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这话,我总算恢复了几丝生机,扶桌,推椅,起身,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然后在对方明显讶然的视线中,朝他粲然一笑:“张先生,谢谢你的甜点。”
他顿时神色僵硬,我礼貌地点头,转身离去。
刚走到门口,一直在扮演路人甲的我妈,从另一个桌子旁狂奔而来,她压低声音朝我怒吼:“人家姓李,姓李!”
初战没有告捷,二战同样失败,我妈气得几乎要把我嚼吧嚼吧,吞到肚子里去。
仰头看了看天色,像是要下雨,我随口道:“我爸不是说,晚上有人来家吃饭吗?您赶紧回家吧。”
我妈张了张嘴,想要骂我,似乎又觉得千言万语都不足以描摹自己的怒气,最终一脸怒其不争地剜我一眼,恨恨拂袖而去。
我注视着她所乘的的士消失在街角,这才疲惫不堪地呼出了一口气。
我这是怎么了,上午不还好好的、斗志 的吗?怎么迟轩一个电话,就把我的心情搅成了这个样子?
沿着街道漫无目的晃荡着,我也不知道自己这是要往哪儿去。
正值十一黄金周,即使天色暗淡,街上的行人依旧一点都不见减少。
走着走着,就到了一个公交车站牌前面,我踮起脚往不远处看了看,有一家奶茶店.就乐颠颠地跑过去买了一大杯奶茶,然后小跑着回来,踏上了一辆也不知道是开往哪儿去的公交车。
车上起初人多,但像我这种闲着没事硬是要撑到终点站的人,可就不多了。慢慢地,除了司机,车上就剩我自个儿了。
车窗外早就开始下大雨,我把脸贴在玻璃窗上往外看,整座城市都被氤氲的雨丝笼罩上了一层拉扯不断的雾气,又黏又稠,就像自己剪不断理还乱的心绪。
眼看站牌逼近,车辆的速度缓缓降了下来,我在站起身的同时,随口问了司机一句:“师傅,这是哪儿啊?回去的话,到对面坐车就行了吧?”
司机点了点头:“到马路对面,还坐132就成,”然后有些诧异地问,“怎么,你不是来长途车站接人的啊?”
我一愣:“这也是长途车站?”
“就在这附近。看见那个路口没?”他抬起手指向一个方向,“从那儿拐过去,直走二百米就到了。”
我浑浑噩噩地点了点头,眼睛却像是着了魔似的,盯着那个路口,久久都无法移开视线。
如果说,整整二十二年有余的时光里,我都是不相信“心有灵犀”这句屁话的话,这一次,我真的是不得不相信了。
就在我下了车,咬着奶茶吸管,神情怔愣地盯着那个路口的时候,恰好有一抹颀长挺拔的身影,迎着雨帘,从路口的另一个方向转了过来,即便是隔着重重雨幕,依旧惹眼地冲进了我的眸子里。
迟轩。
我几乎是第一秒就认出了,那个浑身被雨淋得湿透,却依旧身形傲然宛若王子的人,就是迟轩。
那一刹,有什么酸涩而又甜蜜的东西,从我的胸腔里轰然炸裂开来,手里的奶茶杯啪的一声,跌入了地面狼藉不堪的水洼里,我拔腿就向他狂奔而去。
事后的许多年,我总是会回想起那一刻的心境,即便是隔了多年的时光,我依旧清清楚楚地记得,那一天的我,朝迟轩飞奔过去的时候,脑子里几乎是空白的,唯一残存的意识,只有一句——满身风雨,你从海上来。
多么好,原来你也在这里。
我终于跑到他的面前,头发和衣服都被淋得不成样子,正琢磨着是该仰起脸朝他笑一下,还是装模作样地问一句“你为什么来这里”的时候,肩膀上猛然一沉。
是他的一条胳膊,压了下来。
“累死了。”他的声音里有着浓郁极了的疲惫,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在我耳畔嘟囔着,“什么破车,要坐这么久。”
然后,掀起浓睫,近在咫尺地瞟我一眼,疲倦之色缓缓褪去,面容瞬间泛冷。
“没去相亲?”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的胳膊搭在我的肩膀上,半个身子的重量都由我承担着。是暖昧而又亲昵的姿势。
我张了张嘴,却有些哑口无言。
他像是本来就没准备等我回答似的,眉毛略略挑了一下,朝前张望了一眼,然后侧脸问我:“怎么回去?”
这下,我总算是有反应了:“回、回哪儿去?”
“你家啊。”他微微蹙起了眉,嘴角更是立刻抿出不悦的弧度,“我没订宾馆。”
我看他一眼,下意识地开始婉拒:“我、我和我爸妈一起住的……”如果擅自把一个陌生少年带回家的话,他们铁定会盘问我,无休无止。
迟轩却没听懂似的,盯着我的眼:“所以?”
所以,我带你找宾馆去。
我伸出一只手,去拦身后过来的出租车,谁想迟轩一只手伸了过来,拍掉我的手,蛮横地道:“我要坐公交车。”
我一脸为难:“公交车要等,你会感冒的。”
他眉峰不动,只一脸坚持地看着我。
和他对视几秒,我服了。
“好。”我抬起手,认命地指了指前方不远处,“站牌在那儿,走过去吧。”抬腿要走,肩膀却被他扳住了。
我扭过脸去,有些困惑:“又怎么?”
话刚出声,身子一个趔趄,直直就扑进他的怀里去了。
我愣了愣,下一秒回神,就要站直身子。却不料,胳膊突然被他紧紧地箍住了,他抱紧我的腰,将脸埋在我的项窝里,闷闷地说了两个字:“别走。”
他的声音,又沉,又哑,我禁不住呆了一下。
他箍紧我的身子,又喃喃重复了一遍:“等一下。”
也不知是中了魔,还是怎么,他明明只说了五个字,我却瞬间连一丝反抗的力气都没了。
那一天,他就那么抱着我,在冰凉的秋雨里站了好久。
大雨一如瓢泼,路上行人很少,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了我们俩。
那一天,他什么都没说,就那么一直一直抱着我,那样紧紧拥抱的姿势,就好像……
就好像,他生怕失去我。
雨水滑过我的脸,我闭了闭眼,手指像是自发有了意识似的,轻轻地回抱住了他的腰。
明明又冷又饿,我却觉得,这样挺好。
真的,挺好的。
chapter 7 我好想你
韩贝贝打来电话的时候,我和迟轩刚刚找到一个尚未客满的宾馆,办了入住。
迟轩完全没有任何顾忌,当着我的面就把电话给接了起来,倒是我,神色禁不住微微一变,下意识地就要往后避一避,以表明我没有偷听的癖好。
等他挂了电话,我讷讷地看向他:“你来这边……她知道吗?”
他皱了皱眉:“她不用知道。”
果然。
他来找我,自然是要瞒着正牌女友的。
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我的心情,莫名其妙就低落了起来:“那……我走了。很晚了,你快睡吧。”
身形刚动,胳膊就被人从身后拽住了。
我心尖一跳,立即回头。
迟轩盯着我:“你衣服湿了。”
“哦!”听他说的是这个,我莫名有些失望,就喃喃地说,“我家不远,回去再换吧。”
他不松手,一脸的坚持:“洗了澡再走。”
然后他不等我反驳,从自己行李箱里找出了两件衣服,塞给我,不由分说地把我推进去了。
被热水淋着,果然舒服了许多,我站在莲蓬头下面,有些怔忡地想,他来这里找我,算什么呢?
背着自己的女朋友,找自己的姐姐?
可他说过,我不是他姐姐。
还有,刚才那个长长的拥抱……
又算什么?
我抹了一把脸,愣愣地想,是啊,我算什么呢。
心神不定地擦干了身子,这才发现,他给我的衣服,是一件大大的衬衫,和不算薄的一件外套。
我拎起那件衬衫比了比,能盖到大腿的位置,那件外套,差不多的长短。
看了一眼旁边放着的湿透了的衣服,我叹了口气,硬着头皮套上了衬衫,用外套裹住身子,然后走了出去。
迟轩已经换了干净的衣服,正倚在床上看电视。
见我出来,他看了我一眼,然后起了身:“我去洗澡,你看电视。”
我张了张嘴,要走的话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等他洗好了出来,我刚把头发吹干,从床上站起身:“我得回家了……”再晚的话,我妈饶不了我的。
“不急。”迟轩拿起床头的电话,背过身去,“麻烦送两份套餐上来。”
我蒙。
吃完饭再走的话,我会挨揍的。
我匆匆上前,开口阻拦他:“我、我妈等我回家吃饭呢……”
话没说完,被他扫过来一眼:“穿成这样,你怎么回家?”
我低头看了看,然后张口结舌。
一起吃了饭,我以为总算可以走了,没想到,迟轩居然看都没看我,自顾自上了一张床,抬手给我指了指另一张:“今晚睡这儿。”
我目瞪口呆,纳纳纳纳……纳尼?!
迟轩没再理我,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之后,就闭上眼了。
我要抓狂了。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打电话给我妈,让她给我送套衣服吗?
不行。
敢让她看到我这副衣衫不整的模样,她要么亲手杀了迟轩,要么……亲手杀了我。
可,衣服……有外卖送货上门的吗?
想到这个,我瑟瑟地往床头挪了挪,刚摸到电话,迟轩冷冷的声音传了过来:“和我在一起,就那么不自在吗?”
我愣了一下。
下一秒,回过神来,不是自在不自在的问题啊,而是……
“我、我再不回家,我妈真会宰了我的!”
他冷笑一声,又不说话了。
我愁啊愁啊愁的,愣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就在这个时候,手机嗡嗡振动起来,我一看,我妈!
吸气,呼气,再吸气,再呼气。我颤着嗓子说:“妈?”
“江乔诺!”
我妈完全处于暴走状态,在那边失控了般喊:“明羽在这儿等了你三个小时,三个小时了!你死哪儿去了?”
我妈声音太大,震得我耳朵 ,忙不迭地把手机拿得远了些。我这么一动作.抬眼就看到,迟轩那张本来就神色难看的脸更冷了,他正一眨不眨地盯着我。
我一激灵,想也没想地就对我妈说:“妈,我、我今晚可能回不去了——”
刚说了这句,迟轩那张冰山脸瞬间偏了偏,终于不再目光灼灼地逼视我了。
我妈在那边怒气未消地喊:“你是不用回来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故意躲着不想相亲的!”
啪的一声,扣了我的电话。
我哀号一声,栽倒在床。
两面不是人啊……
拨了总机的电话,叫了洗衣服的服务,然后我裹着被子就睡了。可是,身上穿的是迟轩的衣服,闻到的自然是他的气息;旁边那张床上躺着他,连呼吸都能够听清——这么“恶劣”的环境之下,想要睡着,真不是那么容易的。
那一晚,我一直辗转反侧,迟轩却安静得很,半点动静都没有,好像早早就睡着了。直到半夜,我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床垫轻微地往下沉了沉,我隐约觉得,原本就萦绕在自己周遭的男孩子的清爽气息,莫名其妙地变得更加浓郁了些。
我无意识地动了动,手臂碰到一处暖暖的东西,嗯了一声,想也没想地就将脑袋凑了过去。头顶,隐约传来,低低的一声叹息。
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迟轩已经起床了。有人敲门,我去开,送洗的衣服洗好了。我看了一眼时间,然后趁着迟轩在洗澡,火速换了衣服,战战兢兢地给我妈打了个电话。
果不其然,我妈的声音比秋风还要寒冷:“今天中午明羽还会来的,你看着办吧!”
没什么好看着办的,我必须回去。昨晚放了一次鸽子,今天敢再放,我妈铁定得把我给办了。
迟轩洗好澡出来,我刚好整理完毕,我说:“我得回家了。”
他看我一眼,眉目深深的一眼,半晌后,他说:“好。”
他就说了这一个字。
回到家,等着我的,果然是三堂会审。
我原本就抗拒相亲,心情哪能好了,瞅见我妈身边居然还坐着一个戴了眼镜的陌生男人,眼瞅着这还没到中午呢,想来这厮该也是相亲大军中的一员,不由得迁怒于他,想也没想地直接就甩了一个白眼过去。
却没想到,那厮居然乐颠颠地笑了起来:“几年没见,诺诺越来起漂亮了啊。”
我妈坐在一旁,朝我投以冷飕飕的眼神:“江乔诺,你昨晚夜不归宿,还有理了?!”
还是我爸懂得体贴人,在一旁明是埋怨,实则帮腔并提醒地说:“诺诺啊,这是你明羽哥哥,昨晚等了你好久呢。”
杜明羽?
我猛地抬头,雷劈了似的看向姿态优雅地坐在沙发上的眼镜男,心底宛若台风过境似的,嗷嗷呼啸着:
不是吧?
不会吧?
天哪!
小时候那个流着鼻涕水、爱和我掐架的小胖墩,真的是男大十八变了?!我目瞪口呆地盯着杜明羽看了好一会儿,然后……
台风过去,我平静了。
天地做证,我对杜明羽的所有想法只有一个,那就是惊诧。等到那股子惊诧过去了,我自然而然地就想滚回自己的房间去,好好思考一下,该怎么处理,昨晚刚和我孤男寡女共处了一室的那个人之间的关系。
可是很显然,我妈并不是这么认为的。她用一种“江乔诺你敢离开客厅半步,老娘势必把你拿下”的眼神看着我,一脸的警告和威胁神色。
在老妈面前,我从来都没学会威武不能屈的高尚做人准则。
眼看着自己甩手离开的话,后果是十分可怕的,我只好眼观鼻鼻观心,坐在老妈与杜明羽对面的沙发上扮沉默。
约莫两个半小时后,对面那两位终于意识到时间已经不早了,我妈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哦,居然已经十一点半了!我去做饭。”
我妈扯起我爸就走,走了两步,转过头来,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和明羽聊天就是开心,你看,我都忘了时间了。”
我腹诽,那你们就好好聊啊,做什么饭啊。我妈要去做饭,杜明羽自然要拦,两个人互相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