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端着盘子走到用餐区,每张桌子旁都有两三个人坐着,何棠不认识他们,又找不到空桌,只得怏怏地走开。
宴会厅靠近角落处是通往洗手间的走廊,走廊左边还有个小区域,隔着几盆大型盆栽摆着两三张桌子,看起来就有些隐蔽。何棠眼尖,隐约瞅到那里有张空桌,赶紧端着盘子走过去。
绕过一丛叶片繁茂的大盆栽,何棠愣了一下,原来这里已经有人了。
她还没看清是谁,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轮椅冰冷的金属色。
秦理坐在一架轻便轮椅中,手机搁在腿上,正用左手手指划拉着屏幕,低头专心地打游戏。听到声音,他抬起头来,接触到那个女孩惊讶又有些窘迫的目光。
有些眼熟呢。他眯起眼睛回忆……哦,是她,几天前在公司有过一面之缘的女孩。
不过今天的她看起来和上次有些不同,一身黑色短裙勾勒出年轻女孩玲珑有致的身体曲线,她个子不高,身材匀称,乌黑的发刚垂到肩,圆圆的脸上还化着一层淡妆,显得皮肤白皙细腻,一双大眼睛清亮有神。如果说上一次见面,她给人的印象是淳朴文静,这一次就显得娇俏可爱许多了。
“是你。”秦理眼睛一弯就笑开了,“真巧,你怎么会在这里?”
何棠记起他来,自然要比秦理记她来的容易,因为这个男人长得很帅,也因为他的身体特征实在太鲜明。
她放下餐盘,说:“我就是来玩玩的,你呢,你又怎么会在这里?”
面前的男人穿一身黑色正装,衬衫领口雪白挺括,搁在轮椅踏板上的黑色系带皮鞋锃亮无尘。
他的头发还抹过发蜡,打理得相当帅气,黑色西服衬得他一张脸白净俊朗,一双眼睛盈满笑意。
男人说:“我也是来玩玩的。”
何棠看看他面前的桌子,只搁着一杯热茶,又低头看看自己满满的盘子,顿时就脸红了——这是喂猪么……
何棠在椅子上坐下,问:“你怎么不拿东西吃?”
男人很坦然地回答:“我不饿,而且我拿东西也不太方便。”
“这样啊。”何棠说,“需要我帮忙吗?我可以去帮你拿点儿吃的。”
“唔,好啊。”男人指着何棠餐盘上的蓝莓蛋糕,“帮我拿一块这个吧,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还需要别的吗?”
“不用啦。”
“哦好,稍等。”何棠立刻往取餐处跑去,一会儿后就帮男人拿了一块蓝莓蛋糕来。
“谢谢。”男人接过盘子,看了看就放在了桌子上,左手拿起小勺,挖了一勺蛋糕送进嘴里,“嗯!的确蛮好吃。”
何棠悄悄看他搁在右腿上的有些蜷缩的右手,男人恍若未觉,只是一勺一勺慢条斯理地吃着蛋糕。
何棠拿起叉子拨弄着盘子里的食物,突然听到男人问:“第二次见面了,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何棠抬起头腼腆地笑:“我叫何棠,人可何,海棠的棠。”
男人念了几遍,说:“哎,你的名字满有趣,荷塘月色?”
何棠摇头:“不是啦,我哥哥叫何海,我爸爸种了几盆海棠花,所以我叫何棠。本来,如果我妈生的是个男孩,是叫何洋的。”
“何洋?女孩子也能取这个名啊。”男人表示不解,“这有什么区别吗?”
“区别就是,何洋是替男孩准备的名,何棠是看到生的是女孩后,临时取的名。”何棠无奈地耸肩,“好啦,不说这个了,你呢,你叫什么名字呀?”
男人微笑:“秦理,秦朝的秦,理想的理。”
“秦理,秦理……你的名字也很有趣哎,情理之中!”何棠想了一阵,秦理一直笑吟吟地望着她,她突然想到什么,双手一拍,叫道,“耶?你也姓秦?!”
秦理挑眉:“姓秦,有什么问题吗?”
何棠喏喏地说:“你的老板,不是也姓秦吗?难道……你和秦董是亲戚?”
秦理忍住笑,故作惊讶地说:“你眼光不错啊,能看出我们是亲戚。你觉得我和秦董长得像?”
“真的是亲戚啊!怪不得你能在总经办上班呢。”何棠一句话刚说完就发现不对,急忙说,“啊……抱歉。”
她暗自骂自己嘴真坏,却发现秦理并没有生气。
他笑着说:“没事,你想的没错,我的确是找秦董开了后门才去那里上班的。”
气氛一下子有些尴尬,何棠不敢乱说话了,她打量着秦理,又回忆起秦董的长相,终于知道当初见过秦董又见到秦理时,心里古怪的感觉是什么了,她不禁点头道:“这样说起来,你和秦董真的有一点像呢,眼睛的样子,嘴巴,还有鼻子,嗷!鼻子最像了!”
秦理好奇地问:“那,哪里不像呢?”
“脸型啊。”何棠指指自己的脸,“你比较瘦,皮肤白,他应该比你大几岁吧,他比较黑,整个人更Strong一些。”说完,她还弯起手臂,比了个大力士的姿势。
她可是穿着无袖的连衣裙呀……
秦理“噗”一下笑出来。
何棠尴尬了,立刻回复淑女坐姿:“是Strong,不是胖哦。哎,你可别去你老板那里说啊。”
“不会不会。”秦理摇手,整个人靠在轮椅靠背上,悠闲地问,“何棠,你多大?”
“下个月就满23了,你呢?”
“十二月满27。”
何棠惊讶:“我还以为你最多25!”
“真荣幸。”秦理笑着摇头,“我也以为你最多20。”
“……”何棠垮下脸来,“你是说我比较幼稚?”
“不是,你看着很小的样子。”秦理看着她有些鼓起的脸颊,觉得很有趣,他指着她的餐盘,“吃东西吧,尽顾着聊天,菜都凉了。”
、07、女人真是一种奇怪的生物
只不过是几盆植物,似乎就隔开了两个世界,外面灯红酒绿,纸醉金迷,小空间里的两个人相对而坐,吃着东西,愉快地聊着天。
何棠觉得轻松又舒服,她猜测秦理也是和自己一样,因为是一个底层小员工,而觉得自己并不属于这个场合,所以才一个人躲在角落里。这个认知令何棠升起惺惺相惜的感觉,似乎找到了一个同类,不那么孤单了。
秦理已经吃完了那块蛋糕,他看着桌上的餐巾,伸出左手够了一下,没够着,何棠看在眼里,立刻帮他取过来,秦理接过餐巾擦擦嘴,说:“谢谢。”
何棠微笑:“不客气。”
秦理指指身下的轮椅,说,“这个轮椅没有改装过,我一只手转不了,So,我算是被钉在这里了。”
何棠点头表示理解,又问:“那是谁陪你来这里的呢?”
“噢,同事。”秦理说,“我是陪秦董一起来的,他们去谈事情了,我在这里等他们。”
何棠点点头,注意力被他身上的衣服吸引,她忍不住说:“说起来,你穿得好正式哦。”
秦理讶然:“有吗?”
“有啊,你的衣服,还有鞋子,看起来就是很贵很高档的样子。”
秦理粲然而笑:“啊,是比较贵,不过公司给报销。”
何棠睁大眼:“真的假的呀?”
“当然是真的。”秦理又想起那次的玩笑,再一次问,“就和你说了中勤福利待遇各种好,你还不信。你要是想来中勤上班,我可以帮你介绍啊。你也知道秦董是我亲戚嘛,基本没有问题。”
何棠撇撇嘴:“别开玩笑了。”
秦理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他问何棠:“刚才的珠宝秀,你看了吗?”
“看了。”
“有喜欢的首饰吗?”
何棠很努力地想了一下,老实地摇头说:“都不太记得了,尽是些亮晶晶的东西。”
“唔……就没有一件首饰让你眼前一亮,升起我想要的就是这个!这种强烈的感觉吗?”
何棠认真想了想,又摇头,一双大眼睛盯着秦理,突然说:“你知道我身上穿的裙子多少钱吗?”
“?”秦理一愣,“不知道。”
其实,他早就看出何棠身上的裙子质地粗糙,也看到她没有佩戴任何一件饰品,但实在没想到她会坦坦荡荡地说:“这裙子才69块钱,那些珠宝都是用万元来做单位的,你说我能看上什么呀。不在自己能力范围内的东西,我从来不去想。”
秦理怔了一会儿,似乎在思考什么。何棠继续吃着盘里的食物,突然听到秦理说:“不在自己能力范围内的东西,如果特别想要,难道不应该立作目标,努力去争取吗?”
何棠惊讶地抬头看他,说:“你这话有矛盾,不在能力范围内,就是自己无论如何努力都做不到的事啊,比如我想飞,那我能飞吗?我一辈子都飞不了,又为什么要把它立作目标?”
秦理思考了一会,淡淡一笑,说:“也有点道理。”
何棠刚想再说几句,就听他悠悠地说:“但是我总觉得,人吧……还是要有一点小理想小追求的。”
何棠:“这个我同意,但不能太不切实际。”
秦理说:“我明白你的意思,归根到底,那些珠宝首饰,并不是你特别想要的东西。如果有一天,你心里对某一样东西发了疯般地渴望,即使得到它的机会十分渺茫,也许你也会拼尽全力去争取。”
说这番话时,他的眼神深沉悠远,脸上表情也不似之前那样明朗开怀,若有似无地透着一丝沉郁。
何棠怔怔地看着他,仔细思索着他的话,点头说:“也许是这样。大概,我还没碰到特别特别想要的东西吧。”她歪着头,转转眼睛,“我现在想的就是多赚一点钱给爸爸,好让他不那么辛苦。”
秦理眉毛一挑,脸上瞬间又焕发了神采:“这容易啊,来中勤,包你月薪翻倍。”
“……”何棠囧了,“说了我不会跳槽啦!”
“刚才还说想多赚钱。”秦理叹气,“女人真是一种奇怪的生物。”
何棠刚要反驳,小包里的手机响了,她拿出一看,是王宇霖的短信。
【我在大厅,你在哪里?】
何棠赶紧回:【我在洗手间这边角落,马上过来!】
抬起头,迎上秦理意味深长的目光,何棠脸一红,站起来整理了下裙子,说:“我得走了,你一个人在这儿不要紧吧?”
“不要紧。”秦理问,“脸都红了,男朋友叫你?”
何棠眼睛一瞪:“别胡说!是我领导,不是男朋友。”
“哦——”他拖长尾音,眼神更耐人寻味了,“办公室恋情?怪不得不肯跳槽了。”
“没有没有啦!你乱想什么哪!”何棠一边说,一边绕过盆栽,步伐匆匆,走了几步又回头笑着挥手,“秦理,再见!”
“再见。”秦理也挥动左手,看着女孩子吧嗒吧嗒地跑远了。
王宇霖收到短信后,就望向了那个角落,绿叶掩映下,他看到何棠和那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正在说话。
王宇霖有些疑惑,这时,何棠已经向他迎面走来。
走着走着,何棠突然记起王宇霖说过的话,两个人要装作不认识。毕竟这时候,他代表的是富洋,她代表的是中勤。
于是她慢下了脚步,王宇霖却向她走去,在她面前站定后,微微欠身,向她伸手。
他说:“小和尚,跳支舞吧。”
何棠觉得自己在做梦。
王宇霖一身灰色西服,修身合体的剪裁,显得他身材尤为高大,一张脸轮廓鲜明,英气逼人。
她被王宇霖牵着手进到舞池,看着身边的女宾都是一身华衣,何棠有些失落,甚至都不敢抬头看面前的男人。
但是王宇霖却神态自然,他右手搭着何棠的腰,左手与她紧紧相握,随着音乐慢慢地踩着舞步。
何棠一颗心七上八下,脑袋一乱,险些踩错步子踏了他的脚,好在王宇霖沉着冷静,立刻将她带回了正确的轨道,并说:“别紧张,我也不太会跳,咱们随意一些,这不是比赛。”
离他那么近,听到他的声音,甚至感觉到他的呼吸,何棠脸红了。
她小声说:“王师兄,我好些年没跳了,上次跳舞还是在大学。”
话语出口,她都没发现自己没有叫他“王经理”。
“我也是。”王宇霖浅浅一笑,“小和尚,我记得,是我教你跳的慢四吧。”
“你还记得呀。”何棠也笑了,心情终于放松了一些,那时候在学校的周末舞会上,王宇霖教她跳舞,她可没少踩他的脚。
王宇霖说:“当然记得。”
这时,他的眼角余光瞟到舞池外,宴会厅的外围,秦理坐着轮椅,正被人推着往大厅出口行去。
秦理的目光也正投到舞池中,与王宇霖视线相对。
王宇霖点头致意,秦理微微一笑。
低着头的何棠什么都没看见。
等到秦理离开宴会厅,王宇霖才收回视线,问何棠:“你刚才,在和中勤的秦理聊天?”
何棠有些惊讶:“你也认识秦理呀?”
“……”王宇霖点头,“认识。你……认识他?”
“不算认识吧,也是刚刚才知道他的名字,上次去找秦董签字,和他聊过几句。”
“……”王宇霖见何棠眼神清澈坦然,不禁问,“你知道他是谁吗?”
何棠咯咯直笑:“当然知道啦,他是秦董的亲戚,在中勤的总经办上班,大概就是做些文员的工作吧。”
王宇霖心中了然,没有再问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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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丽尔一楼咖啡厅的雅座间,秦理和助理马佑杰安静地坐着,一会儿后,乔胜昌和秦勉并肩走来,秦勉身边是一身红衣的乔依媛。
几人寒暄过后,在沙发上坐下,看似倨傲的乔依媛表现得很是礼貌,她先向秦理表示感谢,接着就不声不响地坐在了父亲身边。
秦理眼神一转,就看出乔依媛的注意力是在秦勉身上。
当然,秦勉依旧是一副泰山崩于前也岿然不动的冷漠表情。
三个男人聊了会工作上的事,秦理心思转动,寻了个空挡就和乔依媛搭起了话,他先是问了这次珠宝展的事,夸赞乔依媛设计思路新颖,乔依媛有些得意,便向秦理介绍了自己的创作灵感及整场秀办下来的心得体会。
见他们聊得开心,乔胜昌和秦勉的注意力也被吸引过来。
秦理说:“如果我记的没错,小乔是第二次来D市吧?”
乔胜昌说:“是啊,依媛小学时就出国念书了,直到去年才回来,现在依旧是南京和温哥华两头跑。”
乔依媛接着说:“上次和爸爸来,本来是想趁着工作前最后一个暑假好好玩一下的,没想到发了高烧,什么都没玩就回南京了。”
秦理说:“身体自然是最重要的呀,而且你这不是又来了么。说起来,D市虽然不是旅游城市,美丽的景点还是有几处的。小乔这一次就多留几天,让秦勉陪着你到处玩玩,好不好?”
一番话说完,秦勉的目光一凛,终究没有太大的反应。乔依媛倒是娇柔万分地笑开了,她向秦勉望了一眼,说:“好啊,只是不知道秦勉哥哥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