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天名看完信,不觉有些怅然若失,看情形师父他们是最近才离开,心知如果早回来十天半月,就不会这样错过。当下把信收好,出门对洛纱道:“家师已经出谷,要两个月后才回来。既然如此,就让我带洛前辈去取森罗铁匣好了。”
洛纱轻轻点头,不再说话,静静地跟着他来到竹林尽头的山壁前。
孟天名深吸一口气,双掌按在洞口的巨石上,内力不断送出,巨石随着他掌力缓缓移动,让出大半个洞口。孟天名看洞口仅能容下一人通过,就率先走进洞中。
洛纱伫立片刻,缓步跟了进去。
孟天名把山洞一角的箱子打开,拿出一个通体黝黑,六面刻着骷髅的铁匣走到她面前,放在她手上。
那是森罗铁匣。
洛纱捧着铁匣,双手禁不住微颤了几下。
定了定神,用力把盒盖板开。
映入眼帘的是一封血书。
熟悉的字迹,熟悉的落款。
然而她要找的是另一封信。
一封只留给她看的信。
洛纱将森罗铁匣放在地上,在铁匣盖子的两端各拍了一下,用力按下盒盖上的骷髅。
“铛”一声轻响,盒盖上掉下一块薄薄的铁板。
一页有些发黄的纸滑落到洛纱手上。
另一封用鲜血写成的信。
孟天名心中一惊,旋即明白那就是洛纱坚持过来找森罗铁匣的原因。
此时临近傍晚,洞中光线有些灰暗。
洛纱只看得两句,泪水已经模糊双眼,再看不清纸上的字迹。她深吸了口气,擦了擦泪水,拿着那几页纸奔出洞外。
那是佫天最后留给她的话:
知你如我,真情以托。
知我如你,矢志不移。
今生无份,切莫相随。
来世有缘,倾心相还。
短短三十二字,薄薄的一页纸,仿佛变作一件利刃,刺入洛纱的胸膛,划破她的心。
余晖渐落,带走了最后的光芒和温暖,天地转瞬间变得一片黑暗。
洛纱背靠着巨石,一动不动,一言不发,像座伤心的石像。
深藏着的感情,在心痛的瞬间全部化成泪水肆意宣泄,冲掉她坚强的伪装。
但是为什么,洗不去那些刻骨铭心的记忆?
佫天的声音、身影和那些曾经的记忆,在脑中清晰的呈现出来……
二十三年前,幽冥教中那个还只有八岁的罗刹公主开口说要学武,当时的教主便挑选了教中一个十多岁的男孩子做她的陪练。
从九岁到十二岁,她常常把那个男孩的浑身是伤,开心的说自己武功天下第一。
十三岁那年,她和爹爹发脾气,赌气出走,在森林里迷了路。夜晚,当她被一群豺狼围住的时候,那个男孩找到了她。
她看着那个男孩和那一群豺狼搏斗,尽管浑身血痕,却一步也没有后退。
最后,那群豺狼全都死在男孩手下。
她终于看出那男孩的武功其实远比自己要强。
那晚,男孩护送她回去之后,整整修养了三个月,心口留下一条长长的爪痕。
看着男孩身上的爪痕,她开玩笑说自己很想要一只比狼还要锋利的爪子。
本来,那只是一句玩笑话,她过后便忘了。
但在十四岁生日那天,她却在一堆礼物中发现了一个不起眼的羊皮口袋,里面是一只为她而打造的铁爪。
第二天,她去找那个男孩,得知他被爹爹派出去执行重要任务,要三个月之后才能回来。
为此,她和爹爹大吵了一架。
那之后的三个月,对她来说格外漫长。
男孩完成任务回来后,被推选为幽冥教史上最年轻的护法。
她想送他一件礼物祝贺,便设法找到了已经隐居的玉石老人。威逼利诱用尽,又哀求了一个月,仍是无法让那个老人给她雕刻。
为此,她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太开心。
直到十五岁生日那天,男孩找到她,问她喜欢在玉佩上刻些什么图样。
却原来,男孩以为她喜欢玉石老人雕刻的玉佩,想尽办法求了八个月,终于求得玉石老人答应为她刻一块玉佩。
第二天,她和男孩一起找到玉石老人,说出了他们想好的图样。
两个月后,玉佩雕刻完成。男孩将她约到洛水之畔,向她表明爱意。
从那天开始,男孩身上带着一块刻着“二”字的玉佩,而她则带着一块刻着“人”字的玉佩。
五个月后,她的爹爹派男孩率领教中护法去找一本剑谱,承诺男孩带着剑谱回来的时候,让他们成婚。
她和男孩都很开心,认为心中期望的幸福已经不远。
然而两个月后,她等到的却是男孩失踪的消息。
她一气之下打了回来报信的人。
之后,她的爹爹派人四处寻找男孩。
找了三个月,却没有半点消息。
所有人都说是男孩带着剑谱躲起来了。
但她不相信。
她的爹爹为了给众人一个交待,辞去了教主之位。
她的哥哥被推选为新的教主。
她哥哥当上教主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宣布男孩为叛徒,下令抓捕他。
她气不过,和她哥哥打了一架,然后带着男孩送的铁爪和玉佩离开,四处寻找男孩的下落。
三年……
五年……
十年……
十五年……
她终于深深体会到:
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光,是多么弥足珍贵。
而那个最关心自己的人,已经再也找不到了。
第三十五章 毅然离
夜,深夜。
落霞谷。
竹林深处。
一阵冷风吹过,沐弘思禁不住打了个寒颤,缩了缩身子。
孟天名除下自己身上的披风,轻轻披在沐弘思背上。又起身去竹林外抱来两捆木柴,在洛纱身旁生起一个火堆。
火光下,那美丽的容颜依然苍凉。
洛纱眼角噙泪,喃喃念着手中的信。
“今生无份,切莫相随”
她知道,那是佫天最后的心愿和请求。
为的只是不想让她冒险。
知你如我,怎么会不明白。
也不知过了多久,木柴渐渐燃尽。
洛纱忽然轻轻一笑,喃喃道:“你真傻,怎么就算准我打不过他,我偏要去找他不可。”
那语气像是撒娇,却又是那么毅然决然。
沐弘思听到声音,起身走到洛纱身旁蹲下,轻轻叫了声“师父”。
洛纱怔了一下,目光从信上移开,转到沐弘思的身上,微笑道:“你们怎么还在这里?……我没事,不用担心。”说完,支撑着站起,擦拭去脸上的泪痕,转身对孟天名道:“我想要的是天哥留给我的这封信。至于森罗铁匣和那半本剑诀,要毁要丢全随你们。最好是能把它毁了,让幽冥教的那些人永远也找不到。”
孟天名闻言,知道她说的既是气话也是真心话,当下点头答应。
洛纱又道:“我给你们吃的‘百日相思苦’不是什么毒药,而是一种增强心脉的补药。这种药服下之后会因心血突然变化而容易触景生悲,待百日之后心脉完全适应便自然没事。”顿了顿,淡淡一笑,低道:“相思如有解药,便不苦了……”
相思苦,苦不能百日而忘。
洛纱怅然片刻,对孟天名道:“我另要事在身,我徒儿以后交给你照顾了,如果让我知道你欺负她,我决不饶你。”说完,径自转身离开。
孟天名听洛纱语气不同往日,像是在做最后交待,连忙追上前道:“洛前辈你说的要事,可是去找封泽护法报仇?”
洛纱脚下犹自不停,边走边道:“我和你非亲非故,不用你来多管闲事,记得把我徒儿照顾好就行了。”
沐弘思快步追上,拉住她道:“师父,带我和你一起去。”
洛纱轻轻拨开她的手,淡淡一笑道:“你才不过跟我学了几天武功,不够对付那个恶贼,还是乖乖跟那小子走吧。”
孟天名拦住洛纱去路,说道:“封泽护法既居幽冥教护法之位,想必不好对付。晚辈虽然武功不济,却也想略尽绵力,完成佫前辈的最后心愿。”
洛纱道:“天哥他最后的心愿是让我别去报仇,你难道想帮他拦住我?”
孟天名怔了一下,说道:“晚辈曾得洛前辈你指点迷津,理当有所回报。不管前辈有何决定,我都愿倾力相助。”他语气诚恳,的确是发自内心想帮她。
沐弘思也追过来道:“师父你一人去太危险,让我们跟着帮你吧。”
洛纱看着她和孟天名,心中忽然想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既能报仇,又不算违背佫天最后的心愿,当下不再推辞,说道:“既然你们有此心意,就都跟来吧。”
孟天名和沐弘思见她改变注意,心中都是一宽。以他们这些日子对洛纱的了解,她此去报仇必是打算和封泽护法同归于尽。如今有他们同去,或可救下洛纱一命。
孟天名道:“现在离天亮还有几个时辰,洛前辈要是不嫌弃,不如到我师叔的住处歇息一晚,等天亮再走。”
洛纱想了想,点头答应。
孟天名从火堆里抽出一支木柴当作火把,带着她和沐弘思来到落霞谷西面的木屋,安排她们住下。然后回到竹林,把森罗铁匣收好,重新用巨石封住洞口,这才回到自己的住处。正打算休息,忽然想到这次自己如果敌不过封泽护法而死,就无法告诉师父他们森罗铁匣背后的诸多事情,想了片刻,到师父严天成房中取了笔墨,将所知的事情经过一一写下,装进信封放在书桌上,用一方墨砚压好。
这一切做好,孟天名才放心睡下。朦胧中,一个带着恶鬼面具的黑衣人闯入落霞谷,自称是封泽护法。手持长剑要杀洛纱和沐弘思,自己想上前阻止,身边却偏偏没有武器。正待扑过去夺他兵刃,双腿又仿佛灌满铅块般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那黑衣人已经挥剑向沐弘思刺去……
孟天名大叫一声“不要”,从梦中惊醒过来,只觉手心中全是汗水,再看窗外白日初升,心中暗自庆幸道:“还好只是场梦。”回想梦境,仍觉心有余悸,便披上衣服,去竹林西面找沐弘思和洛纱。
山谷西面。
木屋后。
沐弘思站在一个石灶旁,手持一柄小扇,不时扇着炉火。
灶上的砂锅“咝咝”冒着白气,一股清香随风飘散。
孟天名走到沐弘思身边,道:“在煮什么?怎么不多休息一会儿?”
沐弘思抬头看到是他,轻道:“我今早做了个噩梦,梦到师父出事,然后就再睡不着了。后来见李姑娘房里有不少食材,就擅自用了一些。师父她最近这几天都没好好吃过东西,实在很让人担忧。”
孟天名听她也说做了噩梦,隐隐感到这并非吉兆。想劝沐弘思不要跟去冒险,又怕她以为自己当她是负累,惹她不开心。心中几番犹豫,还是开口说道:“这次去找封泽护法报仇很危险,还是让我一个人陪洛前辈去,你留在这里等我回来。”
沐弘思眉头微皱,坚定的摇头道:“不,我也要去。”她听过洛纱的故事之后,豁然明白世间最可怕的事并不是死亡,而是不知结果的等待。
孟天名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见沐弘思背过身,不声不响从砂锅里盛出两碗粥,递给他一碗,随后端着另一碗走进洛纱所住的木屋,轻轻把门关上。
粥是用红豆和药材熬成,浓浓如胭脂一般。
苦涩中却又透着甘甜。
一如人生的悲欢起伏。
第三十六章 切磋艺
木屋内。
洛纱站在窗边,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对走进来的沐弘思说道:“那小子的确很不会说话,但也是一番好意。既然你喜欢他,总得慢慢习惯才是。”
沐弘思让她这么一说,真感进来也不是,出去也不是,端着粥立在门口。
洛纱接过粥,又道:“你辛辛苦苦煮了粥,怎么都不给自己留一碗,难道是让他气饱了?”
沐弘思怔立思索半响,低道:“师父,我这么坚持跟过去会不会变成你的累赘?”
洛纱略一思索,慢慢将手中那碗粥喝完,对沐弘思微笑道:“我教出来的徒儿怎么可能是累赘?跟我来,师父帮你找那小子出气。”说完,牵着她的手出了木屋。
屋外,孟天名正端着空碗沉思,见她们师徒出来,起身上前道:“洛前辈,我们什么时候出谷去找封泽护法?”
洛纱玉手轻轻一摆,说道:“这个不急。我刚刚听你阻止我徒儿随我出谷,似乎是不太相信她保护自己的能力。所以我想让你和她在这儿比试一下。”
此语一出,孟天名和沐弘思俱是一愣。
又洛纱接着说道:“我徒儿学艺未久,又是重伤初愈,比内力恐怕有失公平。咱们这次只比招式,只要你能在二十招内将她制住,我就让她乖乖留在这谷里。你敢不敢应战?”
孟天名眉头微皱,暗自寻思道:“沐姑娘她初学武功,不过是看书背口诀而已,全没临敌经验,按说有十招也够取胜了。不过洛前辈她智计过人,又曾经和我交过手,知晓我武功深浅,肯定清楚我能在十招之内打败她,又怎会说出二十招定胜负的话。”再看洛纱表情似笑非笑,仿佛已经预料到输赢,忽然心念一动道:“定是洛前辈她知道此行凶险,担心沐姑娘的安危,也想找个借口把她留下,才故意安排这场比试。”想到此,心中对洛纱好生感激,答应道:“既如此,在下斗胆应战。”
洛纱见他已经答应,侧身对沐弘思耳语几句,然后微笑道:“去吧,按我教过你的做。”
沐弘思脚下迟疑,犹豫着不敢上前,低声道:“师父……我……”
洛纱轻轻把她推到前面,说道:“只是简单切磋,试试你这些天所学的武功,不用怕。”
沐弘思见这场比试在所难免,又想到输了就得独自留在落霞谷,便凝神贯注,将右手手指微微弯曲,在空中划了个“十”字,然后沉肘而待,却是“十字穿心爪”的守势。
孟天名看她并不贸然进攻,只好由自己先出手。当下单掌挥出,使了一招“细草微风”。虽然没用丝毫内力,但招式迅捷,不可小视。
沐弘思身形移动,轻松闪开,应变的甚是迅速。
孟天名没想到她能这么容易躲开,心下略感意外。右掌一翻,又使了招“斜风细雨”。
只见沐弘思不慌不忙向左斜退两步,正好躲过这一掌的攻击范围。
孟天名剑眉一扬,手上“风起云涌”、“千里同风”、“月白风清”三招迭出,暗想这次不会再给她轻松躲过了。
哪知沐弘思好像早有准备,出手架开他第一招,然后倩影一晃,巧妙躲过后两招连击。
孟天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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