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写了张纸条,压在结婚证下,上面写道,“对不起曾一骞,我错了,我不该逼你跟我结婚,原谅我的冲动。我现在把结婚证还给你。我们后会有期。落款何处。
她怕被等在门口的曾一骞撞到,拎着箱子到二楼去,穿过露台的门。先把箱子扔到下面的草坪上去,然后自己顺着露台爬下去。
顺利落地。
何处拍拍屁股,拎起箱子走人。
她跑到王小受那里去,王小受见着何处只差没尖叫,抓起面镜子塞给她,“何处你看看,你看看你怎么这幅鬼样子?被人打劫啦?”
何处看到镜子里蓬头垢面的自己,活脱脱像个恶鬼,打早她脸没洗,牙没刷,就跑去登记去了。说道,“老娘被人劫财、劫色、结婚了。”
王小受“噗”得一笑,食指尖尖点了点何处的额头:“就你现在这样子还有人劫色?你以为人人都是曾一骞,会脑壳坏掉看上你?”
是啊,曾一骞不但看上了她,还娶了她。
何处把箱子扔到地上,大喇喇倒在他舒服的大床上,“情人眼里出西施,你不会又喜欢上曾少了吧?”
好几秒钟没听到王小受的回答,何处翻过身来看了看他,没想到他幽幽叹了口气,“你丫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可以和曾少名正言顺的在一起,还可以结婚,以后哪怕是离婚,其码还有一段露水姻缘,这是多幸福的事……”
何处没有起鸡皮疙瘩,因为她知道他说的是真心话。王小受从来不在何处面前掩饰他对曾一骞的感情,他甚至比她还要早认识曾一骞,可惜曾一骞的性取向太正常了,所以王小受一腔痴情,尽付沟渠。
何处并不歧视王小受,喜欢一个人有什么错,只是不小心喜欢上一个同性而已。
王小受没有跟何处继续长吁短叹,抱起兔兔出去散步去了,自打何处住院,兔兔便被王小受收养了,现在看那小家伙,显然并没有对多日不见的主人有多想念。
何处洗了个澡,躺在床上,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糊里糊涂的想,等以后见了曾一骞好好跟他解释一下,反正只不过扯了个证,也没举行婚礼,别人不知道的。这么想着,竟慢慢的睡着了
一觉醒来,天已是大黑,王小受正在厨房里忙碌着,兔兔绕在他脚边,不时喵喵几声。这个画面看起来很温馨。何处不自觉的已将曾一骞代入其中。
王小受见何处醒来,将滋滋作响的烤鱼放在餐桌上。说道,“醒了就吃饭吧。尝尝我的手艺。”
香喷喷油润润,一股孜然与辣椒的香气扑鼻,何处说道,“王小受,如果我是男人,我一定娶你。”
王小受白了何处一眼:“拉倒吧,你不跟我抢男人就不错了。要不你把曾少让给我吧。”
何处倒是想让啊,只是现在情况有些复杂。何处怕王小受的话题一直围绕在曾一骞身上,连忙举起筷子,“吃鱼。”
何处刚夹着一筷子鱼到嘴边,忽然就觉得腻得慌,嗓子眼往外直冒酸水。何处连忙把筷子搁下了,端起可乐来喝了一大口,愣没缓过来。最后捂着嘴跑到洗手间去,搜肠刮肚的干呕了半晌,也没吐出什么来,倒把洗手间递毛巾的王小受给吓得,连连问她,“何处,没事吧?要不咱上医院吧,这鱼刺卡着,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她还没吃呢,怎么会被鱼刺卡着?
肯定是今中午,曾一骞带她吃北极贝吃多了,这才上吐,没准等会儿还有下泻。
可这鱼,何处是真吃不进去了,最后一闻那味道就觉得反胃,只好戳着味碟里的泡菜下饭,忍到王小受吃得差不多,赶紧让他把东西收拾到厨房里去。
王小受一边刷盘子一边说,“你没事吧,怎么搞得跟怀孕了似的?”
何处没好气:“你丫才怀孕呢!我又不是蟑螂,可以单性繁殖。你倒怀一个给我看看!”
刚说完这句话,何处就石化了。
倒不是觉得自己说话太狠,伤着王小受的自尊心,她跟他说话向来都是这样字字见血,王小受也没这么小气。
何处知道自己太阳穴在突突跳,她知道问题大条了。这几天她接受光怪琉璃的事情已经够多了,那个无良作者可千万别再折腾她了。
何处稳下神,想她上个月亲戚就没来,她还以为是跟曾一骞分手后,心情不好,内分泌失调,反正她原来日子也不准,迟个十天半月也不是没迟过。可是现在何处恐慌了,她越恐慌越算不清楚日子,到底是迟了二十天?还是二十五天?她搬出曾一骞的公寓是什么时候?
何处冷汗淋淋的对王小受说,“我下楼买点胃药。”
不待王小受说陪她一块去,何处就奔下了楼。可刚跑到门口,就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在那等着。
何处第一反应就是转身走开。她不能让曾一骞知道她怀孕的事情,当然还不确定是不是真的怀孕了,趁她还有些理智,她要继续冷静下去。
何处转身走的刹那,却意外地听见了葛荀的声音。葛荀从曾一骞的身影中跑出来,奔到她面前,用一种奔丧的口吻跟她说,“处儿,你怎么突然跑了呢?为什么?你爷爷脑溢血,现在正在住院。你妈刚才给我打电话说,她打了一天的电话也没联系上你。她查到学校的电话,要了我的电话码。我以为你还在医院呢,就找曾一骞,他说,他也正在找你。”
何处一个踉跄,沿着墙壁滑下去。
她不知道曾一骞是怎么接住她的,她只知道他在她旁边说,“何处,坚强一点,先给家里打电话,再想办法。我已经预定好机票了。听天气预报说,明天会有暴风雨,开车回去会封路,航班也会受影响。我们争取今天晚上出发,能赶到你家。
何处颤抖着手从曾一骞的口袋里掏出手机,立刻给她爷爷打电话,接电话的却是一个陌生的声音,那人说,“是安安吗,赶紧回家,你爷爷撑不过今晚了。”何处想,她的世界到底要悲惨到什么样的程度,老天才会安心。她还想着,等她毕业了有工作了,就把爷爷接到北京安详晚年。怎么就突然变成这样了呢?
曾一骞在旁边紧张的看着她,说:“要哭就哭出来吧。”
何处瞪着眼看曾一骞,“我为什么要哭?我爷爷不是还在抢救吗?。我还不是孤儿,你凭什么让我哭!”
何处这么说着,却觉得脸上一片湿凉。
到了机场,已开始下起了大雨,所有的航班都因为天气延迟了。何处绝望地看着老天,跪倒在机场的大观光玻璃前。何处从来没求过老天,现在她求它,求它放过爷爷。她错了,她知道错了。她不该不听爷爷的话,随随便便的嫁人,拿婚姻当儿戏,何处发誓,只要让她见上爷爷最后一面,她一定好好的做一个乖乖女,再也不作了。
何处哭得筋疲力尽,曾一骞在旁边抱着她。机场里强烈的灯光把他们倆的影子拉得漫长。何处的胃又是万马过境,她站起来冲到厕所里一顿翻江倒海的狂吐。吐完了出门看见曾一骞时,又觉得有了吐意。
看来老天还真是要惩罚她,连见了枕边人都让她吐成这样。
雷声终于停止,雨也变小了一些。航班终于开始重新启动。曾一骞买了两张最快到老家的机票。他拿着机票跟何处,“老婆,你先冷静下来,爷爷不是正在抢救嘛,上飞机你先睡一会,不会你身体会吃不消的。我已经按排了人在老家接机,到了我们马上去医院。”
何处看着曾一骞,愣愣的听着他叫她老婆。一下午,他一路狂奔的找她,头发被风吹得凌乱,脸色有些红润,在白色衬衫的映衬下,像一个少年般的血气方刚。
其实何处已经不太听得清曾一骞在说什么。她觉得自己现在是个行尸走肉,做什么她都已经不知道了方向。
从上飞机下飞机再到坐车,何处一路都是浑浑噩噩,曾一骞一直握着她的手,将她揽在怀里,对她说,“老婆,有我呢,不怕,不怕。”
到了医院,何处像一个从未进城的小老太,两眼无神、昏头转向地在医院里瞎转悠。曾一骞领着她去问分诊处,何处很快被带到了手术室的门口。手术室的红灯还亮着。何处想这真是个大型手术,过了五个多小时,都还没有出来。没有出来就好,没有出来就表示她爷爷还有生命特征。他正在顽强地为了她做抗争。
可是还没等何处思考完,旁边的护士说:“你叫什么名字?”
何处说:“何处,我是何修仁的孙女。”
护士说:“你手机怎么打不通啊,刚才我们一直给你打电话。”
何处说道:“不好意思,我手机没带。”
护士看了何处一眼,说道:“何修仁患者没有在里面,他已经去世了。你跟我来吧。”
何处觉得她跌入到了深不见底的枯井里,她在枯井里被伤得面目全非,可她还是对着井口大声地喊着救命啊救命啊,没有人来救她。好不容易井边有了动静,却看到有人盖上了井盖,遮住了那唯一的一圈光。何处在枯井里,嚎啕不止,却是万劫不复。
何处被护士带到一个房间里,一张不床上盖着一个人,不,是一具尸体。这个场景太熟悉了,当初她父亲去世时,就是这样子的。何处知道,揭开这一层白布,就是在她的井盖上再加块陨石。
何处固执地不去掀开这块布。她害怕,她不要看到爷爷死亡的面容。
可旁边的护士却见惯了这样的场景。很多人会在这时失去面对真相的勇气。于何处来说,这是个人生的灭顶之灾,可是于医院的职员来说,何处只不过是他们每天需要面对的无数个生死离别,阴阳相隔的案例里不起眼的一例。比何处更悲惨的可能比比皆是,有可能还有尚在襁褓中的婴儿,或是身患残疾的孩子,又或是白发苍苍的老人,他们都在这里送走了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所以护士毫不在意地掀开了白布。
何处看着病床上,那个唤她丫头的老人,像是熟睡了样子,好似再睡一会儿,等天亮了,他就会起床,打开电视机听会戏曲。然后挎着篮子去买菜。
但何处知道这样的事情永远不会发生了。所有的事情在不久前被拦腰切断,所有的回忆都将不再重演。
她终是成了孤儿。最后一块勋石将何处砸晕。
醒过来的时候,曾一骞在她身边,手还摸着她的头发。何处摸了摸自己的左胸。左胸下的心脏坚强地跳动着。何处想从今以后她就是一个人了,了无牵挂,孑然一身,等她毕业以后就留在这个小城市里,找一份普通的工作,然后孤独终老吧。等年纪大了,她就主动住进敬老院里,坐在轮椅里,被年轻的姑娘推到花坛附近晒太阳,晒着晒着就可以让这颗心脏停止了。
何处转头看曾一骞,“曾一骞,之前逼着你跟我结婚,是我不对。趁着还能挽救,我们挑个黄道吉日把婚离了吧。以后你在北京过你的风光日子,我在老家过我的平凡生活。要是有缘,我们再相见,也不要装相识了。”何处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她觉得老天爷让她在结婚这天,带走了她的爷爷就是在惩罚她。惩罚她的任意妄为。
曾一骞拉着何处的手,慢慢摩挲着她的手指头。
何处抽出手来,说道,“今天谢谢你。接下去我会忙着给我爷爷办葬礼,可能也没时间去机场送你了。”
何处想,话说到这里,曾一骞应该站起来走人了,可这一次曾一骞却很有耐心地听她把话讲完,却一动不动地坐在她旁边。
何处问道:“你还有事吗?”
曾一骞看着她,低着嗓子说,“何处我是你丈夫,是你肚子里宝宝的爸爸,你不让我帮你,还有谁能帮你?”
何处看着曾一骞,脑子还在搜索孩子的爸爸是个什么概念。因为从听到爷爷噩耗开始,她就忘了肚子里有可能会有个生命存在。现在听到曾一骞这么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说道,“曾一骞,你怎么知道我怀孕了?”
曾一骞温柔地看着她,又拉过她的手,说道:“出院的那天我就知道了,因为你之前一直在打针,我怕这对孩子有影响,没敢告诉你,就去找专家咨询,没想到回来,你就不见了。”
何处一下子慌起来,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曾一骞想过来帮她,被她立刻甩开。何处坐稳了之后,问他:“谁告诉你的?怎么可能?我是胃病犯了。”
曾一骞无辜地看着她,“医生检查了说的。两个月了。你一点都没感觉到吗?我还想着正好借此机会让你乖乖嫁给我,没想到你自己送上门了。”
何处咽了咽口水,想着这两个月她做了什么。她一直在睡觉,睡觉之前,她和曾一骞决裂,和他决裂之后,她受伤在宿舍疗养。她过的日子要么刺激死要么混沌死,她都没留心自己例假推迟了那么久。可是,是什么时候中的奖啊?
曾一骞看着何处陷入沉思,紧张地看着她,“我推算了一下,应该是你搬出公寓前一天的事。”
何处彻底懵了,她还没从结婚的事缓过来呢,就接到爷爷的噩耗,现在又突然确定自己怀孕了,有种不知何去何从的感觉。这个孩子的到来,实在不在她的预料之中。加上爷爷的去世,她觉得惶恐而不安,心揪成一团,极想放声大哭。
一个年仅二十岁的女孩,现在已为人妻,肚子里还有一个未出生的孩子。何处忽然感觉到肩头的重担是那么的沉甸甸,任何举动都要考虑该赋予的责任。在她还没有做好任何准备的时候,已经泰山压顶般压了下来。
何处转动着眼珠,回想那天的事,她记得那天她光顾着跟曾一骞打架,事后都忘了去买紧急避孕药了。她想起曾一骞那时在她耳边说,“处儿,给我生个孩子吧。”忽然一哆嗦,他真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是她为什么要替他生孩子?她还那么年轻,大学都还没毕业呢,她还要读研究生呢。
曾一骞握紧何处的手,目光灼灼地对她说道:“你以前说过你不会践踏生命的。你要有孩子,哪怕当单亲妈妈你也会把他生下来的。当然,你当不了单亲妈妈,我们已经结婚了,我们是夫妻。”
何处努力地回忆,想着自己什么时候说过这么崇高的话。她狐疑地看着曾一骞。
曾一骞手忙脚乱地说:“那天,你被我关在房间里,你踢了我,然后你说的。”
何处想了想,好像是有这么回事:“曾一骞,如果我流产,你会怎么样?”
曾一骞一言不发地看着何处,眼睛睁得比以往都大了些。手却查不可微的颤抖起来。
其实何处就是说说,她没法做到像阮卿卿那样,打掉孩子就跟剪头发那样说断就断了,也许剪头发还要思考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