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真是一场盛会,对参观者的身份有限制吗?”
“只要提前预约,凭票进入就可以了。不过我和馨都没兴趣,要想体验人山人海,直接去庶民超市走一趟比较方便。”
凝神旁听,直至常陆院光结束有关横滨展会的话题。凤镜夜的手指在笔记本键盘上飞快地跳跃,不一会儿,屏幕上赫然出现了此次展会网上订购门票的页面。
诚然,凤镜夜对于常陆院光口中的拥挤人潮与喧嚣气氛并无期待。
不过,茶具嘛……她应该会感兴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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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
获悉藤堂静之父身体抱恙的消息,有栖川润特地提前致电藤堂宅,在确定主人在家之后,携带好些价格不菲的滋补品前往拜访。自从两家确定业务往来开始,她便陆续来过几次藤堂宅邸,这次也是畅通无阻地见到了男主人因心脏病突发,卧病在床的藤堂航。
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在有栖川看来,藤堂航这病的征兆倒不是一天两天了,此前,她就多次关照过他注意休息。可惜,藤堂商事会社需要社长决断的事情推挤如山,又加上本身郁结在心,也难怪年迈的藤堂航终于支撑不住。听说,藤堂航前些日子用登报的方式,公开声明与藤堂静断绝父女关系。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事情触动了老人家脆弱的神经。有栖川润看着床榻上气若游丝的藤堂航,只觉得短短数日间,他越发显得瘦骨嶙峋。
便是有栖川润这样情感不太充沛的人,也油然生出几分恻隐之心。
在向藤堂航表达来自父亲以及藤堂家的关怀之意外,有栖川也不忘老生常谈地叮嘱他不要过度操劳。虽然自己的劝解可能只是徒然,总是聊胜于无的。
走出藤堂主宅,漫步在通往大门的甬道上。重新投身于和煦阳光下的有栖川润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空气里夹杂着青草经过修剪后独特的香味,只是闻一闻便让她忘却身后宅邸里的阴郁气息,感觉身心舒畅。
上帝的胸襟何其广博,以他的眼光,这人世间的悲欢离合或许都是庸人自扰吧。
而现在为了别人的因缘际遇神伤的自己何尝不是赶着做了一回庸人?
嘴角微翘,形成一个无甚意义的笑容。
有栖川润收敛思绪,刚要提步继续向前走,就听见不远处压抑的争执声。
谁这么不识相,吵架吵到别人家门口了?
有栖川润定睛望去,视线在接触到门外两个人影的刹那,嘴边已是冷笑连连。
那拉拉扯扯的少年赫然是道明寺司与花泽类。
在有栖川观察事态的时候,两人显然也看见了她。
在心里暗骂一句冤家路窄,有栖川润面不改色地端正了身形,在他们的注视中缓缓靠近。
“下午好,道明寺少爷、花泽少爷。多日不见,两位身体都康复了吧?”
嘴里不咸不淡地问好,目光则越过时刻都有可能暴跳如雷的道明寺司,直接落在沉默不语的花泽类身上。
对于一言不合便喜欢出言不逊的道明寺少爷,有栖川润素来是避之不及的。至于这看似木讷的花泽类……自父亲成功取代花泽董事长,建立了与藤堂家的业务往来之后,花泽少爷也与时俱进地登上了她的黑名单。
这会儿,运气极其不佳地一碰就碰上两个,还是在这么尴尬的地点。有栖川润预感等待她的又是一场刻骨铭心的恶战。
果不其然,有栖川的话音刚落,道明寺司便一脸要替天行道的模样,冲上前。
“你怎么会在这里?”
“和两位一样,听说藤堂先生身体欠佳,前来探望。”
有栖川润说着,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花泽类手上大包小包的补品。
原本是一句不含任何感j□j彩的话语,在道明寺听来,更像是“有栖川式”的炫耀。
这女人,当着类的面,都不会为自家干的那些龌龊事感到愧疚吗?
如果不是她父亲从中作梗,花泽企业会失去了藤堂家合作的机会?
所幸有栖川并不知晓道明寺的想法,否则一定会忍不住嗤笑他的天真幼稚。如果哪两家在闹出这么大的丑闻之后,仍旧能保持友好的合作关系倒称得上奇迹了。
眼见道明寺司迟迟没有下一步的动作,有栖川润也懒得管他心里的那些弯弯绕绕。反正他厌恶自己也不是一天两天,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有栖川润转而打量一旁默不作声的花泽类,察觉到他神色的疲倦与颓唐,右边脸颊贴着一张违和的邦迪,愣是破坏了整张脸赏心悦目的美感。有栖川的心脏“突”地一跳,按理说,上次他和道明寺打架的淤青早该褪了。‘
难道……
他出院后又被揍了?
如果猜得没错,这揍他的对象也只能是花泽董事长了。
可怜的花泽类,一边要承受被恋人抛弃的痛楚,一边又要承受父亲的冷眼相待。收回游离在外的思绪,有栖川润接触到花泽类沉寂如死水般的目光。在心里权衡了几秒,她开口:
“花泽少爷,听说令尊对茶具颇有研究,我想他对明天在横滨举行的海外茶具展览会有些兴趣。”
花泽类闻言并不立即搭话,而是静静地注视了有栖川润片刻,试图在她细长的眼眸里找到一丝一毫怜悯的意思。如果真是那样,他可能会控制不住把这些天的怨气一股脑地发作到眼前这个无辜的女人身上。
出乎意料地,这个最有资格嘲笑自己的陌生人始终神色坦然,仿佛真的只是不带任何目的地建议一般。
花泽类兀自思索一会儿,蓦然醒悟过来。
她是在教自己如何缓和与父亲的关系?
呵,连花泽类都说不清楚,被藤堂静的举动弄得颜面扫地的自己为什么还要出现在这里。
爱情是盲目的,盲目得连尊严都可以不要。
而花泽类喜欢藤堂静,是多年绵延下来的习惯,轻易戒不掉了。
“谢谢。”
看见花泽类垂下眼眸,简短地道谢。有栖川润心知这种别人的家务事,理应点到为止。
当下冲着花泽类点了点头,直接忽略一旁犹自吹胡子瞪眼的道明寺司,笔直离开了。
道明寺司的叫嚣声恍然在耳,身影却久候不至,想来是被花泽类拖住了。
尽管有栖川润并不觉得父亲有什么对不住花泽家的地方,也知道商场的尔虞我诈是最惯常的姿态,还是忍不住给花泽类出谋划策。
许是被花泽类的痴情触动,她才会这么反常吧。
仔细想想,她的身边似乎环伺着一对又一对爱而不得的典型范例。
这些怨偶时刻提醒着有栖川润不要做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
再真挚的爱情也经不住时光摧残,何况这些极其容易变质的情感还要拿现在的优渥的生活环境去赌,去冒险。
简直得不偿失。
》》》
站在距离藤堂宅邸最近的主干道上,有栖川润等待自家司机的到来。放在包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她拿出手机在闪烁着荧光的屏幕上看见“凤镜夜”的名字。
“润,你明天有空吗?这周末在横滨的茶具展览会,不知道你能否赏脸陪我去看看呢?”
有栖川润听出凤镜夜言语间的期待,随即笑着答应。
挂断电话,她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终于拨弄键盘把原本署名为“凤镜夜”的备注改成“镜夜”,手指无意识地滑动一阵,映入眼帘的名字让有栖川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侑士010XXXXX'
流连在键盘上的手指有些僵硬,手机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对话框。
'确认删除?是 否
作者有话要说:可能修文。
下一章放男主。
第31章
周日
上午九点整,一辆银灰色保时捷稳稳地停在有栖川面前。坐在驾驶座上的人缓缓摇下茶色的车窗玻璃;露出一张布满皱纹、饱经风霜的脸;拘谨而和蔼得朝车外的有栖川润微笑。
“让您久等了;我是凤家的司机久坂。”
约莫五十岁上下的中年男人如是做完自我介绍;随即解开系在身上的保险带;推门走出。久坂在有栖川身边顿住脚步,弯腰做出轻拉后座车门的姿势。驾驶座后面的车窗紧闭着,仅留下细小的缝隙。茶色的玻璃极大程度地屏蔽了一切意欲窥探的目光;尽管从外面望去是一片模糊;有栖川润也知道车内坐着的是姗姗来迟的凤家三少。
放在车门上的右手久久没有动作,久坂一边观察着有栖川润的神色;一边斟酌着词汇解释说:
“镜夜少爷平时周末都要睡到十一二点,今天……如果他有什么怠慢的地方,还请您不要介意。”
久坂说得暧昧,话语间的遐想空间也无限度地膨胀。
究竟他口中所谓的“怠慢”是什么意思,能够达到什么程度,有栖川润没本事在不知晓任何信息的情况下细究,她从善如流地笑着回应。
“今天还要麻烦久坂先生您了。”
没等到有栖川润板上钉钉的答案,久坂心里多少有些惴惴。光是今天一早为了把镜夜少爷脱离床榻就让负责侍奉的女仆们一阵劳心费力,听说还有运气不佳的小姑娘被少爷随手扔来的枕头砸个正着。
久坂虽然没亲眼见证凤镜夜的起床全过程,单看他被管家扛着进入车子后座的浩大声势,也足够能管中窥豹了。久坂只怕凤镜夜会在意识不清醒的状态下,对眼前这位小姐做出什么失礼的举动,一早就按照管家的嘱咐,把他身上所有的坚硬物体搜罗个一干二净。
此刻,久坂拉在车门的右手略微用力,左手做一个邀请的动作。
有栖川润口中道谢,被久坂的右手护住头顶,猫着腰坐进车内,后座的车门被重新关上,在陷入一片昏暗的车内,茶色的车窗又一次充当了屏障的角色,而这一次被它成功阻挡的,是外面愈演愈烈的炙热阳光。
花费几秒钟时间适应阴暗的环境,还没等有栖川润转头将凤镜夜的状况看个明晰,坐在驾驶座的久坂又小心翼翼地递来一些东西。有栖川润默不作声地握入手中,摸到的尽是一些坚硬的触感,她把手掌摊开凑近了些查看,什么硬币、钢笔应有尽有,其中体积最庞大的要数一个明黄色的壳状物,据猜测,那是凤镜夜的手机。
毫无疑问,凤镜夜少爷刚刚经历过一场风卷残云般的搜身活动,至于凤家的仆从为何要劳师动众地把这些东西搜刮出来,目前还不得而知。有栖川润盯着手里的物事研究了一会儿,一时竟忘记分神去关注凤镜夜的境况。没沉思多久,突如其来降临在肩头的沉重令没有准备的她悚然一惊,摊开的右手手掌也随之一抖。
这大幅度的一次抖动,便把手掌上原本的东西全数抖到车内铺就的软质地毯上。左侧肩膀的重量让她无法及时弯腰去拣拾掉落在双脚周围的东西,她艰难地偏头望去,几分钟前倚靠在车窗上补眠的凤镜夜随着匀速前进的车子,身体逐步倾斜,最终把脑袋搁在了有栖川的肩膀上。
不知是凤镜夜昨夜睡得太少,还是一旦进入睡眠就难以叫醒,无论是路途颠簸,还是后面心浮气躁的驾车人接连地按响喇叭,都没能让凤家三少的意识恢复到清醒的状态。
他的梦呓低得几不可闻,有栖川润只捕捉到零星的字眼。
什么“Honey前辈开销……”,“春绯欠款……”,以此类推,凤镜夜的梦话内容应该都是些与社团活动相关的事务。
肩膀被他枕得有些麻痹,有栖川润刚试图调整一下坐姿就被凤镜夜低声呵斥住。
“谁允许你乱动的!”
有栖川润进行到一半的动作立时僵住,她垂下头去听凤镜夜的动静,却看见缠绵于梦境的某人紧蹙着眉头,满脸不耐烦地拨开她的长发。有栖川润垂坠在胸前的长发不知怎么地缠绕上凤镜夜金丝边眼镜的框架,凤镜夜毫无章法地侍弄着,有栖川一时不查竟被他硬生生拔下一根。
有栖川润痛得倒吸一口冷气。
直至此时,她对于久坂所谓的“怠慢”总算拥有初步的理解。
如果不是亲身体会,有栖川润永远不会相信表面温文尔雅的凤镜夜,身体里蛰伏着如此数量的暴力因子。这与凤镜夜平日的谦逊着实相去甚远,有栖川暗自评判道。
她在心里描摹出一幅凤镜夜的画像,温和的、骄纵的,隐忍的、爆发的……几种截然不同的特质相互冲撞着,迸发出激烈的火花,这股居高不下的温度持续发酵,终于这幅属于凤镜夜,尚未完成的画像支离破碎了。
“家业,真的那么重要吗?”
有栖川润的思绪被凤镜夜这句诘问吸引住。
梦境里的凤镜夜站在一片断壁残垣中,“第三音乐教室”的门牌被他踩在脚下,须王环站在他的面前,指着周遭辨不清本来面目的废墟,声嘶力竭地问了一遍又一遍。
“镜夜,继承家业真的重要吗?比你苦心经营的Host部重要吗?比我们的友谊重要吗?”
凤镜夜尖叫着清醒过来,短暂的茫然四顾之后,浑浊的双眼恢复清明。他感觉到手掌里握着的温软,侧头看去,寻见的是不知何时坐在身旁的有栖川润。
“做恶梦了?”
凤镜夜回忆起那个可怕的梦境,突然如抛弃烫手山芋一般松开有栖川润的手,而后他又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过激的反应容易让人生疑,只好掩饰性地用右手扶住额角,沉闷地回答一句:
“嗯。”
从有栖川润身上源源不断传来的清甜香气掠过凤镜夜的鼻尖,让他无端想起了两人第一次见面时,她为自己调制的那杯玉露。渐渐地,原本沁人心脾的气息变作掺杂着欲望的恶臭,让他避之不及。
凤镜夜眼睛的焦距涣散着,他的眼前定格着一副画面,是刚才梦境的最后,伙伴们渐行渐远,而他茕茕孑立。
须王环的诘问声声在耳。
继承家业真的那么重要吗?
凤镜夜不由地在心中自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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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滨展会现场
如常陆院光料想的那样,由于本次的对参观者的身份不加限制,普通市民又很少能接触到种类繁多的奢侈品茶具,因此对展览都表现出空前的热情。凤镜夜与有栖川润到达的时候,展览场地早是人满为患的景象。还没正式步入夏季,室内又开着空调,摩肩接踵的参观者们依旧在极短的时间内就汗流浃背。
站在展会的入口处,放逐视线。凤镜夜的入目所及,除了一颗颗高低不等的脑袋之外,再无其他。向来不喜欢凑热闹的他顿时心生退意,这人山人海的模样,简直是好几个庶民超市联动大减价啊!
凤镜夜甫一退步,就听见身后有栖川润压抑的低呼。
他不明所以地低头一看,只见有栖川那双高跟鞋的脚背莫名多了一块灰色的印记。
“没事吧?”
“没事。”
有栖川润不甚在意地朝他笑了笑。
虽然与凤镜夜一样,对于这种过分热闹的场合致谢不敏,但此次则应当算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