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笼罩的神殿缭绕在一片夜雾薄云之中,万籁俱寂中一道紫色光影疾驰而至,直穿敞开的神殿之门向后殿大祭司住处飞去,到达殿门前时光影一顿现身。
缎君衡看看紧闭的殿门,双眸精光微凝,往日照时来赴约了解异诞之脉诸事,殿门皆开,今夜情形例外,不论鬼邪是考验还是无意,他皆该例外为之,舍去平日之直步而入。
“咚咚咚!咚咚咚!”
一阵不徐不疾轻重合宜的敲门声传入。
面容微有些发白发冷阖眼休息的鬼邪缓缓睁眼,一时恍惚,敲门声停了片刻后又接着响起,
“何人?”
“缎君衡!”
鬼邪一怔,转眸望向滴漏,幕然才反应过来,又到了时辰,当即穿着中衣坐起,垂眸看了看胸口,幸亏方才休息未取下内中遮蔽之物,当即取过旁边叠放的外袍穿好,凝功压下腹中疼痛:
“稍等片刻!”
敲门声顿止。
未几殿门低低吱呀一声开启,“请进!”
缎君衡抬眸,见他面色微发白,眸色诧异一凝,当即抬手提灵力,欲要按他手腕儿间,提灵力一探病情。他本身有医术,身上却无药味,该是放任自己病情并未医治。
鬼邪右臂一卷袖袍,身子急退避开了他的手,轻笑一声:“缎宰相这是要考验吾近身应敌之术?请!”
“算作是吧!”缎君衡微微一笑,应声跨入房门,却在前行间,状似无意错身而过他身前,飞动的衣摆轻触到了他之祭司之袍,用缎氏独有之探脉法,隔空暗运灵力一查,心底诧异一怔,他身体怎么有如此冷暗凝滞之气,完全不同于平日之温,这该是致使他脸色发白发冷之因,可这又尚不足以称为是病症。
鬼邪并未发觉,抬手凝功一扫,关上了殿门。
缎君衡暂时收起心中疑问,放弃了询问关于异诞之脉诸事,淡笑转身:“今日不谈国事,吾特意为私事而来。”不论根源在何,他眉宇间之疲倦却是真切,而他未拒绝今夜约见,该是要借谈话忘却此时身体不适。
鬼邪指向二人常坐之处:“不急,入座再言。”
缎君衡微撩起衣摆,席锦垫而坐。
鬼邪边拎起茶壶为其斟茶,边不徐不疾出声:“既为私事,定有求于吾,于公于私,吾皆不会拒绝,但这些都是后续,在此之前吾要你先回答一个问题。”
他之问题定然棘手,缎君衡接过他递来的茶杯,指尖摩挲了下杯底,片刻后轻轻放置在案桌上,抬眸对望:“可以!”
鬼邪一掌托着茶杯,五指合拢,轻握住,看向他一笑:“咎殃曾来寻过吾言说你不娶妻之事,吾要你如实说出原因。”
缎君衡抬眸突然笑了笑,自若道:“答案吾已说过,不信亦无法,众人只肯相信他们自己所想之答案,而非吾所言。”
鬼邪杯中茶因手指上不断散出的凉气,不到片刻便凉了些,随即五指杯托茶轻啜一口:“众人何想吾无意置喙,吾相信你所言是原因之一,但非根本,精明如你,该知道吾想要什么答案。”
缎君衡眸底笑意微顿,沉吟片刻,似是想到了什么,随即端起茶杯轻吹一口气,热气顺着气息不觉向鬼邪方向飘去:“答案吾可以给你,但需要你用相同的答案来换。”
鬼邪眸底精光一闪,渐渐露出丝趣味,挑眉看他:“一件私事外加一个问题,而吾只有一个问题,缎君衡,这笔交易是你会如何应答?”
缎君衡见他戏谑眸色,嘴角微勾:“大祭司此言已是答应了吾之要求。缎某来日无条件为大祭司做一件事,对应吾之私事。”
“呵呵!”鬼邪募得轻笑一声,端起茶杯不徐不疾道:“吾最喜欢与聪明人做交易,省心省力。”
茶杯这才觉微凉,缎君衡抬手端起慢饮一口,抬眸直视鬼邪:“你又为何发誓不娶妻?吾也相信你应付众人之说辞是其中一因,但根本原因更让吾心生向往。”
“啧啧啧!”鬼邪双眸倏然一亮,满眼赞叹盯着他的唇戏谑:“依你这张嘴,想要娶妻是轻而易举。”
“呵呵!”缎君衡轻笑:“谬赞,大祭司之能,若要娶妻也易如反掌。”
话音落后,二人四眸相视一笑,各敛精光交换了相同的意思:
“一炷香时辰后各自言说。”
作者有话要说:后日晚上10点左右来看更新
156好事成双
殿内暂时安静下来;只有两人啜茶的唇水摩挲声和浅浅的鼻息蔓延;时辰一点一滴在烟雾缭绕的香灰中逝去。
鬼邪收回望着香烛的视线,放下茶杯,抬眸一笑:“缎宰相先请!”
缎君衡轻笑一声,饮下最后一口清茶:“虽言客随主便;但此事例外;还是大祭司先请!”
鬼邪微摇了摇头,直视他双眸:“既然如此,吾便不客气了,吾宿来喜好言事于前,承让。”
缎君衡微动身拎起茶壶,又斟满了二人茶杯:“吾洗耳恭听!”
鬼邪等他放下了茶壶,双眸才看向他一笑,不徐不疾出声:“不娶之原因,自是吾若娶妻,只会毁了无辜女子终身。”
缎君衡袖袍轻动,将茶杯递给他,敛着精光的双眸露出赞同之笑:“吾亦如是。”
“多谢!”鬼邪抬手接过,手指又如第一次般紧握住了茶杯之身,“没想到我们倒都有怜花惜玉之心。”
缎君衡笑笑:“不如说如此方能令我们自己心安。”
鬼邪突然五指托着茶杯对缎君衡遥相一指,挑眉戏谑道:“为这样的同命相连,敬你一杯!”
缎君衡抬眸笑对,四指轻托杯底,拇指一扣杯口端起:“此杯可饮,但不是现在,吾为你接下来之言而干。”
“哦!”鬼邪淡笑收回茶杯,置于鼻下轻轻一嗅,微阖眸面露享受之意:“缎宰相定知晓,这世上有一种男子,家资巨万,俊逸绝代,外加善解人意,功法高深,拥有世间佳宝无数,可偏偏有一缺陷。”
顿了顿,长睫轻动睁开双眸笑望缎君衡,一字一字缓慢勾唇:“不能人道!”
缎君衡眸色平静看了眼他,收回茶杯,轻啜一口:“以鬼邪之名,天下不乏女子愿与你终身厮守,无须敦伦。”
鬼邪募得轻笑一声:“她愿,吾却不能任由她愿。如此女子,尚分吾有心与无心。前者,吾寄情已深,更不愿让她跟着这残破之身,最佳做法无声无息湮灭她此心;后者,爱慕于吾,吾生之幸,心存敬重,吾自也不能毁其终身。其他女子,得天地造化之半数灵韵,各有其色,亦该珍惜,强取豪夺非可为之。”
缎君衡放下手中茶杯,抬眸看他微微笑了笑:“世间男女若皆如你心,倒少了负心玩弄之辈。”
鬼邪勾唇笑笑:“自然如此,吾答案已毕,该是你之答案揭晓。”
缎君衡缓慢端起茶杯又饮一口,缓慢道:“吾之故乡是无涯之涯,因误闯中阴界触犯禁忌,被判重刑,身体和记忆受创,后流放至中阴界,被缎氏宗主偶遇收养,受命接掌缎氏职守,成为缎氏灵狩。发誓之言,不过在宙王面前所演一场戏。”
鬼邪双眸泛出丝笑意,斜支一臂若有所思定在了他身子腰腹之上:“故事是好故事,可惜与答案而言却太过模糊了些。”难道他受创之处是这里?
缎君衡见他眼底毫不掩饰的将信将疑,微微一笑:“礼尚往来而已,大祭司之谜中谜,令吾颇为费解,不知是真假参半还是尽数为实。相较之下,吾之话中话不过雕虫小技。”
鬼邪募得轻笑一声,收回了视线:“吾接受你之答案。”好个机巧精明的缎君衡!
缎君衡相视一笑,仰头一饮而尽杯中茶,似是想到了什么,握着茶杯的手突然一紧,双眸闪了闪,片刻后放下了空茶杯,抬眸看向鬼邪:“吾有一提议,大祭司可有兴致?”
“哦?”鬼邪见他眸色暗藏精光,微微一笑,抬手沾着杯中热茶在桌上随意划动着:“请言!”
缎君衡状似无意扫过他苍白手指上倏然凝霜的热气,收回视线:“你吾皆身有沉年痼疾,至今不愈,想必药不自救。不妨相易,吾医你之谜中谜,你破吾之话中话。”
鬼邪望着他的视线微不可见的闪了闪,见他言语尚未尽,淡淡一笑:“继续。”
缎君衡道:“你吾二人皆不得近身聚使功力探脉,只能依肉眼判出根源所在,然后医治。”
鬼邪划动的手募得一顿,挑眉:“若吾不答应呢?”
缎君衡自若淡笑:“答应与否并不重要。你吾二人心性,无此提议,下一步亦会竭尽所能探个水落石出。吾不过明言,添了一个条件,令此事更具挑战。”
鬼邪笑笑:“暗中本该更有趣味,只不过你吾竭力要隐瞒自身之事,明言相比反更令人期待。”
缎君衡笑着颔首:“所言甚是。”
缎君衡你想要窥探吾之秘,注定要失败,莫以为方才吾大意被你探得之情形能让你知晓什么。窥透吾不愿人近身而量身定制提议,这番心思,不论你目的为何,吾都接下了。
鬼邪拿起茶杯一泼其中茶水,反转倒扣在桌上,看向缎君衡一笑:“闲话已过,该言正事了。”
缎君衡从怀中拿出一张绘制有精图案的纸递到他身前:“断灭和无幻再有几月大婚,吾想请你按照此纹式织就轮廓。”
鬼邪接到手中一览,双眸凝光一亮:“这图暗合灵术阴阳之道,可有何来历?”
缎君衡笑道:“无涯之涯婚娶之护子图,因地界之变,吾一直再寻能锁住灵力之功,不想天之厉和天之佛大婚时见到你祭司之力所成二人喜服之神兽,才发觉你之功力便有此用。”
鬼邪笑了笑,用指腹顺着轮廓之线一重重抚过:“何时要?”
缎君衡道:“大婚前五日便可!”
鬼邪颔首:“如时完成。”
诸事已毕,缎君衡随即起身笑道:“天色已晚,吾先告辞!大祭司不必再送。”
话音落后,转身向门口走去,殿门开启又关闭。
鬼邪眸底笑意陡然散去,因方才言谈而微觉减缓的疼痛骤然加剧,按在案桌的手紧紧握成了拳。还曾白皙干爽的额上瞬间冷汗淋漓。
咬牙阖眸死忍,过了许久,渐觉身体适应了这股痛楚,鬼邪才撑着案桌缓慢起身,紧握的拳头紧压在了腹部,一步一步极慢向床边走去。
这次痛过后它便是彻底死去再无生机,他终于能死心不必再抱任何奢望,从此后潜心修炼静心术,求得心之宁静,尽可能延长几年性命,如此才敢豁命去做事。劫尘和咎殃的孩子长大后便可承继大祭司之位,再替帝祸安抚好天之佛……如此看来,知晓自己死期亦不是件坏事,至少能一件一件妥尚安排所有事情。
离开神殿的缎君衡眉心突然紧紧皱住,乘着夜色边行,边细细回忆与鬼邪的每一言语:
“不能人道,绝非虚言,可他口中之人道绝不可能仅指男女之事,他到底要隐瞒什么?况纵只有此意,依他之性,也无必要修炼静心术,人道与这静心术又是否有所关联?”
天之厉那日告知了他一切关于鬼邪的怪异之处,自此后接触他多有注意,如此长时间却毫无所得,定是他发现了天之厉所言,如今在质辛小四昙儿这几个孩子面前亦毫无破绽,深埋得滴水不漏,窥探之事难上加难,他要如何才能让他自露马脚?
同一片月色下的异诞之脉另一处宫殿与花园相接的青石路上,花枝窸窸窣窣。
一道纤瘦人影缓慢在交错的路径上犹豫走着,不时停步四处张望,惶惑迷茫,到底哪条路是回姐姐宫殿的?
想了半晌寻不到路径,见不远处一座宫殿明光闪烁,人影定住,看了半晌后最终做了决定,急脚踏与后无封相似的步法飞身而去,蒙在面上的黑色面纱倏然迎风一起。人影急抬手一按,重新遮好了整张病斑横生的面容。她虽对此不甚在意,但吓坏了见她之人却绝非她所愿。
在园中散步的克灾孽主刚好回到殿前,正要跨步而入,
“这位…呃…克灾孽主,能否告诉吾魑岳和后无封的寝殿在何处?”
一声已经本已逝去许久却又熟悉的声音骤然破风而入耳中。
小鬘!克灾孽主一震,心头骤缩,刷的急回身。
圣鬘天姬看清他之背影想起那日远远见过,传音后这才刚好在他回身间赶到飞落在他身边,黑色面纱遮得严严实实看不清面容。
面纱!这是二嫂之妹!双眸一怔,克灾孽主已消失许久的生机波动骤然又重回一片沉水幽潭,嘴角凝出丝黯然的自嘲。她早就和两个孩子死去,他怎会以为是她?她连厉族是何都不知道,又怎么可能出现在异诞之脉!没想到世间有和小鬘声音身姿竟如此相像之人!
圣鬘天姬见他突然变化的神色和沉凝,怔了一怔,他怎会有股莫名的熟悉之感,不由收回余光,双眸抬起看向了他垂眸的面容。
克灾孽主眉心突然一皱,似是不耐烦,圣鬘天姬急收回了视线,暂时压下了心里而来的感觉,他应该是不知道自己是谁,再次不自然出声:“吾是后无封妹妹,能否告诉吾魑岳的后无封的寝殿如何走回去,吾散步时走错了路,一时寻不到,劳烦你了。”
克灾孽主再没看她一眼,当即转身向魑岳和后无封的寝殿方向行去。
圣鬘天姬愣了愣,反应过来,疾步跟上。他为何不说话?
月色静静照着两人一前一后的身形,拖长了两道分别错开幽长身影。
克灾孽主将她带至魑岳寝殿门前,亦未进去,一言未发,转身便离开。
圣鬘天姬张开的唇尚未来得及说谢,一怔,看着他萧索背影消失,不知为何突然黯然叹息一声,缓缓收回了视线,一路思索,熟悉感,原是他与她夫君的身形太过相似了。
“小鬘!你终于回来了!”
听到不急不慢的咚咚敲门声,疾步而出开门的后无封打开殿门见是她,这才松了口气:“出去散步竟然没了人影,你去了何处?吾派人寻你却便寻不到。”
圣鬘天姬将散步时穿过了几个花园迷路被克灾孽主引路之事一说。
后无封微怔无奈看她,居然迷路!好笑一声,拉住她的手道:“快进屋吧!改日吾再带你将附近路径一走。”
“嗯!”圣鬘天姬笑应,迈步而入后,终究压不过心底想法,疑惑看向她问道:“姐夫之兄弟克灾孽主是哑人吗?吾向他问路时,他一言不发。”
后无封摇了摇头,看着她不解轻叹一声:“他除了与我们几人言语外,但凡其他无关女子绝无多言。”
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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