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妹妹米达文,杀死她的真正凶手,不是凯罗尔姐姐。”一字一句地,她压低了声音,郑重其事地开门见山道:“是前下埃及女王,现任的巴比伦王妃*西斯。”
“嗯,我知道。”
此话一出,仿佛有一道携着极大破坏能的闪电迅捷地劈中一棵坐落在空旷的原野上的榉木,霎时间火光四溅,又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儿响叮当之势扩散开来。
“不会吧,”凯西喃喃着,下意识反问道,“你这都知道了?不对,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下一刻,她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怔怔地盯着他,认真地打量了半天,竭力地想从那平静的俊容上看出些他在说谎或是强颜欢笑、仅仅出于想安慰她的意图的端倪来,然而只是徒劳:“你怎么可能知道呢?你那次将姐姐抓来拷问的时候,她可是告诉我她没有吐露半个字的呀!”
亏得她惶惶不安地做了许久的心理建设,难道完全是多此一举!
凯西一直想不清楚,自己要是说出这个事实,会导致什么后果,而是否又有意义。
*妹心切的伊兹密在得知真凶之后,一定会兴起报复之心,那么接下来,会不会又要掀起腥风血雨,再度向另一个国度宣战。
这样真的好吗?
过去,她只在纪录片和历史书上见过南北战争和世界大战的残酷血腥,不管初衷是什么或是对错又在哪方,甚至单纯是要实现当权者的野心……殊途同归的是,最终受苦受难的都是那些普通士兵和手无寸铁的平民。
埃及已经和比泰多有过一场激战了,这起意外造成的恩怨起源真的重要吗?是否应该就让它被时光掩埋,悄悄过去才是更好更明智的选择呢?
可踌躇再三,权衡利弊后,她最后还是决定把真相告诉伊兹密。
不为别的——就为他是米达文的亲生哥哥。哪怕依照二十世纪法治社会的律法,他也绝对有权利得知导致妹妹死亡的罪魁祸首究竟是谁。
——若是她自己不幸被人杀害,赖安哥哥该有多难过啊。
光是想象一下那画面,她就觉得不该冲同是人兄的伊兹密一直隐瞒下去。
暌隔已久,他应该慎重许多,不会如同上次那般冲动到去埃及宫殿捆人外加宣战吧?
不、她不该这么天真:纵观史书,战争的背后主要驱使力从来不是那么单纯的个人恩怨,更多的是攸关利益和领土的纠纷,或是涉及到不同民族文化之间的激烈冲击以及矛盾。
除却大义,更多的是私心。
况且,她自认自己从来便是个自私的凡人,而不是什么无怨无悔的圣母:她一点都不想为了包庇一个企图杀害她宝贵家人的杀人凶手而不得不和血浓于水的亲生姐姐因所属国的敌对立场今后被迫形同陌路;如果能借机修复两国之间的关系,降低嫌隙和摩擦,就再好不过了。
要是她没记错,至今扔摆在联合国里陈列的,文明史上第一份议和书的签订双方便是古埃及和古土耳其。
就算凯罗尔有意无意地自*西斯手里夺走了她弟弟的心,也已经以多次的生命危机和替她背了大黑锅的时候偿还得干干净净了。
……万一冥顽不化的姐姐还是钻牛角尖式地想不开,抛不掉心理上的包袱的话,她届时再费点心思好好开导开导就是。
殊不知计划赶不上变化。
“我在不久前才敢肯定这个猜测。”伊兹密语气淡淡地略作说明:“埃及王妃在那种情况下都无法下手铲除要谋害她的情敌*西斯,她又怎么有杀尚无任何作为的……”他顿了顿,终究是无法平静地把王妹的名字冷冰冰地吐出,索性略去:“的魄力。”
“倒是手段狠辣的巴比伦王妃的嫌疑要大得多。再联系一下为什么遭受鞭打也要誓死维护犯人的背后缘由,符合条件的便只有与她关系最密切、权柄最大的*西斯了。”
“我打一开始就没怀疑过你姐姐是真凶,”他*怜地摸摸凯西的脸颊,凝视着那双懵懂的蓝眸有些晃神,不禁忆起曾经朝气勃勃地冲他们大声宣布‘我要为哥哥和父王取得埃及!’‘埃及法老王好俊美,我想嫁给他’的妹妹米达文,心尖上缓缓涌现些微伤感和失落,阵阵刺痛。
如果米达文还活着……
她只比凯西大上一岁。
在她的最后一封来信里,用与之前相比截然不同的口吻哀叹着:‘……曼菲士王要娶他姐姐,他不*我……’
可笑。
他和父王犹自在为曼菲士的轻怠震怒的时候,又怎么猜得到,不过是这么段无疾而终的单恋,竟然会变成终结她娇花一般生命的催命符。
——还未真正绽放,便被人粗暴地扼断细嫩的茎丨身,在含苞待放的岁月悄无声息地凋零于地。
她在无忧无虑的环境里被精心呵护着长大,性情天真率直,是被比泰多全族娇宠的公主,是他疼*的珍贵妹妹。
按照常理,身为掌上明珠的她在家人的纵容和支持下,完全有资本和自由去选择一位心仪的男性作为丈夫。
漂亮又骄傲地活着。
不通人情世故、不知人心险恶的她带着浅薄得不屑遮掩的野心,迷恋上了年轻俊美、威风凛凛的曼菲士,毫不掩饰自己的*慕之心,却遭到冰冷的拒绝,倍受打击地给家人写信哭诉。
这段夭折的情感,原本该交由时光的大手去慢慢抚平伤痕。
然而,就因为某人可笑的嫉妒心,她在这世上的一切痕迹都被冰冷的手抹去。在远离血亲的百门之都德贝城,在阴暗又不为人知的角落里,她或许痛苦地哀鸣着饮恨死去,尊贵的比泰多王族血脉却被人践踏侮辱、卑微得蜷缩着、犹如不起眼的虫蚁。
客死异乡,还被肆无忌惮的凶手冠上一个‘不告而别’的污名。
留给担心不已盼她归期的家人的,只有一条躺在庸庸碌碌的小贩摊位上的额饰。上头血迹斑斑,像是无声地诉说着她的悲苦,她的尸骨无存,和一个冰冷的事实——再无团聚的可能。
临死前,她茶色的眼睛里会倒映出凶手冷酷无情的身影,还是忆起儿时的那片无暇晴空?充斥耳畔的,是凶手猖狂的狞笑,还是哈图萨斯呼啸的风雪?
他们无从得知。
或许她会后悔乱动了芳心,不该任性地自荐为使者,一路远道而来,祝贺新登基的埃及王。
——曼菲士没有动机。
——凯罗尔没有狠心。
至于为什么不可能是向比泰多寻仇的暗杀者……他们完全没有必要弃直接粗暴的手段不用,而非要拐弯抹角地选择在彻底瞒过埃及那方的耳目后潜入宫殿掳人的理由,更不可能神通广大到令得埃及宫人产生‘米达文公主不告而别’的错觉。
另一方面,埃及的明争暗斗即使再激烈也没理由偏离到需要杀害友国的尊贵王女的地步。除非是源于嫉妒心,丧失了基本判断力的女人。
光是用排除法,再结合可疑的那人的诸多行径,答案就呼之欲出了。
妹妹失去行踪的时候,*西斯不正为婚期的确定而欢欣鼓舞吗?或许信手除掉一枚眼中钉,对自傲自矜的她而言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事过境迁,仇恨只会日渐沉淀,丧亲之痛亦会深入骨髓。
即便不是现在……
他也会有朝一日,让那位兀自逍遥快活着的凶手付出十倍百倍的代价的。
摸摸剧烈起伏的胸口,凯西有些不知所措地眨眨眼,犹豫了下,伸开双臂,紧紧地环抱住他,令两人的气息亲密无间地交融在一起。
她没有再问什么:比如他为什么不采取报复措施,甚至还能装作若无其事地与巴比伦国维持相安无事的友好邦交。只试图以默不作声地以一个温暖的拥抱轻轻安慰他。
——虽然他在寥寥几句地解释过后,搭在她发顶的力道毫无变化,唇角还始终漾着浅淡的笑。
可她莫名地,就觉得那双深不见底的深邃眸子中掩藏着种他其实很悲伤、很难过的气息。
就好像在无声地悲怮着一样。
117修莉亚
宽敞明亮的室内光尘闪烁;时间静静地流淌着。
凯西觉得,她很能体会他此刻沉痛的心情。
她幸运地出生在一个温暖的大家庭里;哪怕先天不足而体弱多病;也一直受尽家人宠*和迁就。不说温柔又体弱的妈妈;或是调皮单纯的姐姐和二哥;即使是百忙之中分丨身乏术大哥或者爸爸都从不会忘记赶来庆祝亲人们的生日,圣诞节等重要节日也始终注意团聚在一起,分享愉快的经历;快乐地用餐。
不因忙碌而缺乏沟通;也不因忙碌而忽略关*。
对凯西而言;这个被*的柔软氛围包裹着的幸福美满的家庭永远是她义不容辞地想要坚定守护的生命构成部分。那由衷产生的满足感,是再多的病痛都剥夺不走,也影响不到的。
之所以珍惜性命,一方面是缘于求生本能,另一方面则是——她不敢想象若是自己不幸死去,亲人们会有多么伤痛欲绝。
那位叫米达文的公主,想必也同样被宠溺着长大吧?
她保持着搂抱的姿势,默默无言地把下巴小心翼翼地搁在他厚实的肩膀上,半晌,终于忍无可忍地伸手往他脆弱的腰间使劲掐了一把,同时往后一个倒仰,迅速推开他、拉开距离——
伊兹密到底不是钢筋铁骨,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被捏到软肋,饶是他也不由闷哼一声,下意识地松了环着她身躯的臂膀。
“你真是的!”不知是羞是窘,凯西侧滚几下来到床沿,坐起,慌乱地扎好被暗中扯得松散的腰带和前襟,让细制的棉遮挡住雪白的肌肤。直到完成这一切,她才涨红着脸,义愤填膺地苛斥道:“我明明在很严肃地安慰你,你竟然……”动手动脚!
要不是她反应快,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无机不趁的伊兹密一派坦然地兀自盯着她发红的耳根看,表现得好像刚才那只伸进少女衣襟揉捏白嫩挺翘的玉兔的手不属于他一般正儿八经,脱口而出的则是令人脸红心跳的蜜语:“只要你愿意一直留在我身边,对我而言就是最好的安慰。”
也不看看他嘴角勾起的那抹戏谑。
面对这番诱哄,日益免疫起来的凯西做出的答复是一脸黑线地翻身下榻,把放置在长椅上的长袍铺天盖地地往丈夫身上一扔,懒得再看这狡猾的狐狸一眼,利索地跑到门口唤姆拉去了。
伊兹密望着她活泼灵动的侧影,不由得轻声失笑。
他何尝不懂她想宽慰自己?
可他亦不想让那些负面的情绪影响到她。
更何况,比起沉浸在悲伤的情愫中、缅怀旧人,远远不如振作起来,再按部就班地实施报复来得大快人心。
侍女一来,自然就不需要王子亲自动手了。低眉敛目的宫人们悄然无声地鱼贯而入,恭恭敬敬地捧着不同的物什,井然有序地各司其责:锃亮的金盆里盛满备好的热水、蒸腾的水汽袅袅飘忽;舒适的一对香木搁脚凳置于床侧,美观大方;芳香的橄榄油、漱口用的清水和嫩枝整齐地摆在托盘上,精巧的古铜色三足鼎底燃着小簇火焰,香气滚滚;更别提还织工华贵精致的里衫外衫,以及诸多镶嵌宝石铭刻图腾、使人眼花缭乱的配件了。
凯西倒是不禁忆起在二十世纪的时候,*西斯肆意杀虐的像是笼罩在和平上空的阴云,难免制出不少精神恐慌感,引得人心惶惶的。这样鲜明的对比下,也不知道是姆拉太过管教有方而她们尤其训练有素,还是古代的仆役着实命如草芥,在亚马逊寻机潜入宫殿杀死多名侍女的情况下,她们竟仍然连起码的对自身安全的忧心或是不安之色都没。
“王子、王子妃,你们醒了。”为首的姆拉仿佛无时无刻不神采奕奕,微笑着询问道:“要在这里用早膳吗?”
“不,都端到主殿去吧。”
“等等,你不是还要晨练的吗?”凯西突然想起这一茬,积极提醒了句,顺便趁没人注意的时候瞪了他一眼,示意他的眼神别那么露骨放肆。
——她还在换衣服呢!
“偶尔一天不去也没事。我现在只想好好陪陪心*的妃子。”伊兹密随之展现的笑容那叫一个温暖宠溺。
霎时间,凯西便沐浴在他人艳羡的目光中了。无形的压力下,即便气得咬牙,她亦选择果断闭上了半张的嘴咽下了妄图婉拒的的话语,接着无奈地别开头去,详装坦荡地看着窗外一株翠绿的蔓藤,假装什么都没听见没看见。
室内顿时变得寂静无语。
日朗风清,湛蓝的天空漂浮着洁白无瑕的云朵,一块块饱满得如同现代那甜腻可口的棉花糖。
表面平静无波的侍女们一边娴熟地忙活着自己的任务,一边不约而同地在心底呐喊道:王子和王子妃还能再恩*一点吗?
她们真的非常喜闻乐见!
“王子!这是,”亲自为伊兹密更衣的姆拉忽然倒抽一口凉气,在伊兹密喝令她别大惊小怪之前心疼道:“怎么会受伤了!快让御医克夏来看看。”
被伺候着梳妆打扮的凯西耳朵一动,难得敏锐地有种不好的预感,背脊都像有轻度电流游走般阵阵发麻。于是悄悄地把视线挪移,一路攀着过去,越过围上去的重重人影,透过缝隙心虚地瞥见那肩胛骨处,覆盖住紧实肌肉的小麦色肌肤上的……
完蛋。
分明是她昨晚悍然击退偷袭的伊兹密时留下的抓痕!
她没料到未经修剪的指甲不怎么圆润,于是在情急之下,不慎用力过猛,指尖仓促间抓破了他表层皮肤——事实上这点微不足道的刺痛根本不可能被他放在心上。经过一夜的功夫,尽管血小板早就助其凝结,可看上去依旧余留着道道胭脂红的浅浅爪痕,倒是相当触目惊心。
也是她运气不好:若是先前任由伊兹密照例自行更衣前往练武,就不会产生导致这场骚乱的必要契机了。
伊兹密本蹙着眉,欲要敛上衣袍避免被围观,但在无意间瞥见心*的公主可*的小脸上挂着种类似于徘徊在‘难以置信’和‘你可千万别说出去’的复杂神情时,骤然漏了声笑。
“姆拉,不要失态。”俊美无俦的王子一出口就掐到严谨自持的侍女长的要害,紧张过度的姆拉肃了一肃,旋即把露于其表的惊诧之色尽数撤回,接下来便听他轻描淡写却显而易见地以透着股‘欲盖弥彰’的味道的腔调继续说:“被小猫挠了几下而已,不要去传唤御医。”
大晚上的,戒备森严的王族寝宫,哪来的猫那么神通广大能入侵这里,并用锋利的爪子给武艺高强的王子在背部挠出血来?
偷偷在这对新婚夫妻身上梭巡几回合后,众人皆露恍然大悟脸,姆拉更是眉头一挑,意味深长地:“是~”了一声。
侍女长暗暗感叹:年轻人的情趣真是要不得!回头再跟奈肯将军交流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