诤焐恋奶浪厦嫒绕籼凇�
有些站得比较靠前的人瞧出了门道,在一起交头接耳道:“是墨汁?”“咦,好像真是呢!”“不是,你们闻这香气……好像是酒!是……是葡萄酒!”其它人探鼻闻去,知是酒香,纷纷点头,有的道:“我喝过!这,这是‘紫露丹浓’!”大伙儿都知道徐家的口福居藏有吐鲁番特供的葡萄名酒“紫露丹浓”,喝一杯要五两银子,今日用这么大盆端来,不知要干什么?莫非免费供大伙儿品尝么?又有美人看,又有美酒喝,那可着实不赖。
那龟奴将盆在台边放好后,向三楼上打了个手势,徐三公子微微一笑,拍手道:“请姑娘!”
说完他往楼下看,等了一等,却不见楼下走出人来,正纳闷间,只听身后有人道了声:“扶我……”音色滞腻含混,却有着一股朦胧的媚态。
徐三公子连忙回身撩帘,向屋中探出臂去。
一只手儿轻轻搭在他的腕上,似轻盈不着力,略微一带,徐三公子却觉如重物加身,忙用力撑住,道:“姑娘慢点儿,慢点儿……可别跌倒了!”
那女子往帘外一探头,立时皱眉掩面,摇袖嘟哝道:“这灯好亮,赶紧吹灭了!”
“嘿嘿,姑娘尽说笑话,那可是太阳,谁吹得灭?”徐三公子冲她陪了个笑容,扭头暗瞪旁边追近的婢子,低声呵斥:“告诉什么来着?教你们今天千万别让她喝醉,怎么侍候的!”
那几个婢子甚是惶恐,一脸紧张说不出话来。
那女子对光线略微适应了些,被帘外这冷风一吹,似乎酒也醒了不少,她捏了徐三公子胳膊一把,似嗔还笑地道:“哎我说三哥,这便是你的不对了,你既是买了她们送我,那就是我的人,若使唤不动,要酒不来,要饭不送,那我还要她们做什么?”
徐三公子被她捏得骨酥肉麻:“嘿嘿嘿,是,是,水姑娘说的是。”
水颜香笑道:“独抱楼是什么地方?卖的是艺,可早晚也保不住身,三哥把我买出来,又安排布置下这馆子,那是救小香离了苦海,就算我再不懂事儿,又怎能在这关节打恩人的嘴巴?那不是坐在井沿边洗脚,太不知道水深水浅了么?呵呵。”说到这里,手上轻轻一摇,一推。徐三公子身子打软,后背靠上了门框,但觉香风入面,一颗魂灵儿美得险些化成清涕,从鼻孔里抢出来。
水颜香一笑转身,娇躯微晃,迈着虚浮的脚步,在“咯得儿、咯得儿”的木鞋声里,走上阳台。
底下众人闷了半天,浑不知是何状况,加上人声嘈乱,也听不见徐三公子在和谁说着什么,正焦急间,忽见三楼上走出人来,目光便都向她脸上瞧去。
每个人都只是下意识地瞧了这一眼,可是这一眼便即定住,再没有人移开目光。
刚才还人声如沸的长街,刹那凝固,静得如旷野山林一般。所有人都仰着头,忘记了前挤,忘记了争论,片片白气在张大的口中徐徐呵出,如被冷风搅碎的乱云。
那绝色四胞姐妹,竟无人再屑一顾。
水颜香一见人多,来了精神,拈起红裙向身侧泼拉拉一甩,抬右足踏在栏杆之上,修长的大腿露出一多半来,雪耀晶莹。
她肘拄膝头,身子前探,面对蚁海人潮微微一笑:“哟呵?来看小香的,还真不少啊!”
就在众人目瞪口呆之际,她往下面铺好宣纸的平台瞄了一眼,伸手一拢旁边节节扎花连檐拖地的红绸带,踩在楼栏上的右足猛地一蹬,身子便起——“不好,姑娘要跳楼!”徐三公子吓得屁都凉了,大张双手往前扑去,却咣当一声绊了个跟斗,周围龟奴婢子赶忙搀扶,徐三公子哪还顾得这些?紧爬两步过来,手扒楼栏往下一瞧,只见水颜香手挽彩带在空中回荡,身上大红长裙泼风抖血般划出一道优美弧线,自己这口气儿还没等喘上来时,她已经稳稳当当落在了台上。
水颜香甫一站稳身形,立刻抬脚,将两只雕花木底小鞋“嗖嗖”甩飞,冲着满街上惊魂未定的人们微微一笑,拈指如雀,啄裙腰往上一提,将一对套着白袜的素足亮了出来。
阳光下,众人只觉那对袜子亮白之极,都被晃得虚起眼睛,“哦——”了一声。却见她黠然一笑间,将脚探过盆沿,深深地踩了下去。
这一下把大伙都瞧愣了,浑不知她这是要干什么。
水颜香后足跟进,将两只脚都踏在盆中,蘸足了葡萄酒,轻抿下唇,忽然轻轻一跃,上了宣纸,旋身跳起舞来,一时裙花开绽如夕霞放朵,舞姿婀娜似月里人来。
众人观舞如痴,不知是过了一瞬间还是一百年,忽地眼前微花,水颜香已然亭身定势,君临天下般掩裙微微一笑:“蒙三公子的眷顾,这香馆挂了我的名儿,今日开张大吉,诸位若是有兴趣便请进来饮上几杯,给小香和众姐妹捧捧场儿吧!”说完笑着眨了眨右眼,泼喇喇一甩罗裙跃下纸端,飘然入楼。
四胞胎绝色婢女也都随之追去。
就在大伙还陶醉在那优美的舞姿的残像中时,忽然有人惊声指去,众人看时,见那宣纸长卷上酒色香浓,足印疏淡有致,竟成就了一大两小、枝花叶刺俱全的玫瑰图。
第十章 交锋
那玫瑰图案上酒气蒸腾,微香四散。
龟奴们趁热上台揭画,截断了视线,众人这才回过神儿来,恍惚惚直如做了场春秋大梦,各自唏嘘不已。邵方咂着嘴喃喃道:“我原以为瞧见这四胞姐妹,便是见到了人间仙子,没想到跟水姑娘一比,她们就像是刚留头的尼姑,再显不出半点女人味儿来。”
查鸡架眯眼笑道:“那是自然,人长得漂亮的有的是,可是要有味道,就难了。水姑娘长得脱俗自不必说,但身上这‘份儿’那是真山真水,可谓是天上难找,地下难寻哪!”
高扬一声儿也不言语,心知在舞蹈同时作画不过是愉人眼目的小技,相反的,这画纸轻薄难经皴抹,只怕笔头劲些都要洇破,如今在她脚下如此作践却丝毫无伤,显然不在于纸,而在于人。侧头瞧见常思豪也还在发愣,便捅了捅他:“嘿,还瞧呢?人都进去啦!”
“哦,是,是。”常思豪收整思绪点点头。高扬拍着他肩膀笑道:“得,今儿也别吃河鱼了,查馆主——”
“有!小的在呢,您可别叫馆主,我哪担得起呀!剑客爷,您吩咐着。”查鸡架微笑躬身。
高扬道:“咱们爷仨儿想给三公子捧捧场,不知查馆主是否欢迎啊?”
“哎哟,瞧您说的,您是什么身份,我们平日里想请也请不来呀,得了您哪,啥也别说了,爷儿几个赶紧到屋里暖和着,嘿嘿,嘿嘿!”查鸡架说着话亲自头前引路,高扬吩咐手下武士先到倚书楼听命,自引着常思豪和邵方跟随其后,在一片抢“水姑娘洗脚酒”喝的吵嚷声中,大大咧咧走进了颜香馆。
这颜香馆主楼的前身原叫玉竹茶轩,未被徐三公子买下之前,高邵二人也都来过,两人边走边四下扫望,只见楼内彩绘一新,山水巍峨,人物娴静,各具其妙。画间白壁以红色绳结挂饰点缀,样式古简,匠心花巧,与彩绘配衬得体,相得益彰。主楼整体格局变化不大,依稀可见原来的影子。待到上得二楼,眼前豁然开朗,原来墙体已全部漆成水韵蓝调,色泽明快清新,众多黄杨木散台圆桌呈放射状铺开,围绕着靠北面一个由白色长条甬道连通的椭圆形精致舞台而设,十几个鸭形薰炉错落其间,皆为宋时形制,雕工精美,散暖弥香。楼顶正中天花板已然部分打掉,东西南三面各留下月牙形的一块悬空,改装成五大八小十三个包厢,加了立柱支撑,侧面有暗梯可上。
高扬扬脸瞧着,边走边问:“这是谁出的主意?打掉楼板,豁亮了不少啊。”查鸡架笑道:“回剑客爷,除了我家公子,还能有谁作得了这个主?”邵方道:“这三楼一改包厢,客容便减少了三分之一,豁亮是豁亮了些,对于生意可大大不利了。”高扬笑道:“老邵,怪不得倚书楼被你经营得阴死阳活,你好歹也是个丹阳大侠,浑名叫做‘翻掌震苏南’,怎不翻掌拍拍自己的脑袋?京城是什么地方?糟钱烧腚没处花的人还少了?这包厢是身份的象征,只怕一间的价钱就顶底下三四个散台,要在娘们儿面前显阔,嫖客之中争风,手里的钱也得有地方砸呀!”
邵方不信:“三四个散台的价钱?只怕太高了罢。”高扬指道:“查管事在这呢,你不妨问问他。”查鸡架笑道:“烈公今次却料错了。我们馆里的包厢,不定价。”邵方甚奇:“不定价,怎么卖?”查鸡架笑道:“这是我们三公子的主意,主楼只接待有身份的贵宾,一楼散台一百两一位,二楼散台二百两一位,每桌限座,包厢无实价,八个小包基价每个八百两,座位按人头另计。五大包厢中两侧四个各为两千两,正中央的大包基价五千,皆由客人相竞,价高者得,竞中最大的‘虹吟’包厢者更可获与水姑娘同室共处,近观歌舞一次的机会。”
“哈哈哈哈,”高扬大笑,“这算盘打得好啊,我以为包厢定三四倍价钱就不少了,没想到你们三爷比我还黑!”
查鸡架道:“黑不黑可也不必说了,这世上有愿打的,也便有愿挨的,贵贱与否,只看客人觉得值不值。咱们这几个包厢,那可精致极了,您瞅,从那边暗梯上去,有一条可容四人并肩而过的甬道,那甬道南接外廊,北对包厢,不说别的,光那一路地面铺的就都是红夷地毯,这东西产自极西方的风车国,莫说是民间,就连皇宫大内也是难得一见哪,至于包厢里面的陈设就更甭提了。”
高扬抬头瞧去,楼上每个包厢上额都挂有铭牌,正中央最大的这个,挂的是“虹吟”。靠着它左边的是“雾语”,右面是“鸥哝”,最靠两边的是“云歌”和“海笑”。其余的小包厢两侧排开,外表装饰极尽华美,确实赏心悦目。因问道:“这些包厢名字,又是雾又是海的,怎么哪也不挨哪啊,谁给起的?”
查鸡架陪笑道:“剑客爷有所不知,这五大包厢各自的名头自有风雅来处,源出于我家三公子的一首诗。诗名‘水颜香颂’,写的是:万里云歌畅海笑,千帆语雾对鸥哝,虹振七弦吟造化,无际东流水颜香。这诗写就之后,我家公子甚是喜爱,时时唱诵,后来包厢建成,就是取云歌、海笑、雾语、鸥哝和虹吟这几个词做了名字,连牌上文字,也是公子亲书。”
常思豪虽然不懂诗文,但也隐约觉得这诗似只为讨好水颜香而作,九不搭八,拼凑之意明显,由查鸡架这么摇头晃脑地吟来,更显滑稽,只是牌上那些字写得极是挺拔卓俊,听说是那胖胖的徐三公子亲书,倒有点意外。
高扬瞧瞧邵方,又瞧瞧查鸡架,终忍不住,扑地一声笑出来,赞道:“好,好,你们公子不愧是徐阁老亲自督导出来的,果然学养深厚!”
“哎哟,烈公!怎么,又在取笑小可么?”徐三公子带领一班随从,挺着肚子走了过来。
高扬侧目一笑:“岂敢,岂敢!我这是琢磨琢磨公子的生意经,也好跟着学学发财的门道呀!”徐三公子哈哈大笑:“烈公玩笑了!阁下位居贵盟玄部十剑客之列,主管财权,论经济头脑,谁又能比得过你呢?”
二人渐近、各自止步,相视而笑,眼神中却都含了些交锋的意味。
常思豪对这徐三公子殊无好感,侧目之际,却在他身后扫见二人,一个身穿画袍,眉角巍峨;一着盘符青衫,目朗神清。正是昨日在口福居上遇到的江、朱二文士。
那两个文士也瞧见了常思豪,眼神中略带些笑意,微微点头算是招呼。
常思豪依样回应,心想:“他俩在酒桌上故意逗引我的话头,说得云山雾障,甚至对徐阁老也大加批驳,没想到他们自己原来竟就是徐家的人,看样子还是这徐三公子的谋士、智囊一类。那么,对我说的那一番话,又究竟用意何在呢?”向他二人身后看时,又有一人,三十出头年纪,长方脸上眉飞须淡,眼神中蕴着一种含蓄的笑意,头戴四方平定巾,身穿淡紫衣,腰横枣色古木连锁带,斜挂水绿色玉石貔貅一对,大袖如囊,上织云花朵朵,气质与众不同,身份似乎也和江、朱两位先生差不多。又想:“据说有身份的人家都要‘养士’、‘养客’,他们可能都是这类人了。”
徐三公子在高扬魁梧的身材面前,感觉到了一点压力,他眯眼笑了一笑,率先开口问道:“我听说贵盟公务甚多,军政农商,面面俱到,不亚天子治国之繁,怎地烈公今日如此得闲呐?”
他说的虽轻描淡写,但内中却蕴着犯忌的东西,较起真来都是麻烦。常思豪心中暗奇,没想到这个官儿少爷看似草包,肚子里歪转轴还不少。高扬大笑:“公子差矣!我盟充其量不过是个研究剑技的学社,手底下管着几家买卖,赚些蝇头薄利,图个以商养道、以商养学,勉强维持罢了!令尊位居首辅之职,乃是内阁重臣,当朝宰相。贤名广播,恩泽遍洒,人皆以当世伊尹谓之,大小国事,无论巨细,皆经其手办,那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要说公务繁忙,只怕谁也忙不过他老人家吧?啊?哈哈哈哈!”
大明由于胡惟庸谋逆一案,撤掉了丞相这个官位,自此后虽然民间仍沿有习惯说法,但官方再无“丞相”、“宰相”一说。伊尹虽是古时大贤,却助商汤反夏,实为篡逆,这些话看似夸奖恭维,内中却句句都暗含影射,听得徐三公子额角渗汗,但由于是自己先开的这个口,对方的话又都是藏锋不露、没有过激的地方,如果出言驳斥反倒现了形迹。他一时又找不出话来反击,登时憋在那里尴尬异常。
常思豪眼睛扫着徐三公子身后穿紫衣者和江、朱那两位文士,料他们必会开口为主人抢白,岂料这三个“谋士”悠然而立,一副毫没所谓的样子,仿佛话中那些暗指,他们全都听不明白。
高扬占得上峰甚是痛快,却见好就收,续道:“哈哈哈,对面的倚书楼就在高某的制下,这公子爷是知道的。咱们作了邻居,开张不过来道声喜,总说不过去罢?买卖嘛,甭管干什么,靠的还不都是个人缘儿?你不捧人家的场,人家又怎会给你面子?”
这话中之意徐三公子自是听得明