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记者,你挨我这么近,是想我抱还是想我摸?”常昊问道。
开车的司机噗地乐了。
花蓓闹了个大红脸,往边上挪了挪。
“钟检不是你朋友么,你去问她,她赢的概率有多大,那么余下的就是我的。”常昊说完,就闭上了眼,一幅谢绝打扰的姿态。
花蓓被他这高高在上的态度给怒了,“你以为我不敢?”
常昊不出声。
她调出钟荩的号码,“荩,你在办公室,还是在看守所?”
常昊把身子往下探了探,让自己躺得舒服些。
“你和戚博远女儿约了见面?哦哦,那我们待会再联系。”
常昊倏地睁开眼,问司机:“到市区最快还要多久?”
“十五分钟。”
“好,那麻烦你了,请把我送到梧桐巷。”
“你去梧桐巷干什么?”花蓓知道梧桐巷,那里有钟荩的小屋。
“花记者,我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常昊坐直了身子,把刚刚松开的领带又系好,还用手划拉了两下头发。
花蓓白过去一眼,撇撇嘴,再理也是一鸟窝,哼!
司机先把常昊送到梧桐巷,再送花蓓回报社。花蓓想跟着下车,被常昊凛冽的眼神给打消了主张。
南京今天又下雨了,巷中青色的地砖湿得打滑,有几株小草从墙角的砖缝间冒出点芽尖,伸出院墙的花树也打了苞,再过不久,这条小巷将是满目姹紫嫣红。
常昊走了几步,就看到钟荩了。
钟荩习惯地提着她那只黑黑的大公文包,穿了件墨绿色的棉衣,全身上下唯一的亮色是她脖子里的灰白格子围巾。她贴着墙角,仰起头,眼睛紧闭着,任密密的雨从空中淋下来。
女人,真是莫名其妙的生物。常昊冷哼一声,所以他喜欢钱,而不喜欢女人。
“你在干什么?”
钟荩睁开眼,看清来人,忿忿地问:“你来干什么?”
“我来见我的委托人。”
“好像你的委托人是远方公司吧!”
常昊沉默,静静地看她,眼底神色瞬息万变,半晌后才缓缓开口,“她也是我的重要证人。”
“那总有先来后到。”
“我是昨天早晨预约的,你呢?”
钟荩咬唇,“行,你先进去,我在外面等着。”
“你是不是怕我知道什么,对你的公诉不利?”
“你个神经病,到底想怎样?”她本来就心情很郁闷,现在更坏了。
“一起进去,机会平等。敢不敢?”
钟荩微微一笑, “我要是不接下你的战书,就是孬种?”
常昊冰着脸朝前走去。
钟荩握了握拳,抬起脚,心口隐隐作痛。
戚小姐为什么要租住这里呢?这是她的“小屋”呀!
17,幻化成风(中)
开门的是位三十岁左右的女子,皮肤瓷白瓷白的,柔顺的长发,又黑又亮。她的眼睛偏细偏长,嘴唇也薄,然而这并不影响她的美丽,反而使她的五官显得精致、紧凑。她穿着藕荷色的家居装,站在泛绿的紫藤架下,美得令人窒息。
常昊不禁也在心中惊艳一番,斜着眼看钟荩,她比他好不到哪里去,表情都凝固了。
“我是卫蓝。”女子优雅地伸出手。
钟荩下意识地回握,她不止是表情凝固,就连全身的血液也凝固了。发根胀痛,眼窝里像有火在烧,一股腥甜慢慢从心窝往喉咙口漫上。
上帝,不要这样残酷。
上帝没有听到她的哀求。“外面在下雨呢,快进屋。”凌瀚站在屋檐下,推了推眼镜。
他像是站了有一会,两肩被飞扬的雨丝打湿了,镜片上也蒙了一层雨雾。
那从镜片后射过来的目光像一张丝网飘过来,将钟荩紧紧缠住,她不能动弹,她不能呼吸。
那天,也是这样的感觉。她坐了一夜的火车,凌晨到达北京,又是公交,又是地铁,她找到那幢楼。
她没有告诉他她过来,因为她没办法告诉,他的手机要么关机,要么就是无人接听。
而她真的不能再等下去了。
他住在四楼。
她背着包,佝偻着腰,捂着胸口,一步一步往上挪,终于爬到四楼的时候,她的心脏已经不是她的了。她使出最后的力气敲了三下门。几秒钟之后门从里面打开,穿着睡衣的凌瀚站在她面前。在他看见她的一瞬间,他用近于惊恐的声音说了句:钟荩,你……你怎么来了?
她缓不过气来回话,就在这时,她听到厨房里传来咣当一声响,凌瀚,我不小心把碗打破了。
一张俏丽的容颜就那么跃入她的眼帘,那样的美人,看一眼就不会忘记。
美人眼里只有他,没有看见门外的她。
她转身下楼,脚步轻快,如踩风火轮。
不懂生活为什么喜欢安排这样狗血的情节,难道它很经典,它很催泪?
其实这样的结局已经很HE了,他们一直幸福地生活在一起。戚博远说女儿怀孕了,凌瀚说他要结婚了,景天一说陪戚小姐过来的人吓他一跳,世界真不是一点的小。
初见戚博远时的一点错觉,原来也是有缘由的,他们是一家人,耳濡目染,自然总有雷同的地方。
是她太笨。
相爱是真的,只是一辈子实在太长,在这漫长的生命里谁能笃定不会遇到更值得爱的人呢?
“钟检,请喝茶。”不知道怎么进的屋,已分宾主坐下。她的面前是一杯飘着芬香的茉莉花,常昊的是碧螺春,不管哪一杯,都清香袭人。
茉莉,她喜欢的小花,思维苍白而又苦涩。
凌瀚就坐在她对面,目光相遇,她转开,看着外面的雨,雨似乎大了起来。该带把伞出来的。
常昊不住地瞟着钟荩,他没有看错吧,她在走神?
“我先声明一声,请称呼我卫小姐或者卫蓝,我不姓戚。”卫蓝先说的话,“戚博远是戚博远,我是我。和他结婚的是我母亲,我和他没有关系。在我上大学之后,我就没再见过他。”
“你痛恨他?”常昊问道。
“以前不,但也没有好感,现在我更不会尊敬一个杀害我妈妈的凶手。”卫蓝毫不掩饰话语中的恨意。
“据我所知,她和戚博远是一对恩爱夫妻。”
卫蓝冷笑,“你用肉眼能看到空气中被污染的尘粒吗?可是它明明就存在,你在公园散步,自欺欺人呼吸到的是新鲜空气,事实呢?”
常昊点点头,侧目看见钟荩收回了目光,专注地看着茶几下方的一张俄罗斯进口的羊毛地毯,坐在对面的凌瀚则把目光转向了门外。
“哦,那原来是假像!”
卫蓝激动起来,“他是百分百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许多人都被他骗了。我妈妈为了她不惜抛弃我父亲,他们还是青梅竹马的同学。而他把我妈妈又当作了什么,是他的保姆,是他的囚徒。他不允许我妈妈与外人交谈,也不允许我妈妈领朋友回家,他甚至在家里安装监控录像,监视我妈妈的一举一动。我妈妈都忍了,所以我也恨我妈妈。她被杀,是她自找的,是她的报应……其实他们已经分居很多年了,夫妻关系名存实亡……对不起……”
卫蓝突然捂着嘴,往洗手间跑去。
“都三个月了,卫蓝孕吐还很厉害!”凌瀚回过身,清澈的眸底流淌着浅浅的担忧。
一股冷风夹着雨意穿堂进来,钟荩只觉得连心口都被冷风穿过,针刺一般的疼,一点点蔓延。
卫蓝漱了口回来,白晰的丽容添了一抹红晕。
“戚博远有没虐待过你?”常昊等她坐定,又问道。
卫蓝咄咄地瞪着常昊,“他给了你多少钱,你居然为他来辩护?他那样的人,不该死吗?我来南京,不是为了替他开脱,我是丢不开我妈妈。我的外婆阿姨们因为戚博远,都和她断绝了关系。这些年,她有多可怜,你们懂吗?”
卫蓝哭了。梨花带露,美得心碎。
凌瀚轻拍着她的后背,她好不容易才平息下来。
“我接案子,有时为钱,有时是为挑战。”常昊并不怜香惜玉,回答得振振有词。
“检察官,你有什么要问的吗?如果没有,我想进去休息了。”
“戚博远他……有特别要好的异性朋友吗?”钟荩一开口,嗓子沙沙的,像院中的雨打在枯枝上。
“我不清楚。不过,即使有,他会让别人知道吗?别忘了,他是高知专家,智商比一般人高太多。”
一直沉默的凌瀚轻轻叹了口气。
卫蓝站起身,“我知道的就是这些,失陪。”她看了看雨,又说道,“雨太大,那就留下吃晚饭吧!凌瀚,我刚才看了冰箱,你买了虾,做海鲜饼吧,我想吃!”
“打扰了,以后再联系,再见!”下一秒,钟荩就跳了起来,像没看到外面的雨,就那么跑了出去。
斜刺里伸出一只手来,重重扣住她的手腕,“留下来吧!”薄薄的唇紧抿着,俊眸暗无光泽。
“多谢美意,我还有事!”她微微一笑,以坚定确实的口吻。
“不会耽误你很长时间。”
“你认为我会有胃口吗?”冷风吹散了披在肩上级发丝,乌黑柔软的头发被倒吹回来贴在颈边,甚至卷上脸颊。钟荩却一动不动,似乎没有感觉,只是冷冷地看着伫立在眼前的凌瀚。
她都这么可怜了,他还想怎样?
他幸福的生活着,没有错,而她也没有错!
凌瀚沉默了,许久,他慢慢松开了她,“我给你拿伞。”
就在他转身的同时,她冲进了雨帘。
“你和她说什么了?”卫蓝问。
凌瀚一语不发去了杂货间。
常昊也告辞出来,检察官跑得真快,才一会,都快到巷头了。
“你怎么一脸深受打击的样?”他把伞往她那边倾了倾,“和卫小姐一对比,知道落差了吧?”
“闭嘴!”钟荩已经抖得不行。
他笑了,一点讥诮,一点调侃,“触到你痛处了?我记得你挺结实的,原来从前是只井底之蛙,根本不知天外有天……”
她停下脚步,深呼吸。
突然,她转过身,举起公文包,对着他没头没脸地打来,“你这个人渣、这个变态、自大狂,我恨你,我恨你……”
常昊显然没反应过来,就站在那儿,结结实实被打了几下,手上的伞也掉了。
钟荩大口大口喘着气,郁积了很久很久的疼痛,在这一刻爆发了。
是的,她恨,她恨得全身都在哆嗦!她打,用力地打!
“你这个女人!”常昊的眼神猝然冷了下来,逼近一步,抢过她的公文包,阴影笼罩在钟荩的脸上。他与她的脸,近在咫尺,他的怒火拂过她的面颊,她没有动弹。
“你疯啦!”他推了她一下。
她全身的力气都已用尽,弹指一挥,都足以将她击倒。
她跌坐在地,脚踝处立刻火火地痛,雨水顺着脸颊滴了下来,跟着滴下来的,还有止不住的泪水。
“你……”常昊无措地抓头,发疯的人是她,怎么她脸上泪比雨还流得快呢?他们一直打嘴仗,他也没说什么呀!
迟疑了下,他蹲下来,想拉她起身。
“求你,不要过来。”钟荩胡乱地拭着眼睛。
常昊震愕了,手僵在半空中。
钟荩任泪水肆流,她用手撑着地面,滑倒了几次,才勉强站了起来。她拿过公文包,一拐一拐地离开了。
那踉跄的背影,让常昊从来都坚韧的心莫名地发软、发疼。
二十米外,站着凌瀚,嘴唇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两个人是争执了吧,常律师也真没有绅士风度。你为什么不扶钟检一把?”卫蓝在院门下困惑地拧眉。
“她的路还很长。这次我扶她,下一次她再跌倒,谁扶呢?她必须要坚强。”
“你讲得太深奥了。凌瀚,钟荩这个名字听着很耳熟,不过这个名普通,重名的很多。”
直到看不见钟荩了,凌瀚这才眨了下眼,突然感觉有些疼。低头一看,一掌的腥红。就在刚才,他生生把手中的伞柄给折断了。
18,幻化成风(下)
(我想说,让亲难过,不是我的本意。这只是小说,小说总是带点夸张与矫情,不要太当真!抱抱!)
雨太大了,淋湿了衣服,淋湿了心,淋湿了整个城市。
脖子里的围巾不知什么时候掉的,没什么可惋惜,早该掉了,本来就不属于她。
她的脑海里空无一物,方向也辨不清,只知道顺着马路往前走,前方有什么,她不知道。唯一撑起残余的理智是她要保护她手里的公文包,这里面装着戚博远几次提审的记录,还有她写的公诉时要涉及的要点。包本来是提着的,后来她就抱在了怀中,反到成了她唯一的支撑。
雨水从敞开的脖颈往下灌,她能感到心窝处的冰凉。马路附近是个广场,不下雨的时候,这里会有许多人跳广场舞。舞曲都是流行音乐改编的,轻易能激起人的共鸣。
她累了,找到一张石椅坐下。
今夜,偌大的广场属于她一个人。
五岁来南京,去江州四年,她今年二十六,在这座城市也生活了十九年,可是她总觉得她就是一个过客。她一直是飘泊不定的、孤立无依的。
她想给花蓓打个电话,她想抱着方仪痛哭。
一个人,只要用生命爱过一次,之后的爱,只是纸上谈兵,她的心已经空了。
永远不要相信时间是最好的良药,会慢慢抹平一切,也不要相信新的恋情可以代替过去。
爱,是刻在骨子里,融在血液中。
所谓坚强,所谓忘记,只是自我安慰。
她什么也没有做,只是紧紧抱着包,身子有点发沉,如打湿的树叶,幽幽下坠,雨声轻了,视线一点点暗去。
怀孕是件美妙而又神奇的事,她是那么敏感,可能是受精卵一着床,她就感觉到了。
她吐得昏天黑地,在办公室不敢喝一口水,甚至听到同事喝水的声音,她都会作呕。
他和她都是机关工作人员,虽然大家的观念不像从前那么陈腐,但是表面上的一些道德理念还是要恪守。
他们还只是在恋爱,情浓之时,自然渴望亲密。他每次都有认真的避孕,意外又如何避免得了?
这是美丽的意外。
他两个月前被北京特警大队抽调过去,一个月回来一趟就不错了。他执行的任务总是危险而又艰难,她怕分他的心,通电话时不提怀孕的事,只撒娇说想他,很想很想。他说手中的任务一结束,他就回江州看她。
很慢的时间在爬,如同在树下看树叶成长。
在他回江州前十五天,她瘦了五斤,人都脱了相。同事都笑她是为相思瘦,她讪讪地笑。她很小心,没有任何人看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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