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嘴角抽了抽,顿时领悟,发短信这件事情已经很委屈他了。哪敢再多做要求,应了两声“这就走,这就走”,起身就要撤退。
就在这时,他低低地,飞快地,说了一句话。
“我是不会原谅他的。你别费心思了。”
我的脚步顿住,望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
第二天一大早,迟轩说要去超市,我以为是要去买看望韩贝贝的东西,自然点头说好。
却没想到,刚刚打开家门,我正要迈出去的脚步,猛地一顿。
一夜之间,我家门口恍若从天而降一般,忽然间码了好几个大大的袋子,它们肩并着肩,手拉着手,整整齐齐地堆放在那里,以一副挺唬人的架势,将整个角落都霸占了去。
袋子颜色很深,看不出里面都是什么,可是只看那场面,也已经是颇为壮观了。
我很狐疑地和迟轩对视了一眼,然后两个人从彼此的眼中,都看到了困惑。他皱着眉,谨慎地把我拖到自己身后,然后走出去,弯下腰去查看。
只几秒的工夫,他低低地、嘲讽地笑了起来,然后就直起身子,头也不回地朝电梯走了过去。
见到他笑,我想幸好幸好,不是炸弹,于是就也疑惑地探过身去,看了一眼。
只是一眼,我就呆了。
那些个袋子们看起来挺其貌不扬的,可是居然是走的内秀路线,里面装的,全是各种贵得令我咂舌,一向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名牌衣物或礼品。
我张了张嘴,合上,再张了张,就那么瞠目结舌了好一会儿,然后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
“我靠!”
此情此景,太过震撼,只有用脏话,才能准确表达我的惊诧。
表达完,我转过头,看了一眼站在电梯口冷眼旁观的迟轩,磕磕巴巴地说:“谁、谁送的啊?”
迟轩脸色很难看:“垃圾丢错地方了。”
然后瞥了一眼电梯,抿着嘴角,朝我招了招手:“过来。”
我看了一眼地面上堆积如山的袋子,有些犹豫。
迟轩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声调赫然拔高:“过来!”
见他如此恼怒,我一激灵。
脑海中凭空闪过昨晚的事,我脸皮一紧,再缺心眼儿也明白,这些东西是何家送来的了。
眼看着小爆竹即将被点燃,我哪敢再停留,忙不迭地绕过了那堆金山银山,疾步上前。
迟轩冷着一张脸,毫不留恋地率先进了电梯,我却是瑟瑟地朝身后看了一眼。
进了电梯,我问他:“那些东西……不管可以吗?”
如果能把东西收下,至少,会促进他们父子之间的感情吧?
迟轩看我一眼,面无表情:“清洁阿姨会收拾的。”
还真把它们当垃圾啊……
我张口结舌了。
去超市的一路上,迟轩都阴沉着那张脸,我自然不敢多话。
就连他直奔食品区,选了n多食材扔进推车里,我好几次张了张嘴巴,然后愣是把到了嘴边的疑问给压下去了。
我心想,也许他是要亲手给韩贝贝做顿饭。
嗯,应该是这样的。
等到回了家,眼见那堆袋子原封不动地矗立在那里,我顿时感叹小区风气上佳,迟轩却是和我感触完全迥异,瞬间就由冷冻脸变成加强版冰山脸了。
我往厨房里放东西的时候,隐约听到他在给什么人打电话,语气很不好。
我竖起耳朵认真听,只听到了一句“物业吗?我家门外有一堆无主的东西,麻烦帮忙清理一下”,我不由得叹气,这孩子可是真是轴啊。
刚叹完,抬眼就看到他走了进来,见我放完东西了,还在这边愣着,就皱了皱眉:“你没事做吗?”
“有。”
没事做创造事情也要做,我撒腿就跑。
跑了两步,听到身后有流水声,我顿住脚步,狐疑地走回厨房门口,探着脑袋往里看了一眼,我问他:“你在这儿干吗?”
“做饭。”
我愣住,还真要给韩贝贝做饭啊?
正要开口,门铃响了。
我看了一眼正在轻车熟路地系围裙的迟轩,眼见他丝毫没有和我交谈的兴趣,只好暂且压下满腹疑窦,跑去开门。
门口,快递哥哥一副牛气哄哄的样子:“江乔诺吗?你的快递,证件我看一下。”
我从钱包里 身份证,递给他,然后很困惑地扫了一眼他脚边那个巨大的箱子,嘴上嘀咕着:“我没网购啊……”
“不会送错的!”
快递哥哥没好气地撕下我顺手签了字的单子,转身就走了。
我望着他的背影,无语凝噎,这么冲,大姨夫来了啊?!
吭哧吭哧地把箱子搬进客厅,我苦大仇深又疑惑重重地开始拆,一边拆,一边腹诽着那些态度恶劣的快递从业者。
等到打开箱子,我原本滔滔不绝的嘴巴,顿时卡壳了。
电电电电……电视机?!
撕破重重包装,一台高清超薄液晶电视极具冲击力地呈现在我的眼前,我呆了好一会儿,总算回过神来,拔腿就往厨房冲。
“何叔真猛。”我扒拉着厨房的门,对正忙于翻炒的迟轩说。
我是发自肺腑地觉得,没有任何字眼能够比这四个字,更能确切地描述我此时此刻的心情了。
迟轩百忙之中瞥我一眼:“盘子递我。”接过盘子之后,才冷冷嗤了一句,“这次又是什么?”
“大电视。”我快步过去替他关了火,然后郑重其事地说,“今晚动漫更新,能看高清版的了。”
他没什么表情地将盛好了的菜递给我,然后腾出一只手来推我出去:“饿了就先吃。”
我愣了一下。
不是要带去医院给韩贝贝吗?还没来得及问,就被他一个冷眼扫过来,我赶紧端盘子撤退。
端菜上桌,看着卖相很不错,我偷偷尝了一口,然后不由得咂舌,色香味俱全啊。
我扬声朝厨房那位说:“少爷居然会下厨,没天理了啊。”
话音刚落,口袋里的手机就嗡嗡振动起来。
我一看是我妈打来的,赶紧接了起来。
我妈劈头盖脸地给我来了句:“江乔诺!老娘二十三年前的今天含辛茹苦地把你生下来,又含辛茹苦地养了你二十多年,难道你不该主动给老娘打个致谢电话吗?”
我被我妈那一个个的“含辛茹苦”和“二十多年”以及“今天”绕得有点晕,硬着头皮问她:“昨天不刚打过吗?您不一直嫌我电话打得勤——”
话未说完,我妈怒极吼出声来:“今天九月初九!你的记性到底是有多烂!”
我呆了一下,而后骤然之间顿悟过来,只是还未来得及说出话,我妈已然展开了新一轮的抨击。
我哆哆嗦嗦地承受着她的怒火,偶尔哆哆嗦嗦地分辩几句,最后长舒一口气挂了电话。
别人生日都是得祝福的,我倒好,先被自家老娘狗血淋头地骂了一顿。
转过脸来,桌子上已经摆好了琳琅满目的饭菜,迟轩正站在餐桌旁看着我。
我眯眼思索了一秒,然后恍然大悟:“你知道我今天生日?”
迟轩轻轻哼了一声,俊脸却是微不可察地微微涨红,下一秒,便有些别扭地转开了眼。
我却是看明白了——难怪他会亲自下厨!
我乐得咧开了嘴,颠颠儿地跑到他跟前:“电视机不会也是你买的吧?”
迟轩面容一肃:“别侮辱我的品位。”
我有点蒙,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你爸知道我生日?”下一秒,自己就摇头否定了,“不可能啊。”
迟轩看我一眼,眼神不悦:“菜要凉了。”
我顿时领悟,我那句“你爸”……
惹到他了。
吃饭的时候,我一直在思索,这么庞大的生日礼物,究竟是谁送的。
苏亦早在几天前就送了我一个最新款的p5做礼物了,所以不可能是他;我不住校,和同班同学关系并不怎么亲昵,而法学那些本科新生,根本就不知道我生日,也不可能是他们;我爸我妈就更不用想了,这礼物要是他们送的,那就太雷了……
一顿饭吃下来,我硬是没能想出来到底是谁送的。关键是,单子上寄件人那栏,字迹模糊,根本无法辨识,我连顺藤摸瓜的机会都被剥夺了。
吃完饭,迟轩要去厨房洗碗,被我拽住,我朝他努了努下巴,示意茶几上搁着的那款神奇礼物。
“你收拾那个,待会儿动漫开始了。”
洗碗的时候,我的脑子还在运转着,然后突然之间,沾满了泡泡的一双手,僵住了。
我想到了。
是他。
大二那年,我特别迷《犬夜叉》,那个时候还没买电脑,只好每天跑去网吧看。
何嘉言那人爱干净到近乎洁癖,连学校的机房都不怎么去的一个人,却每一次都陪着我去人声嘈杂的网吧,还一待就是几个小时。
我对他说不用陪我,他就拧起了眉毛:“女孩子一个人去网吧,多不安全,我不亲自跟着,怎么放心得下?”
他的那句话,让我又开心,又甜蜜,也就不再推托了。
因为《犬夜叉》,我爱上了动漫,每一天都要在网吧待上好久,有时看得狂热了,通宵更是常有的事。
何嘉言喜静,对动漫无感,对男生们喜欢的网游,也没多大兴趣,我看动漫的时候,他就安静地坐在我身边,看着傻笑的我,看着花痴的我,看着因为剧情而潸然落泪的我。
他一句话都不说,可是我知道,他一直一直,都在眼神柔软地看着我。
记得有一天晚上,我又通宵了,早上五点和何嘉言一起从网吧里出来,天空中还有星星稀稀落落地挂着。
我们学校后门.有一条废弃了的铁路,十分有非主流的感觉,很多情侣都喜欢在那里拍照。那天早上,走到那里的时候,何嘉言突然问我,我最憧憬的生活是什么。
我当时愣了一下,思绪还沉浸在方才看动漫时的少女情怀里,就笑嘻嘻地说:“我要一台大大的液晶电视,然后和我喜欢的人捧着爆米花,一起看好多好多的动漫!”
“就这些吗?”
那个时候,何嘉言映着寥落的晨星望着我,眼睛亮得不像话。
他像是有些惊讶,可是更多的却是高兴。他看着我的脸,有些难以置信地说:“这些……就够了吗?”
我踩在铁轨上,回望着他,然后认认真真地点了点头。
“嗯。”我说,“够了。”
他眼睛明亮地盯着我,看了好久好久,然后突然牵起了嘴角,勾出一抹柔美的笑。
他拾起手来,摸了 的头发。
他喃喃地说:“你呀……”然后,一个轻到几乎难以察觉的吻,就落到我的额头上面了。
那是何嘉言,第一次亲我。
我永远都忘不了,那天清早,晨星寥落,我踩在废弃了的铁轨上面,我喜欢的男孩子站在我的对面,他微微俯低身子,摩挲着我的头发。
他用无奈而又宠溺的语气,轻轻地叹:“你呀……”然后用比自己语气还要轻的力度,吻了我一下。
那时的场景,那时的心情,那时的那个吻,都太过美好了。以至于,在那之后,我只记得他吻了我,和他吻我时,我那心如擂鼓的奇妙感觉,甚至不记得,我们关于最憧憬的生活,而展开的那番对话了。
可我没想到,他竟还记得。
他明明记得,却还是干脆利落地不要我了。
从厨房里出去的时候,我的脸色很差。
迟轩把电视摆好了,刚插好所有该插的线,正在等我。
我走过去,垂着眼睫,低声说:“撤了吧。”
他转过脸,不解地看着我。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白着一张脸,再一次说:“我不看了,撤了吧。”
迟轩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
那一眼,幽深得几乎让我无所遁形。
我只好别开了脸。
他抿了抿唇,居然什么都没问,点了点头,很平静地说:“好。”接着,就开始动手拆刚刚组装好的零部件。
他如此好脾气,显然是因为看出我不对劲了,在迁就我。站在他的背后,我忽然间眼眶泛酸,伸出手就抱住了他的腰。
他的身子,顿时僵了一下。
我将脸贴在他的后背上,喃喃地说:“这个东西……是他送的。”
我没说他是谁,可是怀抱里的那个身子,却猛然间绷了一下。
他听懂了。
我在心底叹了口气,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就沉默了。
一时之间,我们谁都没说话。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迟轩 了我的手,转过身来,看着我的脸。他说:“要送回去吗?”
我动了动唇,还没说出话,他就转过身,继续拆分了。
“很快就好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眼花了,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他飞快动作的手指,居然隐隐颤了一下。
那一瞬,我猛然间想到,他曾经说过的那句“她那样,你也是”,原本就有些恍惚的心神,不由得更加怔愣了。
出租车到达目的地的时候,迟轩下了车,回头看到没有动作的我,他抿了抿唇:“你不想见他?”
我看他一眼,点了点头:“你去吧。还了东西,咱们就回家。”
迟轩沉默着,又俯视了我片刻,最终只说了一个字“好”。
话音落定,转身就朝那个接到电话正朝这里走过来的挺拔身影走了过去。
我犹豫了好久,最终掀起眼睫,朝那里瞟过去了一眼。
出租车大灯打出的光圈里,迟轩一步一步走到何嘉言面前,然后将装了液晶电视的箱子搁在地上。
他不知道说了句什么,惹得何嘉言顿时面色惨白。
两个人像是在对峙一般,面色都不怎么好看,我看见何嘉言的嘴唇动了动,然后朝这里看过来一眼,脸上渐渐泛起酸涩的笑容。
迟轩没再理他,转身就离开了,看起来,比身后那位还要不愉快。
车内,我咬了咬嘴唇,闭上了眼。
你何必呢?何必呢,何嘉言?
我最无助、最悲伤的时候,你离开了我,现如今,又何必来演这煽情痴情的桥段?
我最需要你在的时候,你不在,那么以后,就也不必在了。
那天回家的一路上,迟轩一直没有说话,我觑着他脸色不好,加上自己心情也不大好,两人就谁都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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