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弘思点了点头,她的确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洛纱微笑道:“这几天我想了一个报仇的计划,今晚上已经顺利完成了第一步。”
孟天名听到她的话,开始有些明白为什么要改道东行。
刚才洛纱放敲山鬼和探海鬼走,是为了放长线钓大鱼,引出她要找的人。而故意改道,是不想让人看出她真正的目的地。
第二十八章 蒹葭悲
秋风起,天气日渐寒凉。
沐弘思当掉一对耳环,给三人添置了御寒衣物。
孟天名依照洛纱的要求放慢速度,向东缓缓走了五天。
这日天色初明,马车来到一处河边。
洛纱在车内道:“我要等的人今天也差不多该来了,就在这儿等他们吧。”
孟天名把马车停好,试探地问道:“洛前辈,我们今天要等的人,是不是你计划中的第二步?”
洛纱打量了一下他,说道:“我以为你笨的出奇,却原来也有聪明的时候。”说完,径自走到河边,望着河水出神。
沐弘思坐在车边,对孟天名道:“你有没有感觉到洛前辈她心事重重?”
孟天名道:“她不止是心事重重,眼中还杀气重重,看样子她今天要等的那个人是在劫难逃了。”
沐弘思道:“这几晚我常看见洛前辈从噩梦中醒来,对着那块玉佩流泪。我想那块玉佩的主人,一定是她很喜欢的人。”
孟天名道:“你怎么肯定是她喜欢的人,而不可能是她的亲人?”
沐弘思低头笑了一下,幽幽道:“孟大哥你真笨,难道你看不出来那玉佩是定情信物么?”
孟天名听她这么一说,又想起洛纱刚才说自己“笨的出奇”,心道:“洛前辈说我笨,也是在说这个?”正自在想,河边传来低回的歌声。
沐弘思道:“孟大哥你听,是洛前辈在唱歌。”
孟天名凝神听了几句,听出她唱的是《诗经》秦风里的一首《蒹葭》。
这首诗原有绵绵情意,在洛纱唱来,歌声更如泣如诉,夹杂着说不出的悲凉。再看她此刻临水而立,身影曼妙,长发轻飘,正应了诗中说的“所谓伊人,在水一方”,风景当真令人倾倒。
洛纱唱到第二段“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时,声音开始渐渐哽咽,曲调愈加凄凉。
孟天名听着听着,心中忽然感到一阵苦涩。又是那种感觉,和吃下“百日相思苦”时一样。正自暗觉不妙,又听到身旁的沐弘思轻轻“啊”了一声。回头一看,只见她黛眉微皱,正用手捂着心口。
孟天名暗运内息定了定心神,说道:“你刚才是不是也突然感到心痛?”
沐弘思微微一惊,忍痛点了点头。
二人对望一眼,已然明白是体内“百日相思苦”的毒在作怪。
只听洛纱愈唱愈悲,沐弘思的眉头也越皱越紧。
孟天名也听得心痛加剧,连忙闭目凝神,摈除听觉,才觉得好过一些,当下确定是洛纱凄凉的歌声引得体内的毒性发作,便对沐弘思道:“你快将耳朵捂上,别听她的歌声。”
沐弘思听了他的话,也明白过来,连忙用手将双耳捂上,过了片刻,心渐渐不痛了,等她回过神来,洛纱的歌声也已经停止。
孟天名这次算是见识到了厉害,暗怪是自己连累了沐弘思。若不是自己把那块玉佩拿给她看,她也不会被洛纱掳走,更不会被逼吃下这毒药。想到此,心中思索如何才能让洛纱给她解毒。
沐弘思见洛纱已经在水边站了很久,担心她会着凉,就从车上拿了一件披风,走上前给她披上,轻道:“洛前辈,这水边风大,还是去车上等吧。”
洛纱回头看了看她,忽道:“我下毒加害你和你的情郎,你不恨我?”
沐弘思吹着水边的凉风,脸上仍是忍不住有些发烫,轻道:“洛前辈你误会了,孟大哥他不是我的……”支吾半响,“情郎”两个字终是说不出口。顿了顿,又道:“我觉得洛前辈是好人,我不恨你。”说完,便欲转身走开。这一转身,却看到远处两个身形魁梧的人正往朝河边走来。
洛纱脸上闪过一丝异色,对沐弘思道:“你快回马车那去。”
沐弘思答应一声,快步回到马车旁。
孟天名也已经发现了那两个人,从马车上取出长剑在手。
只见那两个人穿的是一样服色,腰上都绑了一条寸许粗的铁链,走到距洛纱两丈之外一起停下。
洛纱盈盈转身,打量了一下来人,淡淡笑道:“没想到会是两位前来,真是有失远迎。”
那两个人看清洛纱的样子,立即躬身行礼道:“属下参见罗刹公主。”
只听其中一个脸较长的人说道:“我二人奉教主之命,来请罗刹公主回去。”
洛纱轻拂长发,说道:“我不跟你们走又如何?”
另一个宽肩虎背的人道:“罗刹公主武艺高强,可以把探海鬼打成重伤,却未必可以敌过我们二人联手。”
洛纱闻言,忽然轻轻笑了起来。轻灵的笑声和此时的气氛极不相衬,对面两个人都是微微变色。
那个脸较长的人打断洛纱的笑声,说道:“罗刹公主如此,未免也太小看我们二人了。”说着从腰间抽出铁链,向地下“刷”的一抖。
只听“铛铛”几声响,地上的几块石头已经被打成碎末,却没在地上留下铁链打过的痕迹。
孟天名在远处看到那人力道拿捏如此准确,手上功夫着实不弱,不禁暗暗替洛纱担心,不知她会如何应付。
洛纱止住笑声,脸上傲慢之气却并未减少,说道:“以两位的武功,要对付我一个人的确是轻而易举之事。只不过……”
那宽肩虎背的人道:“只不过什么?”
洛纱淡淡一笑,飘然跃到孟天名身边,将手按在他肩膀上,对河边的两个人道:“只不过我不是一个人,你们恐怕没那么容易抓走我。”
孟天名听她这么一说,陡然间觉得肩上沉甸甸的总共挑了五条人命,实在很不轻松。暗自心道:“那两个武功明显在我之上,真打起来我也只能拼尽全力和其中一个同归于尽,另一个就恐怕有心无力。”想到此,看见那两个人也跃了过来,却仍然和洛纱保持两丈的距离。
那两个人目露精光,在四周打量了一番,注意到马车旁边还站着沐弘思,但旋即看出她不懂武功,目光又转回到孟天名身上,指着他问道:“这小子是谁?他能有多大能耐?”
洛纱缓步走到他们中间,说道:“让我来给几位引见。这位小兄弟姓孟,是天哥的传人。”
那两个人听到洛纱的话,脸上都是一惊,但转念又都露出喜色,齐声问道:“你们知道森罗铁匣在哪?”
孟天名听她说自己是“天哥的传人”,已猜到她口中的“天哥”就是那位留下遗书的前辈。按说自己所练的武功都是出自他留下的半本残书,也算是他的传人没错,只是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介绍自己。就算那位前辈武艺高强,此刻把他搬出来讲,也不至于能把对面那两个人吓跑吧。
再看洛纱轻轻一笑,说道:“这位孟兄弟确实知道森罗铁匣的下落。”
孟天名原先还比较镇定,等听到他们说起森罗铁匣,不禁剑眉皱起,看着洛纱,暗想她是不是疯了,明知道幽冥教的人一直在拼命找森罗铁匣,还故意说出来,难道是怕待会儿打起来那两个人会不尽力,想用森罗铁匣这个大彩头鼓励他们?
不管是不是,这个刺激的效果显然已经达到了。
对面那两个人眼中,都露出“贪婪”的精光。
第二十九章 投鼠忌
孟天名脸上虽然还不动声色,心中却有些着急:这下该怎么办?自己死也就算了,沐弘思该怎么办?
再看洛纱好像根本就不发愁,继续站在他们中间,指着那个脸较长的人对孟天名道:“这位是马面。”又指着那个宽肩虎背的人道:“这位是牛头。”
孟天名听她说完,仔细打量一下对面两个人,看到牛头腰上的铁链拴了一对牛角,马面手上的铁链绑了一条马尾。当下抱拳道:“晚辈久仰大名,今日得见两位神功,甚是佩服。”这前半句是客套,后半句则是出自真心。
牛头马面听了他那半句真心话,脸上都浮现出得意之色。
洛纱缓步绕到孟天名身后,淡淡笑道:“幽冥教鼎鼎大名的催命使者,自然不是简单人物。‘善恶罚赏,催命无常’他们两个的武功可比那两位无常使者还要高些……”她说这话时,轻轻用手在孟天名背后按了两下,显然是提醒他要小心,不可轻敌。
马面看她东拉西扯起来,觉出有些不对,打断她的话道:“属下知道罗刹公主足智多谋,该不是在拖延时间等援兵吧。”说完扯动铁链,面色一沉道:“还请罗刹公主带上这个小兄弟跟我们一起回总教,我们也免伤和气。”
洛纱也不答话,慢慢从腰间取出铁爪扣在手上。
牛头见状,也从腰间抽下铁链,却仍是不想先出手,又开口劝道:“罗刹公主何苦非要跟我们兄弟为难,这小兄弟年纪轻轻,功力又能高到哪去,你们不是我们对手,还是放下兵器跟我们走吧。”
孟天名方才听洛纱说牛头马面武功在黑白无常之上,想起当日和叶希他们以四敌二的那场苦战,已经做好了拼命的准备,此时听牛头口气滔滔、信心满满,全然不把自己放在眼中,心中寻思道:“凭你武功再强,难道我孟天名会怕了你束手就擒不成。”想到此,血液中一股胆气涌了出来,转头看向洛纱,看她是否还有话讲。如果没有,他就要动手了。
洛纱浅浅一笑,对孟天名道:“杀了他们,我就告诉那丫头解毒的方法。”
她话音刚落,孟天名长剑出鞘,如苍鹰般飞身跃起,剑锋直指牛头上三路的要害。
牛头没想到对方会突然出手,仓促间挥链还击,竟有些不能抵挡,被避退了三步。他在幽冥教也算是是有头有脸的高手,如今让个年轻后背逼得连退三步,当真是从未有过的事情。但他江湖经验何等丰富,很快就稳住阵脚,从容还击。
马面看孟天名出手间打的牛头有些慌乱,对他有些刮目相看,心下不再轻敌,低声喝道:“罗刹公主苦苦相逼,属下只有得罪了。”说完手腕一抖,铁链“哗哗”响动,朝洛纱打去。
洛纱身影飘动,施展轻功和马面周旋,却不出手和他硬碰,眼中暗暗留意孟天名那边的变化。
孟天名前三招虽然抢得先机,但是牛头功力之深远在他之上,拆到十多招,不得不转攻为守,使出争鸣剑法的墨家一路,“不偏不党”、“坚甲利兵”、“兼而有之”、“致远任重”,都是防守的妙招,他沉心静气,把全身门户守的滴水不漏。
这样又斗了十余招,两人都无法伤到对方,牛头心下暗暗吃惊,手中铁链舞得更疾,仿佛一张铁网,把孟天名卷在其中。
孟天名看牛头的铁链越收越紧,有些难以招架,脚下慌忙变位,想改使道家一路剑招挡住他的攻势。无奈牛头出招太快,他一招“虚与委蛇”慢了半拍,左腿露出了破绽,被铁链上的牛角打到。
孟天名只觉腿上一痛,不由暗叫糟糕,提气将长剑收回,护住身上的要穴,低头查看左腿的伤势。这一看,心中不免大惑不解,以牛头这么高的功力,被打上一下,左腿肯定是要保不住才对,可是那伤口随深,却并未伤到骨头。暗自寻思道:“他没出全力,为什么?”想到此,开始留心牛头的出招力道,发觉他虽然出手又快又恨,却并攻击自己的要害。
孟天名越想越觉得奇怪,一面出招抵挡,一面留心思索。又拆了七、八招,终于恍然大悟,心道:“他不下重手,也不攻我要害,是怕不小心将我打死,就不好追查森罗铁匣的下落。是了!洛前辈早就知道牛头马面武功在我们之上,所以故意把铁盒的事情说出来。他们投鼠忌器,一定不会出重手杀了我们。既是如此,我根本不用防守,只要全力攻击救行了。这么简单的道理,我现在才明白,真是笨。”他主意打定,口中大喝一声,调整步伐,把争鸣剑法中的杀招全使了出来。“杀身成仁”、“死而后已”、“过犹不及”、“当仁不让”,可说是招招拼命,步步紧逼。
洛纱看他招式突然变的凌厉,知道他终于想通各种关节,自己等的机会也已经到了。心念至此,身法忽然一变,抢到马面身旁,右手铁爪凌空划了个“十”字,作势就要向他心口抓去。
马面脸上一惊,失口叫道:“十字穿心爪!”脚下慌忙后退了几步。他早听说过这路“爪法”的厉害,当即选择了比较稳妥的方法避开。
不曾想洛纱这一抓原是虚招,醉翁之意绝不在酒。马面刚刚跃开,她立即转到牛头身后,铁爪直抓向他的后心,却是想取他的性命。
此时牛头正在全心对付孟天名刺出的一招“根深蒂固”,忽然感到后心寒风袭来,暗叫不妙,知道自己被前后夹击,避不开了。但他经验老道,立即做出了弃车保帅的决定。脚步变动,身子向右让了二寸。只觉背心一痛,右臂一麻,胸中气血翻涌,吐出一口鲜血。但他体格较常人健壮,仍可勉力站住。但他心知自己遭此重伤,撑不了多久,当下运气把铁链后撤,小心防守。
要知道就是刚才的二寸之差,洛纱那一抓便没能取下牛头的性命,只抓掉了他左边肩胛骨下的一大块皮肉。不过牛头躲开那要命的一抓,就无法避开孟天名的那一剑,右臂已然被长剑刺穿,背上和臂上都疼痛万分。虽然他暗自运气封住部分血脉,鲜血还是不断从伤口涌出,动作渐渐缓慢起来。
洛纱偷袭成功,并不继续进攻,而是立刻跃开,挡住飞奔过来相救牛头的马面。
马面眼见牛头身负重伤,知道若不尽快给他疗伤,就算能保住性命,武功也会废掉。暗怪自己太过小心,中了洛纱声东击西之计。原本自己这一方优势占尽,现在却是处在下风。当下铁链力道不断加强,打算下重手挽回局面。
洛纱看出他招式的变化,再次施展轻功和他周旋。
马面脸上心中都是焦急万分,知道再拖下去对自己这边没好处,偏偏洛纱的轻功不差,手中的铁链总是伤不到她。他越打越急,越急越怒,眼见洛纱身影飘忽不定,孟天名又已经占尽上风,忽地想道:“你能偷袭牛头,我就不能暗算这小子么,我先去打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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