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言民国桃色好 作者:潇湘墨客》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谁言民国桃色好 作者:潇湘墨客- 第54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好。”
这一次,他竟然轻易地答应了。她不可置信地望着他,一时间说不出是欣喜还是感激,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差些又要掉下泪来。那傅作翊从衣袋里取出一把银钥匙来给她开着锁,她却只是怔怔地躺在那里,凝视他的瞳孔,那眸子里复杂又深不可测,她如何也读不懂,只觉得那黑亮里隐约夹杂着一丝怜悯,却是藏得很深很深,深不见底。他将她扶起来,轻声问道:“你要离开司令府?”她被他一语道破了心事,只是默不作声地点点头,他虽则早已料到她去意已决,却不想当自己真正面对这一幕时,心里竟会这般子痛,他缄默了好一阵子,方说:“能不能在走之前,再陪我去一处地方?最后一次。”
他又像是哀求又像是挽留,只是如此低声下气地开口。这一次,她有那么一刹那的恍惚,仿佛觉得眼前这个高高在上的男人忽然憔悴了许多,其实这些天以来,萍姨日日给她读报纸,她虽则知道如今战事吃紧,可对日军的野心和企图究竟是不清楚的,只是看他这般子落寞的样子,心中到底不忍,于是轻轻地“嗯”了一声。


、【二十二】(1)痴心错付相思恨

【第二十二章】(1)痴心错付相思恨
二月底的天气到底还有些寒意,街上屯着湿漉漉的积水,隔着车窗玻璃远远地往外看去,目光所及之处竟是一片死寂,大大小小的商铺店面全都下了甲板,四下里还下着蒙蒙细雨,斜斜地撇开去,却将那些甲板都溅湿了。落地路灯底下几架黄包车还在招揽着生意,寥寥两三顶油纸伞悬在半空,原本冷清的街道不由得又生了几分凉薄。
窗子半开着,冷风嗖嗖地从外头侵进来,头发亦微微吹得有些乱了,却舍不得关上,关雪看着那愈来愈大的雨势,一颗心渐渐往下沉,车子开得忒快,眼前的事物快速向后移去。走在那永邑街时,“嗖——”地一下,便径直从小巷里穿过去了,这么短短的一瞬间,她便看见那曾经客似云来的西洋花店已经化成了一堆废墟,心中大惊,不由得问:“怎么会变成这样?”那旁侧的傅作翊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说:“如今四处都在抵制洋货,能烧的烧,能砸的砸,外国人开的店,哪里还有存在的道理?”她正欲说话,车子又正巧掠过那自行车行,远远看过去,只见三五个工人正在搬着什么东西,那傅作翊又说:“他们是要赶在打仗之前,尽快将店铺物资全部转移出去。”关雪对中国的战况只知皮毛,却不想原来已经到了这种水深火热的地步了,脱口问:“北平要打仗了?”那傅作道:“日本人野心勃勃,蓄谋已久,他们的猎物不止是东北和河北,而是中国整片的疆土。通辽之后便是沈阳,倘若喜峰口一破,那北平怕是保不住了。”
“那倘若对日发兵,你可有胜算?”
他心中猛地一沉,不防她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目光骤然黯淡下去,迟疑地开口:“日军来势汹汹,凭我一己之力……无疑是以卵击石,所以……暂时不能发兵。”她原以为这种关乎国家存亡的大事,他是绝对会拼死一搏的,却不想他堂堂七尺男儿居然坐视不理,心中顿然生出一股怒气,道:“什么叫暂时不能发兵?我原以为总司令爱民如子,心怀百姓,没想到你竟然是个贪生怕死之人!”他听她这般子指责自己,不由得微微有些怒了,猝然将目光撇开去,说:“一旦对日发兵,北平便会陷入民不聊生的困境。你以为我没有想过要将生死置之度外么?可是如今我的命系着甄茜和孩子的命,难不成要我眼睁睁看着她们死?要我活着替她们守一辈子的墓?我不过是想一家完好,妻儿平安。倘若连点这都办不到,我还算得上是一个丈夫么?我还如何去爱民如子,心怀百姓?”
那关雪听在耳里,只觉得难受到了极处,嘴角微微瑟动,正要开口,车子却蓦然顿了下来,那叶副官立马下车来替他开车门,他此时怒气未熄,只是一动不动地坐在车上,那叶副官见这种情形,倒不好说话,仅是保持着方才开门的姿势。过了许久,他终于忍不住开口:“下车吧,你都要走了,我只想留住美好的回忆。到时候日军兵临城下,烽火狼烟,枪林弹雨,假若我能活着挺过这一关,有了这些回忆,今后的人生才不会太空白。”
这些话他说得太动听,一字一句直如敲在她心上,她想着自己都要走了,难不成连这点要求都不能答应他?几番踌躇,正欲开口,他便以猝然跨下车去了,她心中一紧,忙跟上去。这次的出行,傅作翊并没有领上军队,只有叶副官负责开车,此时的雨已经停了,甫一下车,外头的光亮立马侵入眼来,她隔了好一阵子方才看清了眼前的景致——月狼山。二月里的月狼山树木杉杉,瞳仁里盛满了一大片一大片的翠色,那天边的乌云渐渐散开去,一点沁蓝,遥遥缀在苍穹里头,仿若触手可及却又遥不可及。她的眸子不由得浮上来一层水气,那些承载着美好回忆的花店,自行车行都已经不复存在了,独独这月狼山还余留着当初的面貌……
一路沿着迂回的山径走上去,四下里全是一树一树的青色,零星几点黄色的花蕾簪在上边儿,因着受过雨打,里里外外附满了晶莹剔透的小水珠,亮得像是一面镜子。万绿丛中犹能听见一两声窸窸窣窣的虫鸣,不知为何那叫声听起来却十分凄凉,山路陡峭,那傅作翊走在前头,偶尔几块碎石滚落下来,差些将她绊倒,他忽而回过头伸出一只手来,她心中恻动,情不自禁地牵上去,他轻轻用力便已将她整个人拉上来。
她记得这里是有一株姻缘树的,上回的自行车比赛就是迟了一步,那原本系在树上的同心结便已叫人摘去了,这一直是她心中的小遗憾,想着这都快离开了,还有什么事是不能做的?她猝然将手摊在他面前,道:“摘一根头发丝下来。”他微微一怔,她见他犹在困窘中,胆子稍稍大了些,扬手就去拔他鬓角的乌发,他一把拽住她的腕子,脸色铁青道:“你好大的胆子。”见她微微怯怕的样子,他却骤然呵呵笑起来:“敢对我胡来?”她方才知道他原是在倜傥自己,心中一时来气,趁着他不留心一抬手就将他的一根乌发摘落下来,他吃痛之下,正要说话,却见她又将自己的乌发摘落下来,编成同心结的样式,她举在他面前,笑问:“好看么?”
他心中隐隐泛起波澜,眼中却蓦然闪过一丝凄惶,艰难地开口道:“真难看。”他不忍再看,猝然走开去,她不明所以,只觉得他眸子里仿佛嵌着一丝难以割舍,仿佛他极不想放弃什么东西却又不得不放弃似的,见他已经渐渐走远,她一垫脚就将那同心结挂在姻缘树枝上,快步走上去。她见他脸上阴霾未散,不由得败下阵来,轻轻唤他一声:“傅作翊?”他却对她的话置若罔闻,她又唤了他一声:“傅总司令?”他依旧是不予理会,她猝然将脚一跺,嗔道:“我这都要走了,你还要给我脸色看?”
他的心猛地一痛,她的话便如同是一根冰冷钢针硬生生往他心里刺去,又深又痛,她看着他眼里的冷峻渐渐化成彷徨,悲切,不舍,寂寥……一颗心亦沉沉地往下坠去,只是这最后一点的时光,她千万个不愿意就这样与他道分别,于是极力地扬起一丝笑意来:“罢了,是小女子不识抬举一再冒犯总司令,请总司令按律处置。”他深深凝视着她,缓缓开口道:“那就判……无期徒刑。”她的身子猛地一震,自然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可她是如何不愿意再困在那个阴沉的屋子里,心中顷刻间错综复杂,嘴角微微瑟动:“我……”
话还未说完,鼻尖骤然一点微凉,她还未来得及往上望去,耳畔顿时哗哗的水声跌落下来,无数的雨滴如同带刺的鞭子噼噼啪啪地抽打在地上,溅得她的皮肤生疼。手上忽然一热,那傅作翊猝然拽起她的腕子,道:“傻站着做什么?”不等她作答,他便一把将她拉出去几步,又将自己的军衣斗篷往她背上一掩,他们奔跑在大雨瓢泼里,地上全是泥泞活着雨水,大片的水渍沾在衣衫上,湿答答地黏在皮肤里,寒意顿生,连毛细血管都会不由得紧紧收缩起来。沿途是一片偌大的蕉叶林,硕大的叶片低低地垂下来,雨水顺着那叶子粗纹汩汩往下淌,像极了一个痛哭流涕的女人。那傅作翊扬手便折下来一片芭蕉叶往她顶上遮去,她仰起脸来望着他,他身上透着熟悉的烟草味,声音散在雨声里道:“我说过,要为你保驾护航。”
她一双澄若秋水的眸子渐渐模糊,四下里的雨肆意地拍打下来,她睫毛微颤,脸上分不清是雨还是泪,眼前只是一阵恍惚,忽见他扬手一指:“那里有一个亭,咱们过去避避雨。”
远处是一座黄色泥砖砌成的凉亭,因着日久年深,长年风吹雨打,壁柱上已经微微泛起青霉,梁上虽则残破不堪,却还隐约看得清上边儿的刻字。原是用正楷刻成的一首诗——柳永的《雨霖铃》: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她踏上一级台阶,望着那句:“多情自古伤离别,更堪那,冷落清秋节!”,一股强烈的惆怅若失忽然涌上来,她心中一痛,差些又要掉下泪来。
四下里隐约飘着茶叶香气,原来亭子里正有一位老者在吃茶,那石桌面儿上搁着一套齐全的紫砂壶具,糙木拐杖斜斜地支在石凳子旁侧,关雪虽然不是行家,但一眼便看出那套紫砂壶具价值不菲,可看那老伯一身简朴的衣着,又不像是富庶之人,不由得回过头望了傅作翊一眼,却见他亦是眉头微蹙地看着那位老伯,神色复杂。基于礼仪,她走过去向他打招呼:“老伯可是这亭子的主人?咱们是过路人,借贵亭一避风雨,雨停了马上就走。”那卢儇却摆手道:“哪里是主人,我不过是这山上的居民,没旁的喜好,就喜欢晨早坐在亭里吃吃茶赏赏风景。天气这样冷,倘若二位不嫌弃,不如坐下来吃一杯热茶,暖暖身子。”
关雪犹在迟疑中,那傅作翊却骇然走过去坐下,她见状亦不好推辞,唯有与他对坐着。那卢儇相继给他们沏上一杯香茗,那茶香高而久久萦回,叫她一颗心不由得微微舒坦起来,又听见他笑道:“‘七泡余香溪月露满心喜乐岭云涛。’七泡有余香,说的便是这种乌龙茶中的极品——铁观音。”关雪轻啜了一小口,对他回以一笑:“老先生学识渊博,精通茶艺,小雪今日算是开眼界了。”话甫一出,那傅作翊脸上骤然一阵发青,只是不悦地抿着茶,那捏在杯上的手指却转而发白,半眯着眼睛观察着卢儇,心中早已思潮起伏——他原本是万万不愿答应那卢儇与关雪见面的,可昨天夜里,他跪在那佛堂前反复思考着甄景天的话,面对傅家的列祖列宗,他为了妻儿,迫不得已之下唯有……舍弃关雪了。
“小姐真是谬赞卢某了。在这百茶之中,铁观音最令卢某所爱,天然馥郁的兰花香,滋味醇厚甘鲜,回甘悠久,音韵不绝,就像是小姐给人的感觉一样,过目难忘。”那卢儇的话说得意味深长,旁侧的傅作翊一听便知,倒是关雪没能听出这弦外之音,只是饶有兴致地与他讲着话。
亭外的雨渐渐下得细了,像是无数的翡翠珠子错落有致地散下来,他们聊得正欢,那傅作翊却一眼望见远处一抹熟悉的身影,正往这边儿走上来了。那叶副官持着油纸伞三步并作两步地走进去,先是向他致了一个军礼,接着又对他附耳细说了几句。那傅作翊点点头,忽尔回过头来对她说:“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一会子等雨停了,叶副官自然会送你下山。”
她心中一紧,不知为何听见他要走,心中竟生出一股莫名的惧怕来,忙伸出手来攥住他的衣袖,急切地说:“我跟你一起走。”他的心往下一沉,见她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深深地凝视着自己,好不容易立下的决心,几乎就要动摇,仅是这么短促的一瞬间,理智却战胜了情义,他冷峻地将她的手拽落下来,冷言道:“我不想看见你走时的样子,所以我先走一步,你一阵子回去收拾好东西,将桌子上那杯践行酒喝了,就离开吧……”
说罢,他便将那叶副官递过来的伞丢开一侧,大步流星地走出去,雨水迅速漫透了他的衣衫,只是无情地往他眉眼处坠去,他愈走愈快,一颗心痛得快要炸裂开来——他做到了,他就是这么一个混蛋,他终究还是将她送到了另一个人手上,他亲手割断了他们之间最后一点的情义。他深知那桌子上的并不是什么践行酒,而是迷药,他要将她活生生迷晕之后再命人将她送到卢儇的居所里去。他无法看着这一切的发生,所以他选择逃开,逃得远远的……耳畔全是细细密密的雨声,缠绵地洒落下来,他忽然大叫一声,发了狂似的往山下奔去。


、【二十二】(2)得成比目何辞死

【第二十二章】(2)得成比目何辞死
紊乱的雨整整下了两个小时方才歇停下来,汽车声戛然而止,漫白的汽笛在空气里驱散开去,那叶副官下车去替她开车门,恭谦道:“关小姐上楼收拾好行李,车子就停在楼下,晓阳奉命送小姐一程。”关雪点点头,方才迈开去一两步,又折回来对他说:“叶副官,你是一个好人。当日救梅龙的恩情,关雪往后不论身在何处,今生今世都会铭记在心。”那叶副官嘴角微涩,只道:“小姐言重了。”顿了一下,又迟疑着开口:“还有……请小姐从今往后不要记恨总司令,他也是不得已。”
她没有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转身踏上那红木楼道去了。长长的廊道就像是永远也走不到尽头似的,她一步一步走在上头,眼前却一阵恍惚。她还记得自己当初千方百计,甚至不惜以甄茜的命相胁迫,为的就是能留在司令府,留在他的身边,可如今又迫不得能立马逃离这里,这些日子就像是在做梦一样,笑中带泪,刻骨铭心,惊心动魄,生不如死……她想有了这些美好与痛苦的回忆,自己这下半辈子便不会遗憾了……
门前那串铎铃被风吹得噹噹作响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