的,希望更进一步的人。学校将几个班重新打乱组成了三个班级,每班30个人左右。
在第一年里,学生们需要在提供可选的70多门课程中,选出他们所喜欢或擅长的3至4门课程学习,并且通过考试取得AS证书,当然,如果你学有余力,你完全可以选择5到6门课。
而在第二年里,学生可在他们第一年学过的那些课程中,选择出最优秀的3门继续学习,然后参加ALevel考试。
考试的最终结果会综合第一年的成绩,学生将获得A、B、C、D等成绩,这便是你申请各大学的凭证。【注4】
阿格莱亚本着兴趣主义和实用主义的原则,选择了自己感兴趣的英国文学、古典文明、美术史以及自己已经有一定基础了的法语。
而克洛诺斯则明显野心更大一些,想要成为一个金融人士的他,选择了经济学、数学、政府与政治和经济史与社会史。一看到他的选课单,就可以清楚的认识到克洛诺斯的未来目标是什么了。
进入ALevel的学习后,几个孩子上课的时间也不同步了,迈亚每天都要照常上学,而阿格莱亚和克洛诺斯,每周都会有一两个半天是没课的,他们便会自己安排这些空闲时间。
这天,没课的阿格莱亚去书店看完书,回到家里的时候,发现玛丽莎倒在家中的客厅里一动不动,她吓得赶紧跑过去,发现玛丽莎整个人脸色惨白,还在不断地冒着冷汗。
她喊了玛丽莎几声,玛丽莎的手指动了动,但是没有回答。她赶紧拨打了急救电话,在救护车赶来时,她极快地留了张便条贴在冰箱上,就跟着救护车一起送玛丽莎进医院了。
、第十章 撑下去
克洛诺斯是疾跑着冲进医院里的,找到阿格莱亚的时候,女孩正坐在走廊的椅子上,双手捂着脸,肩膀一直轻轻颤动着。
克洛诺斯在她身前停下来,半蹲下来,扶着阿格莱亚的膝盖,用剧烈运动后不太平缓的语调,问她:“莱亚,玛丽莎怎么了?”
阿格莱亚抬头,满是泪水的面庞就这样撞进了克洛诺斯的眼里,他心里一紧,伸手去擦女孩脸上的眼泪,说:“莱亚,告诉我,怎么回事?”
阿格莱亚哭着说:“诺斯,我终于知道玛丽莎为什么要送走他们了,因为,玛丽萨得了胃癌,她不能陪我们太久了。”
克洛诺斯忽感膝盖一软,浑身的力气都仿佛被抽空了,他仓皇伸手撑在地上,稳住自己摇晃的身形,头脑里一片混乱。
如果说克洛诺斯完全没有设想到这一步,那绝对是谎言,就像阿格莱亚所说的,克洛诺斯永远是Love House里最清醒理智的那个人,他看待问题,永远比阿格莱亚透彻几分。
早在玛丽莎送走摩尔莆斯的时候,克洛诺斯就依稀猜测到了,玛丽莎应该遭遇了什么变故,这个变故,致使她无力再抚养几个孩子,所以她要为这些孩子找好归宿。
但他也只是以为,是甜品店的经营受创,或是玛丽莎遭遇了其他紧急的财务危机之类的,他没有想到,这一切会是因为玛丽莎已经走到了生命的最后一段。
又或者,聪明如克洛诺斯,在某个瞬间其实是意识到了的,但他迫使自己不往这个方向想,他怕这样想,噩梦就会成真。
可是现在,事情终于到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