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旭正摇头晃脑听得起劲时，孔楠低声说了两个字：“关掉。”见他毫无反应，就直接伸手关了音响。
杨旭诧异地看了看他：“干嘛关了？”
“吵。”
孔楠面无表情地看向车窗外，他的手不是到昨天才恢复，早在一个多星期前汤妍就说没有任何问题了。那天他独自外出，驾车到了野外进行射击练习。许久没有端枪，本来他最熟悉而亲密的伙伴变得陌生起来，他竟然觉得它变重了。
端枪瞄准，调匀呼吸，然而曾经受伤的那只手轻微却不可抑止地颤抖起来。他闭上双眼，放空大脑，几个深呼吸后，颤抖停止了。他睁开双眼再次瞄准，让呼吸如微风下的湖面般平静，有节奏地起伏，瞄准镜里的目标是百米外的一截树桩，随着呼吸的起伏，目标也以极小的幅度起伏。它有它精妙的节奏，他最喜欢的就是这一瞬间的感受。
然而左手再次不可抑止地颤抖起来，就在他扣动扳机之前的一刹那。经过消音的枪声十分轻。他在瞄准镜内重新找到了那截树桩，它的形状丝毫没有变化。
今天出门前，易越泽也问过他同样的问题：“你的手没问题吧？”
他点点头，把五十厘米长的枪盒小心翼翼地收入怀中。他必须没有问题，他们现在只有五个人了，人手明显不足，而他是其中唯一的一名狙击手。
宁正博抵达临水豪邸，和程弘飞说了自己的安排后直上24楼。宁凝看见他突然来了，心想难道他还是不死心要说服自己吗？她满心疑惑地轻轻叫了声：“爸。”
“宁宁，跟我出去一次。”
宁凝讶异地问：“去哪里？”
“十九医。”
“去那里干嘛？”
“到医院再做个化验，毕竟你只是自己用试纸测试的，还是去医院化验结果更准确。而且，如果你真的准备生下他，还需要做些健康方面的相应检查，在医院备个档案。”
他说得确实有道理，宁凝背上随身小包跟着他下楼，程弘飞同车陪着他们一起去十九医，另外有五名保镖坐另外一辆车跟在后面。
宁凝上车坐定后就发消息给齐凌：“爸带我去医院，看来又要被抽血了。”
此时的齐凌刚找到负责收件的快递员，他把封套给快递员，让其回忆前天是在哪里接到快件的，看到这条消息后立刻回电给她，声音里满是担忧：“为什么突然去医院？你觉得不舒服？”
宁凝听出他的关心，十分受用地微笑起来：“没有，我一切都好。爸说我用验孕棒，结果不一定准确，而且如果要生，还需要做孕检。”其实只要齐凌还在这个时空，就能说明她肯定是怀上了，但健康检查确实是需要做的，既然下了决心要生，就要健健康康地生下他。
齐凌放心了：“我这里事办好后马上赶过来，是十九医吗？”
“是的。不过你不用急着赶过来，程弘飞和我们一起去，还带了其他人。你安安心心地办完事再来吧。”宁凝笑嘻嘻地挂了电话。
一个快递员负责一个固定的区域，所以他们对于自己业务范围内的小区都十分熟悉，等齐凌通完电话后快递员告诉他这个快件接件的具体门牌号码，就在相邻小区。齐凌向他问清具体方位后就找了过去。
宁凝他们的车抵达十九医时，叶雨安已经在那里等着他们了。和上次体检一样，宁正博让她用了假名建卡。
验血结果很快出来了，确定是怀孕无疑。至于其它与孕检相关的验血项目，其实是需要空腹抽血的。宁凝听完解释后不由疑惑地看向宁正博，他和妈妈应该知道这件事，为什么昨晚不和她说今天要空腹验血呢？
宁正博让医护人员退出房间，看着她说：“宁宁，你真的要想清楚，生养一个孩子绝不是一件轻松的事，这不是几个月，也不是一两年，是今后的几十年。”他停顿了一下后继续说道，“我今天带你来，一方面是确诊，现在这已经明确了，另一方面是劝你不要生。我已经安排好了，只要你点头，很快就能做完手术，无痛的。”
就连叶雨安也劝她做手术。
宁凝没有太惊讶，早在刚才得知孕检验血需要空腹时，她就有点猜到了。她看着他们，她知道爸爸妈妈出发点是为她好，他们优先考虑的，永远是她而不是别的人。他们希望她过着安定且少有风险的生活。
她只是坚定地摇摇头：“爸，你答应齐凌的，只要他调查穿越者，你就会接受他，你说话不算话。”
“这本来就是两码事，就算我现在接受他好了，只要有这个孩子在，你们就不可能长久在一起。宁宁，他不可能真心接受另一个男人的孩子，他现在一时痴迷，时间长了会后悔，如果真有回到未来的机会摆在他面前，他不可能放弃。”
“爸，妈没有对你说吗？只要打掉这个孩子，齐凌就能回未来。如果他想要回去，就不会支持我生下这个孩子。”
宁正博说：“这事雨安告诉我了，但这都只是你们的推测，并不是确证无疑的，毕竟谁都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穿越时间旅行太过神秘莫测。而且先不说这推测是不是正确，即使确定，他现在的想法谁能保证不会改变？如果他将来后悔一走了之，最后承担苦果的还是你。”
“可是这孩子也有可能是齐凌的啊！”
“你打算赌一下这种可能性吗？”
宁凝摇头：“不，不是赌，他保证过，即使是齐远纬的也不会影响我们之间的关系。”
“我不相信他能做得到。”宁正博强硬地说道，“今天这手术必须做了！”
宁凝同样强硬地回答：“绝对不做！”说完后却忍不住涌上来的倦意，打了个呵欠。
十九医三号楼后面有条僻静的单车道小路，这条路环绕着三号楼兜了一圈，并不通向其它任何地方，所以这条路在三号楼南面的一段，是医院里少有的僻静地方。
此时在这条小路上停着一辆车，易越泽和汤妍正坐在车上带着耳机，听着父女俩争执不休。当听到这孩子也可能是齐凌的时候，易越泽脸色大变，猛然扯下耳机，双手用力捏紧耳机，关节咯咯作响。
如果这事是真的，他们的计划不是完全落空了？当初齐远纬和宁凝交往，关系却始终不够密切，眼看着临近齐鸿铭的受孕时间，他才策划了星光事件，然而当他们以为宁凝顺利怀上齐鸿铭的时候，却突然得知这个孩子很可能是齐凌的，而不是齐远纬的。现在已经错过了时机，即使再设法让宁凝重新怀孕，也不可能是齐鸿铭了。
这么久以来苦心谋划的穿越计划，居然会以这种方式失败！
汤妍见他脸色难看，一手轻搭在他握紧的右拳上，小声劝道：“先别急，事情现在还不能确定，我们还不能算失败。更何况……”她想到了什么似的，沉吟起来。
易越泽见她话说了一半突然停下，还把耳机取下了，眉头紧皱，眼睛看着某个地方凝神不动，像是在思考着什么。他并不催促她，把手中的耳机戴上，就听见宁家那对父女还在争吵。
汤妍想了一会儿后说：“你想过这个可能没有，齐鸿铭其实不是齐远纬的儿子，是齐凌的。”
“但这是不可能的。齐凌是齐远纬的孙子，他是和我们同时代的人。如果不是因为有了成就之后的齐鸿铭太难对其施加影响力，我们就不会有这样一个冒极大风险的女娲计划了。那样齐凌也不会跟着我们穿越回来。”
汤妍微微一笑：“那不正好能说明问题吗？如果齐鸿铭真的不存在了，七十三年后的我们又怎么会穿越回这个时间呢？我们不是应该继续在七十三年后做着其它的事情吗？我们甚至都不会认识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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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时间幽灵
易越泽却摇头说道：“小妍；你错了，我们从2087年穿越回来的；自穿越瞬间的那一刻起；我们自身的时间概念和其他沿着固定时间轴生活的人就完全不同了。我们成了时间的幽灵，改变别人的人生；却不会因此连自己的人生也发生改变。
如果你活得时间够久，你可以看见自己年轻的时候；你可以和年轻时的自己同时生活在一个时间轴点上；但你和她的人生经历完全不同，如果没有齐鸿铭出生；她也许过着普通女孩的生活；她不会加入组织，也许会一直在大学医院里工作，按部就班地升迁，嫁人，生子，老去……但你，你仍然是现在的汤妍，用你的专业知识为组织服务，为你的理想工作，而不是庸庸碌碌地度过一生。”
汤妍本来对自己的想法很有自信，但听到易越泽的话后，也有点不能确定了。
“小妍，”易越泽继续说道，“如果像你刚才那样说的，我们现在所做的一切不都是无用功了吗？难道我们花了那么多资金和精力，穿越过来之后不但遭遇了背叛，还失去同伴，其实却什么都没有改变，这可能吗？齐鸿铭居然会是齐凌的儿子？我不能接受这种解释。”
“不是的，越泽，我们并非什么都没有改变，正是因为我们的计划，才让齐凌也回到这个时代的不是吗？如果他才是齐鸿铭的真正父亲，不正是我们促成了这件事吗？”
“但这个结果不是我们主动去造就的。简直就是……”易越泽一时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话来表述或形容，顿了一顿后说道，“阴差阳错。”
“不，歪打正着。”汤妍纠正道，“这是完全讲得通的。我们本来就奇怪，如果宁凝怀的孩子真是齐远纬的，为什么她不和齐远纬结婚，如果她不喜欢齐远纬，按常理也不会生下齐鸿铭了。但现在一切都能解释的通了，齐凌是孩子的父亲，所以她生下了齐鸿铭，但齐凌今天会死，所以她终生未婚。”
她知道易越泽其实比她要聪明，也更深谋远虑，他其实也能想到她刚才的分析。但他的性格十分独断而骄傲，让他一时难以接受现在事态的发展脱出他的掌控而已。一旦他想通了，就能接受这个事实。
易越泽沉思的时候，她戴上了耳机，却发现耳机中本来的争吵声音消失了，难道是宁正博劝不动宁凝，他们准备离开医院回去了吗？
这时耳机中再次传来声音，那是叶雨安带着深深忧虑的声音：“正博，你真的要这样做？宁宁会恨你一辈子的。”
“恨我一辈子，也比后悔一辈子要好。长痛不如短痛，她以后会明白的。”
听到这里，汤妍惊诧地看向易越泽，他也察觉出了不对，眉头拧在了一起，脸色也变了：“不好，宁正博强行替宁凝安排了人流手术！”他猛然扯掉耳机，推开车门跳下车，往五号楼一侧的入口狂奔而去。
汤妍并没有紧随着他下车，她把车绕着三号楼兜了一圈，停在五号楼的出口处偏前一点，这样可以更快地离开十九医。接着她才下车进入五号楼。
三号楼是高级主院部，楼下有部分诊疗设备与化验室，但没有手术室。三号楼和相邻的五号楼之间，有条空中走廊，病人可以直接从这条位于五楼的空中走廊直接进入五号楼做手术。
昏睡不醒的宁凝躺在推床上，推床被两名医护人员推入电梯，下到五楼，接着沿空中走廊推向五号楼。宁正博绷着脸快步走在推床一侧，叶雨安则十分不安地跟在他们后面。
程弘飞默然不语地跟在推床另一侧，心中犹豫不定，最终还是下了决心。他故意走得比他们慢些，逐渐落在后面，然后停留在走廊一侧，同时他拿出手机，翻开通讯录，等宁正博他们转弯离开他的视线后，他拨打了齐凌的电话，但齐凌并没有接电话。
程弘飞不由皱眉，他知道齐凌习惯把手机调到静音，是为了避免调查时惊扰了穿越者，可偏偏现在这个紧急的时候，需要让他立刻知道这个消息，却连打两个电话都没有接听，无奈，他只能发了条短消息给齐凌：宁先生强行安排手术，宁凝昏睡，马上要进手术室了。
二十多分钟前，齐凌找到了那个发出快递的地址，这是幢普通的多层居民楼，快递员记得是在29号楼的302室收下快件的。
趴在楼顶的孔楠把左手五指张开，掌心在裤子上擦了两下，这不是擦汗，这只是他每次狙击目标前的习惯性动作。然后他稳稳地端枪，从瞄准镜内看着目标的头部，调匀呼吸，从五层楼的楼顶到地面的这个距离，即使是移动的目标，对他来说也是和射击近在眼前的易拉罐一样轻松。但他必须保证一击即中，目标不是湖边的树桩，不会有第二次机会给他。
枪口缓慢地移动，始终牢牢捕捉着步行着的目标。人的步行是有节奏的，找到这个节奏，并调匀自己的呼吸节奏，让两者同步，在某个微妙的节点上，他能感觉到最合适的射击时机。
齐凌在29号楼前停下脚步，抬头看了看四楼，如果真是穿越者伪造的快递单，这个地址肯定不是他们真正的住处，他估计不会在这里找到什么太有价值的线索。然而宁正博当面说了要他来查，他总得来看一下才好交代。
孔楠的节奏被打乱了，但停止的目标最容易击中，他重新在瞄准镜里找到目标，但这个时候目标回头看了，目光掠过他所在的位置，有一个极短的瞬间，目标直直地从瞄准镜里和他对视。
孔楠心猛然一跳，齐凌看到他了，因为他有红外线热成像镜片，上一次他的手受重伤就是因为齐凌能隔着门看清他的位置。作为一个狙击手，被目标看见就是失败。
他的左手再次不自觉地轻颤起来。然而机会稍纵即逝，谁先下手谁为强，他在被齐凌看见的那个瞬间扣动了扳机。
齐凌没有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他刚刚看见另一幢楼顶趴着的狙击手时，左肩就像被重锤猛击了一下，有什么东西穿了过去，被这股冲击力带动，他不由自主地转了半圈，失去平衡的身体接着就向地面倒下。
他很清楚自己中枪了，但他更清楚的是，如果就这样倒下去，更为致命的第二枪会紧跟而来。幸运的是，这里的居民小区没有在底楼安装防盗门，所以他用尽全力向着29号楼内跃去，倒在了楼道内。
本来麻木了的左肩重重撞击到了水泥地面，一阵刺骨剧痛从中枪位置开始，好像电流般迅速窜至左侧背后直至全身，疼痛剧烈得让人想要干脆昏过去。但他没有停留在原地，咬牙用右手护住左肩伤处，继续向着楼道深处翻滚了两圈，好避开狙击手的射击范围。
第一枪射失给孔楠的心理打击很大，他在齐凌倒下的时候补射了一枪，但齐凌改变了运动轨迹让他再次射失，接着他又连开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