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那个王助理有事走不开,我,嗝,接替一下。”何处打了几个酒嗝,感觉胃又已始翻腔倒海。
他顿了顿说:“我听你说话声音不太对,是不是不舒服?”
何处扯着嗓子说:“刚刚和薛建然的二舅吃饭,喝了半斤茅台,我可能要死了。”
萧逸也抬高了音量说:“你怎么回事啊,一个姑娘家出去和人喝酒。你只不过是个实习生,那么拼命干什么?”
何处说:“还不是你那个阮妹妹。萧逸,我和你说,今晚,阮卿卿有句话说得很对,我只顾防她,把别人给忽略了。那个薛嫣然,我早就看她不舒服了,就是看在你和她交好的份上,一直憋在心里没说。”
何处越说越来气,借着酒劲,把薛嫣然的不满全说了出来,“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跟薛嫣然走那么近?难不成你真的是在借她上位?”
萧逸沉默了半晌,说:“何处,你早点睡吧。”何处不说话,他又道,“你回来之后就辞职吧,我养你。”
何处顾不得多说什么,挂了手机,捂着嘴就往厕所里跑,吐得胃差不多都要清空了才出来。一头倒在床上,昏睡不起。
何处睡到半夜,清醒过来。酒也醒了一大半,肚子有点饿,出了酒店,晃悠了一圈,也没找到间24小时便利店。
何处第一次来S市,这里也不熟,只记得昨天去买衣服时,看到这附近有家麦当劳。
何处进了麦当劳,买了个汉堡,一边啃着一边往外走。
突然听见身后有人说:“唉呀,我的手机。”
转过头去,一个身穿套装、打扮时髦的女人拿了纸巾在擦手,她的咖啡洒了,正好洒在手机上。
她扭头过来对何处说:“你怎么走路的啊,碰倒了我的咖啡,你看看,现在开不了机了。”
何处诧异,凑过去看了看,是跟自己同款的iphone5S。心想,这大半夜的,不会遇上碰瓷的了吧。
“不是我碰倒的吧。”何处说。
她气势汹涌地说:“怎么不是你碰倒的。我在这里坐着好好的,难不成它自己会倒啊?手机要是坏了,你得赔偿。”
何处说:“沾点水就坏,你这个手机是山寨的吧。”
她再试了几次,依然开不了机,拧着眉头说:“你别想撇开责任,我能用山寨机吗?这手机是在香港买的。现在我急着要打个电话,你说怎么办?”
何处想了想,把手机掏出去给她:“那你先用我的打吧。”
她接过电话拨了个号,一打就是近一个小时,其间听见她鸟语说了几句,又粤语说了几句,情绪还时有激动,挂电话前说,说,“有个人害我把咖啡洒手机上了。”
这女人在打电话的同时,何处也把她的长相看了个清,虽然换了发型,但何处确认她就是前段时间,她当家教时的雇主。
冤家路窄啊。这大老远的,在S市竟也能碰到这位大姐。何处悲叹,心想,要不手机也别要了,还是走为上策吧。
刚准备起身,听到那谁,亮亮的妈说,“嗯,这事没完了,我不过让他好过。”
她把手机还给何处的时候,眼眶还泛着红。何处心想,这大姐又咋了,承受能力不会这么低吧。
想到五个小时之前,她也不过挤兑了一句阮卿卿,她就哭得如丧考妣。眼前这位大姐只不过坏了一部手机,就要开始如泣如诉。那她从十五岁开始就倒霉到现在,是不是早应该去跳黄浦江了。
何处清了清喉咙,说,“大姐,不,亮亮的妈,你先看看这手机能不能修?”
亮亮的妈把眼珠子瞪得滴溜圆,不可置信的看着何处,“你认识我?……啊!是你啊!”
何处讪讪的笑了两声,“是我,真巧。”
亮亮妈“蹭”地一下站起来抱住何处,说道,“没想到还能他乡遇故知……”
“……”
何处震惊的说不出话,她们两个算哪门子的“故知”啊。
这天晚上,何处彻底认识这个叫马秀英的女人,也就是亮亮的妈。一个很不靠谱的女人。
她的不靠谱表现在很多地方,比如大半夜的,她拉着何处,向她哭诉她男人的不忠、比如分不清手机没电了和手机坏了之间的区别。
但这个马秀英决对是个高知分子,应该还是海龟。因为她跟何处说话的时候,不时汉语中夹杂着英语。
她说,“男人外面明明有了lover(情人),还跟你说他不想divorce(离婚)。原因是他想Maintainfullhome。何处,你说,他都已经出轨了,怎么还能保持一个完整的家?”
何处觉得她能坐在这里容忍马秀英,还没甩手走人,最大的一个原因是她说鸟语,这让她很难不无视她。听她说一晚上的话,比听几天英语听力还管用。
马秀英又说,“你说现在的男人是不是只喜欢年轻漂亮andsexy(性感)的?”她看了看何处,说,“Yeah,likeyoulikethisgirl。(对,就是你这样的)”
马秀英说到一半,突然停下来问何处:“何处,你怎么不回答我?”
何处困得要死,“你这个问题太深奥了。涉及两性、婚姻、爱情和中英文翻译。我听不懂。”
马秀英说:“eon。给点意见嘛,你这种刚出校园的女大学生,是怎么看待这个问题的。你会愿意嫁给一个有钱人吗?Youchoosetoloveormoney。”
何处严肃地说:“马大姐,不如我们就在此,互道珍重吧。”
马秀英临走前留了张名片给何处,“回了北京我带你做美容。”
名片很高级,因为全是英语,何处扫了一眼揣兜里,回了酒店房间倒头就睡。
第二天何处撑着眼皮跟着丁浩去开会。
王经理公司的财务部总监是个中年妇女,浓妆艳抹,看到丁浩这种青年才俊很受诱惑,相谈甚欢。
这个女人和丁浩过完材料之后,赞赏道:“丁经理这么年轻就是interplaary主要部门的负责人,将来肯定前途无量。”
丁浩侧头微笑:“张总也是女强人。”
张总监问:“丁经理是南方人?”
“是,我是在北京读的大学和研究生。毕业就留在北京了。张总这么豪爽,应该是北方人吧?”
“我老家在吉林,很早就出来打拼了。丁经理这么经常出差,太太会不乐意吧?”
丁浩笑得甚是好看,从何处的角度还能看到他小脸微红,听着他说,“我还没结婚。”
张总监眼睛立马亮了一亮,闪出八卦的神彩,“那女朋友也在北京吗?”
丁浩浅笑,有点不好意思的说,“暂时还没有女朋友。”
何处指着一份报表小声的对丁浩说,“师兄,这块的预算我们可能还要再重新核算一下。跟我们之前做的有很大的出入。”
丁浩低头看了看。
刘总监也看了看表,笑着说:“这些材料下午让我们部门的小李和你们过吧,他对这一块比较熟。我在旁边雅禾订了地方,现在一块去吃个午饭吧。”
丁浩午饭前吩咐何处说:“何处,刚才的会议纪要你整理一份发到我邮箱。再把下会访谈的问题列一个清单,打印出来。”他想了想说:“还有,打电话回公司,让王助理订两张今天晚上十左右回北京的机票。”
何处说,“师兄,你和张总去吃吧。我手头事情太多,等会买个汉堡就行。”
何处又溜达着去了昨晚上去的那家麦当劳,找个位置坐了下来。拿出笔记本,利用这里的无线网络上QQ。
她的手机放在酒店里没带出来,昨晚被马秀英一通一个小时的国际长途报销了她所有的电话费。直至欠费。
点开QQ,里面很安静,除了葛荀给她发了几条,让她带点S市的小吃回来,再也没有其他信息。
何处从麦当劳回来的时候,丁浩神色复杂地看着电脑,脸有点绿。
他抬头说:“何处,这个会议纪要……”
何处说,“师兄你觉得怎么样?比昨天有进步吗?”
丁浩看着她沉默了一会,说,“重点没抓对。”
老板的意思真是很难捉摸。
昨天丁浩指责她的会议纪要不够言简义骇不够有深度,今天何处对他和张总监的话进行了很有力的剖析,总结成为:丁浩和张总交流了半个小时的工作心得,一个小时私生活。
这已经是经过了何处的艺术加工,事实是:今天一整个上午,张总监都在和丁浩交流私生活。
下午散会比较早,五点半结束。
丁浩站在何处面前说,“何处,恐怕今晚你还得陪我赶一个酒场,因为集团的曾总过来了。”
何处的眼皮跳了几跳。
何处跟丁浩赶到的时候,包房里已经有不少人,陪酒的小姐们五色斑斓闪着珠光的衣服让本不太明亮的包房显得更加花团锦簇。
何处愣了一下,脚步都顿了顿,除了阮卿卿,还有曾一骞。
他和阮卿卿坐在同一张长沙发上,一个笑容满面的陪酒小姐半倚在他身上。何处和丁浩走进来他只是面无表情地看了看。
席间,何处坐在丁浩身边,笑得大方得体。这次酒宴简直就是一场饕餮盛宴。连S市的市委书记都来了。
而曾一骞从头到尾都没正眼看何处一眼。就像她真的只是丁浩身边的一个小助理而已。
何处看曾一骞衣冠楚楚地在饭局上谈笑风生,手中酒杯推来推去,也不知道他到底喝进去几杯。何处骤然醒悟自己真傻,饭桌上玩得就是打太极的以柔克刚,她来者不拒一杯杯地往下灌迟早得躺这儿。
可思想觉醒是一回事,有能力反抗又是一回事。何处技巧不够还是灌了不少酒。觉得脸上烫烫的时候曾一骞不动声色地扶住了她,接过了面前敬过来的一盏酒杯。
何处已经没有能力多加思考身旁的丁浩怎么变成了曾一骞,顿时找到了靠山一样,挨着曾一骞就不愿意动了,恍惚听到曾一骞笑着说:“浦东那块地,就靠任书记批复了……”
似乎是把话题岔开了去,何处于是放心地在一边端坐着,尽量睁大眼睛装出自己很精神的样子。
不过阮卿卿就没那么幸运了,那书记口水喷出来,落了几滴在阮卿卿端酒杯的手上,阮卿卿的杯子都抖了抖,任书记还摇头晃脑地劝酒没察觉,何处在一旁看的真切,还坏心地呵呵发笑,惹得阮卿卿没好气地瞪她一眼。
阮卿卿的酒量不错,一大杯红酒潇洒喝干,惹来叫好。
放下杯子阮卿卿就拿起包准备起身,却被几个男人拉住,又是一番敬酒。而丁浩早已喝得趴在桌子上,压根顾不了他这个表妹。
何处抬眼看了看曾一骞,只见他慢斯条理的吃菜,完全没有解围的意思。
曾一骞夹了几著菜放进何处面前的盘里,说道,“如果再让我知道你替人挡酒,你的工作就别干了。”
何处借着酒劲问,“曾一骞,问你个问题,你是不是一直都知道我在interplaary上班。”
曾一骞转头看她,眼里带着一丝冷气,说道,“我今天才知道。”然后他问,“你手机呢?”
何处说,“在酒店里。”
曾一骞有一种立刻掐死她的冲动。
也难怪,他年近三十第一次尝到什么叫患得患失。想他昨天打第一个电话,被她挂断了后,就再也没有打进去过。
他哪会真的对她发脾气。即使心中有气,想想她那张引人心动的小脸,也很快就消了,谁让他喜欢她呢。
他跟个愣头小伙子一样跑到学校去找她,压根忘了这狠心的丫头在前一晚上把他抛在荒山野外,自己驾车逃逸的事情。
结果一问葛荀才知道,这丫头在interplaary上班有一段时间了,还一声不吭的跑S市去了。他竟一点都不知道。如果让他知道是谁把她招进去的,他非开了他不可。出差?丁浩?很好。
十一点钟的时候饭局结束,其时场面十分混乱。何处只觉得所有的人都原形毕露,桌上飞禽和桌下走兽打成一片,像是一出马戏表演。一出门又马上变得人模狗样。
而何处眼前的画面已经像油画一样一片斑斓。努力的睁开眼,环顾了一圈也没见到丁浩的身影。好在她所住的酒店离这里不远,步行着也能回去。
说是步行,实际上是曾一骞背着她。
何处勾着曾一骞的脖子,趴在他背上想,酒楼到酒店说不长也不短的路,他居然不怕累。
在何处记忆中,只有她爸爸这样背过她。一边嚷嚷着他闺女又重了,一边喜滋滋的背着她满大院的跑。想想,这世界上唯一真心爱她的男人、真心对自己的也只有她爸爸了。
可是他已经不在了。
何处越想越凄凉,像搂救命稻草一样搂着曾一骞的脖子,还迷迷糊糊拿脑袋蹭他脖子,小时候骑木马一样,说,“驾!驾!”
曾一骞身子僵了一僵,幽幽地说:“何处,你是不是很享受啊?”
何处呵呵笑起来,说:“那是,那是。”
曾一骞静了片刻,反倒慢悠悠地说,“那你就享受吧,这感觉挺不错的,我也很享受。”
何处借着酒劲,抬头摸了摸曾一骞的额头,又摸了摸了他的脸,说道,“曾一骞你是喝多了吧?”
曾一骞低低笑一声,说:“我很清醒。”
S市的秋天还不是很冷,夜风吹来,何处觉得心里燥燥的不安分,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痒痒麻麻的很不自在。
何处觉得自己的脸烫得难受,想个舒凉的地方贴着。于是把头埋在了曾一骞的颈间、蹭蹭。压根就没觉得自己是在肆意轻薄人家曾少,更不用说不好意思。
曾一骞背着何处走得很慢,身体因为何处的磨蹭僵了一僵,半晌低着声音说:“何处,你再蹭下去,我不能保证不会做出什么不负责任的事情。”
可是何处没听到,在他背上,一晃一晃的很舒服,慢慢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的,边睡边想起初中时候和萧逸一起上下学,萧逸总喜欢把校服订大一号。晨风拂过衣角飞起像大鸟的洁白羽翼。而她就坐在他车子后面。
还想起高中时萧逸已成为校草,是全校姑娘关注的对象。她那时全然没有任何压力,像个公主一样耀眼的站在萧逸身边。那时的她就是一个公主,骄傲、美丽、自信。
再想起这几年大学,她好像除了容貌还在,其他的都化为了泡影。努力抓住的也不过是那点可怜的自尊心。她与萧逸的爱情,也已斑斑驳驳。
想着想着何处就哭了起来,因为现在萧逸的身边总有一个漂亮得扎眼的薛嫣然,让她连还击的力气都没有。何处在梦里把萧逸控诉一番,又把自己狠狠骂一通,骂得一丝情面都不留。
何处边哭边往曾一骞身上蹭眼泪,恍恍惚惚听见他叹口气,喊她的声音低低的:“何处,醒醒,到了。”
眼睛像是蒙了层水雾,何处使劲晃了晃头才勉强看清,像是春水中涟漪渐渐平静,露出一张长眉如画的面容。
曾一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